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少爺、少爺……」商信東闖西撞找到了正在幫忙布置迎親隊伍的商問存,他立刻猛衝了過去——

「少爺,快!」

商問存停下手邊的活,不明白商信怎地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額上還微冒著汗。大冬天的,他怎地如此。

「少爺啊,你怎麼還在磨蹭!」商信叫。

「出什麼大事了?」好像真出事了,否則按照商信的個性,不會大驚小怪成現在的模樣。

「大事,大事,當然是大事!」對少爺而言是算不小的一樁,「你快跟我來吧,遲了不好。」希望她沒被老太爺趕了出去!

「等等,」商問存拉住直往前沖的商信,「你先說清楚。」不明不白的,到底要拉他去哪裡。

「說清楚?哦,」商信怔了一下,隨即啪啪開口:「那個丫環被老太爺招去見面了,她一定會被趕出去了。」

「丫環?」誰?誰值得商信急成那樣?

「誰?當然是少爺讓她進來的那個嘛」什麼記性!

「哦。」商問存沉吟了下,將手自商信手中怞出,「那有何事。」爺爺又不會吃了她。趕出去?如果爺爺要趕人,他能有什麼辦法。這裡當家的可不是他啊。

「少爺,你不著急啊?」

「商信,你沒事就去幫忙,明天事情多了,萬一出了差錯就不好了。」他吩咐,腳步略微頓了頓,隨即往回走。

「少爺!」商信攔在前面,「她一定會被老太爺趕走的,她那麼可憐,萬一被趕出去,這天寒地凍的,她一個姑娘家要怎麼活啊?」看天色,似乎有一場雪要下呢。

「商信!」

「少爺!這些東西又不會跑掉,你等一下弄有什麼關係,可是她不能等啊!」

商問存沉默地看著商信,而後開口:「你好像特別關心她?」

「嗄?」他說什麼?

「既然不關心,那有何關係。」

「關心,關心……」商信急叫道,「我當然關心她咯!」唉,他是太善良了,見不得別人受難——那個,以前的不算!

「是嗎?」商問存別有深意地瞧著商信,「關心啊!」

天是有點冷,如果他的心也如此,算不算不人道?

「少爺,你難道忘記了那——」商信立刻住嘴,他忘了少爺當那隻鳥兒自己跑掉了。

「忘記什麼?」

「當然……當然是,少爺自己讓她進府的呀,現在老太爺好像要趕她走,少爺自然要出頭啊。」即使明白少爺去了也是白去,只要老太爺一聲令下,少爺也不會反抗,不過,總要試上一試嘛!

商問存搖頭,這個不是原因,可是難以說出是為什麼,此刻他的心中真動了要去試著留她的念頭。

怪!

「少爺?」商信試探。

「唉……」他嘆息,「走吧。」真要被商信纏住,他想要脫身,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那商信果真是有些變了,人還未到,他就喊:「少爺到。」活像宮中的侍衛。

聞言,屋內的幾個人都有不同的面貌反應。

靳非垠心中暖了暖,眼中卻不透露半點情緒。在商老太爺這裡,她可不能大意,不過,他或者並不是因為知曉她被帶到此處而來的,只是純粹來見一見他的爺爺。

芳菲的眼閃了閃,朝商老太爺看了一眼,隨即恢復平靜無波的樣子,那富叔則是立刻彎了彎腰,準備迎接主子的到來。

商老太爺閉上的眼突然睜開,眼中醞釀著怒意,準備發作。

不一會,人隨聲到,商問存打頭,商信跟隨在後,出現在眾人面前。

「爺爺。」他叫了聲。

「哼!」幾乎是立刻的,商老太爺回以顏色。

他不以為意,垂首站在面前,離靳非垠所站的位置僅幾步之距,商信遠遠地站在富叔旁邊。

「你不在前面打點一切,跑來這邊做什麼?」商老太爺狠狠瞪著他,話中責備之意十分明顯。

「是我拉少爺來的。」商信急忙澄清。

「我沒問你!」商老太爺朝商信投去凌厲一瞥,讓商信縮了縮身子,垂首不敢再多嘴。

「你說。」他再問商問存。

商問存眼角瞄眼靳非垠,卻與正望著他的靳非垠撞個正著,他心下一動,看她閑適的樣子,似乎爺爺並沒有為難她,但他仍不住脫口道:「爺爺是想要趕她出府嗎?」商信是那麼說的。

話一出,使原本在屋內的幾個人都愣了愣。

「是誰說的?」商老太爺的眼睛再次瞄向商信,後者這回不得不躲到富叔的身後尋求保護。

唉,老太爺莫非是神仙,這都能知道?

