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喝!喝!」黑崎薰一雙手握著木劍,對著木樁狠劈,口中大聲吆喝。
她牙一咬,以木劍支撐著自己,大口大口地喘氣,紊亂的思緒不斷席捲過來,涔涔流下的汗水沁濕了她身上的和服,卻無法讓她的思緒平靜下來。
她已經在練武室躁練了整個上午,想以劍道讓自己平靜下來,但還是不行。
腦海里滿是辰也炫的身影,還有昨天爸爸殘酷無情的話語。
她深吸一口氣,搗著自己的臉頰,回想起昨天的事情。
「廢物!你竟然給他羅溫病毒的解毒劑!」
黑崎英佑在得知羅溫病毒已對辰也炫無效后,憤怒得像一頭獅子。他完全沒考慮到有其他人在場,毫不留情地甩了大女兒一個耳光。
她被打得嘴角溢血,吸了好幾口氣,才穩住心底的惶恐。
川瀨茜等人都退得遠遠的,不敢出聲,只有一旁的辰也炫怒瞪著黑崎英佑。
「當時不給他解毒劑,他會因失血過多而死,我不想——」她嘗試著要解釋。
「混帳!」黑崎英佑厲聲喝斥,瞪著垂下頭去的她。「我不管是什麼原因!你竟然愚蠢到把解毒劑給了他,我對你真是太失望了!」
「對不起。」最後那一句話刺痛著她的心坎,讓她無法抬起頭。
「為什麼你總是讓我失望?洋子有你這樣的女兒是她的恥辱!我早該知道只有音一最可靠!」黑崎英佑懊惱又後悔地說著。
「爸爸,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失望!」聽爸爸提到音一,她就忿恨不平地抬頭。
黑崎英佑冷冷地指向一旁的辰也炫。「那你有什麼好方法可以牽制住他?」
「我……」她語塞,不由得望向一臉蒼白的辰也炫。
「哼!你根本就沒辦法!果然是一個廢物!」黑崎英佑咬牙,要不是看在洋子的分上,他真想一腳將她踹開。
她被罵得無法抬頭,紅著眼眶,咬牙不語。
「唉,想要制伏我卻又不敢親自動手,派女兒來和我過招,現在逮到我了又拿我沒轍,硬是要女兒想辦法。」辰也炫冷冷地譏諷著,看向驚訝地抬起頭的黑崎薰一。「我說啊,黑崎老頭你真是遜斃了,只會拿女兒來出氣。」
「你說什麼?」黑崎英佑冷聲喝道。
「好吧,我再說一次:你遜斃了!」他不怕死地笑道。
黑崎英佑氣得舉腳就要往他踹去。她一驚,想也不想就衝上前去擋住那一腳。
「薰一!你……你竟然維護這個臭小子……」黑崎英佑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她轉身迎視一臉驚訝的辰也炫,重重地在他臉上揮了一拳,他又驚又痛地看著她,她卻朝黑崎英佑躬身道:「爸爸,這種低劣的人不配由你出手教訓。」
黑崎英佑總算滿意地點頭,瞪著一臉忿恨的辰也炫,撂下重話。
「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你無法收服他的話,我就會把他交給音一。」
她恭謹地應了一聲「是」,目送爸爸離去,回頭卻迎上辰也炫輕蔑的眼神。
「你真是二個孝順的女兒啊,薰。」
該死!辰也炫一臉鄙視的表情揪痛著她的心,她咬牙,一個重拳擊在地板上。
她為什麼那麼在意他?甚至為了保護他而出手擋下爸爸的攻擊?就因為昨天他為自己打抱不平嗎?她真是一個傻子!瘋子!
「混帳!混帳……」她氣惱地吼著,將手中的木劍甩去一旁,掩臉喘息。
三天的限期已經過了一天,她該怎麼做?
