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笑。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一笑天下無難事，所以，笑就對了，笑得媲美春光明媚，笑得宛如朝陽燦爛，笑得對方心軟消氣，鐵石心腸也融化。

喻泓冰做好準備，揚起嘴角，伸手摁下門鈴。不消三秒，大門被猛然拉開，一個怒氣奔騰的男人橫眉豎目地瞪著她，嚇得她倒抽了口氣，笑容僵在嘴角，險些拔腿就逃。

他不是她之前送綠豆湯時見過的男人，那個人較矮胖，雖然看起來緊張兮兮，但卻親和客氣，眼前這男人，身形高壯，再加上他處於極度不悅的狀態中，深邃五官使怒氣更加張揚。

可惜啊，長得這麼性格又有男人味，去當演員明星絕對能大紅大紫，偏偏要混黑道，實在太不會想了！

惋惜之情掠過心頭，喻泓冰反應過來，連忙牽動嘴角，沒忘記要採用微笑策略。

「這位大哥，真的很對不起，颱風要來，所以風太大，才會不小心吹落這個……」她深深一鞠躬，道歉解釋，尷尬地指指他捏在手中的粉色小褲褲。「得罪了你，請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汁較。」

「什麼大哥，少給我來這套！」孟迅邦撇嘴，沒好氣地瞪著眼前一臉呆笑的小女人。

奇怪，看她長得清清純純、白白凈凈，明明是良家婦女的樣子，怎麼用這種江湖口氣說話？

「那請問該怎麼稱呼呢？」儘管他一開口就是壞口氣，她還酒是巧笑倩兮。

孟迅邦下意識要報上姓氏，但下一秒又覺得不對，現在情況是由他主導，怎麼可以一開始就被她牽著鼻子走？

「現在這不是重點！」一肚子火沒處發泄，他沒心情在這時候寒喧。「你知不知道男人被女人內褲罩頂，會走三年衰運？」

「有這回事嗎？我怎麼沒有聽說過？」喻泓冰疑惑地眨眨眼，有聽過也要當沒聽過。

「有沒有聽過是你的事，不管有沒有颱風，這種髒東西都不該讓它滿天亂飛！」他滿臉嫌惡，口吻冷厲地責罵。

喻泓冰雖然有點被他的兇惡嚇到，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得好快，但還是盡量保持著鎮定溫和的態度，畢竟是她不對在先，就算她脾氣再好，有人把內褲掉到她頭上，她也會不高興的。

「你放心，它不臟啦，我已經洗過了。」她微笑回應。

他忍不住翻白眼，不耐地吼：「誰在跟你討論有沒有洗過的問題！」拜託！她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

「喔。」見他火氣好像又上揚，她連忙順應，想趕緊把事情解決然後回家。

「既然是臟東硬，你一直拿著也不太好，可不可以請你還給我？」

對厚！她這一提醒，他才熊熊想到手裡還捏著那件可惡的內褲，立刻如燙手山芋般拋還給她。

「你以後注意一點，我不希望老是有拉里拉雜的東西掉到我家。」孟迅邦綳著臉警告。

「知道了，以後不會了。」她溫馴地淺笑，還好他只是嗓門大、臉色難看了一點，並沒有真的為難她。

「好啦！今天就算我衰……」他自認倒楣，事情已經發生，也不能拿她怎樣，而且已經開始飄雨，懶得再跟她瞎耗。

「真的很抱歉，你別生氣了，以後我們要當好鄰居嘛！」喻泓冰軟軟的聲調聽起來就像撒嬌，澆熄他的火氣。

其實她態度良好、道歉誠懇，他已經沒有一開始那樣震驚生氣，不過，女人內褲罩頂實在是很晦氣的事，教他很難馬上和顏悅色。

「對了，前兩天我拿綠豆湯來，那鍋子是不是可以還我？」

她臨時想起，那可是她的愛鍋，花了兩千多元買的，可不便宜。

「原來綠豆湯就是你拿來的？」他訝問，正愁不知該把鍋子還給哪一戶，沒想到恰巧就是她。

正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早在今天之前就受了人家好處，這麼一來，更不好兇巴巴地對她發脾氣了。

見他表情鬆動，猜測是一開始的敦親睦鄰策略奏效，喻泓冰連忙再套交情。

「是啊，好喝嗎？」

「還可以。」他彆扭地回應，轉身進屋去取鍋子。其實那天，他碎念歸碎念，後來幾乎有半鍋都進了他肚子，因為那鍋綠豆湯甜度適中，已經把豆殼撈掉，熬得沙沙的，很費工，正好符合他喜歡的口味。

