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言依依被他逗笑。「我說不過你。」她先投降。「可是，你最近精神真的看起來不太好，上禮拜四趕案子。你喝了好多咖啡，簡直要嚇死我了！」他淺眠，平時甚少喝咖啡，就算熬夜趕件，也是累到極致才來上一、兩杯。上禮拜看他把咖啡當開水般在喝，真的嚇壞她了。

「拜託，我喝咖啡最多失眠而已，你被嚇死了，誰要賠我一個女朋友？」他伸手柔柔她的臉頰，笑得溫柔。

「那你身體搞壞了，誰要賠我一個男朋友？」她嘟唇表示不滿。

「小呆瓜口齒越來越伶俐了。」他低笑。「終於懂得舉一反三，真感動。」

言依依拿他顧左右而言他的不正經玩笑沒轍。

但最後，還是寶揚先臣服在她擔憂的目光下。「我最近的確沒睡好，多睡一點補回來就好了。」他磨磨她的鼻子，「別擔心。」

「那你趕快回去睡覺！」小老太婆命令道。

「好——」他忍不住輕聲嘆息，又要自己一個人回家了。「記得門窗要鎖好。」抓住她的臉蛋，他表情慎重地交代。

「嗯。」她下車前，主動在他唇上輕輕一吻。「回去小心哦！」她關上車門后，在外頭叮嚀。

寶揚應了聲，看著她消失在一扇鐵門后，等到該棟三樓的燈火亮起，他才駕著獨剩一人的空蕩車子，回家。

自拿到駕照后，十年多來，他不曾感覺一個人的車內空間孤單，自己獨佔一張床近三十年，也從未覺得床位空曠，但短短一個多月，感覺就全變了。

回到家中，他熄火前看了下車上顯示的時間，才十一點半。唉，現在才是他痛苦的開始。

他人在車庫內，先打了通電話過去街尾那戶人家確認后，才慢慢步行過去。

「真早呀你。」在門口等著他的周律也，見到他就先冷冷酸上一句。「你還真當我作息和你一樣，閑閑在家等你出現？」最好是每次來找他都那麼晚。

「當姐夫的，還是認命一點。」寶揚才不怕他那副嘴臉。有大姐做靠山，他這個小舅子永遠無敵。

周律也瞪了他一眼，還是開門讓他人內。「你就皮一點，看我會不會整你。」

有求於人還敢這種死態度。

「哼，你以為我阿達呀？」跟周家三個變態兄弟一起長大，誰要整他，他會看不出來嗎？

熱門熟路地來到這半個月來已經來過好幾回的工作室，寶揚一進門，就自動在鋪木地板上躺下來。

「快死了……」

「累了就回去睡。」周律也也隨地坐下。

「很累，可是不拼不行。」他聲音果決。「廣告這行真他媽不是人乾的。」還順便碎碎念了句。

「如果你是想告訴我你是畜生，那可以免了。」周律也損他一句。

「創業的過程怎麼那麼累呀？」寶揚繼續低聲哀號，順道讓累癱的自己爭取短暫的休息兼醒腦時間。

「放心，結婚後你會更累。」周律也冷哼，算是以過來人的身份給他一些心理建設。「躁心老婆、躁心小孩，擔心沒給她們吃飽穿暖，怕她們在自已沒注意到的地方受傷或有什麼難過委屈，更煩惱哪天會有個不要命的小鬼來拐走家裡的小公主。」他隨口念就是一大串。

「如果重來一遍？」寶揚再問。

「一樣。」簡潔有力的兩個字。「不可能不走這條路。」

寶揚沉默了一陣后，低笑出聲。「我現在完全能體會了。」

「恭喜，祝你早日生女。」多個傢伙陪他一起煎熬才不寂寞。

「去你的。」哪會聽不出他言下之意，寶揚笑罵了句。

周律也難得面露微笑，「加油吧。」

「我怕我加油太猛，過幾年後就做掉你了。」寶揚眼未睜開，單手壓在眼上笑道。

「你撐得過第一年沒倒再來說這句。」周律也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冷哼。「好了，到底要不要開始？」每次都搞到三更半夜，沒事他還想回去陪老婆睡覺。

