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顫啞的問話,藏不住期待與心慌,甚至夾雜著一絲恐懼。
他這麼怕失去她嗎?
沈靜霎時動容,心房融著一塌糊塗的甜蜜,她揚起帶淚的微笑——
「傻瓜,我已經愛著你了。」
【第十章】
八里,左岸。
黃昏的淡水河,瀲濫著似橙似紫、朦朧美麗的波光,岸邊,迤邐著長長的觀海大道,道上,一間間風格獨具的餐廳林立。
其中一棟帶著濃厚地中海風味的白色建築,入口的尖塔上覆著茅車,塔上轉動著類似風車的五角扇葉,穿過椰子樹君臨俯視的庭院,便是一扇扇落地窗拱成的主屋,順著藍色階梯上到樓頂,木棧地板上站著一張張藍白條紋的餐桌。
坐在餐桌邊,觸目所及的是彩霞滿天,是美到動人心魂的夕照,以及彷彿流動著說不盡的故事的淡水河。
「沒想到台灣也有這麼可愛的餐廳!」孟霆禹站在圍欄邊,讚歎地欣賞著暮色下的景緻。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這幾年,台灣變了很多。」沈靜嬌睨他一眼,伸手攏了攏遭微風調弄的秀髮。
台灣變了,她也變了。
孟霆禹心一動,展臂圈住沈靜纖細的后腰,半強硬地將她摟入懷裡。「雖然變了很多,但台灣還是台灣。」你也還是你。
後面那句,他並未說出口,但沈靜卻聰慧地聽出他話中未盡之意。
她淺淺一笑,不去贊同他的說法,卻也不否認,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手背。
只是這樣細微的一個小動作,孟霆禹便知懷中的佳人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微笑了,下頷靠在她頭上,摩挲著那溫柔的細發。
兩人相偎相依,在霞光夕照下,密密貼合的身影美得像一幅畫。
庄曉夢與童羽裳來到屋頂時,見到的便是這一幕情景。兩人交換一眼,默默地在餐桌邊坐下,不去打擾一對有情人。
跟著,另外兩個男人也上來了,同樣看到這一幕,同樣交換過戲謔的眼神,然後各自坐在女友身邊。
或許是戀人間攪了太多黏稠的糖蜜吧,絆住了想悄悄溜走的時光,在這一刻,滯留了好久好久,久到原本想做個體貼的文明人的兩男兩女開始有點不耐煩。
終於,性子最急的庄曉夢揚聲了。「咳、咳!」
意味深長的兩聲咳嗽,驚醒了沉浸在幸福甜蜜中的戀人,乍然分開,窘迫地回過頭。
「曉夢,童童,你們什麼時候來的?」沈靜問,有些尷尬。
「早就到了。」庄曉夢翻白眼。
「是嗎?抱歉。」沈靜低語,朝孟霆禹使了個眼色,兩人來到餐桌邊坐下。
「各位好,我是孟霆禹。」
「我是墨未濃。」
「歐陽太閑。你叫我歐陽就好了。」
兩個男人也跟著自我介紹。
「你認識元朗吧?」墨未濃笑道:「我是他學弟。」
「我知道。」孟霆禹也笑著點頭。「他跟我提過你。」元朗還說墨末濃跟庄曉夢同在「翔鷹企業」上班,不但是情人,也是工作上的最佳拍檔。
至於歐陽太閑嘛,他跟童羽裳在中學時就認識了,是既像親人又是戀人的關係,歐陽的年紀比童羽裳還小几歲。
真看不出來。孟霆禹暗暗打量歐陽。他的氣韻看起來很從容、很沉穩,比童羽裳成熟多了。
不過童羽裳似乎也不如他想象的天真。此刻她明亮的眸里那評估審視的意味,就令他有點透不過氣。
庄曉夢也不簡單,外表是街上四處可見的OL,眼神卻很聰穎、很犀利,聽說是三姊妹中最浪漫的一個,可他感覺不出來。
他只感到她對自己濃濃的敵意。