「洗乾淨了，謝謝。」將鍋子遞出，他沒忘記基本禮貌。

「改天如果有做其他甜點再請你們吃，掰掰。」她頷首離開，走回一旁的公寓大門，平安落幕，大大鬆了一口氣。

恢復清靜，天空落下的雨愈來愈大滴，孟迅邦快步折返屋裡，這才想到本來要去買東西，這麼一耽擱，正事都沒辦！

算了，颱風了不起就兩天，巧克力省著點吃，一包水餃應該挺得過去的。

大自然的變化是人類無法掌握的，這颱風動向變化詭譎，竟在登陸后滯留盤旋，帶來驚人雨量，全台多處淹水，不斷傳出災情。

孟迅邦沒有催魂似的電話鈴聲打擾，也在放助理回去之前就寫好分場大綱給他們，所以沒有壓力，這一覺睡得很沉，沉到愈睡愈冷，好像待在冷藏室里……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到濕意，不禁陡然驚醒，才坐起身，卻受到更大的驚嚇——整個房間全是水，高度已經達到他的小腿處。

「見鬼了，現在是怎樣？」他忍不住啐道，慌忙地跳下床。

難怪愈睡愈冷，床單吸水后已經全濕，他根本整個入躺在濕冷的床上！而且電話泡水，會響才有鬼！

呆若木雞地看著一屋子水，他有好一會兒不知所措，這下該怎麼把水弄出去？

未幾，他又赫然想起工作室那邊有電腦、有書和資料……

有好多好多重要的東西！

「靠！」他匆忙奔向另一邊的工作室，果然情況一樣糟糕。

看向屋外，還下著傾盆大雨，而且似乎一點也沒有要停止的跡象……要命！該不會愈淹愈高吧？

他急忙拔下電器插頭，已經浸濕的重要物品也不能任由它們這樣泡在水裡，於是開始把重要物品往高處放。他工作室物品搬一搬，又想起住家一些家電也得救，只好手忙腳亂地跑過來跑過去……

「馬的，這什麼房子，才剛搬來住沒多久就給我淹水！」他全身濕答答，心火燒旺，煩躁地一邊搬東腰一邊啐罵著。「就說內褲罩頂衰三年，現在才隔天而已，馬上就看到威力，都是那女人害的……」

啾啾啾——

電鈴聲霍地響起，打斷他的思緒與動作。

颱風天，這裡還淹了水，誰會上門米找他？

疑惑地拿著雨傘，孟迅邦沒多想地打開大門，外頭庭園裡的積水瞬間一涌而進，還夾帶著小魚池裡的幾尾肥鯉魚，屋裡的水位更高了。

他垮下嘴角，臉綠掉，已經無力啐罵了。

門外的那個人最好有重要的事，不然他絕對一腳踹飛他！

「誰啦？」他沒好氣地吼，粗魯地拉開外頭大門。「是二樓的。」喻泓冰穿著雨衣，俏臉全是雨水，仍然帶著微笑。

他奇怪地看著她。「要幹麼？」這種時候，她會有什麼事來找他？

她抬眸看向在二樓陽台觀望的寶蒂，然後視線再越過他，瞧見他屋子裡已是一汪水池，還有魚在游，驚訝之餘，忍不住偷笑。

又笑？孟迅邦冷睨著她。要不是她冒雨站在屋外，模樣也有些狼狽，他幾乎要以為她的笑是幸災樂禍了！

「那個……我跟我妹在樓上看到你家淹水，想說來問問你需不需要幫忙？」

喻泓冰釋出善意，向新鄰居伸出援手，一方面是守望相助，一方面也是昨天的意外對他很抱歉。

孟迅邦很意外，有幾秒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這樣冒雨下樓來，竟是為了問他需不需要幫助？

陌生人的熱心幫助，格外令人感動，更何況，他昨天對她那麼凶，現在的態度也不怎麼好。

見他呆愣，她主動解釋道：「這裡曾經淹到快一層樓高，雖然現在才淹一半，但不曉得情況會不會像那次那麼嚴重……」

「一層樓高？」他捕捉到重點，不由得提高了八度音。

「嗯，不是每次颱風都會啦，但我住在這裡十七、八年，有遇過三次淹水，最嚴重的一次就有一層樓高。」發現他的臉色在聽到她的話后整個像綠巨人浩克那麼綠，她亡羊補牢地要安慰他。

