第19章 變
危機似乎很輕易地就解決了,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小娟雖然將第一次給了王雨,可那以後果然只陪著男朋友,再也沒來找他麻煩。多麼美好的生活啊,王雨愜意地享受著。可是一個晴天霹靂迎頭擊下,將他的美好生活打得支離破碎。
妹妹病危!
青春正好的妹妹,美麗動人的妹妹,活潑可愛的妹妹,竟然會病危?王雨怎麼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他立即丟下一切事務,空著手飛到了學校附近的江城市人民醫院。
妹妹安詳地躺在那裡,似乎只是睡著了。然而王雨一眼看出,她臉上頸部布滿了出血點,已經陷入昏迷狀態。王雨向醫生詢問病情,被告知病因不明,然後給了他一張病危通知單。
這四個字和一張紙,王雨自然不會滿意,他命令自己冷靜,再冷靜,腦子裡飛快搜索著關係戶名單,然後一個又一個電話打將出去,一條又一條信息反饋回來,病歷也看了一遍,等清影趕到,事情的原委已經清楚了。
妹妹昨天因為感冒來看病,醫生給予輸液。輸液半小時后,她突然覺得寒冷噁心,醫生當即判斷是輸液反應,然而相應處理后卻不見好轉,溫度急劇升高,胸悶,氣急,全身遍布出血點。醫生慌了手腳,急查血小板只有7萬(正常10—30萬),這才急忙叫來家屬。而現在,妹妹的血小板只有5萬了。
而且該院近期有多起類似病例,原因正在調查中,高度懷疑跟一種商品名「心福」的抗生素有關,經查,該葯是假藥。聽到這個消息,王雨癱軟在椅上,卻奇怪地想笑。笑自己為錢賣假藥,結果妹妹卻因假藥而病危。這真是莫大的諷刺,最惡毒的報復啊。
不能賣了,絕對不能再賣了!王雨忍著劇烈的頭痛,一邊照顧妹妹,一邊給幾位合伙人打電話,說了自己的想法。誰知賺了大錢的眾人都一致反對,張處還譏笑王雨膽小做不得大事。王雨自打妹妹病危,心情就無比地煩躁,以往不錯的耐心喪失殆盡,扯開喉嚨就叫:「這缺德錢,老子不賺了!」說罷就掛了機,把張處扔在電話那頭干惱火。
儘管王雨要撂挑子,張處幾人卻鐵了心要做,反正又不需要王雨做具體事務。王雨每日價捧著妹妹的手發獃,弄得清影大為緊張,把張雨涵特意請到江城看王雨。她們卻都不知道,王雨除了為不見好轉的妹妹著急,更在想如何處理自己手上的假藥問題。就這樣做下去?絕對不行。甩手退出?那倒容易,可張處他們不還是一樣賣?想了幾天,王雨做出了一個連自己都害怕的決定:舉報。
這是一個典型的瘋狂舉動,很有可能把自己也陷進去,也很有可能遭到報復。但王雨不管了,他不能再看著假藥流向市場,再進入病人的食道、血液。為了不引起懷疑,王雨不再提不賣假藥的建議,也不做「回心轉意繼續賣假藥」的表示,暗地裡,十幾封匿名舉報信飛了出去。
然而他事先的猜想竟然成為了現實——十幾封舉報信根本沒有掀起任何動靜,倒是張處給他打電話,惱火地道:「竟然有人把咱們告了。看那信上意思,可能是咱們的競爭對手乾的。娘的,讓老子找出是誰,非扒了他皮不可。」
王雨大為驚訝,他為張處居然能看到信而吃驚,也為張處沒懷疑自己而暗暗僥倖。當下裝出憤怒的樣子大罵舉報人一通,心裡盤算,到底要不要把這事捅到更高層去,那樣弄不好自己就要倒大霉了啊。
他卻看不到,電話那頭的張處凶光畢露。掛了電話他就轉頭對劉處道:「說不準是不是他,但除了他,誰能把咱們的底細摸得這麼清。」
劉處老謀深算地笑了:「那就給他一點警告,讓他自己識趣。」
於是又是一個調查組進駐六和,硬把王雨給弄了回去。王雨擔憂妹妹心急如焚,卻不得不應付調查。
這次的調查組氣勢很足,而且王雨用盡解數也摸不清來路,根本無從下手解決。直到第二天張處打電話對他遭受調查表示慰問,他才恍然大悟:很可能是張處給自己的警告。
