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要她?!
他到底將她當成了什麼?!
原來他莫名其妙將她擄來這裡,是將她當成了隨便的女人嗎?
南蟬怎麼冷靜得下來!
自從兩日前原非凡那一道霸氣十足的宣告后,她的生活一下便陷入翻天覆地的紊亂里了!
由不得她說不,她住的地方由原先浪不平夫妻的宅院遷到與原非凡墨樓緊鄰的伴墨園。光是這個舉動就足以引發黑翼宮人的側目及聯想;而也是因為這個舉動,她在黑翼宮裡的身分定位,也似乎在無形中由原先的曖昧不明得到了某種確定──南蟬痛恨這個改變,卻又無能為力!
黑翼宮主的女人?南蟬有種被污辱了的感受。
她對他該只有忿怒、痛恨的,不是嗎?可有一種深深被隱埋住,卻仍不時跳出來勾動她的心的情緒又是什麼?
該死!她的頭痛死了!
她該為成為黑翼宮主的女人高興嗎?偏偏就有人以為她高興得很,而前來找她的碴──武萱萱,刑堂總管武越的嬌蠻寶貝女兒。
黑翼宮裡每個人都知道她極度迷戀原非凡。
她才從江南探望疼愛她的姨母回來,一回來就從許多人口中聽到了原非凡帶了個女人回宮已經半個月的事,而這個女人現在更住進了最接近他的伴墨園!
於是南蟬今早在浪夫人那兒被她找碴了。
看得出來武萱萱真的很喜歡原非凡,不過對於她氣勢凌人的咄咄逼問,南蟬可就一點也不喜歡了。
南蟬根本懶得理她──到最後,武萱萱是怒氣沖沖地跑了出去。
南蟬實在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喜歡上那個冷血得近乎無情、霸道得一點也不講理的男人?
無法壓抑胸口的煩悶感,她陡地站起來往外走。
「啊!姑娘,你要去哪兒?」被派來專責照顧南蟬生活起居的婢女青兒,原本正在一旁整理衣衫,在瞥見她突然要往外走時立刻停下,並且詫異地跑了過去。
「出去走走。」南蟬吐了一口悶氣。
「可是宮主就要過來了……」青兒的臉色一白,趕緊拉住她的手不放。
就是要躲開他!
「你就告訴他,我突然不舒服,不想吃飯了!」南蟬皺著眉又要走。
被迫住進這裡已經兩日,和原非凡比鄰而居也已經兩日,不過這兩日她也沒啥看見他的機會就是了。
他很忙──身為一個縱橫江湖的組織之首,他理當該忙!自從那天他宣告他要定她之後,每回她看見他都僅是匆匆一瞥,於是她也就樂得不必去面對他。她很希望他就這麼沒時間理她,最好從此忙得忘了她的存在。
她一直相信自己是這麼希望的,可內心深處另一股被忽視的不滿心理又矛盾地冒出來……
該死!她明明想躲開那個可惡的男人,可卻又……渴望見到他!
今晚,原非凡突然派人告訴她,要和她一起用晚膳。
於是青兒開始忙著幫她準備衣衫,而她也開始不舒服起來。
她曾經衡量過,是她的自尊重要?還是蝶兒的安危、南家莊的血海深仇重要?她想如果順從他,那她離開這裡的機會是不是大了些?或者……以黑翼宮的力量比她更有辦法找到蝶兒,比她更有辦法找到楊行報仇?!
南蟬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她開不了口求原非凡,因為不願欠他恩情、不願與他的牽纏愈來愈深。
她到底該怎麼辦?
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她煩。煩惡起自己,也煩惡起那個讓她一團亂的男人!
丫鬟青兒可是說什麼也不會放她走的。
「不行啦!宮主說要和你一起用晚膳,如果他來,你不在這裡,小婢一定會受宮主責罰的!」光想到宮主嚴厲的眼神,青兒就不自主想打哆嗦。宮主是個好主子,宮裡也沒有人不尊敬他。雖然青兒至今還不曾見過比宮主還英俊好看的男人,可他一凝眼就能把人驚出一身冷汗的威儀也同樣沒人比得上。
看著她反白的臉色,南蟬忍不住挑眉。「好象大家都很怕他!那個男人是惡鬼嗎?」
「誰是惡鬼?」驀地,一個淡然的低沉聲音接了上來。
南蟬一怔!
