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晨。
陽光普照,燦暖的春陽溫柔地圈住中山路上精神奕奕、邁著急促步伐的白領上班族。
他們走得那麼快,那麼急,彷彿與時間賽跑,少有人肯停下來看一眼周遭的美景。
依著藍天流轉的雲,一朵朵潔白細柔,街邊的行道樹,一株株葉綠如玉,高聳挺拔的辦公大樓,一棟棟光鮮明亮。
於晶甜駐足,在身子轉進一家連鎖咖啡館前,深深吸了一口蘊著幾分春日氣息的清新空氣。
這麼棒的早晨,適合來一杯濃濃的咖啡,再加一塊剛剛烤好的羊角麵包——
想到食物,她不覺有些餓了,踏進咖啡館,排隊點了早餐。
捧著香氣四溢的早餐,她在書架上取了一份當日報紙夾在腋下,一面縱目四顧,尋找著座位。
不知怎地,今天店裡客人特別多,似乎每一張桌子都有人佔據了,她順著過道深入,好不容易看到一張空桌。
「就坐那兒吧。」她自言自語,小心翼翼地擠過兩個正往店門口走的情侶,好一會兒,才來到空桌前。
說時遲,那時快,她還來不及在桌上放下早餐托盤,一個深色人影已搶先一步。
瞪著突然佔領桌面的鮮檸檬汁與三明治,於晶甜有片刻只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數秒后,她才仰起頭,想看清是哪個不懂禮貌的傢伙膽敢如此霸道。
映入眼瞳的臉孔令她一驚。
「是你!」她銳喊一聲,幾乎是憤恨地瞪著面前神色自若的男人。
趙希惟——他該死地怎麼會出現在這家店?還跟她爭同一張桌子?
不甘的眸光從他俊朗的臉龐,一路掃落他裹著西裝的挺拔身軀——深藍色西裝,銀藍色領帶,他看起來依然那麼出色,那麼卓然,那麼令人氣憤的冷傲。
「於經理,真巧,你也來這兒吃早餐?」相對於她的不滿,他顯得平和,悠閑地在她對面落座。
這句話該是她說的!每天來這家店用餐的是她,他才是令人驚訝的不速之客。
秀眉攢起,「我不知道趙先生的公司也在這附近。」
「我們公司的確不在這裡。」
「那你怎麼會——」
「忘了嗎?於經理,今天早上我們要開一場Kick-Meeting。」他微微笑,燦亮的星眸似嘲非嘲。
啟動會議?
於品甜一凜,經趙希惟一提醒,她才想起今天翔鷹的高階主管要和趙希惟領導的小組開會,決定之後BPR的工作內容和時間表。
「看來於經理的確忘了。」他淡淡的。
這種煩人的事忘了最好!
她呢他一眼,費盡全力才吞回到口的譏諷。
「於經理這麼一直捧著托盤,不累嗎?為什麼不放下?」
放下?要她對著這麼一個面無表情的人吃早餐?她才不要!
於品甜想,直覺地就想開口拒絕,可明眸轉了一圈周遭熱鬧擁擠的情形后,只得悄然嘆息,認命地坐下。
一坐下,她便攤開報紙,瞪著頭版新聞假裝專心閱讀,明擺著不想與他交談。
可他似乎也沒有交談的意思,自顧自咬著三明治,偶爾,端起檸檬汁淺啜一口。
他吃東西的樣子——還不難看。
借著眼角餘光的瞥視,於品甜端詳起對面男人用餐的禮儀,比起許多男人狼吞虎咽、亂七八糟的吃相,他斯文的吃相幾乎可以說是優雅。
「……於經理不餓嗎?」彷彿察覺到她的窺視,他忽地開口,嗓音蘊著笑意。
「啊。」於品甜臉頰一熱,感覺自己像做了虧心事當場被逮到,她輕咬下唇,緩緩揚起秀顏,「我習慣慢慢吃。」
「是嗎?在東區工作的人很少像你這麼有閒情逸緻。」
「什麼意思?」
「沒什麼。」他微微一笑,「只是我注意到方才你進這家店前還抬頭看了天空好一會兒,彷彿在欣賞白雲。」
「我是——」於品甜正想解釋,忽地神智一凜,「你看到了?」
該不會是因為注意到她,才跟著她走進這家店吧?