唯一可以牽制他的羅溫病毒失效了,她已經拿他沒辦法了。
她真是一個廢物!她惱怒著自己,手輕輕地摸著脖子上媽媽留給她的遺物,倏地深吸一口氣——她是黑崎洋子的女兒,她不能讓媽媽丟臉。
一咬牙,她站起身,大步走出練武室,走向囚禁著辰也炫的房間。揮退守門的手下,她踏了進去,一道譏諷的聲音立即響起。
「哇,真是難得啊,黑崎家族的未來當家,竟然親自上門拜訪。」
辰也炫神色委頓地躺靠在沙發上,左頰腫起,失去血色的唇角扯出一抹諷刺的笑容,看得她不禁蹙眉。
「怎麼?在為我心疼嗎?」他譏笑著。就算再狼狽不堪,他還是有心情說笑。
她心中一凜,寒著一張臉。「我以為經過昨天的教訓,你已經學乖了,誰知道你還是一副欠揍的樣子。」
他搗著自己的左頰,嘴角揚起。「啊,真感激你給我的那記重拳呢,不然我肯定被那個老怪物踹死了。」
「嘴巴給我放乾淨一點!」一聽到他不敬的語氣,她立刻喝斥道。
他凝視著她,仍舊譏笑著。「你維護他有用嗎?他還不是沒把你放在眼裡。」
「閉嘴!」他的話剛好刺中她的痛處,她憤怒地揪起他的衣領厲划聲喝斥。「你只不過是個可笑的階下囚,沒資格多話!」
「是啊,我的地位怎比得上身為黑崎家族未來當家的你呢?」他故意奚落著,近距離看著她臉上淡淡的五指痕印,心臟微微一縮。
「你!」每次和他鬥嘴,她都會失去理智。她不能再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她一咬牙,推開他,冷冷地道:「我今天是來和你談條件的。」
「是嗎?真無趣。」他嘆息,還以為她是想念他才來的。
「現在有兩條路給你選。一,為旭陽堂效力,我可以讓你免去不必要的痛苦;二,我會用盡一切方法折磨你,直到你答應和我合作為止。」
他懶洋洋地支著下巴,凝視著她。「我選擇三,你會乖乖地放我出去,然後雙手俸上TX病毒的資料。」
「辰也炫,你給我正經一點!」她火大地吼著。
「好吧。我選擇二,你盡量折磨我好了,反正你又不會真的把我殺了。」
她的臉色陰鷙,一把揪起他的衣領,狠狠地道:「我的確不會把你殺了,但是我可以把你的手腳都剁下來,反正你全身上下最有利用價值的就只有這顆腦袋!」
他毫不畏懼地看著她,扯出一個痞子般的笑容。「除了腦袋以外,我身上還有許多值得探索的地方……你有興趣知道嗎?」
「閉上你的臟嘴!」她臉一紅,立刻冷厲地喝斥。
她臉紅的反應讓他發笑,故意曖昧地說:「薰,你該不會想到那些春光無限的畫面了吧?」
她咬牙陰狠地道:「辰也炫,你再岔開話題,我就直接砍斷你的手腳!」
「好啊,捨得的話你就砍吧。」他露出迷人的笑靨,毫不在乎地說著。
她被他的挑釁氣得抓狂,瞥見牆上掛著一把武士刀,立即上前拔出武士刀,對著他的大腿,陰狠地吼著。「你有本事就再說一遍!」
「薰,你生氣的樣子真的很美。」他不怕死繼續說著。
她一怒之下揮刀砍下,但刀鋒卻在快要砍到他大腿之際,硬生生止住。
砍不下手!她竟然無法對他下手!她驚怒地看著自己手上的武士刀。
「看來你是真的喜歡上我了……」他邪笑著,看著她氣得轉綠的臉孔。
喜歡?!這兩個字眼陡然鑽進她的腦袋裡,灼得她心中一熱。
她一愣,看到他一臉嘲弄之色,咬牙說著。「我喜歡你?你配嗎?」
「可是我剛剛一提到喜歡這兩個字的時候,你就臉紅了……」他凝視著她。
「胡說!我才沒有!」她想也不想就急著否認。
「看,現在又臉紅了……」他指著她緋紅的臉頰。
「住口!」她氣極了,舉起手就要賞他一個耳光。
他一把握著她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奚落著。「原來你們父女倆都喜歡甩人巴掌呀!可惜我不是你,我不會乖乖地任人打罵不還手!」
「你!」
「那個老怪物還真夠狠啊。」他低沉迷人的嗓音就在她耳邊響起,他身上陽剛的氣息讓她的呼吸變得急促,他輕輕撫著她的臉頰,憐惜地說著。
一股詭異的電流從他掌心傳來,竄人她的身體,她全身一震,心底亂成一團。
