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不可能。」倪鏡笑著搖搖頭。她是愛他愛得要死才對。

「絕對有可能!」倪照十分看不慣他的篤定。「她的母親翠川琉璃子在她十二歲時投海自盡,十二歲是個可以懂很多事情的年紀了。

需且在日本警方趕到時,她的筆錄總是反覆著——都是倪瀲灧害的!倪瀲灧殺死了我媽媽、倪瀲灧害我沒有媽媽、我要去台灣找倪瀲灧報仇等等,這全是一個孩子在失去唯一摯愛的時候所發出最沉痛、最悲憤的吶喊,你說,她會不恨咱們倪家人嗎?」

倪鏡聽了也不自覺的躁心起來,但是更多排山倒海而來的情緒感受是不舍與憐惜,他心疼她的遭遇,可是他沒有在倪照他們面前表現出來。

「金南調查來的資料,綺羅是她媽媽不顧眾人反對,與家人決裂所生下來的,所以當琉璃子一死,沒有任何親人願意出面,她便成了孤兒,住進孤兒院,在這期間,老娘暗中替她安葬了母親,出錢讓她看心理醫生,卻又不敢讓她發現。

「而且老娘一直用匿名資助人的名義照顧她,看了幾年心理醫生,情況有些好轉,至少,她不會一直再想來台灣找倪瀲灧報仇,她情願放棄一切,平平淡淡的過她自己的日子。」

「那她究竟為了什麼來台灣?」倪鏡在聽完倪轍的話后,不解的問。

「不知怎麼的,她打聽出她的匿名資助人在台灣,所以很諷刺的,她這次來台灣不是來報仇,是來謝恩的。」倪照搖頭笑道,命運就是這麼愛捉弄人。

「哪裡知道這次來台灣會遇上倪家人,而且被倪大少爺撞得失去記憶,現在居然還住在他家裡,要是她回復記憶,你說,綺羅會怎麼樣?」倪雋拋給他一個難題。

倪鏡沉吟不語。他沒想到事情會這麼複雜,他說過要幫綺羅找回失去的記憶,但是現在他已沒有那個勇氣跟決心。

「我說她會殺了老娘跟你。」倪轍手指著沉默的男人。

「有可能,琉璃子會死,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老娘,而且誰知道在琉璃子生前說了多少不利於老娘的壞話,綺羅不知聽了多少日,不然她不會在失去母親時,喊著要找老娘報仇,所以,我想她要是回復記憶,她第一個會找老娘開刀。」倪照猜想。

「那是倪瀲灧的報應,她活該、罪有應得。」倪鏡冷酷的說。

聽他這樣說倪瀲淺,倪轍不爽的跳了起來。「你也差不多,你撞得她頭殼出了問題,又趁人不備的時候上了人家,我覺得她會更恨你。」

「對,她要是折磨你,也是你的報應,你活該、罪有應得。」倪雋以他說過的話來回敬他。

「她不會的。」綺羅說她愛他,事情不可以這樣發展,尤其在他的心淪陷於她的崇拜、依賴與熱愛后,她不能這樣對他。

「我說她一定會!」倪轍斬釘截鐵的說。「她恨不能將老娘碎屍萬段,而你這個仇人的兒子還佔她便宜,她不可能不恨你。」

「所以我們今天來,就是要你想辦法把她打發走。」倪照說出此行的目的。

「為什麼要她走?錯的人是倪瀲灧,要走的人不該是綺羅,你們應該叫倪瀲灧滾才對!」要綺羅走,他辦不到。

「這不是老娘的錯,老娘當初根本不知道俞慕槐跟人同居,是俞慕槐騙了她,最後在琉璃子以死作威脅下,又拋棄老娘回去日本,還生了一個小孩。

「不過,俞慕槐早就變心,是琉璃子拴不住丈夫的心,又不是老娘從中做梗,叫他離開后再回來台灣,她憑什麼把一切過錯推給老娘?而她的死也是她自己選擇死亡,並不是老娘推她下海,根本不關老娘的事。」倪轍替母親辯解。

