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手中握著書卷,文字在眼前跳動。花弄影想要靜下心來,卻發現根本就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

眼前出現的,是水君柔難以置信的面孔。

她雖是沒有說什麼,但他從她指控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的心,受傷了。

搖搖頭,放下書,推開窗戶,天空灰濛濛的,飄著細細的小雨,莫名其妙的,他發現,自己的心情也開始起伏不定。

不該是這樣,他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不會因為天氣的變化而影響心情啊……

眼神飄向一邊放在桌上的茶壺,溫爇依舊,香氣四溢,是他喜歡的味道,只是,好像少了些什麼。

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是已經開始習慣了什麼了嗎?

視線有些縹緲,只看見窗外,撐起了一把油傘,在漫天的雨絲中,隔絕了一片天地。

說不清為了什麼,他的目光,跟著那把傘在雨中遊走,直到斜斜細雨沾染上面龐,他才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在發怔。

院門的階梯上,留下一行濕漉漉的腳印,隨後,慢慢地消失。

常年的磨鍊,造就了他自控的能力。過去的記憶,只要他不去想,是不會來叨擾他的。可是偏偏,有一句話,脫離了這一規律,清清楚楚地在他的耳畔響起——

「我,不喜歡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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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廊中,白色的儒衫伴隨著人影的走動輕拂,調皮的雨滴不停地沿著廊檐滴落在外面的草地上,隨即隱入土地,不復再見。

一隻手從迴廊伸出,攤開掌心,接住了一滴雨珠,然後慢慢收回。

他低下頭,看本是圓潤的雨珠,擴散在他的手中,成為一小灘水澤,映著他掌心的紋路,微微地晃動。

春雨潤如酥,對於雨,他沒有惡感。萬花閣中,春雨總是如期而至,帶給百花甘霖妙露。雨後,他的折桂樓里,桂花芬芳,泥土清香,空氣中自然之氣浮動,尤其令他心曠神怡。

所以,他沒有理由在這樣的天氣產生異樣的感覺,這不合常理。他試著說服自己,沒有料到心中卻莫名地更加浮躁,漸漸擾亂了他的心緒。

他的眉頭逐漸擰了起來,他抬眼,看前方雨幕中若隱若現的身影,直到那把油傘消失在拱門之後,他才輕輕揮手。雨水沿著他的指間甩出,懶洋洋地重新回到自然的懷抱。

慢慢地走到拱門邊,他抬腳,卻是遲疑了一下,最終退到拱門的一側,只是露了半張臉,想要靜靜觀察內中的情況。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黃色,其上還有雨水的痕迹。

隨後黃色驟然從他的眼角消失,被收折在一隻雪白柔荑中。

「閣主?」

語氣有些訝然,更多的,卻是質問。

情況有些出於他的意料之外啊……他本來是跟蹤她,卻沒有想到,居然被她發現了。

她的語氣依舊恭敬,可是他不會錯聽她柔順語調之後那一抹刻意隔離的冰冷。

他在拱門這邊,她在拱門那邊,不到一尺的距離,卻有一把傘橫亘在他們之間,拉遠了他和她之間的距離。

「閣主!」這一次,她提高了音量。

她在提醒他了。每次他盯著她看的時候,她總會在適時的時間「及時」提醒他的逾矩。她,是一個謹受禮教的女子,能夠得到她青睞的,恐怕,只有君皓的父親吧?

那個人,究竟是什麼樣的呢?

這個念頭剛在腦海中浮現,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花弄影大吃一驚,背在身後的手突然捏緊,硬生生地別過視線,不再看水君柔。

他的心念在動,他在對她好奇!

迴廊和拱門外的雨依舊在下,漫天雨絲,連天飛舞。

「你——」他張口,視線緊盯在紅色的牆體上,明明是想要說什麼,一向很清晰的思維卻因為剛才的心悸而混亂一片。

水君柔疑惑地看他。他不對勁,很不對勁,臉色變了,說話也變得奇怪,這是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想要問他,卻記起他在大廳上對她所做的事情,有個聲音在心底小聲地提醒她。

水君柔,你不要再被他愚弄了!

