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衣曉傑張大了嘴巴,愣愣的站在街道中央,一下子作聲不得。
「相公,這是怎麼啦?」常若岩拉著他的衣袖問:「是到家了嗎?」
「是呀!是到了。不過……」他回頭看了下,「待會給少爺看見就不好了。」
剛剛殷若花看見人家在賣綠豆糕,直嚷著要買,可是已經賣完了,她還是鐵了心的要吃,便催著小販趕緊再蒸給她,於是少爺只好等在一
旁幫她付帳。
「就是這呀!怎麼這麼多人?這些棚子是幹麼的?還有石頭,這桌子怎麼堆在這?」
只見一大堆人在宅第前面,或是站著說話、或是坐著喝茶,靠牆的棚子里擺著一些鋪蓋和箱子,還有一些桌椅疊在門邊。
「這是怎麼回事?」辛野拉著一嘴綠豆糕的殷若花回來,見狀忍不住發出了疑問。
離家年余,他家怎麼變成這樣啦!
「我、我也不知道。」衣曉傑說著走上前。所有的人一看到他們,都爆出歡呼,「少爺回來啦!」
砰砰砰的奔跑聲響起,一大堆人爭著從宅第里跑出來,爭先恐後的喊著,「少爺終於回來啦!我等了大半年了。」
「我都等了一年多啦!」
「我頭髮已經白了!」
一大群人將他們四人團團圍住,你一句我一句的,七嘴八舌說個不休。
「這是少奶奶是吧!奴才叫大貴,我前幾月就把東廂房都整理好,傢具也都擺好了,保證少奶奶一定住得舒服痛快。」
大貴看辛野拉著殷若花,因此誤會了她是主母,連忙拍起馬屁來。其他人一看被他搶了先,也不甘示弱的紛紛說出自己做了什麼事。
殷若花嘴裡塞滿綠豆糕,一時間吞不下去,只能一個勁的搖頭,表示她不是什麼少奶奶。
「慢著。都別吵、都安靜!」
辛野一聲大吼,眾人都乖乖的開嘴,像群小狗似的用忠心熱切的目光看著主人,一副隨時會吐舌頭搖尾巴的樣子。
他將手搭在衣曉傑肩上,勾著他走遠了幾步,「老衣,這是怎麼回事?這麼多人是哪裡來的,他們在這幹麼?還有門口那堆東西是什麼?」
「這些都是少爺買回來的。」他有點羞愧的低下頭,「人嘛是下人,東西嘛是必需品。」
「買來的?」辛野回頭看了一后的人群,他們都已經淹沒了殷若花和常若岩了,「我的算數雖然不大行,不過這起碼有兩百個人吧!」
他們家的傭人,實在太可怕了!
衣曉傑看了一眼,小聲的說:「好像不止。」
「老衣,我是不想怪你,不過你弄這麼多人到我們家來幹麼?」
「當然是伺候少爺呀!」
雖然真的好像有點多了。唉!他只想著要多弄找人給少爺充門面,卻沒去算自己買了幾個了,現在看起來好像有點人滿為患了。
「你有幾個少爺要人伺候呀?還有,那堆石頭爛泥又是幹麼的?」
「那是太湖石呀!富貴人家裡都會擺的。少爺你記不記得,我們在東鎮的時候有一戶人家在拍賣家產,就那時買的,才一百兩,大家都說
我買便宜了呢!」
「嗯,你千里迢迢買了一堆石頭回來,真有你的。不知道運到這要多少錢?」
「等一下喔!」衣曉傑連忙從懷裡掏出一本小冊子,翻了一翻,「是託賣命貨運行運的,才五百兩。」
「你真是我的好幫手。」辛野笑笑拍拍他的肩,「現在這些人該怎麼辦?繼續讓他們睡在門口。」
他家已經夠大了,居然還塞不下去,所以他們才在門口搭棚子暫住吧!
「不如把附近的地買下來,多建幾個僕人房給他們住,或是直接買下旁邊的宅第來改建都好。」衣曉傑想了想,覺得此計甚妙就說了。
辛野嘆道:「老衣,沒有你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決定你生了兒子之後,絕對要替你栽培他到長大,就讓我認個乾親吧!拜託你
千萬別拒絕。」
「少爺!」他感激的看著主人,「那怎麼好意思?」
「沒什麼,只不過是小事一樁。小孩給你教,我實在很擔心他的前途呀!」
居然還會有這種事,買了一大堆用不著的人,然後再花錢建屋供他們住,他怎麼有這麼寶貝的總管呀!
「辛野!」
殷若花的呼喚從人群中傳出來,聽起來有點著急的感覺。
「她終於把綠豆糕吞下去了。」還好沒噎死,「什麼事?」
「快點跟你的人說,我不是什麼少奶奶……別拉我的衣服,喂,這是誰的小孩呀,他的鼻涕沾到我了啦!
「誰踩到我的腳了?你們別推擠呀,我不是少奶奶,不用過來看啦!