「那你是說,綺羅應該失去母親,在這麼小的年紀就嘗到人世間最大、最悲的死別痛楚?」倪鏡激動的問。

「這你應該去問綺羅她媽才對。是她讓綺羅嘗到這種痛苦的,她可以不用死,但她自私的選擇死亡來結束她自己的痛苦,她只想到自己的解脫,完全把綺羅拋在腦後,綺羅失去母親不該由老娘來負責,應該是琉璃子背起這個過錯才對!」倪昭強勢的說。

「你們可以為倪瀲灧製造很多脫罪的說辭。」倪鏡反駁,老二的說法對綺羅而言,太殘忍了!

「這是事實,琉璃子可以選擇不死,綺羅自然不用嘗到喪母之痛,我們不是替老娘脫罪,只是說實話而已。」倪雋聲援他的二哥。

「沒錯,要怪就怪她自己母親自私,不能把氣出到老娘身上。」倪轍出言道。

「總而言之,你早點把綺羅打發走就對了,反正你也很討厭女人不是嗎?」倪雋下了最後結論。

他是討厭女人,但是她例外!「辦不到,要消失的話就叫倪瀲灧消失。」

「你到底在僵持什麼?」倪轍大喊。「你老說綺羅串通老娘要陷害你,對她一副欲除之而後快,現在好不容易我們三個都挺你,贊成你解決禍害,怎麼你又反常不讓她滾了?」

倪鏡心一驚,抿唇無語,他還沒有打算跟人家說他已經迷上那個失憶的女子。

「鏡,你愛上她了。」倪照開口,並不是以詢問的語氣,而是篤定的直述。

「他愛上她了。」倪雋也很同意的點點頭。

「鏡,你在搞什麼鬼?你不是說你不會愛女人嗎?你不是很看不起我們三個,怎麼你現在也躲不過,莫名其妙的跌進去啦!」倪轍真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對!我沒有用可不可以!」去他的,丟臉透了!

