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怪不得小姜花兒……嘿嘿!
隊長吃完啞巴老婆攥的酸湯子,然後跟她比劃,意思是中午烀餅子吃,抗餓。啞巴點點頭,笑了,看隊長下了地,指著菜墩上的白色的手巾包,比劃著讓他掖在腰裡。隊長打開一看,裡面是兩個苞米面和韭菜末兒烙的餅子。油汪汪的,兩面烙成了黃映映的硬殼。隊長很滿意,他最愛吃這種餅子。見兩個孩子還在睡覺,便扳過啞巴親了口。啞巴的臉騰地紅了,搡了隊長一把,指指孩子,然後用食指撥弄著右腮羞臊他。
隊長眯起眼睛笑了,拍拍她的肩頭走了出去。走了幾步,聽見啞巴在背後敲菜刀,回頭見她拿著手巾包,跨過門檻遞了過來。隊長接了,啞巴便打開雞架門兒餵雞。黑色的大公雞領著五個蘇子色的母雞跳出來,圍著啞巴放在地上的盆搶做一團。盆里裝的是苞米皮子和癟糊。
隊長對自己的啞巴老婆,還是挺滿足的。他深知自己的短處,如果換了嘴巴會說話耳朵能聽事的,他知道,不會有安靜的日子。
啞巴雖然也快四十了,卻並不顯老,那張蛋形臉白凈細膩,倒像城裡來的女人。人也乾淨,而且勤快,家裡家外,總是潔凈而利落。
還有,啞巴並不愚笨。
去年春天,褚子格找隊長請假,他拿著一副騾馬拉犁用的夾板子,進了隊長的門就扔到了炕上。正在炕上補衣服的啞巴一看,哇呀一聲急眼了!她呼地一聲把夾板子扔出窗外,騰地跳下炕張開五指就去撓褚子格!
褚子格一看不好,慌忙後退,橫扒拉豎擋,轉了兩圈兒,最後躲到隊長背後,啞巴才住了手。他正要鬆口氣,卻見啞巴一把抓起了菜刀,往脖子上一橫,拽著褚子格就往外走。褚子格見啞巴兩眼通紅,像要吃了自己一般,心裡不敢硬挺,一邊被拖著走,一邊向隊長求情。隊長知道啞巴發怒的意思,便指責褚子格:「你說你啊,咋能和她開這樣的玩笑呢?我也沒辦法,走吧,順著她的意思辦吧。」
啞巴出了門,讓褚子格拿上夾板子,然後又揮手讓隊長也跟著,三個人直奔褚子格家。進了門,啞巴讓隊長從褚子格手中拿過夾板子往他家的炕上扔。隊長有些為難,畢竟關杏一口一個大哥的叫著,便遲疑不肯動手。啞巴以為隊長故意不聽她的,便又把菜刀橫在脖子上,哇啦哇啦地叫著,雙腳把屋地跺得山響。
褚子格明白了啞巴的意思,看了眼關杏,無可奈何地說:「扔吧扔吧,只要這姑奶奶放下菜刀,怎麼都行。」
隊長按啞巴的意思做了,啞巴還是不依不饒,非讓褚子格給自己鞠躬,再沖自己亮一下大拇指。
自從出了那件事,隊長對啞巴便另眼相看,每次和帖嫂親熱后回家,心裡總是發虛。
隊長出了家門,大步溜星地奔人蔘地去了。
離刀把地北頭不遠,過了個小溝膛子就到。
老串兒的人蔘已經苫好,只剩下二百多丈去年秋天新栽的三年生沒苫。隊長和看參的老杜頭打了聲招呼,便圍著參園子轉,心情也越來越沉重。老串兒里的人蔘,都已經出全了,手掌似的五個葉子,嚴嚴實實地覆蓋住了地皮。新栽的要出來的晚些,可大部分也都拱了「象鼻兒」,有的也散開了鮮嫰、蔥綠的葉片!
「隊長,你得快想法子啊,不能再等了。」跟在身後的老杜頭,憂心忡忡地提醒他。
隊長應了聲,慢吞吞地走了。
隊長去找林直。
校長沒課,正在幫老師批改作業。
隊長進了辦公室,沖著林直一招手,兩人就來到了操場邊的一排楊樹下。
林直,搬不開棹了,那號的求你想想撤!隊長接過林直遞過來的煙捲兒,看了眼,迎春牌子的,沒捨得抽,便順手夾在了耳後。
林直給自己點著,低頭把地上跑著的一個肥碩的地喇蛄攆死,看著正在搖下課鈴的小張老師問,褚子格還沒回來?
那個狗日的!那號的不知死哪去啦!你說啊,這不是要人命嗎?隊長撓了撓粗硬的寸頭,為難地看著林直。
一天也不能等了!你要當機立斷!
可俺怎麼斷啊!兩手攥空拳!該借的都借了,該求的都求了!哪號的山上的草沒長出來,拉板子又不趕趟兒!要錢還沒有!褚子格啊褚子格!那號的俺真他娘的指望破鞋扎了腳!林直,俺來求你,知道你肚子里有貨,那號的比俺看得遠!
褚子格平靜地笑了,說辦法還是有的,求人不如求已,毛主席不是說嘛,群眾是真正的英雄。
你……!對啊!俺怎麼沒想到呢?怪不得小姜花兒……嘿嘿!好你個林直!好好教育俺那兩孩子啊!那號的忙過了這陣子,我請你喝關東原漿!
隊長高興了,一把從林直的襯衣兜里抓出半盒煙迎春煙,抽出一支給自己點著,剩下的塞進褲兜,他吸了口,念叨著:「迎春煙,真是好煙……」接著便搖搖晃晃外走,走了幾步,便哼起了山東呂劇:「李二嫂眼含淚又把那磨來推……」
林直摸了下空兜兒,托著下巴苦笑。按理說,和姜花的關係,兩人都心知肚明,應該是仇敵,可是他卻恨不起來。他也知道,隊長對自己,也恨不起來。不然,他不會來找自己出主意。
想到帖嫂,林直心裡便有些七上八下。他知道,這幾日,她該來找自己了。按日子推算,姜花該滿月了,他不知道,她的保證是真是假,光聽說生了個兒子,但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呢?到了這個時候,林直才發現,自己對帖嫂的保證,還是挺再意的。他也很想讓自己的生命在帖嫂那得到延續。
林直回到辦公室,悄悄打開「一頭沉」的抽屜,從裡面拿出個嶄新的晴綸棉毯子端詳。是個兒童棉毯,白地兒,粉紅色的印花,很鮮亮。是前幾天去中心校開會時,在供銷社看上的。他是想送給未的兒子。
走了一路,隊長心裡已有了主意,來到南平崗的時候,社員們正在歇頭氣兒。他把自己的想法一說,沒想到大家竟然能這樣的對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