「我沒有要貼身丫鬟,誰當廚房的大廚娘我也沒意見。喂,誰把這東西塞到我手裡?我不接受賄賂的。辛野、辛野!」
「我看我還是別過去好了。」辛野含笑說:「還是在這就好了。」
少奶奶都得到這麼熱情的待遇了,他這個少爺再進去,恐怕會很凄慘喔!
「揚州三頭,粉蟹獅子頭、拆燴鰱子頭、扒燒整豬頭……貴得要死酒樓每日限定十套。」看完,殷若花立刻闔上書本,不怕丟臉的詢問路
人,「請問貴得要死酒樓在哪裡?」
既然到了揚州,當然要看看吃盡天下寶典,且立刻前去大快朵頤美食。
她才不要留在辛家整理那堆跟山沒兩樣的傢具,也不想像辛野一樣身陷僕人重圍,當然是牆一翻,立刻按圖索驥找吃的了。
她在大街小巷穿梭著找路,路痴的她越急著想去吃名產,就越找不到。
就在她順著路人指示的方向找路時,兩個蒙面人悄悄的出現在她身後,舉著大刀就要砍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蒙面人身後又出現四個人,都拿著狼牙棒狠狠往他們頭上敲下,把他們打昏后,馬上拖進小巷子里。
殷若花聽見咚咚的聲音,回頭看,卻什麼都沒有,「誰?」
「奇怪,怎麼一直聽見東西倒下的聲音?」她挖挖耳朵,「是不是天氣太熱,才產生了幻覺?」
她在揚州城裡找了一圈,問了大半個城裡人,五組要對她不利的蒙面人,通通都在她毫無所覺的情況下被收拾掉之後,她終於找到了貴得
要死酒樓。
一進酒樓,她都還沒坐下便叫菜,「小二!快,幫我送揚州三頭過來。」
「姑娘,不好意思,你晚來了一步,我們今天最後一組三頭讓那位老爺給定走了。」
殷若花跟著小二指的方向一看,只見一個干扁枯瘦的老頭坐在窗邊,四個高壯肌肉都會抖的壯了站在他後面,桌上擺著一個碗,他正叮叮
咚咚的不知道在碗里玩什麼。
「那如果他肯讓給我呢,是不是我就能馬上吃到了?」
「當然嘍,廚房已經上火了,再半個時辰就能出菜。」店小二答道,「姑娘要是有本事,就請那位大老爺讓吧!」
對於吃,殷若花是非常堅持的,她立刻走到那一桌去,「老爺爺對不起,我可不可以打擾一下?」
辛大棒抬頭一笑,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嘴,心裡想著,這丫頭還真不是普通的胡塗呀!
他兩個時辰前就得到消息,說她在城裡四處找貴得要死酒樓,所以特地來這裡等她。
等得他的午睡時間都要到了,她居然才找到路過來。胡塗成這樣,難怪人家要她的命,她也不知道防備,還好他早有先見之明叫人暗中保
護,否則他不就沒孫媳婦了。
「坐呀,小丫頭。」他抓起骰子,邊往碗里丟,邊對著她說。
「謝謝老爺爺,你吃飽了嗎?」
奇怪,這個老爺爺看起來有點眼熟呢,似乎在哪見過似的。急著吃的殷若花也懶得想了。
「還沒呢!」
「那我請你吃飯好不好?」殷若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算計老人家的三頭好像有點過分,「你愛吃什麼儘管叫。」
「我已經叫了,不過還是謝謝你呀!」
他早就叫人把她打聽得一清二楚,因此一聽到她打聽貴得要死酒樓,就猜到她是為了出名的三頭而來。
「嗯……」想不說實話好像不行,她硬著頭皮說:「老爺爺,我知道你叫的三頭是酒樓的最後一份。」
「是呀!這粉蟹獅子頭、拆燴鰱子頭、扒燒整豬頭是揚州最出名的美食,來了揚州不吃這三頭,可以說是白來了。」
他這話說得殷若花心癢難耐。「老爺爺,我是外地人,從來沒吃過這三道菜。不如你就讓給我,我再另外請你吃一頓怎麼樣?」
「小丫頭如意算盤打得真精。跟我這老頭搶起飯吃了,呵呵!」他又是一擲,擲了個滿堂紅。
「好不好嘛!」殷若花雙手合十,拜託著,「求求你成全我吧!」
「今天吃不到,明天再吃不行嗎?」
她這麼軟言相求,讓辛大棒呵呵直笑,也真的想讓她了。再說,這也是幫她點的,否則他都已經沒牙了,怎麼吃呀!