「不可以!」倪照突然冒出一句話。

「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可以。」

「你當然這麼覺得,因為你已經陷進去裡面了。」倪照回道。

「鏡,要嘛你就誰也不要,可你一挑就選個最棘手的。」倪雋頭疼的說。

倪鏡不以為然的挑眉,「棘手?我可不以為有什麼棘手,我們進行得很順利,真要說棘手的話,那一定是倪瀲灧。」

「你挑誰都可以,就是不要挑綺羅,她視我們倪家如死對頭。」倪轍危機意識高漲。

「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倪鏡一個人孤軍奮戰。

「那是現在,你怎麼知道她以後不會知道。」倪照給他致命一擊。

「我……」倪鏡聞言為之語塞。

「鏡,她隨時都有可能記起來,綺羅就像一顆不定時的炸彈,什麼時候引爆誰都不曉得,她的存在令人膽戰心驚。」倪雋試著解釋給他聽。

「膽戰心驚的是倪瀲灧吧!」倪鏡冷笑。

倪轍不滿的問:「為什麼你每次都要扯到老娘?」

「你懷疑我們是老娘派來的說客?」倪雋若有所思的問。

「難道不是嗎?」倪鏡反問。

「當然不是。綺羅果然讓你完全暈頭轉向。」倪照冷聲的開口。「老娘要是派我們來說服你打發綺羅走,她當初何必硬是把綺羅塞進你家?」

「老大,用點大腦想事情好不好?」倪轍指指自己的腦袋。

照說得沒錯,但……「那你們是瞞著老娘來叫我離開綺羅?」

「對!老娘根本不知道我們暗中調查綺羅,而且她將綺羅視如己出,怎麼可能會要她走。」倪雋老實的說。

「這樣說來,我不必理會你們的自做主張。」就算是老娘他也不會買她的帳。

「你非理不可,綺羅隨時都有可能記起一切,我們不曉得她會不會傷害老娘,所以不管她記不記得起來,我們都不能冒這個險。」倪照坦言,他們就只為保護自己的母親。

「你不覺得你這樣說很自私嗎?」倪鏡的臉色黯了下來。「你們只想到倪瀲灧,你們有為綺羅設想過嗎?她是孤兒,無依無靠,一個人來台灣尋找恩人,卻遇上一場車禍,失去記憶。

「她就像一株失根的蘭花,找不到她能落地生根的地方,現在好不容易遇上我,我願意給她一個歸處,你們卻要我放棄她,讓她繼續飄零,我甚至可以說,倪瀲灧又再度剝奪了她的幸福,因為你們是為了倪瀲灧而要她再當個無依的孤兒。」

「我是很自私,但是為了我自己的母親,我可以自私,我也必須自私,我不容許有人企圖傷害我的母親。」倪照嚴肅的說。

「我也是。」倪轍正經無比的宣示。

「我們欠老娘太多,現在才開始要彌補已經算遲了,所以,在未來的日子,我們只要她快樂的活著,無、論、如、何!」倪雋的態度很堅定。

「你們把倪瀲灧快樂存活的基礎建築在我和綺羅的痛苦上?」倪鏡不可思議的問。

「鏡,時間可以沖淡一切,過不久你就會忘了她,愛上別人的。」倪照放軟姿態。

「說得容易,你們先做給我看。」倪鏡冷冷的說。「如果你們能拋棄你們的,我也可以。」

「鏡!」三兄弟困擾的齊聲道。

「做得到嗎?」倪鏡笑道,但他的眼神卻是冷的。

「你這是在強人所難。」倪雋皺眉道。

倪鏡極其諷刺的笑道:「強人所難?你們不也是?」原來他們也知道什麼叫強人所難。

「這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倪轍不滿的回道。

「為什麼不能相提並論?」倪鏡嗤道。「你們要我拋棄女朋友,我只要求你們跟我做同樣的事,這很公平。」

「這一點也不公平!」倪照發火。「我們的女朋友可沒有你的綺羅這麼難纏。」

「我可不覺得她哪一點難纏。」

「你是當局者迷,我們是旁觀者清。」倪雋辯道。

「什麼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們只是把自己辦不到的事強迫我做而已!不要用那種話來推卸責任。」倪鏡不吃這一套。「要我放棄綺羅,可以,只要你們也跟我一樣孤獨。」

「好,你的意思是我們談判破裂?」倪照沉聲問。

「根本沒什麼好談。」倪鏡也發起火來。

「鏡,要是這樣,別怪小弟我醜話說在前頭,要是綺羅敢碰老娘一根寒毛,我會宰了她!」倪轍一張俊臉重重拉下,表情陰狠的宣布。

「你要是這麼執迷不悟,我事先警告你,看好你的女人,讓她別想動老娘的歪腦筋,否則不要怪兄弟我翻臉無情。」倪照話一說完,隨即同倪轍揮袖而去。

從商的倪雋圓滑度最夠,他望了老大一眼,嘆氣道:「有必要為了一個認識不到幾個月的女人,壞了幾十年的兄弟感情嗎?」

「雋,我也不想這樣,這是你們逼我的。」倪鏡望著老二跟老四離去的背影,眸光黯淡。

「綺羅她不是你該愛的女人。」

「那誰才是我該愛的?」倪鏡冷靜的反問。

「除了她,誰都可以。」倪雋回答他。

「這麼多年,我的身邊有太多來了又去、去了又來的女人,但沒有一個我真正把她放入眼裡,她們對我而言就是紈子弟的消遣磨時問的娛樂品,除了綺羅,這個不顧我反對、不理會我的抗拒,硬是走進我心裡的女人,她是三十多年來的第一個。」倪鏡在他面前剖析心事,希望他能理解。

「鏡,我知道,我們是過分了,自己做不到的事,卻要求你必須做到,這並不公平,也不合理,但是只要一想到老娘,我們又不得不這麼蠻幹,只因為我們不願讓自己的母親再受傷了。」倪雋平心靜氣的說。