「難道爺爺沒那個意思?」

「自然沒有!」不過也差不多了,要是她不安分守己的話。

「是嗎?」他看向靳非垠,她笑點頭。他那麼說,讓她心中十分開心,儘管他或許只是無意的舉動。

「哼!」商老太爺注意到他的眼神,猛地佯咳一聲,成功拉回了商問存的視線。

「你不去關心婚事,卻無端跑來問我是不是要趕個下人走,是想氣死我是不是?」他猛喘氣,芳菲立刻上前幫他順氣。

「我沒……」

「敢做不敢承認?!」

「爺爺要那麼說,我無話可說。」

靳非垠來回瞧這祖孫倆,心中有著疑問。她的理解,他們兩個都十分地看重對方,卻又似乎彼此不容,為什麼?

那商老太爺做事似乎獨斷獨行,那商問存卻總是淡淡回應,雖是應付的好辦法,她自己豈不是也用了此招?但是他們是祖孫,不該是這樣的相處模式呀。

「你這個……」商老太爺似乎想罵,卻終究住了口。

商問存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立刻又放開,但卻沒逃過視線一直跟著他轉的靳非垠的眼。

她微笑,原來他也在忍著啊。不過,忍似乎太痛苦了些,如果她是他,一定要與他對著干,氣氣他才過癮哪。

「爺爺,沒事我出去準備了。」既然商信的擔憂沒有成形,那他不必留下,事情真的很多,他怕自己應付不過來。

「既然知道,就不該過來做些無聊的事!」他仍在氣。

「是。」商問存點頭,轉身,朝靳非垠道:「走吧。」

她朝商老太爺投去一瞥,回身跟他走。

「等等!」商老太爺在他們三人將要出門時,叫道。

商問存回身,看著他:「爺爺還有吩咐?」

「她留下,你先走!」看到他們兩個走在一處他就不舒服,該死的對眼,看背影好像要成親的是問存和她,而不是魏蘭心!

商問存沒有回答,也沒有走,只是低頭看了看靳非垠。

「我沒事。」靳非垠迎上他的視線,展露一個醉人的微笑,讓商問存生生怔住,忘了身後的商老太爺正虎視眈眈瞧著他們。

「還不走?」危險危險,問存看那丫頭的眼神開始不正常了,他必須事先做好防範。

不錯,靳非垠的家世是很好,但他們終究是江湖中人,而商家是道地的商賈之家,靳家並不堪配,而那魏家與商家正相仿,兩家聯姻,正能帶給商家不少的利益。

所以,在這節骨眼上,千萬不能出差錯!

商信扯扯一直怔住不動,視線追著靳非垠走的商問存,提醒道:「少爺,走了。」既然她不會被趕,那麼他就放心啦。

但他現下又有東西不放心了,少爺的表情有點奇怪,眼睛里好像開始冒火星了。

商問存回過神來,微微紅了臉,再看一眼那背對他的靳非垠,趕緊走出門。

商信也看了她一眼,趕緊跟了上去。

「你笑什麼!」

靳非垠不語。

商老太爺氣極了。她,她居然向他示威!到底誰才是主子!

「出去!」

她聳肩,走了,步履輕鬆。

商老太爺瞪著她的背影,久久說不出話。

本來,他是很想將她給趕了出去,但是既然她已經簽下了賣身契,問存方才又那麼做,他也就打消了那個念頭。不過,那並不表示他對她的戒心放鬆了,反而,因為適才問存的表現,讓他更加得提防著她。

婚事還有一日,任何變數都有可能發生。

「阿富。」

「小的在。」

「好好看著她,少讓她接近問存。」不過,他怕什麼呀?問存一向聽他的話,就算她想做什麼,那也是徒勞吧?

