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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嘟嘟嘟……」

好夢之時,電話聲會顯得特別惱人。不過正在安若傑夢裡的,不是什麼美麗情景,而是一個小鬼一直在哭的煩人畫面。

昨天才剛分手,為什麼馬上又夢見?他一點都不想念那兩天的褓母生活,甚至可以說是很高興終於解脫,公寓門也修好了,他回到自己的窩裡重新開始他閑散的日子,一切都是這麼美好。

是由於之前的記憶太鮮明,所以還殘留在腦海里?

嘟嘟的電話聲持續回蕩在室內。

「嗯……」

他伸長手,從地上撈起手錶,瞇著朦朧的雙目細看。

凌晨四點二十三分。

他把手錶丟到角落的衣服堆里,蒙住頭翻身再睡。

「嘟嘟嘟……嘟嘟嘟……」

彷佛他不接電話就絕不罷休,打電話的人頑固地和他對抗。

安若傑用衣服摀住耳朵,就是不理。

最後,電話聲終於停了。

安若傑才想著自己勝利了,正打算繼續好眠。該死的鈴聲又來了。

這次還是室內電話和手機一起響起來!

「——吵死人了!」他惱怒地喊一聲,伸長手在凌亂的茶几上抓起手機,劈頭就道:「如果不是有要緊事的話就不要再打來,是打錯的話等我睡飽就砍你全家!」

他說完就要掛掉,電話那一頭卻傳來斯文男子的聲音:

「她不見了。」

「……誰?」誰不見?

「小瑩小姐……她從昨天傍晚就失蹤了。」斯文男子道。雖然事情緊急,他還是相當冷靜。

「搞什麼?」安若傑左手一耙頭髮,坐起身來。他才把人交出去,結果一下子就被弄丟了?小鬼叔叔的保鏢是幹什麼吃的?

不……等等。

安若傑稍微沉吟,問道:

「小鬼在哪裡不見的?」

「就在飯店的總統套房。」

「那小鬼叔叔呢?當時人在哪裡?」安若傑又問。

「歹徒是趁他不注意,把小瑩小姐綁走的……」

安若傑打斷他。

「你若不是在裝笨,就是還在考慮別的事。」這個小學國中總是考最後一名的友人,無論有幾個科目,總分數加起來卻每次都是一百分。他或許成績單難看,但絕對不是個笨蛋。安若傑直接道:「把那皇甫什麼叔叔的電話給我。」

斯文男子停頓了一下,道:

「……為什麼?」

真受不了。

「煩死了,你去考慮你的事,我做我想做的事。」安若傑起身穿起外套。

「我原是要問你,小瑩小姐身上是否還有你裝的發信器,或者有什麼可以幫忙的線索。」斯文男子說道。「皇甫政先生倒下后,新聞媒體就一直注意了,雖然暫時運用關係強壓下,但也不知能持續多久……」

「電話給我。」安若傑懶得廢話。

「之前的事情已經結束。我這次並沒有打算拜託你……」

安若傑直接打斷他。

「電、話。」

斯文男子似乎稍微嘆息了,他報出一個號碼。安若傑記下后就收線,然後按著那個號碼打出去。

手機接通的聲音響起,他不客氣地道:

「你侄女在哪裡?」

☆☆☆

當皇甫瑩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非常柔軟的大床上。

望著天花板,藥效讓她的腦袋還有點渾沌,直到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她才趕忙爬起來。

「咦?」

她環顧著四周,這裡是一個豪華美麗的大房間,屋裡的擺設、裝潢,都跟她和爸爸出遊時住過的飯店相當類似。

她不是被抓走的嗎?可是沒有被綁起來呢。皇甫瑩低頭望著自己自由的手腳,或許是因為這樣,稍微不害怕了一點,但卻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地愣坐在床鋪上。