「我沒女人抱。你也別抱老婆了。」寶揚嘆了口氣，終於肯坐起身，心裡多少得到一些平衡。

看，有姐夫多好。

周律也心想，要不是扁他，老婆可能會跟自己翻臉，他實在很想好好修理這性格越來越扭曲的傢伙一頓。

「依依，來一下喲！」假日的I創，一群人又苦命地留在公司里趕案，會議室那端傳來叫喚，已經破紀錄連加了五天班的言依依，立即拔腿跑了過去。

「看一下，這兩張你喜歡哪一邊？」同事指了指桌上的兩張廣告分鏡圖。

她很認真的看過一遍后，指了左邊那張。「這個。」

這是電冰箱廣告，右邊那張運用大量食材畫面，強調功能及實用性，左邊那張走時尚極簡的概念風格。

自從戀情公開后，寶揚就沒再反對女友加班，反正他也在公司走不開，當然就把她留在身邊，甚至會抓著她一起做腦力激蕩。

讓大夥眼睛為之一亮的，言依依對於許多商品都有她獨到的見解與想法，這得歸功於她在工廠長年和一群叔叔阿姨一起工作，時常聽他們話家常。主婦們聊的東西大至家電用品，小至拖鞋、牙刷等等，全都是她們的專業領域。男人們聊的幾乎都是時事，對於高檔的煙酒、名車也常引發他們的熱烈討論。

而她喜歡聽長輩講話，自然記得許多消費者在意的細節。

她還因此被同事笑稱為「言媽媽」，凡是有針對主婦市場的案子，都會抓她去討論一番。

「為什麼？」同事頗為訝異，以為言媽媽會選擇右邊那張。

「這台冰箱功能很新潮，但好像太複雜了……」她對著上面的功能解釋字句皺眉頭。「會天天煮飯的阿姨們可能不選它，反而是年輕女性會喜歡它的外觀……」

這樣一來，時尚風格的廣告應該會比較吸引她們吧。

「哈，爽翻！這案子的業主想攻主婦市場。」聽完她的見解，幾名同事不約而同的點頭。

不管他們的想法如何，廣告內容還是得儘可能地依業主的訴求為高指標。

「啊？」言依依聞言呆愣。

「好了，謝謝言大媽，我們再想辦法把這兩個綜合一下。」怎麼把複雜的東西講得很簡單，好像三歲小孩看了就會使用，這就是他們的專業唬爛能力了。

言依依又被請出了會議室，她最近時常這般被同事呼來喚去，也搞不懂自己究竟有沒有幫上忙，反正同事跟她說了謝謝，自己應該多少有點用處吧？

她回到外頭，繼續去幫忙做一些剪貼之類的雜務。寶揚現在不在辦公室內，身為今日伴郎的他一早就趕回去參加隔壁周大哥的婚禮了，本來她也要出席，可是昨晚在公司忙到今天清晨她才睡倒，寶揚便要她繼續睡。