「鏡,答應我,如果你非要綺羅不可,那麼別讓她想起任何事,這樣……她是不可能愛你的,我們也會盡量讓老娘別跟她接觸,記住,別讓她想起任何事。」

有可能嗎?倪鏡望著他,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一旦她回復記憶,他就會失去她,真是這樣嗎?連雋也這麼認為。

「綺羅到哪裡去了?」

倪鏡一回到家裡看不到自己小女人的蹤影,心裡莫名其妙的一陣發慌。

「綺羅小姐跟倪夫人出去了。」徐福回答。

「媽的,她又帶綺羅去哪裡?」倪鏡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想起兄弟們說過的話,焦躁的扯開束縛在頸上的領帶。

「不知道。」

「你不會問一下嗎?」倪鏡不悅的眼神掃向他。

「我想跟倪夫人出去沒什麼關係,她這麼疼愛綺羅小姐。」又不是跟別的男人出去,真不知道他在緊張什麼,徐福納悶的想。

「怎麼會沒什麼關係!倪瀲灧才是最危險的。」倪鏡粗聲粗氣的說。

倪瀲灧那女人該不會又帶綺羅去看她爸爸的墳吧?

他愈想愈不對勁,看了看牆上的鐘,又望了望大門口,然後兇惡的眼神落在徐福身上。

「以後不準讓倪瀲踐踏進我家半步。」她口頭警告。

「可是她是你的母親啊!」徐福為難的說。不孝子,居然不準自己的媽媽來家裡,真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麼?

「我管她是誰!」綺羅要是常跟她去俞慕槐的墓那裡晃,難保她不會想起什麼來。

「鏡!」

在徐福還想開口說些什麼時,一個女人清脆喜悅的聲音自門口傳來。

倪鏡趕快把攤在長桌上的報紙拿起來,遮住臉,假裝很專心的閱讀。

是倪瀲灧帶綺羅回來了。

徐福看他這模樣,覺得他不去演戲跑去當建築師真是太可惜。

「鏡,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家啦?」他是不到七、八點不回家的人,怎麼今天才五點多就回家了?綺羅飛奔至他身邊,坐在他身旁,摟住他的頸項。

「別吵我看報紙。」倪鏡撥開她的手。

「偏要吵你!」她噘起小嘴。「而且大少爺你把報紙拿反了。」她怞開報紙,把它轉到正確的方向,才還給他。

「我先下去了。」徐福憋著滿肚子爆笑的衝動離去。

「我不是說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表現得這麼親密嗎?」倪鏡拉掉她勾在他頸上的手,他好像已經可以聽到徐福跟那群菲佣的笑聲。

「不管!你這個不準那個不準,在外面說會害你沒面子,在自己家裡你又有什麼好顧慮的。」她執意的又把手掛在他頸上,而且摟得死緊,讓他扯也扯不掉。

「倪瀲灧呢?」他要跟那個女人「好好」談談。

「她在停車。」

綺羅話聲剛落,就有一陣悅耳的女聲傳來,「我在這兒!」

倏地像一陣風,倪瀲灧席捲到他們身邊。

「兒呀!聽說你在找娘。」

「我是有幾句話想跟你說。」倪鏡自沙發上站了起來。

倪瀲灧聽了心花怒放,她兒子居然說有話想跟她說,這可是第一次這麼主動,她受寵若驚的眼眶含淚。

「我也要聽。」綺羅勾著他的手臂說。

「不行!你乖乖在這裡等我。」倪鏡拍拍她的臉頰安撫。

「鏡——」倪瀲灧賊笑兮兮的瞅著他。

她還笑得出來!倪鏡瞪了她一眼,扯開綺羅的手臂,走向書房。

「綺羅,你乖乖,我去跟我兒子談點知心話,等一下我們再陪你吃晚餐。」倪瀲灧拍拍她的肩,然後踩著雀躍的腳步離去。

「哎……」好吧!讓他們母子倆好好談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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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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