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辦公室里，商宇凡心情不錯，愉快地翻著手中的文件。

啜了一口咖啡后，她看了一眼時鐘，十一點半。嗯，她滿想找杜宇凡一起吃午飯，可是杜宇凡上班也挺忙的，不知道湊不湊得出時間。

沒關係，找不到杜宇凡的話，再找席斯幫她買個便當就好了。

她拿起電話，剛要打的時候，有人叫她。「商小姐。」

「什麼事？」她順手掛了電話。

「有人找你。」公司的人帶著安子傑進來。

「安子傑？！」商宇凡詫異地看著他。「你是怎麼知道我公司的？」

席斯看著這個帶著一臉笑意走進來的男人──這男人他並不認得，不過他直覺覺得這個男人不大簡單。

「商小姐的生意做得這麼大，要打聽到並不難。」安子傑笑了笑。

「你是做什麼的？連這都知道。」商宇凡一笑。「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找你吃個午飯的。」安子傑直接說明來意。

辦公室的人，彼此擠眉弄眼，偷偷覷量著安子傑。安子傑西裝筆挺，長得又帥，一副就是成功人士的樣子。

席斯納悶著，直接問商宇凡。「他是誰？」

安子傑看了席斯一眼，眼睛一亮。席斯俊美冷漠，他從未見過這類型的男人，若不是席斯開口，他第一眼還猜不出他是男的還是女的。

看來商宇凡身邊的男人，都很出色。杜宇凡雖然比較沉默，不過他查過杜宇凡的資料，才知道這人在電玩的軟體界，原來是第一把交椅。

「他叫安子傑。」商宇凡說。「是我和大大宇在慢跑的時候認識的。」

「我還以為你欠了別人的錢，別人追到這裡來了。」席斯收了視線，不再看著安子傑。

「沒有。」商宇凡站了起來。「我跟他去吃個飯，你要不要一起來？」

「不了。」席斯直接說。「我看著這個人，可能會吃不下飯。」

安子傑一愣，商宇凡居間緩頰。「席斯這人說話就是這個調調，你不要放在心上。既然你都找來了，那就去吃飯吧。」她拿起皮包，站了起來。

席斯看著他們走，替杜宇凡覺得不妙，這個安子傑看起來就是別有用心。

「開車？不會吧！」商宇凡皺起眉頭。「這樣會不會太浪費時間，隨便在這附近吃吃就好了吧。」

安子傑說：「我知道有一家非常棒的泰式餐廳，最近才開幕的，店裡頭用泰式的手工木雕餐台做裝潢，一些牆壁上的裝飾品，也相當的精緻有異國風情。重點是，他們的餐點非常的棒，主廚擁有二十五年料理泰式餐點的經驗。我個人很推薦他們的『黃金蝦餅』、『酸辣海鮮鍋』，還有『香烤酸辣鮮蝦』……」

「夠了、夠了。」商宇凡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你已經成功地讓我嘴饞了，反正是你開車，我們就殺去吃吧！」

「好。」他打開車門，邀請她入座。

她在前座坐了下來，手機突然響起，她接了起來。「喂。」

電話是杜宇凡打來的。他笑著說：「小小宇，中午吃了沒？」

「還沒，我正要跟安子傑去吃。」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

為了怕他誤會，商宇凡趕緊說：「他真夠神通廣大的，自己找來我公司，說要找我吃飯。你吃了沒？要不要一起來吃？安子傑剛剛介紹了一家泰武料理。」這麼說的時候，她突然想到，杜宇凡吃素。

「你和安先生去吃吧。」他體貼地想到她喜歡美食，如果有人能帶她去吃，那當然很好，很好──杜宇凡這樣告訴自己，可是不知道怎麼了，他的胃在冒酸，甚至是隱隱怞痛著，他的呼吸窒悶，需要大量的空氣。

