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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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英一直睡在姑媽的水果店裡,水果店不是很大,後面有個狹小的隔間,一張小破床,這就是竹英的房間了。

就是這麼小的空間里還塞滿了一箱箱的水果,她每天晚上就這麼跨過有黑斑的香蕉,瘀傷的梨,繞過危險的榴槤,凄慘地爬到自己的床上,在部分水果腐爛后的甜甜香味中一遍又一遍地作著奇怪的夢。

這些都沒有關係,能擁有自己的房間是她從小的渴望。

她是家裡唯一的女性,現這一點在她成長的過程中是一個痛苦而又奇妙的經歷。

媽媽在她出生之時就死了。啊,關於媽媽,這真是個陌生的稱謂,她從沒有大聲念過這兩個字,竟然像最淫.穢的詞一樣讓她臉紅心慌,上學讀課文時碰到這兩個字她也是突然的沉默,同學們都認為她很古怪。

她和爸爸還有伯伯一起住,但是村裡人總說她有兩個爸爸。在沒有人的時候,伯伯就讓她喊他爸爸,她的小臉嚇的白白的,不說話,大人總是莫名其妙,她完全看不懂。

在她意識到自己是個女人的時候,家裡就充滿了危險的氣氛。在她記憶里家裡每個房間都沒有門,最多掛一塊布帘子。上廁所或是洗澡時,爸爸和伯伯都會突然撞進來。

她懂得遮遮掩掩時,爸爸和伯伯的臉上就帶著不屑的表情,但是那貪婪的眼神就像烏鴉的羽毛一樣在她身上掃來掃去,她從心裡感到一陣哆嗦。

那時候,她就想,我要有自己的房間,哪怕很簡陋,很黑暗都沒有關係,只要能把自己完完全全地藏起來就好。

當她到市裡讀衛校成為住校生時,就像長年被鎖在箱子里一朝被釋放,感到特別的舒心。

不過,沒過多久,她現自己依然逃避不了被監督、被窺視。她總是最後一個去淋浴,去上一樓最偏遠一個廁所,躲在被子里換內衣。

她越害羞越是引起同宿舍人的注意,她們嘲笑她,捉弄她,把她摁在床上剝得一絲不掛。直到她爬到宿舍窗檯外面坐著,那是六樓的窗檯,她們才不敢惹她,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每個同學都疏遠她。

只有同校的盧強是個例外,但那對她沒有意義,她甚至沒有怎麼注意過他。

老師知道她有自殺傾向後就找到住在市裡的姑媽。

這個姑媽竹英小時候和爸爸走訪過幾次,雖然那時候曾把姑媽例為可以當自己媽媽的人選,但是畢竟過去了這麼多年,現在幾乎沒有什麼印象了。

其實像姑媽這樣上了年紀的婦女,在大街上總是隨處可見,經常從事一些低賤的小生意。

姑媽圓圓胖胖,皮膚黝黑,皺紋里好像都有灰塵,這跟她以前長年露天擺水果攤有關。過分的善解人意,就是說你的話還沒有說完,她就已經連連點頭微笑了,你心裡明白,她根本沒有聽你說什麼。其實她心裡自有一套小市民的精細。

她那和善的面容瞬間就可以變得很嚴厲,因為愚昧而殘忍,同時難掩一種深深的苦澀。姑媽是個多年的寡婦,有一個女兒也不在身邊。

竹英收拾東西跟在姑媽的身後,就像跟在陌生人的身後一樣。姑媽領她到水果店,後面有個陰暗的小隔間,把那些成堆的紙盒子開闢一條路通到一張小床上。這,就是竹英的房間了。姑媽的意思是讓她晚上照看水果店,然而這樣竹英已經很知足了。

竹英在這個小床上住到衛校畢業,現在在第二人民醫院婦產科實習,她有一個願望,一定要爭取留在二院當一個真正的護士,有了工資她就可以搬出去住,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房間。

和姑媽相處,每次喊姑媽,那個「媽」字叫得極輕,不過從姑媽身上她還是感覺不到媽媽是怎麼一回事。倒是在婦產科實習這段時間以來她才體會到媽媽的辛苦、偉大和幸福。

尤其是幾天前她護理一個早產嬰兒,剛一接觸他小小的身體瞬間就產生可怕的幻覺,四周突然變得陰暗,自己好象墜入了潮濕的洞**中,胯間傳來巨痛,一個球形的物體似乎要把自己的身體崩裂。

她分明是在經歷一個女人痛苦的生產過程,她真切地感覺到這個女人就是自己的媽媽,而且她聽到了不同於自己的呻吟聲,第一次聽到了媽媽的聲音:「……生下孩子……詛咒……詛咒……」

還有一點她很確定,那就是在洞口出現的兩個男人的臉孔,正是爸爸和伯伯,雖然很年輕,但那就是他們。

當一個女人在生產的時候的可能會聯想到母親在生產自己時的情形。那為什麼這個早產嬰兒會讓她提前有這種感受呢?而且以這種近似真實的幻覺?為什麼是在洞.**里,而且洞.**之中充滿了怨氣?媽媽為什麼帶著那麼大的仇恨生產一個嬰兒?那個嬰兒又可能就是我!這一切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不光是她,胡姐幫產婦引產時一接觸到嬰兒就像遭到電擊一樣跌坐在地上;馬豆豆接過嬰兒時同樣產生了眩暈,雖然她們出於職業或考慮產婦的情緒拒絕說出來,但是站在一旁當助手的竹英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竹英很想再體驗一下這個恐怖的幻覺,希望從中得到更多的啟示,了解從未見過一面的媽媽的情況,重溫和媽媽合二為一的感受。可惜這對母嬰第二天就出院了。