對了,叔叔呢?還是要先離開這裡才行。

她下床,還沒走向門口,「喀達」一聲,門就從外面開了。

皇甫瑩心一跳,不禁僵住身體。

門扉咿呀地開啟,緩緩進入房間的,是一個坐著輪椅的白髮老人。

「……李伯伯?」皇甫瑩不覺喚出口。她見過這個人,是爸爸的朋友,和爸爸吃過好幾次飯。

優雅的老人揮揮手,讓身後推輪椅的下人退出去。接著對皇甫瑩微微一笑,喊道:

「小瑩。」

「李伯伯……好。」向認識的長輩問好是良好家教所養成的習慣。

「呵呵。」老人有趣似地笑出聲音。「好、好。」

因為是相識的人,老人的態度也很友善,比起剛清醒時的彷徨,皇甫瑩現在幾乎完全放下戒心了。

「李伯伯……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她問。

「是我託人把妳帶過來的。」老人微笑,像是在安撫她。「抱歉,用那麼粗魯的方式,但是當時沒有時間和妳說明,只好先把妳帶離開那個人身邊再說。」

「那個人?」皇甫瑩疑惑地重複道。

「妳叔叔,皇甫靜。」老人說道,似乎對那名字有很多負面的思緒,臉色遂變得凝重起來。「小瑩,接下來,妳可能會覺得李伯伯是在胡言亂語,但李伯伯還是要告訴妳,妳別聽妳叔叔說的話,他說的任何事都別聽。他不是什麼好人。」

皇甫瑩微微愣了愣。

「……咦?」

「他一直想要從妳爸爸手裡奪走整個公司,以前就是失敗過一次,所以他才跑到國外,現在妳爸爸生病倒下了,正是大好機會,他不是迫不及待趕回來了嗎?」老人正經地望住皇甫瑩,道:「他想要利用妳對他的信任啊!」

「叔……叔叔?」想要利用她嗎?皇甫瑩圓睜著漂亮的眼眸。

老人緩慢地道:「以前,他就一直在討好妳了不是嗎?只有妳生日才會回來,其實是因為妳爸爸在,所以禁止他和妳見面,但他還是厚臉皮地跟妳有所聯絡。妳爸爸擔心妳被欺騙,但又不能對還小的妳解釋這些,妳媽媽過世后,妳爸爸就希望在妳心裡,你們的家是完整美好的。妳爸爸病倒之前,曾經拜託過我,不能讓他得逞。所以,我只好把妳帶離開他身旁。」

皇甫瑩聞言,無語良久。最後,她輕輕地低下頭:

「……是嗎?」

老人見狀,安慰道:

「我知道妳很難過,但這都是事實。」他停頓了一下,長長地嘆息著。「伯伯和妳爸爸認識許多年,所以,妳是我的責任。」

皇甫瑩沒有說話,只是略微發怔地站在那裡。

老人道:

「妳今晚就住在這裡,伯伯會想辦法幫妳對付妳叔叔的。」

「我……想要回去。」她交握著雙手,抿住嘴唇。

「回去哪裡呢?若是被妳叔叔找到妳的話,妳一定會被傷害的。知道真相,或許心裡會很難受,但總比什麼都不知道被騙的好。」老人語重心長地說道。睇視著她,「總而言之,妳先在這裡睡一晚,明天再想想要怎麼做。」老人自己推著輪子,緩緩地移動出去,而後將門給帶上。