而青兒則是驚慌地差點跳起來!
「宮……宮主!」青兒張皇之餘,下意識的直覺反應是疾步跑到門口,對著正跨步進來的男人行了禮。
轉過身,南蟬立刻與眼前一身黑衣、顯得俊偉沉毅,不過也更添惡魔般神採的男人面對──原非梵谷大的身軀一站在她面前,陣陣壓迫感就朝她漫天襲來,更遑論他懾人的眼神正一瞬也不放過她。
南蟬的心不由地掠過一抹輕顫。
原非凡嘴角逸出一閃而逝的笑意,故意地俯首向她姣美無瑕的臉龐──「我以為你害怕地跑去躲起來了……」並非全然深冷,他的聲音里有一絲溫度。
南蟬快速地跳開,不過原非凡卻比她更快速地伸手勾住了她。
「誰害怕了?!」她的腰被這男人的臂攔住──多次和他相抗的結果,知道一旦被他捉住,掙扎也無益,所以她咬了咬牙,僵著身子不動。「我只是喜歡自己一個人吃飯!」
「是嗎?」他不冷不淡地哼了哼,已經攔著她往外移動。「那是昨天以前的事,從今以後,你得開始喜歡和我一起吃飯才行!」
※※※
彎月初上。
連接墨樓和伴墨園的花園。
南蟬被「押」到已經掛上燈燭、擺上酒菜的水亭里;這裡,只有她和原非凡兩個人。
南蟬一直告訴自己放輕鬆;告訴自己這男人沒啥好怕的,頂多殺了她而已……可她根本催眠不了自己!
不一樣了!自從他宣告了他要她的那一次之後,她的心境就不一樣了。從之前到現在,她必須逃離他的念頭仍然強烈地存在,只是不一樣的;之前是為了心繫蝶兒的安危非逃不可,而現在卻多加了一樣因素──她害怕!
南蟬害怕這男人正在一點一滴吞噬她的心,害怕自己也正在一點一滴喪失對抗他的勇氣,更害怕愈來愈不受自己掌控的情緒……
除了對他的忿恨,她知道另一種不時跳出來勾動她心的情緒是什麼;而當她終於震驚地發現時,它早已經被扼殺不了地成形了!
突然地,南蟬被某種直直地穿透心魂的異樣詭異感弄得寒毛一豎,猛地回過神。
一雙幽深、宛如泛著黑獄之火的烏瞳直探入她的眼,更彷佛在探入她的靈魂深處,教她不自主地胸口一陣窒悶。
「還在想怎麼樣才能逃離我嗎?」原非凡唇角牽了牽,似笑非笑。
深吸了一口氣,南蟬轉眼強提起精神。該死!她竟在他面前發獃!
「你說……除非殺了你!」她挑釁地。
「不管用什麼方法。」他的語氣輕描淡寫。
「我覺得你好象認為,不管我用什麼方法都沒用的意思?」
「在你之前很多人試過,在你之後也不會少,只不過你比他們更有利的是──」他炭黑的眼有一抹邪惡的光:「我就在你眼前!而且會一直在!」
這男人總有辦法讓她不時處在火氣高張的狀態。可這回她卻抿緊了唇、垂下眼,盯著面前的食物不語。
夜,清涼如水。
涼如水的風,輕拂上水亭;輕拂上水亭里各懷心思的一對男女。
英俊威儀的男人,優雅自若地輕啜著美酒;而姣美無雙的女子則是在一陣複雜的思慮后,將波瀾洶湧的眸光重新對向他。
「要殺你,真的是太難了,我沒有把握做到,而且那一定會費很多時間……」咬了咬下唇,南蟬的眸子突然平靜了下,並且暗得好似黑幕。「你說你要我……是不是只要你得到我,你就會放我走?」思緒千迴百轉中,她竟轉到了這裡。
殺他,很難!而且她不知道,如果真有機會殺他,她下得了手嗎?