她眨眨眼,狐疑地想從他深不見底的幽眸中探出一絲端倪。
可什麼也看不到,那對宛若寒潭的眸子總是那麼清冷,冷得讓人懷疑其間是否曾經掀起任何情感波瀾。
嘖。
於品甜暗諷,決定自己沒空剖析面前這個冷漠的男人,端起黑咖啡淺淺啜飲,眸光跟著一落——
「咦?你喝果汁?」清雋的嗓音掩不住驚異。
「怎麼?你現在才發現?」他似乎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有什麼奇怪嗎?」
「那是甜的。」她望他,眼神半指控半挑戰,「我還以為你不喝甜的——你不是說過,那是女人才喝的嗎?」
「這是檸檬汁。」
「那又怎樣?」
「檸檬是酸的。」他說,輕輕嘆息的語氣彷彿在教導無知的小學生。「酸酸甜甜。」她反駁,「只要是果汁都含有糖分。」他沒回應她的挑釁,眯起眸,緩緩打量她。意味深刻的眸光看得她心慌意亂,「干、幹嗎?」「於經理。」「什麼事?」「我發現你對我個人似乎很有意見。」「什麼?」她嗆了一下。「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你似乎就對在下感到很不滿。」他涼涼地,「在下可以請教是為什麼嗎?」
這……這算什麼?
明明是他老用一副令人氣絕的嘲諷態度面對她,這會兒反倒把兩人不對盤的責任全推到她身上了?
「禮哲告訴我,你很能幹。」不等她回答,趙希惟自顧自地繼續,「他說你從大學畢業就進翔鷹工作了,不但為翔鷹引進和培育了許多優秀人才,前幾年公司財務危機時,你還推動節約資源運動,為集團省下30%的費用成本。」
他淡淡說來,語氣不溫不冷,讓人聽不出是何用意。
於品甜暗暗戒備。
「……可我實在不明白,於經理,身為人力資源主管,引進人才固然重要,必要時也該懂得為組織剪除浪費公司資源的員工啊。」
「我不認為翔鷹有那樣的員工存在!「
「哦?」他揚揚眉。她急急介面,辯護意味濃厚。「我相信每一位翔鷹人都希望公司更好。」她皺眉不滿他諷刺意味濃厚的反應。
「是嗎?」他深深睇她,「容我直率地說是個合格的主管。」
她緊緊咬牙,「請賜教。」於經理,你不
「身為主管不應該感情用事,而你方才的態度很明顯的就是感情用事。」
「我……沒有——」
「你有。」趙希惟語氣清淡,「你能公正無私地拔擢人才,卻沒辦法同樣公正無私地除去多餘的員工,明明知道翔鷹已經負載過重,危機隨時會爆發,你卻還因為那點婦人之仁不肯面對現實。」他頓了頓,「也許你的確曾經對翔鷹很有貢獻,於經理,但你現在這樣的行為只會為翔鷹帶來麻煩。」
「你——」於品甜容色一白,一向明亮的秋水瞬間黯淡。
她無法辯解——面對趙希惟的指控,她毫無反擊的餘地。
因為就算情感上不願承認,理智上她明白他說的的確是事實。面對裁員這件事,她的確不夠理智。
她不夠理智,無法眼睜睜地看著翔鷹的員工飯碗不保——現在經濟這麼不景氣,到處都在裁員,一旦失業了,也不知何時才能再找到工作。
這些中產階級表面上薪資優渥,可其實經常也是這個社會負擔最重的一群,房貸、孩子的教育費、家庭生活銷……一旦失去穩定的經濟來源,問題便會一個個接踵而來。
「趙先生你想必不曾領會過任何經濟壓力吧?」她質問他,嗓音不覺有些尖銳,「一個年收入過萬的人怎會明白那些小市民的生活壓力?你我都很幸運,工作了幾年,都有一筆為數不小的積蓄,又是單身,一人飽全家飽。可這社會上有許多人並不如我們這麼幸運,他們有孩子,有家庭,必須挑起養家活口的重擔,一旦失業,全家人的生活都會有問題……」
「那又怎樣?」他冷冷截斷她。
「怎樣?」她氣極,無法相信他的無動於衷,「那你怎麼還能冷血地說裁員就裁員,而且還老是建議那些大老闆裁這麼大的比例?」
面對她尖聲指控他只是靜靜聽著,靜靜迎視她燃著烈焰的明眸,墨潭幽深。
「我不贊成你的說法,於經理。」好半晌,他終於沉聲開口,「首先,我並不認為我今天能有一筆積蓄是由於幸運,那是因為我付出了相應的努力與心血。再者,我可以明白小市民們都有經濟壓力,可大老闆們也有,在公司營運不佳的時候,他們也承受很大的壓力,如果不採取必要措施,只有全軍覆沒。這個時候他們既然聘請我擔任軍師為他們籌劃,我自然要想辦法保全公司的作戰能力。犧牲在所難免,可如果小小的犧牲可以讓整艘軍艦不沉,這樣的犧牲還是有必要的,對吧?」
對吧?