因為上班時很忙碌,下班又要幫姑媽幹活,竹英漸漸地就把這件事放了下來。

這天早晨她照樣起得很早,她要趕在姑媽來之前把水果箱搬到門外的貨架上擺好,然後打掃衛生。

她把一側櫥窗上的木板拆卸下來,靠在牆角因為沒有斜度,當她轉身時,幾塊木板相繼倒下來,砸中她的頭,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冒金星,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半天也起不來。

姑媽來時看她還沒有收拾妥當,自然要罵她幾句,又里裡外外檢查一遍水果,看似盤點其實是看竹英昨晚有沒有偷吃。

自從去年二院搬遷到這裡,姑媽的水果生意就很好了,那些去醫院探望病人的人總要在她這裡買些水果籃。

竹英上班很近,走幾步就到,不過因為今天早晨的事故還是遲到了,挨胡姐的訓斥肯定是避免不了了。

胡姐是護士長,平時對下面的護士極為嚴厲,對她這個實習生更是挑三揀四、吹毛求疵。竹英卻以另外一種方式取得了心理平衡,雖然這種平衡她是迫不得已,但她似乎又無能為力。

她快步走進休息室,看到幾個護士懶散地坐著吃早餐。可是早過了吃早餐的時間了啊,今天是怎麼了?沒有看到馬豆豆。

因為竹英性格孤癖,又是實習生,總擺出一幅冷麵孔,其他護士不怎麼和她說話,除了馬豆豆。

她從更衣間里換了護士服走出來,有些迷惘地坐在她們對面的長椅子上。

一個滿臉青春痘的護士手裡撕著油條,帶著慶賀的口吻說:「不用緊張,胡姐今天不能來了,方姐代班……告訴你吧,胡姐的女兒麥朵死了。」

「哦。」竹英感到很震驚,胡姐的女兒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紀吧,雖然她經常考慮死的問題,但是死降臨在年輕的生命上,她還是有些微微驚愕。如果豆豆在,肯定會迫不及待地把更多情況告訴她。

「豆豆呢?」

她們面面相覷,嘴裡出哧笑,好像識破馬豆豆叛徒身份一樣,臉上都是一幅古怪的表情。

沒有人回答竹英,她們之間討論起來。

「看不出馬豆豆是這種人?」

「我早就看出她不對勁了,新衣服一件一件的,你們猜她的皮包多少錢?好幾千!」

「算她有本事,能找到這麼大的靠山。」

「人長的漂亮嘛,結了婚還跟小姑娘一樣。」

「切!我看是紅顏禍水,一點不假!」

「找到一個靠山,不想靠山倒了,反而把自己給壓在了下面。」

「你們說她會不會做牢啊?」

「說不準,肖市長是吃了她帶去的胎盤湯死的。」

「這件事一出,還暴出一個內幕,這些年咱們婦產科那些當醫療垃圾的胎盤原來被她們偷偷賣給了生物製藥廠,所得收益她們私分了。」

「這就是自食其果!因為冰櫃里沒有了,前些天6號產婦的胎盤胡姐和豆豆分了,說是給家裡人補身子。」

「可是胎盤吃不死人啊,麥朵和肖市長喝過的湯碗都化驗了,沒有毒素。」

「哎,我聽我老公說他們都是死於窒息,脖子上有自己掐出的痕迹,但是氣管又沒受到損傷,就是說他們掐自己的力量完全不會導致自己斷氣,你們說怪不怪?」

「還有啊,肖市長和豆豆正在干那種事時死的呢!」

「屍體都撏不直,擔架抬出來時白布撐得跟帳篷似的。」

「噓——,方姐來了,幹活吧!」

竹英聽見方姐在走廊里和別人說話,也跟著她們一道出去查房。

聽她們談話已經知道了事情的梗概,胡姐的女兒和一個肖市長死了,他們死前吃了同一個胎盤,但是胎盤是補藥,不良反應最多是鼻子流血和頭面生瘡,不至於會死啊!

胎盤出自6號產婦,而那個能讓人產生詭異幻覺的嬰兒正是6號產婦所生,這之間又有什麼聯繫呢?

豆豆什麼時候和一個市長搞在一起?這真有趣。自從踏入社會,進入這個醫院以來,她最感慨的莫過於男女關係的混亂,醫生這個職業對生老病生司空見慣而比一般人更多一份然,可是卻對虛無飄渺的性表現出一種難解的沉迷。

她留意到幾位棄醫從文的作家,對性的關注和執著達到令人驚呀的程度,他們筆下對情.色的描寫本身就帶有病理的成份。最著名的莫過於渡邊純一。

對於自己不能倖免而同流合污,不是以職業選擇而所能解釋清楚的。

中午吃飯時間,她去了五樓外科,現麥主任辦公室的門是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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