皇甫瑩沉重地垂首,坐在床沿許久后,她才抬起臉,看向窗戶。

離開大床,她走至窗邊,因為窗檯有點高度,她踮著腳將蕾絲窗帘撩開,費了一番力氣才把窗子往上扳開。

外面,是一片只有墨綠色山林的夜景。

點點繁星高掛夜空,雲層似乎擋住皎潔的月光,兩排路燈描繪出蜿蜒的道路,但卻完全沒有車或人經過。

這裡不是都市,而是位於山上的私人度假別墅。

「沒有捷運啊……」她低喃一聲。

回到床邊,她將背上的熊玩偶背包拿下,然後拉開被子,躺上床。

緊揪著棉被蓋住臉,她細顫著肩膀,沒一會兒,她忍不住小小聲地啜泣起來。

她想要回家……她好想要回家。

如果,安叔叔能又出現來帶走她就好了。因為被安若傑所救過,所以皇甫瑩第一個就想到他。

但是,這只是讓她更加地悲傷而已。

因為安叔叔再也不會和她見面了,安叔叔也已經不會再來找她了。本來就很勉強和她在一起,一直都討厭她的安叔叔……以後再也不會理她了……

離別時強忍耐住的眼淚,在寂寞一人的此刻,潰了堤般地泉湧出來。她靠在枕頭上,哭得好傷心、好難受,她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的難過,也不曉得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情。

她只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安若傑了。

枕套淚濕了一大片,她哭著哭著,睡著了。

等她再張開眼睛,已是女佣人來喚醒她,要她去餐廳用早餐的時候了。

「伯伯早。」問好后拉開椅子,皇甫瑩乖巧地坐下。

剛剛女佣人帶她去浴室,給她新的盥洗用具,還有一套乾淨的衣服。雖然爸爸說,不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但是她完全無法拒絕,若是自己不穿上,女佣人就要幫她換了,所以她只好關起門,自己把衣服穿好。

「呵呵,早、早。這裙子很適合妳,我請人抓妳的尺寸去買的,剛剛好,顏色配妳背的包包。我看妳很喜歡那背包呢。」坐在桃木桌首位的老人笑道。

「咦?」她望著背上的熊寶寶,然後用力點了下頭。「嗯!」

「很可愛。」老人稱讚道,喜悅地凝視著她。

皇甫瑩臉微紅,道:

「謝謝伯伯的衣服。」

「不客氣。我倒要謝謝妳,讓我想起我孫女小時候的感覺。」現在已經是快要考大學的孩子了,跟他一點都不親。老人侃侃聊道。

用餐之間,老人注意到皇甫瑩的心情,笑說著他知道皇甫瑩沒有關於爺爺的記憶,爺爺或外公就是他這種感覺……等等之類的事情,沒讓氣氛變得尷尬,當她如親孫女一般對待。

餐后,傭人收走盤子,老人似乎有什麼話想說,讓她稍留。待閑雜人等退出餐廳之後,老人開口道:

「關於妳叔叔的事,我之前就已經想了很久,昨晚才聯絡到幫手。」他敲敲桌子,餐廳的門便打開來。

一名中等身材,戴著眼鏡的男子進入。他身上穿著昂貴西裝,手裡則提著一隻漆黑色的公文包。

「啊……」皇甫瑩眨眨眼。

「小瑩小姐。」男子微點頭,向她問候著。

「你是……律師叔叔。」是爸爸的律師。皇甫瑩見過。

「小瑩小姐比上次更美麗了。」律師笑語道。

這個律師叔叔,每次見到她都會這麼說。皇甫瑩臉一熱。

不過好奇怪呢……她覺得律師叔叔走路時有一點怪怪的,以前沒有這樣的。

老人道:

「小瑩,妳知道他是妳爸爸的律師吧?他跟在妳爸爸身邊也有一段時間了,知道很多事情,絕對可以幫我們對付妳叔叔。」

「啊……喔。」她不大想講這個話題似,默默垂下眼睫。

「我知道要妳面對妳叔叔太難了,畢竟他讓妳真的相信他很疼妳。」老人嘆氣,像是經歷過一種相當困難的心情。「沒關係,就讓我們這些大人來處理吧,妳一個小孩子,不需要背負這麼多痛苦。」他慈眉善目地微笑著。

老人語畢,一旁律師便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推至皇甫瑩面前。

「要和妳叔叔對抗,必須要有妳爸爸的一些資源。這份合約里,只是一些行政權力的授與。」老人認真地說道。「妳叔叔是你爸爸的親弟弟,別人看來,我們不過是外人而已,所以要有這些力量,才能和妳叔叔抗衡,本來是應該請妳爸爸直接授權,可惜他卧病在床,我想,如果是他直系血親的女兒代理,那麼就不會有人講話了。」