只聽到他一句有過很多人試過殺他的事,她的心就竄過戰慄。她知道,她對這個她又恨又痛的男人下不了手!
殺不了他、下不了手,而她偏又想儘快離開這裡,所以到最後她能想到的方法,只有利用自己了……
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泛著兩抹異樣紅暈的蒼白臉蛋,原非凡冷冷地揚眉、冷冷地勾笑,似乎看出了什麼,他伸手攫住她僵硬的下巴。
「你在跟我談條件?!」
「這不就是你要的嗎?」迎視他冷澈的眼,這次她沒躲開他的撫觸。
「別忘了,你早已經是我的掌中物……」似在印證他的話,他的手指緩緩摩挲起她的下巴。
惱意乍又被挑起,南蟬甩著頭,也用開了他令人心顫的輕撫。「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肯放我罷休?!你乾脆明說好了!」她炯炯然的明眸冒火地盯著他。
和這狡猾的男人談條件與跟惡魔打交道沒什麼兩樣,南蟬早就有了這層認知。
凝視著她立刻又生氣盎然的鮮活表情,原非凡發覺自己的心,正在動……
心動嗎?……嗯,有意思極了!
原非凡的唇邊浮起一個幾乎難以察覺的笑。
「吃!」他對她下了一個淡淡的單音。
「什……」南蟬發誓,她真的看到眼前這男人在笑,而且笑得很……詭異!可一眨眼,他的神情又恢復了先前的淡漠,這不禁讓她懷疑是不是自己錯看了,所以她才會有些發愣。
原非凡的視線在桌上掃了一眼,又回到她臉上。
「吃飯,吃飽──也許等你吃飽了,我就會想到要不要放你罷休的主意。」他的聲音雖然還是沒啥波動,卻意外多了一絲溫和。
半驚半疑地看了看他,然後低頭瞪著面前的飯菜。南蟬抿了抿唇,終於悶不吭聲地動起筷子。
她頭也沒抬地一直吃著,而她知道原非凡的視線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上,那樣銳利的、冷冽的視線令她想忽視也難。可她必須讓自己忽視,所以她吃得很忙、吃得很快、吃得很急,然後,可以想見的事發生了──「……呃……咳……咳咳……嗯咳……」一團食物就這麼噎住了她的喉嚨,她猛地直咳著。
一杯液體適時出現在南蟬手邊。如遇救星般,她趕緊抓來,仰頭就灌下。
接連灌下了三杯那樣甜甜的、帶著清淡酒味的液體,南蟬這才順暢地吐出了一口長長的氣息。抬頭,她此時才重又回過心神,意識到了她剛才窘迫的一幕已經全落入他眼中了──「我不知道,原來你有這麼飢餓……」原非凡勾視她滿是懊惱的嫣紅臉蛋,一個近乎狎笑的表情浮上了他的嘴角。
腦袋一陣突然湧上的暈眩讓她忍不住用手指按摩著額角。
「我一直認為……似乎只要我痛苦,你就會很快樂……」有太多例子證明這一點了。盯著他那一向冰冰冷冷的臉上又難得出現的笑,她的心掠過一抹震顫;而另一方面,無端地,陣陣臊熱從胃部竄上來,連她的臉頰也在發燙著……
怎麼回事?……南蟬搖了搖頭,沒想到腦子傳來的強烈昏眩感卻差點讓她跌下椅子。
一隻有力的大掌適時抓住了她。
「你的頭現在是不是很不舒服?」盯著手上的女人迷茫的眼、潮紅的臉蛋,原非凡用平靜的聲音問著。
「嗯……」漫哼著,南蟬難受地閉上了眼睛。
「你喝醉了。」原非凡直接告訴她答案。
「喝……喝醉……怎麼可能?我……我又沒……」驚訝,卻不足夠驚醒她暈眩的腦袋。
「你以為你剛才喝的那三杯是什麼?茶嗎?」這酒雖然極易入喉,後作力卻很強,以她方才那種喝法,想不醉也難。只是原非凡也沒料到她竟醉得這麼快。
南蟬的身子熱得難過、頭暈得難受,甚至連她的意識也開始處在飄飄渺渺的狀態中。
神智迷亂間,她似乎感覺到自己被抱了起來,感覺到一個寬闊結實的胸膛──她知道她靠著的胸膛是屬於那個男人的,她極力想睜開眼睛,卻是怎麼也鬥不過席捲而來的醉意……
她竟然喝醉了!