唉,矛盾!

他這個老人要替他們躁心到什麼時候!還有那個商家的不肖子,想起來他就有氣!

「是。」儘管有疑問,但富叔聰明地不言。當個管家不容易,當個好管家就更加要懂得什麼該說,什麼又不該問。

※※※

下雪了——

那從天而降的雪花晶瑩剔透,不染一絲塵埃,如此純凈雪白,與這個世界實在不符啊。

從商老太爺屋子出來的靳非垠,繞著迴廊走,慢慢地來到商府的花園裡,現下還沒有人來管她,先偷了小懶吧。

她相信,從此後,她可沒那麼好命了,那個固執的壞脾氣老頭一定會讓管家好好「招待」她的。

唉,她是惹了誰了,有那樣的家世又不是她的錯,心中突然印上他的身影,也不是她的錯啊!有誰能管住自己的心呢。

不過,如果她那麼被對待,也只能怪自己方才的態度太讓商老太爺生氣了。沒辦法,她的性子有一點像娘,遇到不怎麼講理的人,固執又不服輸的性子總要冒出頭,替自己惹麻煩。

花園中,只有石子小徑是乾淨的,其他地方正慢慢被雪覆蓋,那原來籠罩一切的雪還沒完全融化,此刻又要再加一層,實在有些可憐那些花花草草。不過,春風吹又生,春天一到,繁花似錦,一定又是一番別緻的景色。

下雪的日子裡,最好就是窩在被子里,一邊圍著火盆吃糖葫蘆,一邊賞雪景了,可惜如今身為人家的丫環,可沒那麼好命。

她搓著雙手,笑吟吟地望向天際。

無妨啊,如果能看到他,什麼事都無所謂了啊。哪怕他明日就成親,哪怕他心中壓根沒有她,她也無所謂啊……

真的無所謂嗎?

恐怕,不是。

初見他,是在她受傷的時候。那時的他,善良而溫和,眼中是純然的和善笑意,就連他的懷抱也充滿了溫暖的味道。

再見他,他依然是那種表情。

第三次見他,卻讓她的心頭緊了緊,他眼中閃動的竟然是冷意,竟然是讓人望之卻步的無波無情。

然後,那天夜裡,她終於得以與他說了會話,而他又是一位關心下人的好主子。那公式似的關懷裡,讓她懷疑,自己是第幾位受他關照的丫環。

原本,她在短短的時刻里,能見他那麼多回,她心頭應該感到滿足了,要報恩,也非見得只有以心相許這一種。

但是見他多了,心頭想要了解他的念頭也隨之多了起來。

不,不只是了解的念頭,之中還夾雜了一種想要被了解的想法——被他了解,被他認識,被……

唉,哪裡能欺騙自己呢。其實,自己心底是越來越在意他的啊,多想他還沒有訂親,多想能早些與他相遇!可是,只有十幾個時辰了,只有那麼多時間了。

伸手接住上面飄下的朵朵精緻的雪花,看它不多時就融化在手心裡,消失得真快,就如同她能擁有的,光明正大看著他的時光一樣。

明日之後,她懷疑自己是否能忍受他軟玉溫香在懷,而她只能叫那一聲「少爺、少夫人」的處境,也許還是離開得好吧。

她撫上胸口,那裡有點痛,微微痛著。

雪越下越大了,但她卻不想去躲,那雪花落在身上,雪水流進衣中的感覺,雖然冰冷,卻讓她的神智格外清醒。

冬去春來,夏走秋至。

既然她不能控制自己,不能控制即將發生的事,那麼,就隨它吧,任時間來決定一切。

突然,很想發泄一下,如果任心頭的那痛佔據心房,那麼她勢必要痛苦良久。而小時候,娘教的讓自己開心的方法,此刻正好能用上。

接著,她開始與雪玩耍,在雪中轉圈,將咯咯如銀鈴的笑聲灑在這暫時無人的小花園裡,讓這一場雪,見證她的心事!