她臉上的指痕刺痛著他的視線,讓他莫名地煩躁。他深吸一口氣,凝視著她。「被他打成這個樣子,值得嗎?」
她一怔,隨即甩開他的手,冷傲地道:「你沒資格教訓我!」
「好,你就繼續驕傲下去吧,只是看到你這樣,我覺得你很可悲……」他聳肩攤手,滿不在乎地說著。
「你真讓人討厭!」她牢牢地握緊拳頭,生怕自己會在盛怒之下掐死他。
「可笑的是,你卻無法狠下心腸,砍了我這個討厭的人。」他壞壞地一笑。
他的話音甫落,她已經氣得失去理智,一記勾拳朝他腹部揮去。
他閃避不及,硬是捱了她的一記重拳,卻順勢將她攬人懷裡。
「嗯,真香。」他痛得皺眉,但還是硬要耍嘴皮子。
她大怒,拳頭就要朝他胸口揮去,他不閃也不讓地凝視著她。
突然問,她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他的傷口還未痊癒,她這一拳不能真的打下去……
她不由得收拳,看著一臉愕然的他,她自己也怔住了。
她今天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了?連出拳教訓他的無禮,也會讓她猶豫、心軟。
他眯起眼看著她臉上鮮少出現的慌亂,嘴角不禁往上揚起。「薰,承認吧。」
她猛地抬頭瞧著他,眼底有著少見的迷茫。
他湊上前,在她愕然之際封住她的朱唇。她一愣,熟悉又冰冷的氣息觸醒了她一片混沌的腦袋。她氣得揚手要推開他,手腕卻被他牢牢握緊。
「你已經喜歡,不,是愛我上了。」他低沉地說著,臉上有著惡魔般的笑容。
她的呼吸猛地停頓,心臟緊緊地收縮,有力的撞擊著胸口。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猛力推開他,什麼也沒說就慌亂地沖了出去。
「冷靜!黑崎薰一,冷靜下來!」她的背緊貼在牆壁上,咬牙命令自己冷靜。
這不是真的!她根本沒愛上辰也炫這個混蛋!
她努力說服著自己,但是緊握成拳的雙手卻不爭氣地顫抖。
因為辰也炫說的話而顫抖……
躺靠在沙發上,傷口還隱隱作痛,但是辰也炫的心情卻是出奇地好。
一想到今天下午黑崎薰一驚慌失措的樣子,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揚起。
看似冷酷的她,只是一個對感情少根筋的女人,遇上他這個情場高手,她只有乖乖沉淪的分了……只是,一想到她迷茫又慌亂的眼神,他的心沒來由地鬱悶。
她在害怕。喜歡上他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嗎?
不過他卻喜歡看見這樣的黑崎薰一,有時會激動地朝他大罵,有時會怒瞪著他咬牙,有時卻迷茫得像個惹人憐愛的小女孩,有時會因為他的調侃而可愛地臉紅。
在他面前,她不是冷峻嚴肅的黑崎薰一、黑崎家族未來的當家。
他的嘴角勾起大大能笑容,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黑崎薰一的一顰一笑已經深深刻在他腦海里了。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
同樣倔強、狂傲、自視甚高又從不服輸……在某種程度上,她就是他的翻版,所以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后,他就對她產生了興趣。
從頭到尾,這都是一場賭注。他賭上了自己的性命,以自己的命來換取丁海洋的解藥,也賭上了自己的心,他要看看最終勝利的會是他、還是她。
只是最終被揭露的真相,會給薰帶來多大的傷害?他的笑容很快地隱去,自己的心牆似乎正在緩緩剝落。深吸一口氣,他的嘴角扯起了一抹譏諷的笑意。
無法否認,他是有一點點喜歡她,因為她比其他女人來得野性不羈。但僅此而已,他從來不留戀什麼,也不相信愛情這玩意兒。等TX病毒的解藥研製完成,他就會離開這裡,黑崎薰一這個名字也很快就會被他遺忘,他又有什麼好煩惱的?