皇甫瑩望著桌面那張紙,上頭寫著密密麻麻的英文字,從幼兒園就在雙語教學環境的她,仍只看得懂兩三成左右而已。

「小瑩小姐,請妳在下面簽名。」律師從胸前拿出鋼筆,遞給她道。

「簽吧,小瑩。我們不能讓妳叔叔亂來,像這位律師先生,也因為妳叔叔,可能要面臨離開皇甫集團的命運,全都是因為妳叔叔要把妳爸爸的人給踢出公司的緣故。他是壞透的人啊!律師先生還有一個生病的妹妹,若是失去這份工作,就沒辦法讓妹妹接受醫療照顧了。」語畢,老人望向律師。

「是啊。」律師點頭道。

「這只是一份很簡單的文件,目的是請妳讓我們成為妳的代理人,這樣,妳叔叔就不能恣意妄為了。」老人一派正義凜然地說道。

皇甫瑩凝視著那份文書,半晌,她忽然從桌前站了起來。

「對不起!我、想上洗手間。」她脹紅著臉說出口。

「哎?」老人和律師都愣了一下。「啊……妳……」

「我、我很急很急啊。快忍不住了。」她滿臉通紅,似乎感覺非常羞恥地說道。

「啊、那好吧,妳去吧,要請傭人帶妳去嗎?」老人體貼地詢問道。

她連耳根都紅透了,相當害羞地說道:

「不用了,我會不好意思。」

「那好吧,妳快去吧。去完快點回來。」老人道。

「謝謝。」她用力地鞠躬道謝,然後開門走出餐廳。

走廊底,傭人注視著她,雖然她說不必傭人帶路,但當她轉身往盥洗時使用的浴室走去時,傭人仍是保持距離跟在她身後。

她加快腳步,真的很急地跑進洗手間后,趴在門口偷看著。

只見那傭人停住在一定的距離之外,沒有再過來。

洗手間對面一整排看起來都像是房間,這房子比她想象的還要大很多,她剛才沒有看到樓梯呢……有人走到傭人身旁,是那律師。

兩人在低聲交談著什麼。

雖然找不到路,但放掉這次機會,不知還有沒有下一次,所以,她當機立斷。

看準旁邊的走廊……跑!

腳步聲驚動了律師和傭人,他們馬上注意到皇甫瑩跑出洗手間。

律師不解地喊道:

「小瑩小姐?」

對不起,她要當作沒聽見。在走廊上奔跑的皇甫瑩閉了下眼睛,然後試著開啟門把可以轉動的門,打開來卻都是卧房或起居室。

剛剛她在浴室的窗口看到了,大概是他們家三樓的高度,她不可能會飛的啊。

「小瑩小姐!」

幾個聲音開始呼喊著她,零碎的腳步聲也響了起來。

從來沒做過這種事,她緊張地心臟亂跳。

「小瑩小姐在這裡!」一個傭人發現到她,立刻喊出聲。

皇甫瑩嚇一大跳,趕忙往回跑進剛才經過的一間起居室,然後將門關起。起居室另一頭連接著其它房間,沒有給她考慮的空間,她很快地穿過室內,跑過那間房,然後慌忙打開門。

樓梯就在眼前。

她的開心沒有能持續很久。後面就有人要追上,她趕快扶著樓梯往下走。

到了下一層,還要再繼續下去的時候,有人往上爬上來,被夾擊的皇甫瑩,只能轉往走廊,再繼續打開房間。

「在哪裡?」

「怎麼不見了?」

傭人的聲音近在身邊,躲在柜子裡面的皇甫瑩,怕得連呼吸都不敢。待確定那些人走開后,她就趕快出來,往人聲反方向跑。

她氣喘吁吁,心臟因為緊張和奔跑而快要炸掉,她好害怕、好擔心會被抓到,但是,沒有人可以幫她。

這裡,只有她一個人而已。所以,她只能自己幫助自己。

之前被壞人抓走時,她什麼都沒辦法做,她好難過,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雖然安叔叔來救她,卻也因為她而受傷了。

她昨天邊哭,邊想了一整個晚上。她不要再那樣了。

雖然她沒有辦法像安叔叔那麼厲害,但是,她也有會的事情。

學校里教的遊戲,她最會玩的,就是捉迷藏!