她醉到分不清夢境或現實,所有意識彷佛飄浮在雲端里……
她的身體,似乎被一股力量包里住,她不舒服地掙動著;那力量乍地輕柔了下來,可那種柔而牢密的包里,卻仍讓她知道她還在它的掌控中。
恍恍惚惚間,她看到了一雙彷佛是天地間最冰冷、也是最灼熱的黑色眼睛,似乎,她狠狠皺起了眉,搖頭只想躲過那樣催眠人的眼;也似乎,她沒有成功,因為那一雙惡鷹的眼睛仍緊緊攫著她……
恍恍惚惚間,她似乎伸手向嵌著那雙眸子的臉龐,而那男人的臉龐也似乎閃現出了一抹笑……接著,那張帶笑的臉龐欺近她,她的唇倏然被霸氣地佔據了……
似幻似真,那男人在她身上製造出一的熱潮,而她只能不斷地閃躲、喘息…………直到她的意識終於被黑暗覆蓋;那個男人的氣息、那個男人的低沉喃語,卻已經深深烙印進她的身體、靈魂里……
亥時。
男人,聽到了沉重的叩門聲,原本寫滿濃烈的眸光一凝,看著昏睡在他手中跡近未著寸縷的美麗女子,原非凡在眨了下眼的那一-后,眼神已然恢復了泰半的清明。
將她放回枕上,挑出羽被覆住她雪肌無瑕的軀體;原非凡在披上外衣、闊步向大門走去前,仍俯身縱容地封住她微啟還迎的朱艷紅唇。
「你以為……我還會放你走嗎?……」
※※※
黑夜方盡。
微微曙光透過敞開的窗,灑進這間奢華舒適,並且充滿陽剛氣息的寢房裡。
此時,一抹淡灰色的人影俐落靈巧地閃進這間寢房內,然後悄悄地移到內房那張垂著薄帳輕紗的大床畔。
小心翼翼將紗帳掀起,只見雪白柔軟的床上赫然卧俯著一名香肩微露出羽被、烏絲披散、雙眸緊閉的絕色女子……
只有她?
灰衣人乍見床上不見該在的男人時,心一驚!沒放出手中原本欲下的迷魂香,正待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時,床上的女子突地逸出一聲聲吟──驚覺不妙,灰衣人趁床上的人未清醒,趕緊放下紗帳,轉身遁走。
蒙-中,似乎有一抹灰色的影子閃過,床上的女子張開眼睛的第一個影像和意識,使她不自主地轉頭,透過薄帳,她隱約看到那抹灰影疾速飄離,然後消失……
即使只是一-那的時間,那抹影子卻帶給她某種熟悉的直覺。
那是誰?!
額際傳來的怞痛同時引發她感到一陣噁心──南蟬倏地清醒了!
睜大眼睛盯著她置身的陌生空間,腦子裡一堆亂七八糟的記憶也跟著蜂擁而出,而光這些凌亂的畫面片段就足夠教她心慌意亂了,更何況當她抗拒著顯然是宿醉后怞痛的腦袋,費力地從床上翻身坐起時,滑落的被子使她身子一涼!
猛然一個低頭,看到只著一件褻衣的自己,心裡的慌張更甚了!