這樣的質問聽來平淡,可堅定的嗓音卻雷霆萬鈞。
於品甜感覺太陽袕一陣銳疼。
他太冷血,她又太熱情,兩人的針鋒相對只能註定無解。
「看來我們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她驀地起身,明麗的雙眸閃過壓抑的痛楚,「你要建議翔鷹怎麼大刀闊斧地裁員是你的事,可我也告訴你,只要我在翔鷹一天,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任何一個翔鷹人因為失去利用價值就被任意踢出公司。」
語畢,窈窕的身子迅速一旋,毫不猶豫地離去。
他皺眉,瞪著她僵挺的背影,心臟忽地一緊。
他錯了嗎?他的主張與信念是否真太過冷血?對那些掙扎於生活壓力中的人群,他是否太過沒有同情心?不,他沒有錯,不可能錯!他不會錯的——想著,鷹眸緩緩點起暗芒,緊緊扣住桌面的指節泛白。◎◎◎
「品甜,你就坦白告訴我吧。」
「告訴你什麼?」於品甜愕然,望著突然敲門進她辦公室的中年男人。
他是集團安全部門的主管吳天賜,去年才應聘進了翔鷹,才四十多歲卻已半頭白髮,眸下的紋路雋刻著生活的滄桑。
他扶著裝著義肢的右腿,一跛一跛地走到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天賜,你怎麼了?瞧你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吳天賜沒立刻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揚起眸,直視微微茫然的於品甜。
「公司是不是想裁我?」
「什麼?」突如其來的問話令於品甜一驚,秀眉一凝,「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不是傻子,品甜,公司要裁員的風聲我也聽說了,這幾天那些企管顧問到處訪談各部門的主管跟員工,說什麼要了解業務流程,還要知道每個人的職責與工作量——」「他們是想做BPR。」「BPR就是為了裁員吧?」「天賜——」「你就直說吧,品甜,公司是不是想裁我?」「不會的,天賜,你別多想。」「別安慰我。」吳天賜苦澀一笑,下意識地柔撫右,「我知道公司狀況不太好,裁員無可厚非,尤其像我這種人。」
「天賜——」聽著男人無奈的語氣,於品甜心臟不禁一扯。
她明白他的憂慮,四年前一場車禍讓他無端失去一條腿,也失去人人稱羨的工作,縱然有一身專業技能,拖著義肢的他找工作時總是四處碰壁,心灰意冷之餘,乾脆開起一家小麵店,跟著老婆兩人做起小生意。
直到一年前她循著消息找到從前在業界名聲響『丁當的他,費盡三寸不爛之舌,才把他請來擔任翔鷹的安全主管。
「我老了,走路又不方便,公司隨便都能從外面請來一堆活蹦亂跳的年輕人……」
「可他們沒有你那麼優秀的能力!」
「能力和經驗都是可以培養的。」他澀澀地,「重點是他們比我便宜,又比我好用。」
「你為什麼說這種喪氣話?天賜。」於品甜緊緊蹙眉。這一年來,曾經一蹶不振的他應該已經恢複信心了啊。莫非是那傢伙對他暗示了些什麼?「是不是趙希惟對你說了些什麼?」
吳天賜搖頭。
「他還沒訪談你嗎?」
「訪談我的是他兩名手下——周小姐與張先生,」
「他們是不是對你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品甜,你別激動——」
◎◎-
「怎麼樣?你們這幾天訪談的結果如何?」趙希惟走進裝潢走雅緻路線的中型會議室,一面問著小組成員。
這間會議室是翔鷹特別撥給他們的臨時辦公室,裡面辦公設備齊全,還細心地每天都為他們準備不少茶點。