「不行啦,感覺不一樣啦!而且我已經知道現在就有,叫我等到明天,我哪裡等得下去?」
他哈哈大笑,「這叫為吃固執是吧!老爺爺我生平好賭,程度就跟你好吃差不多,所以大概能體會你的感覺。」
「是呀、是呀!」她用力點點頭,「就是這樣沒錯。」
「好吧!我把好菜讓你,不過你得陪我賭錢玩幾把,怎麼樣?划算吧!」
殷若花有點猶豫,「老爺爺,你把菜讓給我,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怎麼能再贏你的錢。」
辛大棒一聽哈哈大笑,笑得高興極了,「你贏我的錢?哈哈!你要真能嬴我的錢,別說是揚州三頭了,出名的各式好菜,我辦一桌請你。」
「我是說真的呀。」他都願意讓菜給她吃了,她真的不想占他便宜,「我是天生的倒楣鬼喔!」
辛大棒又是一陣大笑,「如果是的話,那我不是鐵贏的嗎?」
「但我是專門倒楣別人呀!你想贏錢,我就會害你輸錢的。」
「試試看吧!我已經四十年沒輸過了。」他將碗往她面前一推,「來,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只要你贏得了我,這金子就是你的。」
「我要那金子也沒用,我賭錢贏來的銀子都留不住。」她嘆了一聲,抓起骰子隨便擲了下去。
結果擲出了五點,辛大棒隨便亂擲都能比五點還大,可以說是贏定了。
他知道這一點,所以沒使什麼巧勁就直接擲骰——四點,「嗯?我輸了!怎麼可能?」辛大棒大叫著說,又驚又喜的心情很難形容。
「我早就跟你說了吧!」
「我不信!再來。」
輸,除了輸還是輸!
「再來!」
「還來呀?」殷若花已經聞到香噴噴的味道,不大想玩了。
「我跟你賭牌九。」沒想到他每把都輸,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就連他的貼身保鏢都快嚇死了。
賭神居然從頭輸到尾,乾脆改名叫衰神好了。
「老爺爺,我想吃東西了。」
「啊!」辛大棒看著牌,大叫一聲,「你一對梅花,我別十。啊!好,好……」砰的一聲,他居然頭一垂就倒在桌上,一動也不動。
「老爺爺,」殷若花大驚,迅速跳起來搖著他的肩膀,「你醒醒呀,老爺爺!你們快點叫大夫呀!」
難道是她把老爺爺氣死了。天呀!她是殺人兇手。
「殷姑娘,你不用急。」其中一名壯漢道:「我家老爺子只是睡著了。他未時一到就會睡著,直到申時才會醒,這是正常的。」
說完,他立刻吩咐店小二送菜上來。
「真的嗎?」她有些懷疑的問,直到聽見辛大棒開始打呼才放心。「那你們要不要抬他回去?」
「老爺子沒交代,我們不會妄動。他起來后應該還會想見殷姑娘,就請殷姑娘先用餐吧!」
「喔,好,謝謝你。」她拿起筷子正要夾菜時,突然想到,「咦!你怎麼知道我姓殷?」
壯漢笑了一下,「姑娘姓殷,名若花。是老爺子說的。」
真奇怪!她有跟老爺爺說她姓啥名哈嗎?
這個老爺爺神秘兮兮的,不知道是何方高人呀!
「不見了!」
辛野著急道:「真的不見了?」
「真的不見了,我到處都找過了,師姊不在。」常若岩一臉擔心,「可能出去找東西吃了吧!」
不知道少爺為什麼這麼著急?天才剛黑,師姊雖然是路痴也不會走丟到哪裡去呀!
「你怎麼沒跟她去?」他對著黏在衣曉傑身上的常若岩說。
「那你怎麼不跟我師姊去?我要是離我相公太遠,他會擔心的,我怎能跟師姊去?」
「你沒聽過小別勝新婚嗎?你黏他黏得這麼死,他三天就嫌你煩了。」
常若岩倒吸了一口冷氣,嘴巴張得圓圓的,立刻跨出十步,跳到門外去,「會嗎?相公你會嗎?」
「少爺!」衣曉傑求饒,「你饒了我吧!沒看好殷姑娘是我不對,可是你別讓若岩……唉!」
他那少根筋、愛哭、很會胡思亂想的老婆,是會把他的話當真的。
辛野有些煩躁的說:「我出去找人!」
唉!他怎麼能讓殷若花那個傻丫頭自己出去呢?
英雄賭坊的人可沒那麼簡單就放過她呀!
要是她有什麼萬一,都是他的錯。
可惡,為什麼「那個人」至今還沒把英雄賭坊那群壞蛋繩之以法?看來他得再去催催他!
不過,現在他得先找到殷若花才行。
他準備一頭衝出去,一個搖著摺扇的玉面書生剛好來到門外。
「野表弟,這麼急上哪去呀?」辛帥堆起了滿臉的笑容,熱烈萬分的迎上前,張開雙臂就想給他一個久別重逢的火辣擁抱。
一向對他沒好感的辛野並不領情,「讓開!」他一跳,一腳正中的他的胸口,辛帥倒地,而他則趁機長揚而去。
胸口一個腳印的辛帥爬起來,眼睛里射出怒火,「媽的!臭小子,給你三分顏色,就給我開起染坊來了。」
他這個玉樹臨風,人稱玉面飛龍的少女殺手可不是好惹的。
他可是奉了四位伯伯的令,特地來將殷若花拐走的。
只要勾引她成功,讓她加入他們的陣營,還怕打不垮辛野嗎。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