「——在這裡!」

在走廊中段被發現了,兩邊都有人追過來,皇甫瑩沒得選擇,只能打開身旁的門跑進去。

這間起居室的陽台外有一小階樓梯,連接著一個很大的觀景平台,可以眺望遠處,下方則是庭園草皮。雖然房間是二樓的高度,但是平台卻是在一、二樓之間。房子的另外一面,也有同樣的平台存在三、四樓之間,這樣的落差設計是這棟建築的特色。

「小瑩小姐!」

傭人趕到,只見皇甫瑩拉開落地窗,毫不猶豫地跑到平台上。

她奔至木欄旁停住,兩手緊握圓木,拚命地喘著氣。

一層半樓高的風景很優美,空氣也相當清新,夜晚只有路燈,但是天亮了,她看見這裡的山明水秀。天黑時,她完全沒有機會的,現在早上了,她可以逃的!

她用力地轉過身,道:

「不要過來!」

幾名企圖接近的傭人,聞言停住動作。

「小瑩!」坐著輪椅的老人被推進房內,和律師站在落地窗邊,喊著她:「好好的妳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這樣呢?」

皇甫瑩還是好喘,她撫住胸口,深深呼吸幾次,然後,她道:

「我、不會簽名的!」

「什麼?」老人和律師瞪住眼。

「我不會簽名的!」她重複一次,堅定地道:「不管你們拿什麼東西給我,我都不會簽的。」

「妳在說什麼呢?妳是不是誤會什麼了?那只是一份普通的文件……」老人解釋道。

「爸爸在醫院的時候跟我說,不論是誰,告訴我什麼,拿什麼東西給我,我都絕對不可以寫下我的名字。」她站立在寬闊的平台上,一陣微風拂過,揚起她柔軟的髮絲。露出笑容,她大聲道:「除了叔叔!」

老人傻住。

「妳——妳說什麼?」在終於想通她的意思后,他驚異地張大嘴。

「不論叔叔拿什麼給我,我簽名就好;叔叔要我做什麼,我乖乖聽話。爸爸要我絕對不可以忘記!除了叔叔給的東西之外,都不可以寫我的名字。」皇甫瑩笑意盈盈,雖然她好像還是搞不大清楚,但是,光把這件事大聲喊出來,她就覺得叔叔和爸爸果然是兄弟。「所以,律師叔叔,你妹妹生病的話,我請叔叔借你錢看病;李伯伯,很對不起,不管那是什麼文件,我都不會簽名的!」

「妳——妳這小妮子!妳爸爸皇甫政……我們被皇甫政給耍了嗎?連躺在病床上沒有意識,都……耍了我們?」也是董事的老人,從以前就私底下和皇甫政的律師有來往,所以,他是第一個知道遺囑真假的人。為什麼要設立那樣的遺囑,對他們這些董事而言,根本不是重點,因為,他們滿腦子所想的都是,怎樣才能把錢奪到手!老人一副錯愕的表情,隨即氣急敗壞道:「既然如此,把她抓起來!只要抓住她,我們還是有利的!」

「不要過來!」皇甫瑩抓著裙擺,用力地喊道。她緊緊靠在木欄邊緣上,為了不要被抓到,所能想到的唯一辦法是:「再過來的話,我就跳、跳——」

她往下看,然後,一瞬間忘記言語,驚訝得整個人呆住。

那不是因為覺得很高的關係,而是——

「妳——在做什麼啊!」熟悉的男人聲音正大喊著。

平台正下方,安若傑就站在那裡,用一臉要揍她屁股的兇惡表情,瞪著她半個身體伸出欄杆外的危險行為。

她好睏難才能回過神來,無比驚喜地大叫道:

「安叔叔!」她毫不猶豫地爬上木欄。

安若傑簡直傻眼。

「啊!妳給我等等!小鬼——」

「快點抓住她!別讓她跳下去!」老人也急忙喊道。

雖然,她一直都是個家教良好的乖孩子,不做粗魯動作的小淑女,但是,在看見安若傑的那一刻,她自己也不知道理由,她什麼都沒考慮,就只是激動地想要立刻飛奔到他的身邊。

就算他討厭她,就算他老是會把手怞開,但是……

他一定會接住她不讓她受傷的。她竟是如此深信不疑。

在望見皇甫瑩縱身往下跳的時候,安若傑只能張開雙臂,對準了衝擊力道較小的角度,「啪」地一聲將她整個人接住!

所幸高度沒有很高,皇甫瑩體重也輕,但是往下墜的力道仍是在瞬間把兩人壓倒在地,安若傑被撞個滿懷,身上兩處未好的傷口疼得他冷汗直流。他成大字狀躺在草地上,聲吟道:

「痛……」

「咦?啊!」趴在他身上的皇甫瑩,慌忙抬起頭來:「我忘記了……安叔叔你身上有傷……欸啊。」她歪著脖子,覺得頭皮有一點點痛的。

安若傑伸手拉著她頭髮,火大道:

「妳、這、小、鬼!很想死嗎?才活了這樣一點年紀就想死了嗎?居然跳樓!」才趕到這裡就看見驚險畫面,雖然平台不高,但是對脆弱的小孩子來說,從那裡失足掉落已經可以斷幾根骨頭了。

「我不是要跳樓啦,我是想逃走……因為我只有自己一個人,我沒想到……安叔叔會來找我。」她紅著臉笑了。

雖然面頰有土弄到臟髒的,頭髮上也沾了雜草,但是仍不減損她的可愛。

安若傑本來還要罵她的,聽到那句「只有一個人」,他一怔,然後看見她眼睛紅通通的。

這小鬼,應該很害怕吧。他閉了閉眼,道:

「身上有哪裡痛?」

「沒有。」她搖頭,就算其實真的有幾個撞疼的地方。

他徑自站起身,抓住她背上的熊背包,將她整個人拎起來站好。

「那我們走吧。」

無視從屋子裡跑出來的一群人,他如在自己家來去,帶著她往大門方向走。

「給我站住!你這小子是哪來的?」讓傭人推著輪椅,老人氣呼呼地出現。

「從大門。」安若傑比了比不遠處的門口,兩個警衛已經躺在那裡。「我說你們這裡非法囚禁小孩,警衛不給我進來,然後我就讓他們睡覺了。」

「你、你——們!別讓他們走!」老人怒喊一聲,數名警衛從老人身後出現。

安若傑冷笑道:

「貪錢的嘴臉真難看。」他將皇甫瑩稍微推離,「小鬼,限制級畫面妳別看,站遠一點,像上次一樣,把眼睛摀起來。」從外套里取出雙甩棍拿在手中,然後往外一甩。

「喀鏘」,銀色的棍身閃閃發亮著。

皇甫瑩乖乖地後退三大步。然後擺出學校教的防空警報的姿勢,蹲在草地上。

老人見狀,不忘提醒自己人道:

「不要傷到小女……」

「哇啊!」

話尾尚未結束,就有一名警衛被打倒,哀叫滾至他輪椅旁。

老人不可置信地望著揮使著銀棍的安若傑。

他的攻擊依舊快、狠、准。以一對多,他身上又帶傷,所以不能浪費體力,對方有疏忽,他一絲遲疑都不會有。

凌厲的攻勢沒人能招架住,不過轉眼,地上已經躺了好幾個人。

「啊——」

一名警衛大喊上前,高舉著警棍朝他使勁打下,結果被擋住。

這人看起來有一些訓練底子,所以勉強地避過安若傑的反擊,跟著警棍又對準人身體上的弱點攻擊,仍被安若傑格開。打鬥之中,警衛眼尖看到安若傑右手沒有小指,於是開始猛攻他的右邊。