所以她被留在公司里，乖乖等他回來。

約莫下午四、五點，他人回到公司，此時辦公室內人不多，言依依見他單手捂著一隻眼走進來，朝她勾勾手后，直接走進辦公室，她漾起笑容，立即跟了上去。

一進門，寶揚立即癱倒在沙發上，言依依在後頭關門，轉身後。被他臉上的黑輪嚇了一跳。

「你……你撞到東西嗎？」她像是受到不小驚嚇。

「撞到拳頭。」寶揚有氣無力的道。

誰想得到，有人會在自己婚禮這天打伴郎，倒楣的是，他根本就是掃到颱風尾，惹毛新郎官的明明是律英哥和律也，結果卻連他一起算進去，行連坐法也不是這麼搞的吧。

「等、等我一下哦！我先去拿冰塊。」來不及問前因後果，她急急忙忙地衝出去，幾乎不到半分鐘就沖回辦公室內。

她在他身旁落坐，仔細檢視他眼旁的腫脹，將包著冰塊的小方巾輕輕貼上。

「好痛……」帶傷的人沒呼痛，倒是她一臉痛到快哭出來的模樣。

「你是怕我太丑會嚇到你是不是？」哭什麼？他語氣無奈。「沒事別亂哭。」

他有幾分霸道地命令。

言依依立即將自己的臉埋在他胸前，不敢再發出怞噎聲。

「也不要把鼻涕擤在我的衣服上。」他無奈，卻又覺得好笑。

「沒有流鼻涕啦……」她悶聲道。

「那就好。」他低笑。「今天忙嗎？」

「不忙，只有皮皮他們還在會議室里，其他的都不趕。」像是向出遠門回來的老公報告家裡情況一樣。言依依將整日辦公室內的情況仔細呈報。

「嗯。」他微笑。在她背上輕拍，「我先睡一下，等等六點叫我起來，我們再出去吃飯？」他問。

「好，」她在他胸前鑽了鑽，點頭。

他單手摟住她，一股安心穩定的感覺，讓他全身放鬆，連日來的疲憊一擁而上，他仰首調整下位置，就在沙發上入睡了。

言依依沒有離開，擔心自己亂動，淺眠的他受到驚擾后便難以再入眠。

她趴在他胸上，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平穩的呼吸，就這麼靜靜地陪著他，但她的眉心卻一直是蹙緊著。

不知道寶揚有沒有發現，他的眼下出現淡淡的黑眼圈了。

他得天獨厚，不只先天膚質好，連續熬夜個一、兩天頂多也只是表情木然，幾乎不會看見黑眼圈。

但從上禮拜開始，他好像精神一天比一天差，這次趕案雖然忙了近兩天，他卻像已經三、四天不眠不休的疲憊模樣，她真的很擔心他的身體。

「依依。」

突然，她聽到他的叫喚，原來男友並未完全睡著。「嗯？」她身子依舊保持原來的姿勢。

「搬過來吧。」他眼睛沒張，以非常低啞的聲音道。

她終於抬起頭。「……搬過去？」

吁了口氣，幫助腦袋清醒一下，他將冰敷的小方巾放到一旁后緩緩坐起身。言依依急忙站起來，寶揚示意她轉個圈，背對他，接著將她拉入懷中。

他整顆頭靠在她的肩上。「雖然我們才交往一個多月，現在同居好像快了些……」他臉頰貼在她耳側低喃，雙手也沒閑著抓住她一隻手把玩，言依依則視線往旁的注視著他。

「可是我真的很不喜歡你自己住在那，那裡沒有人可以照應，讓我很擔心。」

「我在那裡住好幾年了……」

「我知道。」他也知道她和房東太太交情很好。「但重點是，我覺得你該跟我回家。」

言依依還沒消化他話中意思，倒是先感到手指上一股異樣。

她訝異地低頭，瞪視無名指上那枚閃閃發亮的戒指，腦子瞬間轟的一片空白。

她瞪了它好一會兒，才轉頭瞪向他。

他趁勢在她頰上偷了一吻。「嫁給我？」

「……」她張口，整個人卻還是呆若木雞，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笑著雙手縮緊地再抱緊她，「趁我現在臉還沒變成賤狗的模樣，趕快答應吧。」也趁他還沒昏倒前。

「你……」

「我原本打算過幾天再提的，可是我怕你看了我明後天的樣子就反悔了，趁現在還能見人。嗯？」

「你黑眼圈……早就賤狗了。」她突然一臉委屈地咬住下唇，聲音梗住。

他笑得無奈，臉磨蹭著她的。「好，下禮拜，我保證下禮拜黑眼圈就會消失了。嗯？」

「你要保證……」她聲音扁扁低啞的，「家裡男主人……不能弄壞身體……」

「我保證。」他摟緊她，再度蹭了蹭她的臉頰。

「那……我嫁給你。」她臉上滑下一道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