他的手狼狽地緊握著手機，難以鬆開。

好糟！杜宇凡苦笑，很快就察覺自己在吃醋。真慘，他向來以為自己是個理性的人。

「晚上我再去找你。」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落寞，商宇凡總覺得要補償他什麼。

「好。」杜宇凡牽了一抹笑。她要去吃好東西，他也應該要跟著開開心心啊。

「晚上見。」他掛了電話。

商宇凡收起了電話。

安子傑一邊開車，一邊說：「男朋友打來查勤的？」

商宇凡皺眉。「亂說，大大宇才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

安子傑一笑。「他是應該要小心你的，你很有吸引力。」

「謝謝你呀。」商宇凡不以為意地撥了撥頭髮。

「我覺得他不大配得上你。」安子傑說。

「停車。」商宇凡的臉一沉，表情很難看。

安子傑有點嚇到，他沒看過她這麼嚴肅的表情，他趕緊道歉。「對不起，我說得太直接了。」

商宇凡的臉色稍微和緩了些，不過她還是一本正經地說：「安先生，我想你跟我男朋友不熟，沒有資格去說他配不配得上我這種話。」

「對不起。」他再度鄭重道歉。「我應該這麼說──我覺得你們兩個之間差異太大了。」

「就算差異大，這也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吧？！」

她以前覺得這樣的差異會是問題，可是現在她不覺得問題有這麼大，她覺得他們正慢慢地共同找出那個平衡點。

商宇凡看著他。「你倒車回去吧，我已經沒有胃口和你一起吃飯了。」她討厭他自以為和她熟就大放厥詞。

他尷尬地一笑。「我還真沒看過像你這樣霹靂的女人，杜先生很幸運，我羨慕他。」他連連道歉。「我想我真的失言了，老實說吧，我喜歡你，第一眼看到你，就很想追你，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一直說錯話。我本來很有自信，認為你應該會喜歡上我的。」

商宇凡凝看著他。「如果我並不會喜歡上你，你還會一直一直地對我好嗎？」

安子傑勾揚了一抹笑。「如果說會的話，不是太虛偽了嗎？」

「可是大大宇就是這種人。他喜歡一個人，對一個人好，並不帶著計算的目的，那樣的心意是真摯而誠懇的──這就是我最喜歡他的地方。」提到他的時候，商宇凡眼眉都揚起了笑。

她臉上幸福的笑容，說明了很多事情。

安子傑苦笑。「看來我只能認命地和你做朋友了。」

「其實和我做朋友可能更好。」商宇凡笑開。

和杜宇凡經歷了一些事情之後，她慢慢地看清楚，她和杜宇凡之間是存在著微妙的互補。

他沈穩的步伐，能安撫她焦躁的心。她直率的表達，能激起他愛情的火花，所以他們才能這樣甜蜜。

呵呵，她要和他一直甜蜜下去呢！

這天她一進辦公室，席斯就把一本雜誌丟給了她看。

「這個你看了沒？」席斯一臉嚴肅。

商宇凡一看，是一本商業八卦雜誌。

「喔。這一期我還沒空看。」她有時候會翻翻目錄，但不見得會仔細閱讀。

她順手翻了翻。「怎麼樣了嗎？」沒想到竟然看到安子傑的照片，下面寫的大標題──「傳銷之神」。

她嗤地一笑。她知道安子傑是做「傳銷」的，不過說到「傳銷之神」會不會有些誇張？

啊！她赫然想起，的確有一個年紀輕輕，就靠傳銷致富的傳奇。是啊，那個人就叫做「安子傑」。

老天，她果然談戀愛談到笨了，怎麼會到現在才認出他來？

「他這張照得不錯耶……」她看著他的照片。

席斯被她氣死了。「不是這個。」他指著一行字給她看。

「神秘女友曝光。」商宇凡按著他的指示繼續讀下去。

雜誌上寫了安子傑的感情史，寫他的結婚離婚，寫他現在多黃金多貴族，還寫他神秘女友姓「商」。

商宇凡心裡還想著，他怎麼都喜歡姓商的？

直到讀下去，才發現，雜誌里所描述的商姓女子，就是她。

「Ｓｈｉｔ！」她咒罵著，關她屁事啊！

她馬上拿起電話，要打給安子傑，沒想到她的手機同步響起。

「喂。」她把手機接了起來。

「喂。」打來的是杜宇凡。

她當然認得出他的聲音來，只是他「喂」了那麼一聲之後，就沒再說話，電話陷入沉默之中。

商宇凡忍不住，還是自己先開口。「大大宇，你打來有什麼事嗎？」

「嗯……」杜宇凡遲疑了一下。他看到了雜誌，胃裡一直冒酸，腦中一直鬧烘烘，他的情緒沒有辦法平靜。

他感覺到自己經歷著生平最混亂的狀態，像是被鬼魅附身了一樣，他急切地想聽到她的聲音。電話撥通了，他的舌頭卻像是被綁住了一樣，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只聽到他一聲嗯，卻聽不到他的話，商宇凡惱慍了起來。「你看到那本雜誌了吧？」她突然氣他怎麼不說話，怎麼不做些表示呢？