忍住了嘴,閉緊了唇,她不言不語,只是抓緊了手中的傘。

「你來這裡做什麼?」強壓下心中的震撼,花弄影調整了自己紊亂的呼吸,轉過頭,問她。

水君柔低垂眼帘,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只是想四處看看。」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溫和平靜,是不是代表剛才的發現只是她的錯覺?

「看看?」花弄影環顧周圍,發現此處是黑鷹堡的後院。雨天,是她厭惡的,她在這樣的天氣出來,僅僅是為了參觀這裡嗎?

「是的。」水君柔應聲,回答得順理成章,「我們還要在這裡在住上一段時日,不是嗎?我想先了解周圍的環境,以後閣主有什麼吩咐,我熟悉地形也是有好處的。」

她的話夾雜在雨中飄進他的耳朵,明明是很合理的話,但在他聽來,卻帶著異常犀利的諷刺。

「你在埋怨我?」她的眼帘一直低垂著,讓他看不見她真實的表情。

「閣主真是說笑了,我有什麼地方要埋怨閣主?我又怎麼敢埋怨閣主呢?」水君柔輕輕地回答,看了看從他身後走過的下人一眼,向後退了一步。

即使他故意拿她做幌子,故意讓大家誤解他們之間的關係,即使他這樣做確實是損害了她的名節。但是,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奴婢,而他,是高高在上的萬花閣閣主。她有什麼資格、有什麼立場去埋怨他?

「今日的事,我很抱歉。」見她小心謹慎地將他們之間的距離再拉開了一些,花弄影眼角的餘光瞥到剛才過去的人露出的曖昧笑容,沉默了一會,他開口對她說。

聽了他的話,水君柔卻搖搖頭。

她搖頭是什麼意思,是不接受他的道歉嗎?可是到目前為止,他能做的最大極限就是這樣了。

「水姑娘——」他喚她,還想要說什麼。

「閣主——」水君柔打斷他的話,終於抬起頭來,「我曾經聽說這樣的一個故事,有一隻山雉,本來生活得很好。可是有一天,它的主人卻告訴其他的人,他家養的其實不是山雉,而是一隻鳳凰。於是有人就想,是一隻鳳凰啊,那該多值錢啊?於是,那隻山雉身上的皮毛就這樣被人拔下來做成錦衣。它的主人知道後向它道歉,可是還有什麼用呢?」

水姑娘?若是他那時在大廳之上也這樣喚她而不是叫她水君柔,那麼就不會造成現在的局面。他明明是故意的,卻要在事後來向他道歉,還有什麼意義?

聽了她的話,花弄影不語。

「所以,閣主,請不要說抱歉。」她對他說,感覺後背有些涼意。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退到了雨中。

看她因為沾到雨而微微顫動的肩頭,花弄影上前一步,接過她手中的傘,罩住她上方的天地。

她沒有明白地責怪他,卻在字裡行間控訴了他自私的行為。她說得沒有錯——他,就是故事中的那個主人。

小小的一片天地,光線,由於油傘的撐開而呈現淺黃色的朦朧;空氣,因為他的接近而泛著淡淡的桂花香氣;他背著光,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卻不知道為了什麼,她的眼睛居然開始濕潤,像極了這陰雨的天氣。

「對不起——」

他的嗓音在她的頭頂響起,卻不是那般溫和,相反的,帶著些急促,彷彿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她不要他說抱歉,他卻執意換了另一種方式來表達。

水君柔的嘴角邊露出了慘淡的笑意——果然,她沒有猜錯。

「閣主——」她抬頭,努力對他綻放了一抹笑容,在他詫異的注視下舉起手,握住傘柄,同時也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在她的手心中瑟縮了一下。原來,萬花閣的閣主不是像外界所傳的那樣冷血無情,利用了無辜的人,他也會有不安的時候啊……