「所以你要不要先移走一些重要東西？我家可以借你放。」

如果淹了一樓高，就等於無他容身之地了，那些重要物品更是連移都沒地方移了呀！

孟迅邦怔怔點頭。

「那動作快吧！」喻泓冰嘴角一揚，很高興他接受她的好意，隨即朝二樓Standby的妹妹喊：「寶蒂，他需要幫忙，你快下來。」

「沒問題！」

情況緊迫，為了搶救昂貴重要的物品，孟迅邦和喻泓冰兩姐妹冒雨涉水當搬運工，折騰了整個下午。

「那些個家庭音響、微波爐……怎麼辦？」喻寶蒂不放心地問。

「已經挪到高處了，真要淹那麼高，那就是上天註定要毀掉它們了。」孟迅邦無奈地聳了聳肩。

「其實，可以繼續搬啊，不然要是泡水壞掉，好像太可惜了。」

喻泓冰替他著想地說，泡過水的電器很容易報銷，到時真的會大破財。

「夠了，搬那麼多已經很累了。」他微揚嘴角拒絕。

看著堆在她們家裡的那些物品，再看看她們衣服幾乎半濕、披頭散髮的模樣，孟迅邦怎麼好意思再讓兩個女孩子繼續搬下去？

「你確定？」喻泓冰詫問。

「嗯。」他點點頭。

「那好吧，大家趕快把濕衣服換掉，免得著涼感冒了。」她不忘招呼客人。

「外頭浴室給你用。」

在搬運過程中，他們有簡單攀談，做過基本的自我介紹，所以已經知道彼此的姓名了。

「好，謝謝。」他拿著裝在提袋裡的衣服，循著她的指引走向浴室。

怎麼也沒想到在大都市裡，他孟迅邦竟會因為一場颱風而有家歸不得，難民似的躲到鄰居家中避難，不過，幸好有她們熱心幫忙，否則他的損失會更慘重！

洗過澡、換過衣服，喻泓冰還體貼地泡了熱茶一起喝，坐在客廳休息。

「你那些小弟怎麼今天都不在？」為免尷尬冷場，喻泓冰打開話匣子，感覺上，他家好像每天都有不少人。

「小弟？」孟迅邦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哦，你是說助理嗎？颱風天當然不用來了。」

助理？喻泓冰兩姐妹面面相覷。原來現在黑社會已經進步到把小弟的稱呼改為助理了！

「對了，你家裡怎麼會有這麼多台電腦啊？」喻寶蒂忍不住好奇，問出從剛才就一直覺得納悶的問題。

「工作需要啊。」他有問必答。

「哇，現在黑道份子的水準都那麼高哦？」單純的寶蒂坦直驚呼，一旁的喻泓冰拍打制止的動作沒有她的嘴巴快。

孟迅邦皺眉疑問：「黑道？」

「沒有啦，她年紀小，不懂事，口無遮攔，你別跟她計較。」喻泓冰緊張地緩頰，聽說不少「兄弟」是喜怒無常的，動不動說翻臉就翻臉，怕妹妹的話讓他有被貶低的感覺。

孟迅邦開始覺得不對勁，和喻泓冰初見面時就被稱呼為「大哥」，現在又什麼小弟、黑道的，難道她們以為……

「等等，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他決定搞清楚，澄清自己的身份。「我有正當職業，不是混道上的。」

「啊？」喻家兩姐妹同時愣到外太空去。

「可、可我經常聽見你撂狠話，而且還有人叫你老大呀。」喻泓冰疑惑地說，確定自己沒有幻聽。

聞言，他恍然大悟，隨即莞爾地笑了出來。

「撂狠話是因為工作的關係，我比較沒耐性，所以容易發脾氣，至手「老大」則是工作室里助理們對我的稱呼，並不是你們怒的那種「老大」。」面對熱心相助的她們，他難得地耐心解釋。

「哈哈哈……二姐，我就說不一定吧，你還一口咬定說樓下住了黑道份子。」

寶蒂笑姐姐耍了烏龍。

「難怪你那天下樓來那麼緊張多禮。」孟迅邦似笑非笑地調侃喻泓冰。

「不好意思哦！」一股熱氣衝上腦門，喻泓冰糗得滿面通紅。

她那副尷尬臉紅的樣子太可愛，粉白的臉漾著動人紅暈，軟軟的嗓音聽著就覺得心情寧和，孟迅邦睇看著她，心弦莫名受到撩動。

之前沒有細看過她，現在認真瞧才發現她是個清秀漂亮的女人，不同於寶蒂的可愛俏麗，喻泓冰渾身散發著一股恬柔婉約的氣質，會吸引人不由自主地想多接近她。

「二姐，你現在可以放心了，新鄰居不是危險人物。」寶蒂拍拍姐姐肩膀，取笑意味明顯。

嘖，這寶蒂也不看看人家在場，已經夠丟臉了，還一直取笑她。

「再取笑我，就別想吃晚餐了。」窘到極點，喻泓冰索性反擊威脅。

「啊？對厚，你不說還沒感覺，這一說就覺得餓了。」寶蒂撫撫肚子，俏皮地耍賴。

喻泓冰沒好氣地橫睇妹妹一眼，隨即微笑問向孟迅邦。「你吃辣嗎？我做宮保雞丁炒飯。」

「都好，麻煩你了。」身為客人，孟迅邦隨和地應道。

「那你們聊，我去做飯。」喻泓冰起身離座，到廚房去忙。俗話說得好，遠親不如近鄰，不論孟迅邦是什麼身份，未來他們都是樓上樓下的鄰居，現在有機會就好好相處，以後有什麼事才好彼此照應。

目光跟隨她的身影，孟迅邦愈看她愈順眼，模樣好，心腸好、個性好，還懂廚藝……

他發現，跟鄰居打交道並沒有想像中的糟糕，甚至，他覺得有她當鄰居是件很不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