「嗯。」糟了，杜宇凡開始後悔，他應該先把自己整理好，再打電話來的。

又只有那一聲嗯，商宇凡火了，不耐地問：「你不會相信我和安子傑真的怎麼樣吧？」

「當然不會，當然不會。」他連聲地說。

怪了，她並沒有因為他這樣說而獲得保證，或是被全然信任的感覺，他的聲音里，總有些不踏實的地方。

他說完之後，電話陷入微妙的、詭異的靜默。

「喂，這是手機耶，不適合老是這樣停著不說話吧？」她本來是希望語氣能夠輕鬆，沒想到說出口的語氣卻顯得很不耐煩。

「Ｓｈｉｔ！」她發怒氣自己，也氣他。「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信任我？」

「沒有，只是你們看起來真的很登對。」

天啊，話一出口，杜宇凡就知道自己為什麼渾身不對勁了。

他吃醋，他不安！他一直不願意承認，當商宇凡和安子傑談得興高采烈的時候，不安已經埋入了他的心中，他嫉妒安子傑和商宇凡有這麼多話題可以暢談。

那不安悄悄醞釀著，只一個捕風捉影的報導，就讓他一下子天翻地覆。

「杜宇凡！」商宇凡氣得揚高了聲音。他是她男朋友，不是媒人吧，他那句話卻是媒人在安排相親時才會說的話。

「氣死我了！」商宇凡在電話那頭髮飆著。「你是不想和我交往是不是？要是你不信任我的話，那我們就切了啊！」

「Ｓｈｉｔ！」她惡狠狠地咒罵，「喀」地掛了電話。

辦公室內，陷入了極度恐怖的安靜之中。大家偷偷相互覷著：心裡頭只有「完了」的感覺。

「可惡。」她看了他們一眼，捶著桌子，大聲說道。「我要相親、我要換掉這個笨男人！」說完，她趴在桌上難過地哭了。

席斯雙手環在胸前，雙眉皺緊。商宇凡好強得很，她從來不在人前痛哭的。

杜宇凡，這個笨男人！

席斯打了電話給杜宇凡，知道他人還在辦公室中，便直接過去找他。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了，辦公室裡面沒有其他的人。

一見面，席斯就先痛揍了杜宇凡兩拳。「你這個白痴，小凡都被你惹哭了，你不會打個電話向她道歉啊？」

「我當然想向她道歉，可是我還沒想好怎麼說。」杜宇凡氣惱地說。「我也很生氣自己為什麼這麼不會說話。」

席斯忍不住罵他。「哪有人會跟女朋友說──女朋友和另一個男人看起來很登對。」

杜宇凡苦笑。「我第一次和她通電話的時候，她曾說過──兩個興趣不同的人，是不適合的。我看他們兩個興趣相同，聊得這麼開心，我很害怕，安子傑會是比我更適合她的人。理智上，我告訴自己，如果真的有一個人比我更能讓她開心、更適合她，那我一定要帶著祝福放手；可是事實上，我卻痛苦到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席斯注意到，杜宇凡雖然口舌還是和以前一樣笨拙，卻越來越能表達自己，其實，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受到商宇凡的改變了。

席斯揚起眉頭。「我不應該打你肚子，我應該打你腦子的。我和小凡在一起那麼久了，我還看不出誰適合她嗎？能一直寵著她、讓著她的人，還能穩著她的人，就剩下你這個獃子了。」逼就是他真誠地希望他們兩個能在一起的原因了。

「可是我們興趣不同，我沒有這麼多話題可以和她聊。」他一直記得，還沒見面，她就判了他「愛情死刑」。能和她談戀愛，他到現在都覺得不可思議。

「笨蛋。」席斯白了他一眼。「本來人和人就是不同的啊，雖然你們是不同的，可是你們正在創造越來越多的共同點。你們經歷著相同的事情，沈澱為共同的記憶，以極端不同的性格，巧妙地互補著。」

杜宇凡一愣。席斯的話，像是一棒子打了下來。他突然覺得有些一直掛記擔憂的事情豁然明白了。

席斯丟了這句話給他。「要道歉，你的動作就要快一點，小宇說她要去相親了。」

杜宇凡的臉色大變。「相親？！」

席斯藏起嘴角的笑意說道：「是啊，你剛不是說，如果有個適合她的，你會祝福。那剛好，她說要去參加相親俱樂部，這樣也不錯，反正北中南地跑，老中青都看，總能選到一個天造地設的。」

「相親俱樂部？！」杜宇凡急著問。「她是要去哪一個相親俱樂部？」

「你問我？我怎麼會知道？」席斯聳聳肩。

當然要讓杜宇凡自己辛苦地去找，這樣才能替商宇凡出一口氣。

杜宇凡看他不肯說，索性打開了電腦。

席斯在後面看著，笑了起來。這小子還不錯嘛！他已經開始在尋找全省類似「相親俱樂部」的名單了。

這個慢郎中，也是有動作快的一天。

席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勾了一抹笑。「我一直好奇，全台灣參加這種婚友社的人到底有多少，你要是查出來的話，告訴我一聲。」

「喔。」杜宇凡認真地點頭。

他不知道席斯只是隨便說說的，還把它當成必達的使命。

席斯看著他身負重任的表情，笑了出來。這個大笨蛋啊！想想，他這種獃獃的樣子如果改變了，商宇凡的生活可是會少了很多樂趣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