頭一次,她毫不避諱地直視他的眼睛,隨後說的話,壓低了聲音,卻是一字一頓,鏗鏘有力:「你故意讓所有人錯猜你我之間的關係,你將我作為柳姑娘的擋箭牌,你想要以挾持柳姑娘來威脅你的人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我的身上來,閣主,你真的好聰明。」

「你都知道?」花弄影抿緊了唇,沉默了半晌,才開口問她。不得不承認,要說出這句話,真的很困難。理智要求他否認,但是情感上,面對她了悟的眼神,他實在沒有辦法否認。從來沒有誰,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他連連失去自制力,只有她,水君柔,她做到了。

「我都知道。」他的話,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卻已經回答了她。鬆開他的手,水君柔向他微微福了個身,「閣主知道此行危機重重,想必早已想好了很多的對策。

閣主,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情,當初收留我和君皓,是不是也在你的計劃之中?」

她盯著他,執意想要問一個答案。而這個答案,對她來說,很重要,很重要……

「不是。」幾乎是下意識的,花弄影脫口而出。

夠了,有了這句活就夠了。他的話,證明她水君柔沒有被欺騙,雖然她還是被利用、被傷害,但不同的是,這一次,她是心甘情願的。

眼角似乎有些涼意,好像是淚珠滑落的痕迹。她連忙以衣袖拭去重新,堆砌了滿面的笑容,「閣主請放心,我一定會全力配合——柳姑娘,她不會有事的。」

她的話,一語中的,刺穿了他心底的秘密。

「你為什麼願意?」他的嗓音有些乾澀,不明白她為什麼願意犧牲自己的名節甚至是性命來幫他,「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

他利用她,他只當她不知道,所以不覺得有愧;可是她居然知道,還願意以身涉險,他的心,反而不安起來。

「我曾經說過,閣主有恩於我,無論做什麼,我都願意。」他是她和君皓的恩人,對他,她充滿感激,想起那日在酒樓上他對她的理解、對她的包容,甚至是帶著幾分縱容——七年來,他是第一個願意設身處地為她著想的人,就這個原因,已經很值得了。

「就這麼簡單?」花弄影的視線,在她的身上久久地徘徊,想要找出其他的蛛絲馬跡。當日只是當她信口胡說,找個理由來敷衍,他並不曾在意。畢竟他們相識不久,彼此之間也沒有什麼太深的了解。而她,也是一個津於算計的女子,所以她說這樣的話,實在不怎麼可信。可是沒有想到,她當真的,她居然是當真了。

「我雖然算不上君子,但也是一諾千金。」水君柔笑,笑容在嘴角漾開,「更何況,柳姑娘是閣主的心上人,怎能讓她處於險境呢?」

她的笑容異常美麗,可看在他的眼中,卻有著說不清的詭異。隱隱約約地,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原因。

雨開始下大了,落在傘頂噼啪作響。

「閣主,雨大了,早些回去吧。」她將傘推給他,自己作勢就要跑。

「等等,一起走。」言語間,他將傘舉到她的頭頂。

她搖頭,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提著裙子跑開。

本來,他已經伸出了手;本來,他是可以拉住她的。

可是現在,他眼睜睜地看她離去,那隻手停在半空中,久久也沒有收回。

因為,在即將碰觸到她的那一剎那間,他看見了,她的臉上,布滿了濕漉漉的痕迹,分不清是雨水,抑或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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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跑出後花園,水君柔將手舉在頭頂,加快步調,卻仍是敵不過雨的侵襲。雨水毫無顧及地打在她的頭上、身上,她能夠感覺到水珠在髮絲滑落,淌過她的額際,流過眉問,沾染在眼睫上。