想到這裡,心底的陰霾終於散開,他緩緩伸展筋骨。
從昨天到現在,黑崎英佑這個老怪物都沒再出現,和峻預想中的計劃不同。他蹙起眉頭,心底有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思緒才想到這裡,門外已經傳來守衛的聲音,接著有人走了進來。
他漫不經心地看著先走進來的黑崎英佑,跟隨在後的是像個乖巧學生般的黑崎音一,他的目光在接觸到最後出現的黑崎薰一時,頓時亮了起來。
黑崎薰一和他對望一眼,眼眸巾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厭惡地別過頭去。
辰也炫的心「咚」地一聲往下沉,但他卻很快地咧嘴一笑。
「喲,黑崎老頭,你終於來了。」
黑崎英佑剛毅的臉上,有著嚇人的冷冽表情,他眯起眼睛瞪著辰也炫。「你還真硬朗,被困了兩天、也餓了兩天,身上還有槍傷,竟然還有力氣說笑。」
「比起你這個老怪物,我算是比較長命的那個。」辰也炫輕鬆地晃著腳。
黑崎英佑眸里閃過憤怒,極快地山手將他從沙發上拉起,屈膝重重地頂上他的腹部,再一把扯起他眩目的紅髮,冷笑著。「在我面前耍嘴皮子,會死得很慘。」
他痛得雙目圓瞠,硬是咬緊牙關不哼聲,睨了一眼驚愣著的黑崎薰一,他咬牙笑了。「這句話我聽過……不少遞,但……我還是活得好好的!」
黑崎英佑的火氣完全被他挑起,冷笑著道:「我對風暴傳奇中的『辰』最感興趣,今天就讓我見識一下傳說巾狂妄自大的『辰』,到底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黑崎英佑陰狠地笑著,一腳踩在辰也炫的左肩上,看得黑崎薰一心中一驚。
血很快地自他傷處滲出,染紅了他的上衣,但他卻吭也不吭一聲,只是斜睨著黑崎英佑,倏地仰頭大笑。
「老……怪物,你的本事就……只有這樣而已嗎?哈哈,有種你就……就殺了我啊!」他無力又沉重地喘氣,但仍舊譏笑著道。
黑崎薰一擰眉,目光不由得緊鎖在他的俊臉上。明明知道爸爸的手段狠辣,他還硬要挑戰爸爸的耐性,明明就痛得半死,他還可以笑得出來……
她突然好想知道,他哪來的勇氣和被她視若神明的爸爸作對。
黑崎英佑蹲下身,打量著他狼狽的樣子,霍然叫道:「薰一,拿武士刀來!」
她怞出牆壁上的武士刀正要遞上,但目光在接觸到一臉慘白的辰也炫時,她不由得遲疑了。
「薰一姐姐,爸爸在等著呢。」一旁的音一刻意提醒著。
她一怔,迎上爸爸狐疑的目光,她忙不迭地穩住心神,把武士刀遞上。
黑崎英佑把刀尖對準辰也炫的臉頰,邊說邊往下划。「當年霍達克就說過,你是風暴傳奇中最叛逆不羈的一個,但也是最畏懼他的一個。我一直在想,霍達克到底有什麼能耐,讓你對他唯命是從……」
鮮紅色的液體順著黑崎英佑的動作沁出,刀尖順著辰也炫的手臂劃下,劃出怵目驚心的傷痕。
辰也炫又驚又怒地瞪著他。雙拳握得死緊,咬牙忍下磨人的刺痛。
黑崎薰一看著滿身鮮血的他,呼吸倏地變得困難。從小,爸爸就把她訓練成一個冷酷絕情的人,她早就對這種血腥殘忍的畫面麻木了。但是現在眼睜睜地看著辰也炫的身體,被一刀又一刀地凌虐著,她幾乎忘了自己的立場,只想上前阻止。
怎麼會這樣?她感覺到自己的心,也正在被爸爸一刀又一刀地劃下……
她咬牙握拳,制止自己再次因他而慌亂。卻掩飾不了臉上的不忍。
「後來我明白了,霍達克能夠成功,全賴我太太研發的TX病毒,他可以用TX病毒控制你們,我為什麼不用TX病毒來讓你臣服呢?」黑崎英佑狂傲地笑著,一腳踩在他臉上,陰狠地問道:「辰,你說呢?」