要趕往庫房拿東西的商問存路過花園,看到的正是那麼一幕。

白雪飄飄而下,一名淡藍色衣裙的女子正盡情地歡笑,在漫天雪花中暢快地玩著笑著,彷彿純凈得如那雪花般不染世俗一塵,彷彿要就此羽化升仙一般。

這樣美好的畫面啊,將他深深吸引,他從來未見過眼前的情景,便不由自主地,走向那園中的涼亭,坐下靜靜欣賞她的歡樂,感受著她的歡樂。

未幾,他的臉色暗下,為何他感覺到那歡笑中,竟然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愁?她心頭不快嗎?

可是,她的臉上卻又未表現出來啊。

驀地,他很想知道她心頭在想什麼!

一下子,天地之間好似就剩下這麼兩個人,無名的牽繫悄悄地,將他們連起來。

很一會兒后,靳非垠玩得乏了,她慢慢停下動作,緩緩地,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

「啊!」好冰啊!

她立刻跳了起來,那瞪著椅子的模樣煞是好玩。彷彿能將它瞪到承認自己的錯誤一樣。

不遠處的商問存不禁笑出聲,也因此,讓她發現了他的存在。

靳非垠聞聲立刻回頭,就發現了正拚命忍住笑的商問存。

她狠狠瞪了他眼,但他笑得更起勁,毫不掩飾。

靳非垠瞪著他,而他笑著,良久,她才終於垂下眼,落寞寫在眼中,慢慢坐在方才讓她跳起來的石椅上,沉默不語。

商問存愣住了,她這是……

而她的表情讓他十分不舒服。於是他起身,朝她而來,踏在雪地上的聲音,極其細微,以至當他出現在靳非垠眼前的時候,她被嚇了一跳。

「你……」以為,他離開了,所以才更加地難過,但他怎地沒走,反而走了過來?

「需要……幫忙嗎?」他出口的話,把自己給嚇住了,如此暗啞,又似乎隱隱透著溫情,幾乎是立時的,他將視線轉向那被冰封住的湖面,神情之專註,好似上面能長出一朵花來。

「幫忙?」她不解。她何要他來幫忙,幫什麼忙?她的事,他能解決,但無力解決,勉強的東西,她可不要。

「嗯。」沒來由啊,他居然對這名女子放了太多的關注,而他甚至不曉得她是友是敵。

她笑:「我無需你幫忙。」

她笑,笑得凄涼。

她無需他的幫忙,並非她不用他來幫,而是因為,即使他想幫,也幫不上的啊,也是有心無力的啊。

她能說:不要成親就是幫了我?

不可以的,不可能的。

「但……」她適才因何而神傷?

「少爺!」靳非垠站起,將面前的商問存弄呆了。既然不可以,既然不可能,那麼,她便該做些什麼了。

「明日是少爺的良辰吉日,少爺不該在此,還是去好好準備吧。」說完,福了福身,掉頭就走,將商問存硬生生晾在一邊發怔。

可是天知道,她的心頭是如此的熱啊,全身的血液似乎也在往上沖。他竟意外地來關心她了,這讓她走得有些不穩。

然而,心底的一角卻也在提醒自己,他只不過是一時善心,正如他一時興起允她人府一樣,他對她並無半點感覺啊!

冷與熱,開心與失落交織在她心底,一路而去。

她是怎麼了?

商問存望著那離去的背影,茫茫然地不知何因。

而那背影在此刻他的眼中看來,依舊帶著憂傷,那讓他的心也忍不住泛過一絲不忍。

不忍?他怎地會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她是名新來的丫環,而他是明日要踏人牢籠的新郎官!即便是相遇,也不該出現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情境下!