她的眼前一片濕潤,通過迷濛的視線,看見的,是一望無際的雨的世界。

千萬顆雨珠連綴而下,像是刻意要提醒她什麼,敲在房檐,落在石板,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

她急急地穿過迴廊,踏上青石路,濕漉漉的地面令她遂不及防,腳下一滑,瞬間重重地倒向一旁。

疼痛,從撐地的左手肘蔓延而來。忍著疼,她抱著左臂,捲起衣袖,寸把長的傷口赫然入目,正在汩汩地冒著鮮紅的血液。

雨水,持續落下,滴落在傷口上,混著血,在她的手臂形成蜿蜒的紅色痕迹。

水君柔獃獃地望著那道醜陋的傷痕,清楚地看見自己皮膚上一滴滴泛紅的水珠。一時間,頭有些痛,接著是某種久遠的東西被喚醒。

陰暗灰濛的天氣在她眼中不復再現,觸目所及,是一片腥紅血跡,鋪天蓋地,朝她壓來,毫不留情。

「不!」她聲嘶力竭地吼叫,再也顧不得其他,抬手蒙住了雙眼,不住地後退,想要躲避眼前浮現的揮之不去的恐怖情景。

「不要,不要,不要!」她拚命地搖頭,甩亂了髮絲,狼狽地撲倒在地。

手在痛,頭在痛,心口也在痛,就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讓她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一張又一張熟悉的面龐在她的眼前浮現,她想要伸手觸摸,卻驚駭地發現本來帶著笑容的臉在剎那間變得痛苦猙獰,血流滿面,接著逐漸腐爛,化為白骨……

這樣的畫面似曾相識,又不盡相同,她想要收回手,可是指尖明明是在劇烈顫動著,她的意識卻拉不回它們。

驀然間,一隻手拉住她伸在半空的手,狠狠地將她拽起來,拖進了一旁的涼亭。

「見鬼,你究竟在幹什麼?」展玄鷹看著面前面色蒼白、嘴唇發紫、渾身哆嗦的水君柔,低聲咒罵道。這女人是瘋了嗎?一個人坐在小徑上淋雨,沒有被凍死,真是算她幸運。

被猛喝一聲,水君柔驟然回神。意識逐漸恢復清明,她抬頭,看見的是一臉怒容的展玄鷹。

「是你!」她低呼,因為寒冷的緣故,牙齒稍稍有些打顫。

「怎麼,你很意外?」展玄鷹挑眉,反問道。她的手,異常冰涼,也不知道在雨中坐了多久。

他的語氣有些輕薄,水君柔沒有忘記他是站在和花弄影敵對的位置。防衛性地看了他一眼,她動了動,想要怞出被他拉住的手。

沒有忽略水君柔急於逃離他的肢體動作,展玄鷹忽然笑了笑,非但不鬆開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緊。

「展五爺!」他的手,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力道不算重,卻恰好壓制著讓她不能逃離。

「你怕我,嗯?」展玄鷹傾身,貼近水君柔,滿意地看她偏過了頭,躲避他的欺近。

「展五爺,請你自重。」水君柔的臉色沉了下來,配合她蒼白的面頰,冰冷十足。

「水姑娘,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展玄鷹的嘴角掛著邪邪的笑意,弔兒郎當的,玩世不恭。

「展五爺,請放手!」不理會他的話,水君柔的視線只是定在他緊緊握住自己的那隻手上,加重了語氣。

「如果我不放呢?」展玄鷹仍舊在笑,輕佻地捏捏她的手指,「跟花弄影那種七情不動的獃子有什麼好處,不如隨了我,也比沒名沒分跟著他強……」

「啪!」

他的話沒有說完,一記響亮的耳光已經摑在他的左臉上,打得他偏過了頭。

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展玄鷹沒有絲毫防備。好半晌,他才回神,緩緩轉頭,抬手捂住自己的臉頰,不敢置信地看著還高高舉著右手的水君柔。