天!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南蟬的腦子現在全混亂成一片,她還不敢去回想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將被子緊緊又蓋回身上,視線慌忙地在四周尋了一下,她立刻在床邊的地上看到了自己的衣服。
怕極了被人撞見她衣衫不整地出現在這個陌生的房間里,顧不得羞赧與不安,她仔細傾聽了四周的動靜后,咬了咬牙,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彎下床、抓到了被丟在地上的衣服。而就在她趕忙要將衣服穿上時,前面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南蟬的心跳倏地一窒!
一陣輕巧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南蟬抓緊了被子、屏住了呼吸,直到她看見了一個她熟悉而信任的影子出現,她才鬆了口氣。
「站住!別再過來!」她開口阻止了來人的動作。
將捧著的一盆水放下,青兒放輕了腳步走到床邊,正要掀開紗帳看床上的人醒了沒,不料裡面突然傳出了聲音,她不由得被嚇退了好幾步。
「唉呀!姑娘!原來……原來你已經醒啦!嚇我一跳……」青兒安撫自己地拍了拍胸口。
不准她接近,南蟬趕緊動手將自己的衣服穿上。
「你……怎麼會來這裡?你知道我在這裡?!」
這裡,是墨樓,是原非凡的房間。南蟬剛由青兒的口中探出來,而對於她在原非凡的房間出現,這丫頭卻仍一派自然的表現,比起來她反倒顯得極度尷尬與懊惱。
該死!她只記得在喝下那三杯水后沒多久,她的頭就開始發暈,而接著下來的記憶……一片模糊!
她模模糊糊地記得似乎被人抱著走、似乎感覺有一雙炯黑灼人的眼睛一直凝視著她,之後……
之後到底還發生了什麼事?!
任憑南蟬想痛了腦袋,也依然想不起來原非凡到底曾對她做了什麼,而光是從她幾乎未著寸縷地在「他的」床上醒來的線索一路探尋下去,她還能怎麼想?
「是宮主方才派人來通知小婢過來這兒伺候姑娘的……」青兒笑——地上前替一腳步出帳幕的南蟬披上大衣。「其實昨夜姑娘沒回伴墨園,小婢就猜定是宮主將姑娘留下了。」
南蟬皺深了眉,旋風似的加快腳步往外走,只想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
天!在她們眼中,她到底是什麼?是隨隨便便一個陪原非凡過夜的青樓嗎?
不!她不該在乎!她該在乎的是原非凡是不是決定放她罷休了!
墨樓和伴墨園之間有一個連接的月形門,所以南蟬要回伴墨園並不需要經過墨樓的大門。而就在她匆匆走出原非凡的寢房要回園時,大門方向傳來的喧鬧聲卻讓她忍不住佇足。
微凝神,她聽到了其中一個並不陌生的聲音。
「姑娘,怎麼了?」跟在她後面跑得氣喘吁吁的侍女青兒,好不容易才跟上她,卻見她蹙眉看著前方,不禁感到奇怪地問。
南蟬抿了抿唇,不再理會前面的動靜,轉身就要走。可就在這時,一陣促急的腳步聲已經往這裡來了。
「喂!你……站住!」一個不容人置疑的尖脆聲音伴著疾跑來的腳步聲在南蟬身後響起。
知道自己就是那個「喂」,南蟬卻仍繼續往前走,把那命令她的話當耳邊風了。一早醒來迎接她的事實已經夠她心浮氣躁了,要再加上這位突然又冒出來、來勢洶洶的大小姐,她的心情就更惡劣了。
顯然被南蟬的目中無人激得怒氣更上揚,那個翠粉衣衫的俏麗女子突然快步上前,並且揚手就往南蟬的臉上甩──「啪!」一聲脆響,周遭的空氣也跟著乍然僵凝,所有人皆目瞪口呆地看著突然出手的翠裝女子及被她打了一巴掌的南蟬。
也意識到自己的衝動,翠裝女子面色一變卻又立即恢復高傲神態地睨著眼前的女人,可下一刻,她驚惶了!