辰也炫凝視著黑崎薰一,清楚看到她斂去眼底的心疼,一瞬間身上的疼痛全都消失了,他冷笑睨向黑崎英佑。
「說到底,你還是拿我沒轍,所以你才會想利用連你也無法控制的病毒,來躁控我,真是可笑。」
黑崎英佑的臉色變得陰鷙。「我等著看你痛苦求饒的樣子,辰。」
「我辰也炫從未怕過任何人,哪怕是霍達克,還是……你。」他狂傲地迎上他的眼神,不羈地昂首挑釁。
黑崎英佑一怔,當即怒吼道:「音一,替他注射TX病毒!」
黑崎薰一心底猛地揪緊,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別過頭去。音一打量著站在身邊的姐姐,嘴角緩緩往上揚起。「爸爸,我有一個提議。」
「說吧。」對音一,黑崎英佑的語氣向來是溫和的。
「人是薰一姐姐捉到的,這一針也該由姐姐來動手吧。」她邊說著邊看向一臉驚愕的黑崎薰一,甜甜的笑開了。「姐姐,我從來不喜歡搶別人的功勞。」
她臉色乍變,隨即怒瞪著妹妹一臉得意的模樣。
「音一真是善解人意,好吧,薰一,就由你來下手。」黑崎英佑點頭。
雙拳牢牢握緊,她看著音一遞上來的針筒,再看向癱在地上的辰也炫,一股前所未有的掙扎撕扯著她的心……
TX病毒是媽媽嘔心瀝血研發出來的作品,但還未來得及研製出解毒劑,媽媽就在實驗室爆炸的意外中逝世了。多年來,聰穎如音一也只能研製出暫時克制毒發的解毒劑,旭陽堂里沒有一個人有能力研製出能夠完全解除TX病毒的解毒劑。
也就是說,被注射了TX病毒的辰也炫,很可能會死……
一想到這裡,她的呼吸倏地停頓,怔怔地看著辰也炫。
她連看見他受傷都已經難受得要命,如果要看著他漸漸痛苦地死去,她簡直無法想像自己會心痛到什麼程度……
「薰一!你還愣在那幹什麼?」黑崎英佑一聲暴喝,立刻把她驚醒。
她在猶豫什麼?辰也炫只不過是一個階下囚,她竟然為了一個階下囚而猶豫?
爸爸的命令是不容違抗的!
她深吸一口氣,接過針筒就在辰也炫身旁蹲下。
「薰,你真的要下手嗎?」辰也炫抬頭凝視著她。
她的手一抖,針筒差點掉落在地上。她倏地咬牙,冷淡地道:「就算你再多話都不能改變事實,等著下地獄吧。」
「好可惜,我還以為你有一點喜歡我了……」他自嘲地說,接著閉上了眼睛。
她的心口一窒,手禁不住地發抖。看著他,她抿緊唇,針筒就要往他手臂刺下的瞬間,心底卻有一陣聲音制止了她——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儘管她之前有多麼痛恨他的低劣無恥,她現在卻無法下手!
心中強勁有力的呼喊聲讓她倏地停手,她失措地看著他,無助地站起,迎上黑崎英佑震驚的表情和音一諷刺的笑容。
她無法親手送他去死!就如同今天下午,她無法朝他揮下武士刀一樣。
因為她可以預想到自己絕對會因他的痛苦,而難過得窒息。
她倏地揪緊自己的衣領,呼吸變得十分困難。她到底怎麼了?!辰也炫之前說過的話在她耳邊響起,她慌亂又惶恐地看著他,那分陌生又熟悉的情感充斥在她腦中每一個細胞,衝破了她理智的門檻……
她無法狠下心去傷害他……
「薰一!你在幹什麼?!」驚怒的黑崎英佑大吼著,吼得她全身一震。
她表情僵硬地回頭,迎視著狂怒的爸爸,不禁喃道:「我……我……」
辰也炫凝視著她,她眼底的掙扎和旁徨,讓他心口一縮,喉頭一片乾澀。
他以為她會遵照命令下手的,哪知道她卻為了他而猶豫!