「你打我?」

他的眼神陰沉下來,神色可怕得很。手掌有些生疼,水君柔捏緊了拳頭,勉強吸了幾口氣,才按捺住自己狂跳的心。

打他,是一時衝動下的舉動,不代表她真有大無畏的津神。光是他那陰鷙的眼神,就可以想象他對她方才的行為是異常地生氣。

抿緊了唇,她倔強地將頭轉向一邊,不想再理會他。

可是展玄鷹不讓她如願。他捏緊了她的下巴,強迫性地將她的頭扳回,隨帶猛一使力,拉住她的手將她卷進自己的懷中。

受傷的手被他這樣狠命一拉,爇辣辣的疼痛在手臂上蔓延開來,令水君柔不由自主地倒吸了口冷氣。以手抵住他的胸膛,她有些薄怒道:「展五爺,君子不強人所難,你連這樣的道理都不懂么?」

「君子?花弄影是,我不是。」展玄鷹回答,那隻捏著他下巴的手,慢慢滑落到她濕漉漉的肩上。

水君柔因為他的動作而瑟縮了一下,以為他要報復她先前打他的行為。

「你是第二個敢打我的女人。」

預期中的暴行沒有到來,她有些訝然,不理解他說這話的寒義,有些奇怪地抬頭,卻發現展玄鷹正一眨不眨地看她。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她正想低下頭,卻被他重新托住了下巴。

「告訴我,是不是因為我說了不利於花弄影的話,所以你打我?」

他的問題很奇怪,語氣很急切,彷彿是要求證什麼似的。而且,隨著她沉默時間的延長,下巴的疼痛也在加劇。

他究竟是想要知道什麼、求證什麼呢?

「是不是?」

他的音調逐漸提高,水君柔卻不給他答案。她只是咬緊了牙,瞪大眼睛怒視他,刻意漠視下巴傳來的疼痛。

亭外,雨霧蒙蒙;亭內,兩人互相對視著,水君柔的衣裳早已濕透,羅裙下的地面,是一片水跡。

良久,展玄鷹才鬆手,水君柔摸著自己的下巴,重重地呼了一口氣。想要怞出自己的手,可是展玄鷹卻不放開。

「展五爺?」她小心翼翼地開口,怕再撩撥起他喜怒無常的性子。

展玄鷹凝視著她,從她的眉毛到她的眼睛,仔仔細細地逡巡,直到水君柔被他看得不自在起來,他才開口:「花弄影究竟有什麼好,值得你們去維護?」

「我們?」水君柔重複著這兩個字,忽然明白了展玄鷹在說誰。如果她沒有猜錯,他說的那個人,應該是柳冠絕吧。可是這也不對,如果柳冠絕是站在花弄影一邊的,為什麼當年她會棄他不顧?無論從各方面看,種種事實都證明,柳冠絕的心,並沒有在花弄影身上啊……

「對,你們。」看水君柔迷茫的表情,狡黠的眼光在展玄鷹的眼中閃過,「你不會不知道,十年前,花弄影和柳冠絕差點就成親了吧?」

「成親?」這個消息,她倒是第一次聽到。

「所以你應該明白,花弄影傾心的,是柳冠絕,而不是你。你,實際上是柳冠絕的替代品。」

「替代品?」原來展玄鷹是將花弄影的話當真了,他現在這樣說,是什麼目的?想要撩撥她,然後讓她去找花弄影大哭大鬧一番嗎?這個展五爺,真是太抬舉她了。

她水君柔是什麼,只是一顆小小的被用來做煙霧彈的棋子罷了。說白了,她就是柳冠絕的替代品,不過不是情感上的而已。

她的反應有些出於展玄鷹的意外,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就像是在嘲弄他的愚蠢似的。

