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那個混蛋男人一臉不可置信地走向她,旁邊有人忙著卸貨、領貨、載貨,他就死死看著她,眼球都快瞪凸了,喉結上下滑動。
「你……怎麼……」
「我怎麼來了?我當然來了!」氣不打一處來,越想越難過,她還把大狗摟在懷裡,對上他,開心表情立刻垮掉,氣惱到呼吸不順。
「我跟著你訂的那批貨資一起過來,這就是在貨運航空工作的好處,就算貨機和直升機不同單位,在這裡還是可以互通有無——」她猛地站起來,覺得站起來罵比較有力,但心情超激動,空氣超冰涼,她血液像是一下子沒能送進大腦,登時頭暈目眩、耳鳴腿軟,眼看又要倒掉。
「小心!」魯特臉色一變,及時撈住她,也不管旁人好奇的眼光,趕緊將她扛回撬車上。
「我沒事……」意識還很清醒,她沒暈,但不太舒服一見他就大發脾氣,這很消耗體力。閉著眼,她難受地搖搖頭。
吹著風的冰涼腦袋瓜突然一暖,她懶懶地掀睫,發現他把自己裡層的彈性軟帽脫下來幫她戴上,再替她把亮紫羽毛衣的兜帽重新拉起,保暖她的頭部。
沒有軟帽罩著,他的長發輕散肩背,他看著她,眼神很憂鬱,似乎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有人喊他的名字,請他過去簽收貨物。
他摸摸她的臉,確定該擋、該遮的地方都做了,這才起身去處理其他事。再有,也不用著他開口,疤臉老大完全不會錯過這種跟美女相親的機會,等沒人性的主人一撤,它立刻搶上。
「啊嗚~~」姐姐,讓我用少男的青春rou體溫暖你吧!
汪美晴摟住擠著她的大狗,恍惚地揚揚唇。
那男人選擇從她身邊逃開,卻還是緊張她、放不下她的,她也是半斤八兩,說是氣炸了,一見他憂鬱的模樣,被他照顧著,就大氣化小氣,小氣快要化沒氣……
「還是你最好……」苦笑,揉揉大狗,她快要睡著般呢喃。
「嘿……嘿……」嘿咩!就是咩!要男人不如要它!大狗完全不在意人獸戀。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只是一下下而已,汪美晴迷迷糊糊被搖醒。
「你需要補充熱量。」聲嗓低沉而堅定。
男人把東西抵到她嘴邊,她下意識張口,有東西推送進來……唔,是巧克力,很甜,咦?竟然有棕櫚糖的天然甜味,好吃……再咬個三口吧!
她沒發覺自己啃掉一整條胖胖巧克力棒,熱量至少七百卡。喂完食物后,魯特讓她喝了些水,然後才迅速地整理那些被他拆開的貨物,把東西整齊地堆疊在撬車上,用網繩罩住,綁妥固定。
他站在撬車後面的踏板,發出指令,八條雪橇犬立即精神抖擻地往前行。
回程時,疤臉有絕佳的理由賴在撬車上,不用勞碌,又有美女坐台,它最開心。
如同那個時候,他找到迷路受凍的她,感覺很像,記憶浮上心頭,只是這次沒有小遊艇,不是在浮冰漂流的海面上乘風破浪,他駕著雪橇帶她穿過雪原,回他的地方。回他的窩。
撬車一回到保護區部落,魯特帶了一個女人回來的消息立刻星火燎原般往外拓開,結果汪美晴都還來不及看清這個被他稱作「聖地」的北邊老窩究竟長什麼樣子,她早被好幾雙眼睛「盯梢」,冷得腦袋還有點不清醒,人就被半扛半抱地帶進屋內。
躺在某種動物的獸皮上,她好像又昏睡了十幾分鐘,身體隨便對方去擺布,完全就是賴上他了,隨便他處理。
感覺他在幫她脫外衣,這時她才跟他小小拉扯起來,因為怕冷啊!但最後,那件睡袋般的羽毛衣還是離身了,奇異的是,不冷耶,而且暖意像是不斷增強中,她揉揉眼,眨眨眼,腦子清楚了些。
原來他生起壁爐。
轉動眼珠,她打量這個地方,與其說是屋子,其實還是比較像一個超大型貨櫃,有四扇窗,左右各兩扇,有餐桌、椅子、柜子等傢具,矮柜上擱著兩把獵槍,甚至有個擺放電腦和許多書籍的電腦桌,電腦外接一組看起來滿不錯的音響,有個簡易廚房和小梳洗台,窗戶外可看到兩個約莫一人高的四方形水塔,她想,浴室和洗手間應該在最後,離水塔比較近,接水會方便些。
這個「聖地」好像沒有她以為的那麼原始,仍然挺現代化的,只是沒有床……想到這兒,她下意識摸摸底下的獸皮……唔,她躺的地方原來是他的床啊!