這下慘了。孟霆禹背脊生涼。看來靜的兩個好姊妹對他的印象還是很差。
這場聚會,恐怕要成為他個人的鴻門宴了。
孟霆禹自嘲,雖是坐立不安,但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辦法能為自己解套,只得順著餐桌上的話題,盡量表現自己友善幽默的一面。
歐陽跟墨未濃倒還好,男人本來就不會有太多的小心眼,何況他相信這兩人是同情自己的,沒幾分鐘,彼此便能接上話,再多深入聊幾句,幾乎要惺惺相惜了。
「你說你已經跟譚昱提出辭呈了?」
「是啊。」
「你打算在台北找工作嗎?」
「嗯,已經有幾家公司在跟我談了,應該很快就有結果。」
「你不覺得可惜嗎?離開華爾街回到台北。」
「這裡是我的家,我當然要回來。」他簡單地回應,但墨未濃跟歐陽卻彷佛都能明白他真正的心聲。
因為沈靜在台北,所以他當然要留在這裡。
「那就恭喜你了。」兩個男人舉起水杯,朝他敬了敬。
他也舉杯相碰。
所以說啊,還是男人大度,氣味相投的話只要幾杯酒下肚就心知肚明了,哪像女人啊?彎彎曲曲的心思讓人永遠摸不透。
好不容易,一頓飯熬完,餐後上飲料跟甜點時,庄曉夢忽然細聲細氣地開口。「我說孟霆禹,你知道我們三個女人是怎麼認識的嗎?」
聽她這一問,餐桌上另外兩個大男人立即身子一僵,表情緊繃。
孟霆禹心內警鈴聲大作,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
「靜告訴過你嗎?」童羽裳介面問。
「她沒詳細說過。」他坦白地回答。「她只有告訴我,她是搬到淡水那間公寓后,才認識你們的。」
「沒錯。」
「那你想不想聽聽我們認識的過程?」
「當然想。」孟霆禹盡量表現出熱切的神態。他直覺這是一道靜的姊妹們出給他的考題。
「來了。」墨未濃咕噥。
來了?什麼來了?孟霆禹一愣。
「我們去那邊看看風景吧。」歐陽提議,端著飲料起身。
孟霆禹怔怔地望著兩個大男人匆匆撤退,臨走前還同情地瞥他一眼,他心一沉,不祥的預感一寸寸佔領脊髓。
「靜,你要不要去一下化妝室?」童羽裳問。
「對啊,你頭髮很亂,去整理一下吧。」庄曉夢也催促。
別走!
孟霆禹轉頭看身畔的佳人,湛眸不覺流露出一絲懇求。
她卻只是甜甜一笑,對男友的求救視若無睹,只伸出桌下的玉手,安慰地拍了拍他。「我去去就來。,」
語畢,沈靜盈盈起身,毫不留戀地離去。
連她也丟下他了!
孟霆禹自嘲地想。唉,他又何必吃驚呢?上回她跟他那些下屬吃飯時,不也因為吃到一半,接到安親班來的一通急電,便拋下他走了嗎?
現在在靜的心目中,親人跟姊妹排第一,安親班那些小鬼排第二,他恐怕只能排第三吧。
既然第一名的人要求她暫避,她當然會犧牲他這個第三名了。
「孟霆禹!」庄曉夢突如其來地喊了他一聲,口氣很像軍營里的班長在點名。
他不覺坐正身子。
「現在跟你說說我們三個女人認識的經過,你可要仔細聽好。」
「是。」
「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在沈靜還未搬到那棟單身公寓以前,童羽裳和庄曉夢已經搬進去了,而且對彼此,相當不順眼。
起因是一個誤會。
「曉夢以為我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童羽裳坦率地說。
孟霆禹一怔。「水性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