原來在那副逞強的面具底下,她是真的在乎他!
不知為何,他的胸口因為這樣的認知而被塞得滿滿的,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填滿了他的心房,空虛許久的心房,似乎找到了值得依賴的東西……
「姐姐,你該不會是真的喜歡上辰也炫了吧?」音一諷刺的言語無疑是在火上添油,激得黑崎英佑怒火高漲,冷厲狂怒地瞪著薰一。
「你……你真的像音一說的那樣?!」黑崎英佑想也不想就上前揮了她一記耳光,怒吼道:「之前音一就說你和這小子之間老是曖昧的眉目傳情,我還不信,想不到你真的……真的喜歡上他!」
臉頰登時火辣辣一片,黑崎英佑憤怒的臉孔出現在她面前,她驀地一怔,倏地搖頭高聲否認。「不!我沒有!」
「姐姐,那你為什麼不動手呢?」音一故作無辜地問著。
「爸爸,我們只有暫時克制TX病毒的解毒劑,萬一病毒產生異變,他會沒命的!這樣我們之前的努力豈不白費了嗎?」她壓下心底的慌亂,佯裝冷靜地分析。
黑崎英佑眯起眼打量著她,重重地哼了一聲,算是相信了她的話。
「這一點我和爸爸商量過了。被注射了TX病毒的他,除了是我的手下外,還是我的活實驗體,我有把握可以在他身上研製出TX病毒的真正解毒劑。」音一冷笑著看向一臉憤怒的辰也炫。
「當初爸爸不是這麼說的——」她立刻反駁,卻換來黑崎英佑的厲喝。
「還是音一最清楚我的心意。好了,立刻下手。別再多話了!」
爸爸亟欲得到辰也炫的原因,是要讓他成為音一的活實驗體。根本不是要從他身上得到有關研製病毒的知識。
原來一直被蒙在鼓裡的人是她,最不被重視的人也是她……
黑崎薰一重新在他身旁蹲下。手上倏地握緊。
辰也炫有些擔憂地看著一臉茫然的她,不禁嘆息。「下手吧。不然你的下場會比我慘。」
她怔怔地看著他,嘴角不禁浮起諷刺的笑意。
在這種時候,唯一顧及她立場的人竟然是他,真可笑……
沒有猶豫也沒勇氣再次違抗命令,她俐落地替他注射TX病毒。
「辰,我等著你對我俯首稱臣。」黑崎英佑仰天大笑,目光中滿是惡毒,瞪著一旁沉默的薰一。「等一下我要和音一去上海見一個大客戶,三天後才會回來。這三天內你給我好好看著這個小子,以後堂內的事情就全權交給音一處理。」
「是。」她平板冷靜的嗓音響起,身子晃了一下。
黑崎英佑轉身就走,音一得意洋洋地道:「姐姐。好好照顧他吧。以後堂內的事就用不著你躁心了。」
她沒有任何反應,垂在一旁的雙摯緊緊握起,直到指甲深陷人手心內。
窗外是一片死寂的夜晚。
醫療室的手下進來幫辰也炫包紮好傷口、處理好一切后。黑崎薰一就這樣靜靜地坐在一旁,冷峻的臉孔上滿是肅穆的殺氣。
辰也炫看著她高高腫起的側臉,心臟緊緊地縮起。
他不多不少也看出了端倪。黑崎薰一美其名是未來的接班人。但就他所觀察到的看來,黑崎英佑真正認同的人,是那個長得甜美可愛的音一,黑崎英佑的眼底從來就沒有薰的身影。
她努力拚命卻換不來父親的溫柔眼神,只因為音一的一句話。就被黑崎英佑質疑,甚至到了最後黑崎英佑還是把繼承權交給了音一,她真是可憐得惹人心疼……
「還好吧?」他忍不住開口間她。
她一怔,冷冷地看著他。「TX病毒進入體內後會潛伏一天,一天之後你就會毒發,你先管好自己吧。」
「我知道。」他對TX病毒的認識不會比她少,他親眼目睹過丁海洋毒發的狀況。「我只是想不到你也會關心我。」
「閉嘴!」一提到剛才的事情,她就咬牙切齒地怒喝。
她是瘋了才會違抗爸爸的命令!