亮紫色羽毛衣掛在椅背上,她此時身上蓋著的也是一件獸皮,經過裁縫拼接,看不出原來是哪種動物,不覺腥臭,反倒留有他的氣味。
她正想坐起來,男人進來了,她趕緊背對他假裝睡著。
魯特把撬犬帶去安頓好,貨還擱在撬車上,他沒去理會,又跑進來檢查壁爐火堆,沒發現汪美晴正偷窺他蹲在壁爐邊的高達背影。
然後,他挪到她腳邊,手探進獸皮里。
汪美晴還在納悶他的意圖,一隻粗糙的大掌竟輕輕握住她的裸足。
他在試探她的體溫,足部是血液循環最不容易到達的地方,如果夠暖,那全身都該暖了。
不知怎麼回事,她眼淚就下來了。
在他擔憂地碰觸她的腳時,她小腿一顫,全身一震,小臉隨即埋進長毛獸皮里,哭聲嗚嗚咽咽的流瀉而出。
男人似乎嚇到了,他的手很快放開,汪美晴繼續哭。
長長十幾秒鐘,魯特定在那裡,沒有開口說話,她模糊間好像聽到一聲長嘆,然後他就挪到她身邊。
他躺下,從身後擁她入懷,連人帶被親密地抱住她。
事情得說開啊!他是悶葫蘆中的悶葫蘆,他這樣……又沉默、又溫柔、又憂鬱,她真不知道該繼續氣他還是用力愛他?
她在獸皮底下扭動,乾脆轉身面對他。
掛著晶瑩淚珠的雙頰紅通通的,她抬起臉直視他的眼,不讓他再閃躲。
「我們把帳算清楚。」吸吸鼻子。「先說那個丹麥奧客,你不爽他,我也很不爽他,但你……你這樣詛咒他,讓我們服務團隊很頭痛你知不知道?」
聽她語帶指責,魯特有點呆掉,怔怔地瞅著懷裡那張玉顏。
他們倆之間,問題的重點好像不是在這裡,對他身懷強大靈能之事,她不懼怕,卻對他當初「出手」的方式很有意見!
汪美晴探出一根秀指戳他胸膛。「那還是我完成座艙長的機上實習后,第一次帶團隊飛行!你給我搞破壞就算了,鬧到最後,整架飛機還必須因為那位丹麥奧客而就近找機場迫降!」真的有氣到。「你說,你那時到底對他下什麼咒?說啊!」
「……我……」震懾於她的氣勢,魯特憑著本能,吶吶地答道:「我說,我要他上吐下瀉……」他臉微紅。「在飛機還未降落前,一直吐、一直瀉……」
汪美晴滿臉通紅,不是赧然羞澀,而是氣到想狂搖他!
「你、你你……」呼吸呼吸,要記得呼吸!「……就不能下個不那麼髒的詛咒嗎?!」回想那天的狀況,她可以連著八頓不想進食,真的太恐怖了!「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要被你這樣欺負?」
魯特頭暈暈、腦脹脹,不曉得該說什麼,只是一臉很憂鬱的表情。
「對不起……」他低語。
「你根本不知道對不起我什麼?」吼著,新一波眼淚溢出眼眶,她也不管,就是哭給他看。
「我應該早點把靈能的事告訴你,把我對我父母所做的事告訴你……」頓了頓,他很艱澀地說:「如此一來,你才能看清楚我,知道我有多麼恐怖。」
突然,女人撲倒他身上來,他長發里的兩隻耳朵被狠狠揪住。
「魯特·阿夫蘭!」汪美晴兇狠地連名帶姓叫他。「你給我聽清楚,誰還管你的靈能不靈能?你非要說,那好,我就跟你說清楚、講明白!要不是你的靈能,我和小琴、穆穆真的會死,你想過沒有?我們真的會死!而且死法絕對很凄慘,屍骨無存,你想過沒有?」她發現他臉色蒼白,心頭不禁一軟,揪著他耳朵的力道也就放鬆了。
「我不是佛陀,一點兒也不想拿身體去餵食野獸,那頭北極熊死掉了,我……我真的覺得好慶幸,覺得自己好幸運、好幸運,命是撿回來的,但是如果沒有你,我……我也不會還活著。如果我死在這裡,以那樣的方法死去,大弟和妹妹們會有多難過?我在台灣的好朋友們會有多難過?你想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