在這裡工作,毋寧是相當舒服的,而小組成員也卯足了精神,幾乎天天加班到深夜。
「已經訪談得差不多了,趙總。」代表眾人回答的是周冰燕,她停下整理檔案的動作,「我們已經跟集團各級主管都談過,員工們的職務說明書也都交上來了,我們現在正在整理這些資料。」
「很好。」趙希惟點頭,滿意屬下們高效率的工作,在會議桌上揀了一張座椅坐下,隨手翻閱起桌上成堆的資料。
周冰燕起身,主動為心儀已久的老闆斟了杯熱茶,擱在他面前。
「我看這些人都差不多,趙總。」她笑著開口,語氣帶著幾分輕蔑,「你看看他們填的職務說明書,一個個都把自己的工作說得好了不起,工作內容繁重又複雜。」
「是啊。」張祺生也笑著介面,「要不是我們給他們規定了格式,怕一個個都會交上長達好幾頁的工作內容明細呢。」
「我看這也是人之常情。」葉承風推了推眼鏡,「其實那些主管也一樣,去訪談時,一個個都帶著敵意,好象怕我們把他們裁掉一樣,每次都要天拉地扯,談些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才能降低他們的戒心。」
「我們本來就是來裁掉他們。」周冰燕嗓音清冷,「我才不管他們對我們什麼態度,反正照問問題就是了。」
聽著屬下們的對話,趙希惟劍眉一凜,正想說些什麼時,會議室大門忽地砰地一聲被打開,跟著一個纖秀人影宛若旋風狂飆進來。
他挑挑眉,薄銳的嘴角微微一揚,「於經理,什麼事走得那麼急?連門也不敲?」
「你跟我出來一下!」她怒瞪他,不理會對他有意的諷刺。
「有事嗎?」
「總之你給我過來。」她銳聲道,等不及他主動起身,索性飆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硬將他往門外扯。
望著兩人逐漸淡去的背影,室內其他三人一陣面面相覷。
「這是怎麼回事?」張棋生問,圓滾滾的眸可笑地圓睜。
葉承風聳聳肩,「不知道。」
說著,兩個男人低下頭,繼續整理桌上亂成一團的文件。而惟一一個女性,卻一徑蹙著蛾眉,美眸點亮冰冷輝芒。◎◎◎
不顧眾人好奇的眼光,於品甜一路將趙希惟拖上大樓頂樓。
屋頂的強風捲起她烏黑柔細的長發,襯著一張怒意明顯的容顏,令她顯得格外生氣勃勃。
趙希惟看著,竟有些怔愣,好不容易收回心神,「可以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了嗎?於經理。」
「你不要太過分了!趙希惟!」
氣憤的嗓音令他血流一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別在我面前裝傻!我們都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知道你會做出什麼事!」
「我還是不明白。」他冷冷地。
「不明白?去問問你的屬下!問問他們是怎麼訪談我們翔鷹的部門主管的?」於品甜氣極,感覺面前的男人根本是有意裝傻,她不禁跺了跺腳,「什麼樣的老闆教出什麼樣的屬下!你真了不起啊,趙希惟。」
「如果這是稱讚,我接受。如果是有意指控,我倒想問問為什麼。」他眯起眼,黑眸凝聚危險的風暴,「請你在指控一個人前,至少提出證詞,於經理。」
「那麼,就請你去問問你的屬下。」她走近他,絲毫不懼他冰冷的怒氣,因為她比他還憤怒,「問問他們怎麼對待我們安全部門主管的?不錯,他的腿是受過傷,只能靠著義肢走路,但有必要抓著這一點不停地追問嗎?他是不良於行,可那不影響他的工作能力!事實上,他是翔鷹歷年來最出色的安全主管!他一向那麼認真工作,又好不容易恢複信心,可你們……你們卻以言語刺傷他——」說著,她嗓音一哽,再也說不下去。
趙希惟凝望她,眸底的風暴逐漸散去。
雖然她看來氣勢凌厲,雖然那對明亮的眼眸射出的火苗足以灼傷任何一個人,可他卻從她激動的話語聽出了她心中的悲憤。
