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有伸手推開他。
她死命的將眼中的淚逼回去,天知道他要是看到她情緒失控,會做出什麼事。
「好,我寫。」她的唇在抖,幸好她的口氣聽起來還算鎮定,「抽屜里有紙筆,我會寫你要的遺書,但你一定要讓那罪有應得的騙子定罪。」
他聞言,欣然的退了開來,抵在她頭上的槍口,雖然不再抵著,卻依然瞄準著她。
「照他的話做,去拿紙筆。我已經瞄準他了,但你必須離開他的槍口。經過沙發旁時,我叫你趴下,你就趴下。」武哥說。
她鬆開抓著窗框的手,因為太過緊張,她的手指僵硬不已。
正當她要往前走時,遠處卻傳來刺耳的警笛聲。
克拉克也聽到了,他警覺的上前,槍口再次抵到了她頭上,一輛車瘋狂的轉過街角,她慌亂的回頭,只看見阿南開著車,朝這邊沖了過來。
夜風狂亂的吹著她的發,窗帘幾乎飛揚到天花板上。
在那千萬分之一秒,她和他對到了眼。
她可以看見他眼裡的緊張、驚恐和憤怒。
克拉克抓住了她的手腕,試圖將她拉離窗口,他的槍仍指著她的頭,抵在她的太陽穴上。
就在這時,阿南當機立斷做了一件無比瘋狂的事。
恬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但他的的確確鬆開緊握的方向盤,從狂奔急駛中的車子里站了起來,他一腳踩在座椅上,一腳踩著方向盤,上半身則探出了前座車頂的天窗,銬著手銬的雙手握著一把警用手槍。
她可以看見狂風將他及肩披散的長發拉直,甚至看見他眉角上的舊疤。
「趴下!」他喊。
她沒有辦法趴下,克拉克在她的身前,她的手被他緊緊抓住,整個人被卡在窗戶旁,既然不能往前彎,恬恬只好往後仰到窗戶外,她練了多年的瑜伽,她的身體非常柔軟,但她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會救了她一命。
他幾乎在同時開槍。
子彈從她身上呼嘯而過,槍響好像也不只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濺到了她身上,還有人在哀號。
她的手自由了,但她卻只看到曾劍南那該死的笨蛋,連人帶車以驚人的速度飆過了公寓前,然後一起衝進了街尾的公園裡。
武哥制住了克拉克,青嵐在她開門時跑了過來。
她知道自己應該留下來,卻無法思考的衝下樓,往公園飛奔過去。
遠遠的,她只看到他的車翻倒了,撞倒了三、四棵棕櫚樹,車頭被撞得稀巴爛,車子的底盤朝上,四隻輪子還在轉。
她跑到街尾,翻過小樹叢,跑到車子旁趴下,朝上下顛倒的車子里查看。
車子里沒人,他不在車裡,也沒有被壓成稀巴爛。
敞開的天窗依然是開著的,車前座的安全氣囊已經彈開,但他沒有被卡在車裡,車子里或車頂也沒有任何血濺的痕迹。
怕他是被撞車的力道甩了出去,她心慌意亂的起身,欲尋找他,卻聽到身後上方傳來一句。
「嗨,親愛的,你在找我嗎?」
她猛然回頭,只看見那個豬頭男,身手俐落的從樹上跳了下來。
他安然無恙,好吧,也不是那麼安然無恙,他落地時,撫著右腹縮了一下,表情扭曲,嘴角甚至還有血痕,但他仍是挺直了身子,對著她微笑。
「你這個瘋子!」她瞪著他,脫口就罵:「你不要命了嗎?你以為那樣做很帥嗎?你以為你是特技人員,還是不死之身?你知不知道你可能——」
她話還沒罵完,他已經大踏步上前,舉起銬著手銬的雙手,套住她,將她摟入懷中,低頭吻她。
「放開我!」她推開他,氣憤難平的打了他一巴掌。
這一招,顯然不是對每個女人都有效,她那一巴掌,打得可用力了。
但他沒有鬆手,他的手被銬住了,所以只能乖乖挨打。
「你這王八蛋!」她火冒三丈的邊打邊罵,右手打完,左手再揮過去。
「神經病!」右胸一拳。
「瘋子!」左胸一掌。
「豬頭!」右臉又是一巴掌。
當她終於停手時,他真的覺得有點頭暈,但他仍是開口道了歉。
「對不起,我很抱歉,真的,你別哭了。」