只要她不再看他、不再聽他說話、不再靠近他,她就不會受到他的影響!
「幹嘛?承認你喜歡上我,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嗎?」他嘴角微扯。
男女互相吸引本是一件平常的事,接觸過他的女人都會被他深深吸引,無法自拔地喜歡他、甚至愛上他,他也會喜歡她們,只是他的喜歡是逢場作戲的喜歡。他享受被人重視、受人崇拜的感覺,那些女人可以給他這種感覺。
所以,他從不否認他喜歡女人。
她的呼吸一窒,立即咬牙反駁。「我只是同情你而已!」
「是嗎?」他眨了眨眼睛,做意朝她放電。
胸口傳來強而有力的撞擊聲,她刻意忽略心底韻悸動,倔強地說著。「我喜歡的是權力還有認同,你少自以為是!」
她的嘴硬讓他受挫地一愣,心底的柔情立刻轉換為莫名的怒火。
「你以為得到那些無謂的東西后,就會快樂嗎?黑崎英佑會施捨一些關愛給你嗎?」他一針見血地說著,她的死命硬撐讓他火大。
「可以!只要我繼續努力,爸爸一定會對我另眼相看!」她咬牙說著,舉起緊握的拳頭擺在胸前,宣誓著她的肯定。「我只要當上爸爸的接班人,他就會發覺我比音一來得強,我可以將黑崎家族和旭陽堂發揚光大,到時候他的眼裡再也不會有音一的存在,有的只是我黑崎薰一!」
辰也炫凝視著她,眼底閃過一絲心疼,心底微微怞痛著。
她真的那麼在乎權力和認同嗎?
「你肯定黑崎英佑會對你另眼相看嗎?」他尖銳地追問著,冷笑道:「你在乎的根本就不是權力和認同!你只是希望得到你爸爸一絲關愛的目光,希望從未正眼看過你的他,會給你一些關注,而不是現在的視若無睹!」
他尖酸刻薄的話刺入她心扉,她痛得往後退了一步。
她的胸口像被人重擊般疼痛,喉頭一熱,無法說出反駁的話。
世上最可惡的人就是他!但;最了解她的人,也是他!
不管她如何偽裝冷酷堅強,她仍舊偽裝不了自己內心深處的孤寂凄涼,他毫不留情地卸下她的面具,在他面前,她早已被他看穿……
「你休想離間我和爸爸的感情!我……我才沒有你所說的那麼懦弱!」她倏地握緊雙拳說著,忿恨地揪起他的衣領,就像一隻受傷的猛獸般怒吼。「我是我爸爸的女兒!他是為了讓我變得更強,才會對我如此苛刻。一定是這樣!」
「你一直都這樣欺騙自己嗎?」他挖苦她。
他無情的揭露,扒開了她自認為隱藏得很好的傷疤。
她一怔,旋即怒不可遏地怞出手槍,抵著他的眉心。
夠了!真的夠了!該驚慌失措的人是他才對,她用不著和他強辯!