她像只母雞,不顧一切地想為她受了傷的小雞討回公道——
想著,他忽地心臟一牽,不覺揚起手,輕輕撫上她冰涼的臉頰。
「不要碰我!」她尖聲喊,臉龐一偏,甩開他的手。
她恨恨地瞪著他好一會兒,忽地轉身就要離去。
他扯住她手臂,「於品甜——」
「放開我!」她抓住他手掌,試圖甩開他,可他堅決不放,在兩人角力之間,她忽地步履不穩,身子一晃。
他連忙展臂撐住她往下跌落的身子,緊緊將她護在懷裡。男性清爽的氣息朝她鼻尖襲來,她呼吸一緊。「你沒事吧?於品甜。」「我沒事。」她啞聲說,「你可以放開我了。」他卻沒有鬆開她的意思,依舊將她整個人定在懷裡,維持著親昵的姿勢。
她忽地心煩意亂,為自己方才宛如潑婦的行止感到煩躁、更為現在流動於兩人之間曖昧的氣流感到窒息。
好半晌,他終於鬆開她,宛若十分不舍地將她推開一步距離。
她沒有動,不敢抬頭,拚命咬著牙關。
數秒后,他才從她微微急促的呼吸感覺情況不妙,倏地伸手揚起她臉龐。
瑩潤的頰畔,正緩緩滑下兩行淚。
他一怔,「你——」
「不要……以為你們是企管顧問,公司請你們來裁員,就可以……不給人留一點尊嚴跟面子——」她說,微微哽著嗓音。
他呆了,「於品甜,你總是這樣為底下的人說話嗎?」
她沒有回答。
◎◎◎
再回到會議室時,趙希惟已不像方才那樣對屬下的工作感到滿意,事實上,他面上冰冷的神情足以讓地獄結凍。
首先鼓起勇氣開口的是周冰燕,「趙總,是不是於經理說了些什麼?」
「她是告訴了我一些事。」趙希惟冷冷回應,雷電般的眸光迅速掃過室內每一個人。
三人都是脊背一顫。
「於經理總是對我們的工作有偏見,你別,別為她生氣。」
「讓我生氣的人不是她!」他怒吼。
那麼,是他們了。
三人悄然交換眼神,背脊一挺,準備承受老闆擲落的無情痛責。
果然,趙希惟開口了,「我相信我曾經教過你們該怎麼進行一場訪談。」
「是的。」
「告訴我,訪談時該注意什麼要點?」
沒有人回答。
「棋生,你說!」
「是、是。」被老闆當場點名的張祺生暗嘆倒霉,卻也只能強打起精神,假裝鎮靜地回應,「首先應該營造輕鬆的氣氛,消除對方的戒心,訪談才能比較順利。」
「然後呢?」
「不要咄咄逼人,就算對方採取不合作態度,也要盡量婉轉地引導他回答問題。」
「你說得很好。可告訴我,你們這樣做了嗎?」
「我們——」張棋生愕然張口。
「你們是不是仗著自己擁有大老闆的授權,就絲毫不尊重那些訪談的對象?甚至對那些懷有敵意的人進行反擊?」
「我們——」聽著老闆冷厲的質問,張祺生暗暗叫苦,卻一句話也無法辯駁。
不錯,也許是連續兩個Down-sizing的案子做下來,他們自以為多了一些經驗,面對那些歲數經歷都比他們多上許多的主管們不再感到不自在,甚至還不自覺帶著些嘲弄。
反正他們是來裁員的,該感到不自在的反倒是那些公司主管呢。
正是因為這樣的心態,讓他們卸去了戰戰兢兢,反而帶上幾分逼人銳氣。
「對不起,趙總,我們確實有所疏忽。」葉乘風忽地開口,代表三人道歉。
趙希惟冷哼一聲,冷冽的眸光在緩緩掃過三個小組成員后,心中已有定論。「以後絕不可以再犯這種錯誤。」「是。」「冰燕,你聽到了嗎?」「聽……到了。」周冰燕垂落螓首,強忍著不讓淚水襲上眸。
第一次——這是第一次趙希惟如此疾言厲色地責備他們,以前他們偶然犯錯的時候,他雖然態度冰冷,卻還一派平靜。
可這一回,她卻能從他憤怒的語氣中感受到情緒的波瀾。
他是真的生氣了,第一次真正發起脾氣。
而這全是為了那個於晶甜,一定是她在他面前抱怨了什麼,他的反應才如此強烈。
他——因為一個女人失去了一向的鎮定。
領悟到這一點,周冰燕發現自己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