是屈服求得大家平安,共同發財,還是下決心告別過去?王雨一時躊躇難決。更因擔憂妹妹而終夜無眠,頭痛如絞。好在張處的電話過後,調查組的氣勢一下弱了不少,組長甚至跟王雨一塊喝了酒,這暗示再明白也不過了。王雨強打精神周旋片刻,提出要去照顧妹妹,說罷長嘆一聲道:「唉,腦子裡全是妹妹的事,別的什麼都不想管了。」那組長聽明白他的意思,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王雨剛下飛機,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清影未語先哭,王雨的腦袋嗡地一聲,喃喃地道:「你別嚇我,你別嚇我。」
可是妹妹真的去了。王雨痴痴地看著妹妹,只覺得心肝肺奇怪地絞成一團,又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隨即天地間一片漆黑,只有清影的聲音遙遠地呼叫:「雨!雨!醫生快來!」
……
半個月後,張處接到北方第一城中,一位每年必訪的朋友的電話。雖然每一次訪問都要讓張處心痛不已,但接到這個電話后他頓時覺得,太值得了,絕對是物超所值,這個世界真他媽地美好。
那朋友沒有感覺出張處心底的快樂,不滿地責問著:「你是怎麼搞的?幸虧接待他的是老頭子的人,這要差了一點,連處長都保不住,更不要想副廳了。人家可是現職的副局長,又有真憑實據。」
張處賠著小心,末了小心翼翼地道:「我前些天淘到一幅米芾的字,請張老看了說是真跡,可總是不放心,想麻煩你的法眼過目。」
電話線里似乎有微微的笑意傳來:「我也不敢擔保看得准,試試吧。」
「那真是太謝謝了,我明兒就飛過來。」
……
「雨,你是男人,你不能這樣啊。」清影徒勞地呼喚著。王雨仍舊躺在床上一聲不吭。
小娟神色複雜地看著王雨,這個男人多麼的古怪啊。他奪走了自己的第一次,害得自己對男朋友全無感覺,可自己卻怎麼也不恨他。他居然放著大錢不賺,官也不做,去舉報自己的生意,整一個傻瓜,可自己卻越來越敬佩他。不過不能再等了,男朋友在門外等著,再不走,他又要吃醋了。
夢潔遠遠地看著病床上的男人,這個人讓自己的生命軌跡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本來以為自己會在那灰色的生活中漸漸老去,可是那天夜裡他近乎蠻橫地摟住自己,給了自己從未體驗過的愉悅后,自己就知道,有什麼東西開始撞擊著生活的繭殼。隨後他更是蠻橫地撬了那老闆娘的牆角,想起他煞有介事地威脅那女人,又拿來跟醫生對付病人比較,夢潔就覺得好笑。就是他的蠻橫,帶給了自己以前從來不敢想象的財富,以及伴隨這財富而來的優雅生活。他更給予了自己從未享受過的呵護,雖然他的呵護被很多女人分享著。夢潔的眼光中浮上溫柔,隨即再次被疼痛覆蓋。
他太單純了,雖然這些年自己看著他越來越油滑,越來越沉迷在奢靡的享受中,可是自己明白,他的骨子裡,是那麼的單純,甚至有點幼稚。所以他才會做出實名舉報的蠢事;所以他才會被一擼到底,做回小醫生,連公司都被各部門大肆檢查,最後只好關門;所以他才會承受不住現實的打擊,一病不起。他的病,是心病啊,讓醫生如何能治。
不能等待了,儘管水柔一再關照自己,不能對他說出真相;儘管王雨嘴裡從不肯承認,但夢潔知道,他心底深處還是牽挂著水柔的。每次他陪伴自己時,那迷離的眼神就在暴露他的內心。雖然嫉妒,但夢潔不得不承認:自己能得到他的呵護,主要是因為水柔,因為自己是水柔的表姐,長得又有些相象。
那麼水柔來了,或許能帶給他莫大的安慰吧?
電話那頭,水柔沉默著,良久,有低低的啜泣聲傳來:「我這樣子,怎麼見他。」
「我去接你,一切都是姓李的造的孽,不要再苦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