安若傑一而再、再而三地用棍身化解攻擊,最後,警衛的警棍架在安若傑右手的甩棍上,沒有再被格開掉,警衛心裡一喜,以為安若傑右手沒力氣了,正打算給予最後一擊——

豈料,安若傑抬起黑眸,低沉道:

「因為右手少一根指頭是弱點,武器拿久會無力——像是這種事,你以為會發生在我身上嗎!?」他額間爆出青筋,硬是用右手一隻手將警衛的警棍整個給推了回去!

警衛就算雙臂都出全力,卻仍是被安若傑給硬推開來,那來不及收回手的姿勢,讓他門戶大開,就被安若傑一棍打倒在地!

安若傑喘息著,掃視一遍周遭,旋即收回棍子,轉身走向皇甫瑩。

他扯了下她背包的熊耳朵,道:

「走了。」

「嗯。」皇甫瑩把摀著眼耳的手放下,站起身跟在他後面。

所以可以打鬥的人都倒在草皮地上了,就算老人再呼喊著阻止他們,也沒有人可以上前,更何況,在場所有人都才目睹了安若傑的厲害,送上門只是再多個躺在草地上的障礙物而已。

步出大門外,安若傑走向自己停在門口的車。

傷口好像又裂開了,痊癒時間又要往後挪。安若傑正要打開車門,後面突然有人出聲道:

「別動。」

安若傑回過頭,只見那位律師先生,正拿槍指著他。

手被握住了。安若傑垂眼,看到皇甫瑩一臉蒼白地緊抓著他的右手。

律師看起來鎮定,但額間卻冒出大顆汗珠,道:

「我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和那老傢伙連手,我鑽法律漏洞,他挪用公司的錢……有了大把的鈔票之後……我每次坐下,都以為我會贏……我欠下太多賭債,已經還不清了。」他瞪突眼睛,面容扭曲道:「不還錢的話,我會被剁下手腳!從皇甫政找我立下那個遺囑之後,我就想,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那麼,遺囑是真的了。安若傑睇著他,道:

「就算你能還錢,殺了人卻會成為罪犯。」

「我不管!」那律師大吼一聲,異常激動道:「你知道嗎?我兩隻腳已經被剪掉三根腳趾,是活生生!活生生的拿剪刀剪掉的!你知道那有多痛嗎?啊!?」

皇甫瑩的手變得有點冰涼,安若傑皺眉,對著律師喝道:

「喂!」小鬼不宜。

那精神狀態已經明顯開始崩壞的律師,猙獰道:

「如果敢找警察的話,下回被抓到,就是左邊的腳掌……我沒得選擇。總之……把那小女孩給我。」

安若傑沒動作,也不說話。只是讓皇甫瑩躲在他身後。

於是那律師又咆哮道:

「給我!」

他上前就要動手搶人,安若傑眼捷手快,一把抓住他持槍的手往上舉,同時用肘臂架住他頸間,將他整個人往後推,和皇甫瑩區隔出安全距離。

律師頓時發狂地掙扎著。他想要射安若傑,但手卻被抓得牢緊,他使儘力氣,結果手臂畫了個半圓指向地面。

「可惡、可惡、可惡——」他大聲喊叫著,完全失去理智。

望見兩人纏鬥,皇甫瑩害怕極了。

她好怕安若傑會像上一次那樣、那樣流血受傷!