因為,有一把銳利的刀子,正緊緊地抵在她的脖頸上──是南蟬。
因為沒想到她竟會動手打人,所以南蟬才措手不及地被她甩到臉。火辣而刺痛的感覺迅速蔓延,南蟬狠狠一咬牙,驀地伸手抓到一旁護衛系在腰上的刀,毫不在意會有什麼後果,她將刀架在翠裝女子的脖子上。
所有人都被她威脅十足的舉動嚇了一跳,尤其是那個猝不及防地被拔走刀的護衛。
「你以為你可以隨便打人?!」南蟬寒怒著臉。
翠裝女子──武萱萱,從小到大沒被人架著刀子這樣威脅過,可驕傲大過於驚懼,她不相信這女人真的敢對她動手。
「我就是要打你,怎樣?!」武萱萱昂起頭。「在這裡你是什麼身分、什麼人?充其量不過是宮主抓回來的奴婢!哼!你就殺了我試試看哪!」
南蟬握刀的手穩重如山,冷冷地看著她。
青兒怕她真的動手,緊張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而那兩名守著墨樓大門卻阻擋不住武萱萱衝進來的守衛也唯恐出事地緊盯著兩人。
氣怒歸氣怒,南蟬卻也不致昏了頭。一揚眉,她突地出手如電地甩還武萱萱一個巴掌,接著不顧旁人錯愕地丟下刀子轉身就走。
一直到她快走遠,武萱萱才如夢初醒地驚跳起來。
「你竟然……竟然敢打我!站住!你給我站住!不準走……」的痛楚和強烈的屈辱使她怒衝上前,恨不得剝了南蟬的皮。
兩名守衛立刻閃身擋在武萱萱前方,不讓她靠近南蟬。
「你們為什麼擋著我?走開!」闖不過兩名守衛這關,武萱萱不由驕縱氣忿地指責他們。
而此時,南蟬早已經遠離,消失在她的視線里了。
兩名護衛搖著頭,堅決不讓她再前進。
「萱姑娘,奉勸你一句話──就算南蟬姑娘只是宮主抓回來的奴婢,你也最好別招惹她。」其中一名守衛好心地提醒這位連武刑堂也管不住的刁蠻千金。
「你說什麼?連你們也幫著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武萱萱凶霸霸地瞪著他。
平日她要進來墨樓,只要跟守衛通報一聲,他們就會放行的;沒想到今早她想到這兒找原非凡,他不在也就算了,她想進來,這兩個頑固的守衛卻說什麼也不肯讓她進入,只說是宮主命令不準任何人進到墨樓里。這樣一個反常的舉動勾起她的好奇心與猜測,也更加深了她非進來不可的決心,只是沒料到的是,她一進來便看到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竟然在墨樓出現,而且還披頭散髮、一副剛睡醒的模樣!
武萱萱再次對她燃起了妒恨交加的怒火。尤其是她竟打了她一巴掌,而旁邊的守衛又不知死活地加上這些話之後──「我們非幫不可,因為宮主在意她!」
※※※
「呼!那個萱小姐竟然對姑娘下手這麼重……」
一回到伴墨園,青兒就著急地找來藥草替南蟬已然紅腫半邊的臉蛋敷上。心裡替她喊疼,嘴上也忍不住埋怨起武萱萱。
鎮著冰涼的葯袋,刺痛一下子減輕很多。南蟬看了為了她忙得團團轉的青兒一眼,早已平靜了下來。
「我不也還給了她!」
青兒轉到她身後替她梳著發,想起方才武萱萱挨打的那種錯愕表情,也不由-著眼笑。
今天肯定是多事之日!
半刻鐘后,南蟬躺在熱氣蒸騰的浴池裡,心思起伏不定。
發現自己身上多了幾處淺淺的瘀痕,那樣醒目、曖昧,讓她不禁難以克制地全身發燙起來;即使對昨夜發生的事她仍然記憶不起來,可是她的身體、她某種殘留下的意識卻清楚地告訴她,那個男人曾在她身上印下他的存在的事實……
聲吟一聲,南蟬閉上眼睛,將自己完全沉進水裡。
原非凡,那個無情的男人、冷血的惡魔,為什麼她的心會為他悸動?為什麼她的身子會為他發燙?