直到這時,恬恬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早已滿臉是淚。
他溫柔的吻去她臉上的淚,啞聲道:「對不起,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但我沒有辦法,他拿槍指著你,我只能這麼做,我愛你,我不能眼睜睜看那瘋子殺了你。」
「你說什麼?」她瞪著他。
「對不起,我很抱歉——」
「不是這一句,最後一句!」
他呆了一下,仍是乖乖重複,「我不能眼睜睜看那瘋子殺了你?」
「這句的上一句!」她兇狠的瞪著他。
阿南一愣,回想了一下,然後才領悟過來。
啊,他的小甜心果然很懂得抓住重點。
他露出大大的微笑,乖巧的說出她想聽的話。
「我愛你。」
他話還沒說完,四、五輛追了他大半個城市的警車,就在公園旁緊急煞車,車裡的員警高舉著槍,開口警告。
「尼克·曾,放開那個女人,把手舉起來!」
他翻了個白眼,無奈的看著懷中淚水再次飆飛出來的女人,「我知道我們認識才短短七天,這一切發生太快了,但我真的覺得我們應該在一起——」
「把手舉起來!」警方再次大喊,「否則我們要開槍了!」
嘆了口氣,他無奈的把依然被銬著手銬的雙手舉起來,看著她說:「親愛的,我們真的需要找時間,好好談一談。」
兩名員警沖了上來,將他壓在地上,撞得他的肋骨一陣疼痛。
「Shit!」他咒罵一聲,卻不忘轉頭繼續和她說:「我知道我現在看起來不是特別帥,但人生苦短,所以你可不可以考慮嫁給我?」
他此言一出,讓現場所有人都呆了一呆。
「你說什麼?」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我愛你,請你嫁給我。」他重複了一次。
其中一名員警回過神來,將他從地上扭了起來,喊道:「這個瘋子,把他押上車!」
見他表情扭曲,恬恬忍不住開口斥喝。
「嘿,你們輕一點!」
聞言,另一名員警不可思議的瞪著她,「小姐,這人是個逃獄的殺人犯!」
「他不是!」她火大的指著自己的公寓道:「真正的兇手是克拉克警官!他剛才想殺我,若不是你們抓著的這個男人,我早就死了!」
「克拉克想殺你?!」那男人震驚的看著她。
「沒錯。」她氣憤難平的說:「他中了槍,現在還在我屋裡!我要是你們,就會立刻派人過去!」
幾位警員不安的互看了一眼,其中一個老警察出言下令:「去看看。」
兩名員警跑了過去,但抓住阿南的警察依然沒有放手,只是將他繼續往警車拖去。
「嘿,你不能等一等嗎?她還沒回答我。」阿南不爽的出言抗議,然後匆匆回頭專註的對著恬恬道:「我知道時間場合都不對,我也知道你可能覺得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但我們日夜相處的時間,比一般人交往一個月,一星期只能抽空出來吃個兩、三餐飯的時間還要久,七天是一百六十八個小時,就算扣掉最後我待在牢里想念你的那一天,還是有一百四十幾個小時,夠吃幾十餐飯,做一百次愛了!」
恬恬漲紅了臉,又羞又窘的問:「老天,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當然知道。」他定定的看著她說:「我在請你嫁給我。」
從來沒見過哪位嫌犯,竟然在被逮捕時,還忙著求婚,加上克拉克警官的事情還沒明朗,所有的同事又都滿臉好奇的等著她的回答,押著他的兩名員警互看了一眼,很有默契的同時停下了腳步。
活了那麼久,郝恬恬還真的沒被人求婚過,更遑論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那些廣眾,還全都是警察。
這情況真的很荒謬又離譜,但她卻沒有辦法不理會眼前這個狼狽、瘋狂,又認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