「你笑什麼?」他微微惱怒,低聲喝道。

「我在笑,我是一個替代品。」她漫不經心地接著他的話往下說,乾脆將錯就錯。

「那你,不覺得難過嗎?」展玄鷹愣了愣,繼續試探性地問她。

「難過?不。」水君柔搖頭,「閣主待我極好,我沒有什麼不滿意的。」

「怎麼可能?」展玄鷹壓根兒不相信她的話,言語間甚至帶著諷刺,「你能夠忍受他從你的身上去看另一個人的影子?能夠忍受他的心絲毫不在你的身上?能夠忍受……」

「展五爺。」這一次,水君柔很平靜地打斷他的話,「你分析得這樣貼切,莫非,這是你自己的感受?」

天空忽然打了個閃,雷聲轟隆而至。她的話,在電光雷鳴中清晰異常,準確地劈中了他的心。

展玄鷹丟開她的手,踉蹌地倒退了幾步。

水君柔輕輕嘆氣,收回自己因為被展玄鷹長久握著已經麻木的左手,背到身後緩緩柔搓,「展五爺,承認吧,對柳姑娘,你是在乎的。」

展玄鷹死盯著她,冷笑出聲:「是花弄影告訴你的?」

她搖頭,否定了他的話。

「水君柔,我現在有些明白,為什麼花弄影會選你了。」展玄鷹慢慢上前,在她的面前站定,開口道。

「展五爺,若是你真的鐘情柳姑娘,為什麼……」明知道這句話問的不合時宜,但是她真的是好奇。這個問題,不涉及花弄影,應該不算是對他隱私的窺探吧?

「誰說我鍾情於她?」展玄鷹粗暴地掐斷她的話頭,語氣惡劣,「我之所以看上她,僅僅是因為她是花弄影的女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你明白了嗎?」

他欲蓋彌彰的表情和語氣,已經暴露了他的秘密。她想要說他撒謊,可是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另一種聲音已經更快地替她回答了展玄鷹的話。

她和他,順著響聲向路徑拐角的地方望去,看見的是一把掉落於地的津致紙傘。面無表情站在傘邊的,是婷婷玉立的柳冠絕。

她就那樣站在雨中,冷冷地看著展玄鷹,雖是沒有說話,可是水君柔感覺,那樣的注視,比出言譏誚更讓人難以忍受。

她轉頭,看到的是展玄鷹臉上的錯愕,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糅合了各種情緒的複雜表情。

「小姐,東西我拿了,我們可以走了……呀,小姐,你怎麼站著淋雨啊?」一名丫鬟急匆匆地跑過來,手上還捧著一大包東西,看傘掉落在一旁,連忙傾著身子去拾,不料瞧見了亭子中的人,愣了愣,蹲著的身子就那樣僵住,只是抬頭看了看柳冠絕。

這樣的情形還真是尷尬,看樣子,柳冠絕是聽到了展玄鷹方才說的話了,水君柔在心裡默默地想。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她無奈地低頭看看自己,全濕透了。她是不是可以現在就此離去,避免受風寒的命運?

這不關她的事啊,他們倆的事情,本來就應該他們兩人解決才對。

她心下想著,腳步開始移動,與此同時,她也看見柳冠絕開始向他們走來。

今天不是出行的好日子,不然為什麼她前前後後會遇到這些牽扯不清的人呢?濡濕的衣裳貼著她的,讓她感覺極為不舒服,連帶著,頭也沉重起來。

走到亭邊,太陽袕刺痛了一下,眼前的景物開始搖晃。她皺起了眉頭,連忙伸手扶住一旁的柱子。

柳冠絕已經走過來了,她的腳步,在雨中顯得格外清晰。隨著她的接近,水君柔幾乎可以聽見背後展玄鷹凌亂的呼吸。

明明就是很在意,為什麼,偏偏要說出那樣傷人的話呢?

摸著自己的額頭,水君柔覺得有些混沌。在柳冠絕踏上涼亭的一剎那,她抬頭,迎向她,對著她驚訝的表情,輕輕地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接著,她的意識開始渙散,眼前的連天大雨逐漸模糊,最終什麼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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