討厭!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就算她的心有了依戀,也不該是他……不能是他啊!
可該死的,她偏偏左右不了自己的心。
蝶兒的生死未卜、南家的大仇未報,而她竟輕易被一個男人控制住身心,並且逃脫不得……
就在她思緒翻騰雜亂、心情煩惡之際,冷不防地、毫無預兆地,她只覺雙肩一緊,接著,一個讓她無從抗拒的強大力量將她從水裡捉提了上去。
南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下一-她的上半身已經離開了水面,薄涼的空氣立刻侵襲她的。
她大驚失色地睜開眼,一張俊美的、帶著邪魅淺笑的臉龐就這樣出現在她眼前…………南蟬一呆,接著意識到了什麼。
倏地,一陣熱浪衝上腦門,她驚叫著、用盡全力推開他,然後迅速將自己又沉進水裡,只露出一顆頭;又驚又羞又惱地仰首瞪著不知何時進來,坐在浴池畔的男人。
「你……你是什麼時候……」心跳如擂鼓,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原非凡一對如刃的目光直盯在她臉上,突然地,他伸手攫住她的下頷,並且俯逼近她。
南蟬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駭,想推開他的手卻擔心讓自己泄了光,於是她也只好咬著下唇僵硬地與他對視。
「你的臉,是怎麼回事?這像是被打的痕迹……」原非凡開口,聲音低沉,並且教人不寒而慄。
微腫帶紅的印痕在她雪白嬌嫩的臉上顯得相當突兀,讓原非凡想不發現都難。
這女人,被揍嗎?在他的羽翼下,竟還有人敢動她?原非凡的神情陰沉著。
這男人,不可能是關心她吧?瞪著他冷漠的臉,南蟬馬上甩開這不可能的念頭。她試圖讓自己的聲音維持平穩。
「可不可以請你先出去,等我換好衣服再回答你的問題……」
「你可以邊換衣服邊回答!」原非凡的眼睛眨也不眨。
「你……」南蟬又惱又羞,卻對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說。」原非凡的聲音突地異樣地輕柔下來,連眼神也帶著點蠱惑。
一向習慣對抗他的森冷、冰寒,反而他一旦出現這種尚可稱之為溫和的表情,南蟬對他的抵抗力就莫名其妙被削弱……真是該死!
「我是被打了一巴掌!如何?」她承認了。盯著他惡魔般黑沉的眼,腦海里突地浮現昨夜發生的事,不自禁地,她驟覺一陣臉紅心跳。怕被他敏銳的眼睛看出什麼,她慌忙地移開視線。
凝視她臉蛋上驀然浮現的淡淡紅暈和倉皇不定的視線,原非凡的神情乍有詭譎。
「是誰?!」
低眸看著他的手掌,就是不看他的眼。南蟬努力不去回想。
「不管是誰……我也沒讓她佔到便宜!」她突然好奇:「你問誰要做什麼?替我教訓她嗎?」最後一句她的語氣是譏諷的。
猝不及防地,原非凡雙掌探入水裡,在她的驚呼聲中將她的身子由水裡撈了上來。
南蟬,也沒機會看清楚原非凡的動作,就這樣濕淋淋、裸地被他撈離浴池、抱起──恐怕世間沒有什麼比她現在的處境更令人羞憤、不安的了!
雙手緊緊環住自己,動也不敢動。南蟬緊咬著下唇,羞憤的淚水幾乎就要奪眶而出。
「你是黑翼宮主要的女人,你的身體就是我的,而你身體上的每一-也只有我才能碰……」原非凡的聲音從上頭落下,含著某種詭謎的情調,而這樣霸道的佔有宣辭,聽在南蟬耳里,更令她備感羞辱。
「我的身體是我的!就算你是黑翼宮主,也只是個趁人之危的小人!你──放開我!」不顧在他懷裡赤身的羞澀,她惱恨地伸手要推開他。
這女子,不知道她這樣不安分的動作,足以挑起男人的嗎?