「你再胡說八道,我就轟了你!」她咬牙切齒,一臉陰鷙地吼著。
他怔怔地看著她,她握緊的拳頭顫抖著,抖得他的心糾成一團。
「別以為我會感激你的打抱不平,你只是一個——」
不等她把話說完,他輕輕握著她的拳頭,柔聲說著。「為什麼你的手在發抖?你害怕嗎?」
她倒怞一口氣,怔怔地看著自己不爭氣的手。
怎麼會這樣?他的三言兩語就讓她的雙手抖成這個樣子……
他凝視著她,之前對她的氣憤頓時消失了。此刻的她,脆弱得惹人憐惜,他滿是心疼地說道:「為什麼要活得那麼辛苦?真傻。」
再次從他嘴裡逸出「真傻」這兩個字,同樣是溫柔又充滿憐惜的語氣,她全身一震,胸口漲得滿滿的。
「你……不懂!」她慌亂又艱辛地說著,喉頭一片乾澀。
「我只知道人應該為自己而活,不是為了別人的目光而活。」他輕聲說著。
她如遭雷殛般當場愣住!她震驚又愕然地看著他,無話可說。
這些年來她的努力是為了什麼?熬過一個又一個的難關是為了什麼?不惜一切贏過音一又如何?到最後黑崎家族和旭陽堂都變成了音一的……
不,她在乎的不是這一些,在她內心深處,每晚夢醒時分,她都渴望著同樣的東兩。
那就是……爸爸的關注,相對她的愛。
她一直在欺騙自己,到最後卻是辰也炫提醒了她這個殘酷的事實!
「我一直都在為別人而活……」她邊後退邊低喃著,跟前倏地變得一片模糊。
到最後她得到了什麼?
她得到的只有爸爸的質疑、音一的諷刺,還有火辣辣的巴掌!
那麼她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辰也炫挑眉,她雙頰滑落的淚痕讓他看得心揪成一團,他倏地將淚流滿臉的她擁人懷裡,緊緊地抱著她。
他的體溫暖和了她冰冷的心,心牆在頃刻問塌下,她拋開心底的束縛,同樣緊緊擁抱著他。
「他們不認同你,就讓我來認同你……」低沉沙啞的嗓音響起,他俯首溫柔地封住了她的嘴唇,無盡憐惜地吻著。
他的話讓她緊緊閉起眼睛,眼角卻滑落更多的淚珠。他溫柔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珠,安撫著她受傷的心靈。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卻沒有推開他,他身上熟悉又陽剛的氣息,給了她可以依賴的肩膀。聽著自己和他紊亂的呼吸融在一起,她感覺到被人重視的滿足感……
他微挑眉,她茫然含淚的表情實在讓人心疼,心底某處輕輕地刺痛著,他不由得輕輕含著她的唇瓣,給她安慰的力量。
她被他吻得意亂情迷,原本被她視為骯髒的接吻,此刻竟讓她有一種痴狂的塊感,心底的痛楚似乎得到了釋放。她不由自主地緊摟著他的肩膀。
她有些粗魯的動作扯痛了他的肩傷,但是他卻默默地任她緊摟,溫柔地吻去她臉頰上的淚水。他覺得她就像一個傷痕纍纍的小女孩,無助得讓人心疼……
「少主。」門外倏地傳來手下的呼叫聲,驚醒了沉浸在愛海中的男女。
「喝!」黑崎薰一猛地驚醒,瞠目結舌地望了望辰也炫。
她竟然……竟然主動和他……接吻了?!
辰也炫好整以暇地看著驚惶失措的她,目光變得深邃。
「少主!你沒事吧?」門外傳來更急的呼喚聲。
黑崎薰一忙不迭地退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才回應道:「我沒事。」
她慌亂地站起,深吸了好幾口氣后,才敢走向門口,他卻把她叫住。
「薰,明天見。」他輕輕扯起嘴角,她心頭又是「咚」地一聲。
你明天還笑得出來嗎?她黯然地想著,什麼也不說就急步離開。
確定了她的心意后,他反而蹙起眉頭。
知道她喜歡上自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他卻被自己的反應嚇得一怔。
剛才摟著她的時候,他根本沒想到自己和她之間的身份或立場,更沒想到任何利益衝突,在他眼裡,她只是一個讓他燃燒的女人……
他的胸口被一股怪異的感覺漲得滿滿的,好像尋獲了寶物般歡喜、興奮,卻有些志忑、迷茫,心跳聲因為感覺著黑崎薰一身上的清冷氣息而加快,如同鼓嗚。
他倏地發覺了一件事情——
除了她之外,不曾有其他女人,可以讓他產生心動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