才剛這麼想著,「砰」的一聲槍響,迴音在空曠的山路上特別清亮。

這個討厭的聲音她聽過!那時候,她就是聽到這個聲響,結果,張開眼睛,就看見安若傑倒在地上。

「安叔叔!」皇甫瑩慌張地大叫。

只見那律師先彎腰倒下,下一秒,安若傑則往後仰倒躺地。

「安叔叔!安叔叔!」皇甫瑩趕忙跑上前,蹲在他身邊。「安叔叔!安……安、叔叔!」她嘴唇嚴重發抖著,連話都有些說不清。

安若傑閉著眼睛,躺在地上動也沒動。

不要……不要!那可怖的畫面再一次重現在她眼前,皇甫瑩驚慌失措地搖著他:

「安叔叔!你醒醒啊!安叔叔!我……我找人帶你去醫院……安叔叔!安叔叔!安叔叔!」

像是這世界上只有這麼一個人名,她拼了命地叫喚。

「安叔叔!安叔叔!不要死!求求你!拜託你不要死掉!」她的眼淚流了出來,嘶喊道:「安叔叔!安叔叔……」

「噗哈!」安若傑撫著腹部,忽然笑出聲音。他懶洋洋地撐坐起身,過份道:「我說過我會騙妳的,被騙了吧,妳活該……」

在看到她滿臉的淚水后,他愣住。好半晌,才移開視線,望著遠方的山道:

「妳……妳哭得好快。」真難玩。

皇甫瑩只是瞠著一雙大眼,即使沒有眨睫,淚水也啪搭啪搭地流泄下來。

「沒……沒死?」明明人就在眼前和她說話,她卻仍不安也不確定地啞著聲問。

「嗯,沒死。」那一槍射在地上,他用力揍了律師肚子把他打昏,然後也把槍沒收了。

「沒……沒死。還,還活著。」皇甫瑩傻傻地道,抬手摸著他的臉。

「喂!」安若傑閃開,道:「對!我還活著。」

「沒死……還活著……還活著……沒、沒死……嗚!」她用力地低下頭,忽然間嚎啕大哭起來。「……安叔叔……活著……嗚、嗚嗚——」

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頭好痛。

「小鬼……」

安若傑才啟唇,皇甫瑩立刻傾身,緊緊抱住他的脖子。

這讓他吃了一驚。

「哇啊啊……嗚嗚……哇……」她將臉埋在他頸間放聲哭泣,好像四周的一切都不存在了,都跟她無關,只有這個人才是最重要的,哭得柔腸寸斷。

安若傑僵著一張臉。原本想要把她拉開,然後站起身來,但在感覺到她淚水的溫度之後,他毫無理由地就這樣任她緊摟著了。

柔軟的臉頰,滿浸著擔心他的眼淚,就這樣貼著肌膚傳達給了他。

「嗚、安叔叔……嗚嗚……嗚……」

大概,他覺得有點愧疚吧。

不過……一直這樣哭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其實是不想這麼做的,真的很不想,但是——

安若傑將一手放在她腿后,一手扶住她的腰側,然後就用讓她坐在他手臂上的姿勢,一下子站了起來。

這招果然奏效,被抱高高的皇甫瑩,頓時忘記哭泣,有些嚇到地抬起臉來。

「好了,哭夠了吧。」安若傑抬眸望住她。

皇甫瑩垂著的長睫上,還掛著晶瑩剔透的淚珠。暫停哭泣的她,瞅住他的臉,在幾次淺淺的怞泣之後,又抱住他的頭,嗚嗚地哭起來。

「嗚、安叔叔……」

「幹嘛!」為什麼啊?不是好了嗎?真的好煩!

等一下他會把她丟在地上的,他會。

就算在心裡想了八百遍,就算他的確是真心想這麼做,但最終他還是抱著她,讓她把眼淚鼻涕抹在他身上。

然後,晚一步到達的斯文男子望見那副場景,眼前一片暈眩。他滿臉糟糕地想要拆開他們,但是皇甫瑩一直哭,所以並未成功。

在知道皇甫瑩會哭得這麼厲害的原因,是安若傑惡作劇裝死騙她之後,斯文男子生氣地揪著他的耳朵——那是斯文男子所能想到最嚴厲的處罰方式。

他只對安若傑說了一句話:

「你就是學不乖。」

結果,安若傑就只能一直抱著不肯放手的皇甫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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