他閉了閉眼,暫將心頭的異樣壓下,毅然轉身離去,而他沒看到,走了一半的靳非垠,卻正在花園的一角默默地望著他……

※※※

成親——

鞭炮聲,爆竹聲,吆喝聲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斥著整個商府,將原本帶點冷清的商府裝點得分外熱鬧。

在新房裡,打點一切的管事正手忙腳亂地吩咐大家做事,各就各位。隨後,新郎官該穿紅蟒袍準備去迎接新娘子的花轎了。不過——

「啊!」有人慘叫。

「怎麼了,怎麼了?」有人問。

「衣服,衣服!」天哪,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什麼衣服?」

「新郎官的紅蟒袍啊!」這會兒出現這樣的意外還不讓人頭髮急白!

「啊……」更多的人跟著慘叫,然後,大家四下尋找,但沒找到,於是,又是一團混亂。

而那新郎官商問存,卻是面無表情地坐在一角,冷眼看著這一切,沒有幫忙的打算。

「怎麼辦?」有人問。

「怎麼辦?當然繼續找啦!這裡沒有,到別處去找,就是變也要給我變一件出來!」要命,昨兒不是好好地掛在屋子裡的么,怎麼到了這當口,居然不見了!

然後,眾人紛紛出去尋找那件自己長了翅膀飛了的紅蟒袍。

「走、走、走,別擋著道。」有人吆喝,急急的。

人,一下子走散了,新房裡只剩下商問存一人。

被推至一邊的靳非垠好奇地看著眾人焦頭爛額的樣子,好像發生了一件天大的事一樣,她悄悄地走向門邊,想一探究竟。

「進來吧。」真巧,她的視線與不經意看向門口的商問存的視線打了個正著。

她猶豫了下,終於走了進去。

「他們呢?」怎麼原本好像很是熱鬧的新房一下子空蕩蕩的,只剩下他一個人?

「找……找東西……」商問存的臉部有些扭曲,終於,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哦,天哪,實在是……怎麼會發生這樣可笑的事!

靳非垠驚訝地瞧著他,沒見過他如此大笑:「找東西?」這會兒還要找什麼東西,吉時都快到了!

「紅蟒袍啊……哦,天哪,居然會弄丟!」

靳非垠愣愣的,新郎服?怎麼會?

他朝她正經地點點頭,可惜很失敗。

「撲哧」一聲,她終也忍俊不住,笑出聲。

兩個人就那麼肆無忌憚地大笑著,也不怕引來旁人,因為此刻他們都在忙著找那件奇怪的新郎服!

他們對笑著,良久良久,終於,商問存慢慢停了下來,凝視著她,而似乎注意到他的視線,靳非垠也緩緩止了笑。

「你,怎麼來了?」他問得奇怪。

「不知道。」她答得也是。

是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今早被管家派了廚房的活兒,然後一時走神,就已經在這裡了。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住口,怔怔地望住對方,不語。蔓延在他們之間的,是奇妙的感覺。

他與她不算熟啊,卻怎地出口的話彷彿相識多日?商問存心底不解。

他好像很高興啊,是因為即將成親嗎?靳非垠猜測著。

「你,」終於,她按捺不住心頭翻轉的念頭,開口問。

「什麼?」

「你,喜歡她嗎?」見他一臉驚詫,她立刻補充:「我是說,未來的少夫人,少爺見過嗎?」心在亂跳。

「見面?」他思忖了下,「不曾。」

「那……」

他抬手止住她的話,彷彿明白其中之意。

她黯然,轉身而走。

「現在,我只能說,我不得不成親。」他的話,飄了過來,究竟要表達什麼意思,恐怕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只是他們都沒注意到,那樣的對話,實在不該是用在他們身上,他們居然都沒有察覺到。

她回頭,理解地一笑,走了。

他望著那洞開的門,失神了。

「找到了,找到了,哎呀,」大嗓門遠遠就傳了過來,「怎麼會這樣呢?怎麼可能嘛!」話中驚異之色滿滿。

但,那於他似乎毫不相干了。

而後,他任由眾人為他著衣,任由大白馬將他載去迎親,也任著那司儀吆喝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而他按部就班地依循著古禮,成了親。

※※※

新房。

一對大大的,雕著雙喜字的紅燭燃燒著,映襯得喜氣一片的新房更加的喜上加喜,使原本清冷的冬夜變得異常溫暖起來。

房內,一人正坐在桌邊吃得津津有味!

