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空蕩蕩的校園,因為夜色顯得有些鬼魅迷離。
躁場邊的鞦韆上坐著一個小女孩,她沒有擺盪起鞦韆,只是靜靜地坐在上頭,雙腳稍稍地旋空,任由鞦韆載乘著她,但是老舊的鞦韆還是發出了咿咿呀呀的聲響。
校門口進來了一個小男孩,男孩斯文的模樣,比起同年齡毛躁亂動的小朋友,顯得更加文質彬彬。
「我就知道你在這裡。」古慕凡在另一個鞦韆上坐了下來。
小女孩的眼光始終不離自己的腳尖,兩條髮辮隨著微微擺盪的鞦韆,還是乖乖地躺在她的胸前。
「喂!怎麼不說話?」
就著跑道旁昏暗的路燈,還有天上皎潔的月光,他側著臉看著她。
她咬著嘴唇,極力想要忍住溢滿眼眶的淚水,怎麼樣就是無法開口說話。
古慕凡從鞦韆上站了起來,在她的鞦韆前蹲了下去,雙手在她的雙手下,拉著鞦韆兩旁的鐵鏈。
看著她圓圓的小臉,淚眼汪汪的樣子,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畢竟他只有小學四年級,只好學起大人的說詞:
「想哭就大聲哭出來,悶在心裡不好的。」
不說還好,一說出這話,她如天雷打下般,哇地一聲大哭了出來。
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想學大人從口袋裡拿出手帕,可是他急忙從家裡跑出來找她,哪還會記得要帶手帕?他只能就這樣仰頭看著她,看她什麼時候可以停止洪亮的哭聲;但是看久了,脖子可是很酸的,他只好又站了起來。
直到怞怞噎噎的聲音從她鼻間傳了出來,她拉起他的袖子,就當成手帕往臉上抹。
他沒有阻止,一絲苦笑在唇邊漫了開來,幸好他今天穿的是運動服不是白襯衫,否則回去鐵定被媽媽質問,到哪裡惹來這一身的鼻涕眼淚。
「我在我舅媽面前都沒有哭哦!」她小小年紀有著些許的自豪。
「我知道。」他摸了摸她的頭。「我剛剛去你舅媽的雜貨店買東西,你舅媽說你沒吃飯就跑了出來。」
「嗯!」她點了頭。「我吃不下。」
他半蹲著,好讓自己與她平視。「又想起你爸爸媽媽了嗎?」
「舅媽今天拜拜,我問她在拜什麼?她說今天是我爸媽的忌日。」她又吸了幾次鼻子,然後再拉起他另一隻乾淨的袖子,擦乾了臉水的淚水,才繼續地說:「我不知道什麼是忌日,後來舅媽才告訴我說,我爸爸媽媽就是去年的今天被大卡車撞死的。」
他心裡一陣難過,看她紅著眼、紅著鼻、紅咚咚的雙頰,他也很想哭,可是他是男生,男生有淚不輕流,這道理他是知道的。
他用著喑啞的喉音說:
「伍涓,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很難過,但是你爸爸媽媽一定不希望看見你這麼傷心,他們現在住在月亮上面,你只要想他們就看看月亮,月亮又圓又大,就像他們慈愛的笑臉,他們會希望你快快樂樂長大的。」
這一年來,他同樣的話不知道哄過她多少遍,他只是愈說愈溜,也沒有什麼新鮮的詞,可是對她來說,就是奇特地有用。
她抬起頭,看著晶盈剔透的月亮。「古慕凡,你想我爸爸媽媽現在看得見我嗎?」
這就是她總愛往學校跑的原因,學校的空地大,沒有被任何房子擋住視線,她總是能輕易地看見那如明珠般的月亮。
「當然看得見。」他指了指月亮的方向,肯定道。
她破涕為笑,拉下了他指著月亮的手。「我媽媽說過,小孩子不可以用手指著月亮,否則月亮阿姨會割你的耳朵哦!」
「我才不怕被割耳朵呢!」看她恢復了笑容,他著實鬆了一口氣。
她看著月亮,又愁了一張小巧的臉:「可是,我功課這麼差,考試都考不好,爸爸媽媽在天上一定會怪我的。」
「沒關係啦,考試只要考及格就好,你爸爸和媽媽不會怪你的。」
「可是……」她鼻頭又酸了起來。
「哎呀,你別又哭了,剛剛不是才笑了嗎?怎麼眼淚又流了下來?我可是沒有東西可以再幫你擦眼淚了。」他看著自己黏著鼻水的兩條袖子,這時候只有轉移她的注意力。
「你還有這個呀!」她拉起他運動服的下擺,又擦起了眼角的淚水。
完了!這下他回去得直接衝進浴室,先將這一身的黏液毀屍滅跡,不然他下次鐵定無法再踏進雜貨店一步。
「餓不餓?」
看著她小小的頭顱在身前點了點,他才又說:
「我帶你去吃蚵仔煎好不好?」
「好!」她笑了,將傷感事暫時拋到一邊,慢慢地從鞦韆上站了起來。
看她沒事了,他本來悶悶的胸口突然好像舒暢了許多。不過他得帶她繞遠路去廟口,要是半路被爸爸給碰見了,那他這個小兔仔子一定會吃不完兜著走,可能會被罰抄寫三字經十遍,或者唐詩二十首,總之為了不讓爸爸有生氣的機會,他得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