此人身穿紅裳,梳一個婦人的髻——

可不正是該端坐著等待新郎官的新嫁娘嗎?

此刻,鳳冠被扔在床鋪上,紅蓋頭更是不小心地被閑置在床邊的椅子上,而那新娘子不顧形象地大口吃著桌上的東西,小巧的嘴中塞滿了食物。

不一會,她吃得似乎飽了開始打量起這所謂的新房。

窗上紅紙剪成的喜字成雙,其他的擺設上也都貼著形狀相似的喜字,而她的一部分嫁妝被放在一角。

她點點頭,拍掉手上的食物屑,站起來,東瞧西看,似乎對眼前的一切都很好奇。

但什麼都沒有她來得奇怪吧?

人人不都稱讚魏家的小姐是個秀氣端莊、溫和賢淑的姑娘嗎,怎地此刻新房中的這個新娘子,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潑辣的味道?

難道,花轎抬錯了?

她東摸西碰了半晌,似乎覺得無趣了,一張小嘴嘟起,坐在桌邊,百無聊賴地以手撐著下顆發獃。

唉……

她開始嘆息。

「成親可真是沒意思。」她自言自語,「難怪姐姐都不要嫁人了!」啊,原來,這個不是新娘子啊?!那麼,她是誰?

「不過,既然都嫁過來了,再抱怨好像也於事無補哦。」她繼續道:「可是,難道我真的要代替蘭心姐姐當這個什麼商家的少夫人啊?不行不行!」她搖頭,「我得找機會溜走哪。」果真不是新娘子啊,但她到底是誰?而她似乎想著溜走哪。

「可是,如果我走了,他們商家的人是不是要找蘭心姐姐算賬啊,不行、不行!」她將小小的腦袋搖得亂擺,像個波浪鼓。

「唉」接著,她開始哀號:「好煩哦,早知道就不答應了,唉……」她繼續慘叫。

這時,一陣人聲往新房而來,她側耳傾聽——

「青蘅,你當真要去鬧新房?」一個低低的男聲道。

「當然,這種大好的機會怎麼會放過。」一人答,那聲音十分的悅耳。

「可是,你就不怕問存生氣嗎?春宵一刻啊!」

「嘖,」那人又道,「我猜現在他還沒有掀開新娘子的紅蓋頭呢。」

「你又知道。」

「不信,去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

聲音越來越近了,新娘子開始在房內轉圈子,然後,她一擊掌,跳到床沿,將沉重的鳳冠套上頭,再蓋上紅巾,端坐在床沿。

不一會,門悄悄地打開了——

「咦?」有人輕輕呀了聲,「怎麼只有新娘子一個人?」新郎官呢,到哪裡去了?

「還不都是你,」剛才那個悅耳的男聲道,「要你少灌他幾杯,你偏不聽,現在他大概醉倒在路上了。」

「啊?」一個醉倒在路上,都沒到新房的新郎官?「太扯了吧?」

「去去去,咱們還是出去,不要嚇到新娘子。」又一人道。

「嘖,你怕什麼,我堂兄不在,就不能鬧新房嗎?」什麼道理。

「青蘅,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他說著,漸漸走近床。

紅巾下的她,面色惱怒,十分不喜歡他說話的口氣,但礙於此刻她的身份該做的,她可不能發作。

「青蘅,你好了。」有人想要拉住他。

「知道了知道了。」他道,轉身漸漸走遠,然後,門關上了。

她呼出口氣,忿忿地將紅巾拉下,朝門的方向扮了個鬼臉。

「啊?!」她呆住。

「呃?」他同樣呆住!他不過想來個回馬槍,看看堂兄是不是躲在一邊防止他們鬧洞房,怎麼想到會見到新娘子突然扯下蓋頭,朝他扮鬼臉?而那蓋頭底下的人讓他的心在剎那間幾乎停止跳動——

好美,好美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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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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