「我該讓你知道,我從來就不是個君子!」原非凡帶著不懷好意的冷笑,低頭便侵佔她的唇。
大驚,南蟬扭頭想躲,卻只是更加深他掠奪的舉動。
糾著她的唇舌,蠻橫地給予她他的氣息、他的溫度;不讓她退縮,他深入她的唇腔牽觸、探索。而她,竟漸漸失卻了抵抗的能力,甚至連身體的某一點也被他勾燃起莫名的異樣火熱……
不自覺地,她攀著他的脖頸,以便能更迎合他的撫觸、他的吻;她的意識逐漸迷失在他在她身上撒下的魔咒里,直到一陣冰冷猛地驚醒她──意識霎地一醒,睜開眼,她發覺自己正躺在地上,而半壓在她身上的男性軀體是原非凡。
他……他正埋首在她的胸前……
無名喜悅的戰慄和羞駭同時襲向她,她低呼出聲,猛地伸手推開他,然後翻身要爬起來,只是她沒能成功──一具火燙偉碩的軀體,從後方結結實實地壓制住了她,強大的力量,讓她絲毫動彈不得。
南蟬的心猛跳著,跳得狂烈、跳得凶野,而她的思緒在這-那間也只剩一片空白。
男人熱烘烘的喘息隨著低語在她耳畔拂擾著詭異勾心的蚤動。
「真奇怪,我現在……不只想得到你的身體,也想得到……你的心……」
南蟬思考能力恢復得遲鈍,而她的意識卻有著想推開他、又想接近他的矛盾。
「我……絕不向你屈服……」她明明很堅決的,可為什麼她的聲音聽來卻一點魄力也沒有?!
要她的濃烈還在,只是他這次又是打算像昨夜一樣暫時放過她。昨夜沒要她,是因為他沒昏睡中的女人的癖好;而現在放過她,是因為他要她的心甘情願…………
原非凡不排斥這突如其來的念頭,要了就是要了。如今他要得到這女人完整的身體,和她完整的心,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決定。不少女人都有能力勾起他的,不過卻還沒有女人能勾起他的佔有慾,除了她──這個叫南蟬,倔強得、桀驁得不肯輕易服輸的女人!
嘴角一扯,原非凡突然低頭,壞壞地張牙輕-著她小巧圓潤的耳垂,如願地察覺到身下的嬌軀掠過一下顫悸,他的心竟也湧起某種類似憐愛的異樣情緒。
耳朵的敏感地帶被噬咬了那一下,南蟬差點驚跳起來。而就在她忐忑不安他的下一步舉動時,她驀地察覺壓覆著她的重量減輕了,接著她的腰際一緊,她被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攔抱站起。
南蟬才站好,驚羞地、徒勞地想遮住自己未著寸縷的身子,耳畔就聽到原非凡傳喚來人的命令聲。
下一段時間裡,南蟬恨不得可以挖個地洞鑽進去──顯然一直在外面待命的青兒,一聽到原非凡的聲音立刻跑進來,在他的命令下開始為她穿戴上衣服。
而在這當兒,他就坐在一旁看著。那眼光,灼熱得似乎要將她燃燒。她的反抗得不到響應,他根本不讓她有隱私的空間;於是她最後所能做的,就只有背對著那雙灼人的視線,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了。
終於,重新面對原非凡,南蟬兩手緊握成拳,咬牙切齒著。
「現在,你可以離開了吧?!」
從舒適的軟榻上站起來,原非凡一跨步便立在她身前,而屬於他的獨特的男性氣息也盡悉向她的感官侵襲而來。
原非凡低頭,幽深黑澈的眼迅速在她身上轉了一圈,最後停在她因著生氣而紅酡的臉上。
「我還是喜歡你不穿衣衫的模樣……」他的眸底閃過一絲狡黠的火焰。
一豎眉,南蟬幾乎想也未想地揮拳向他。
似水如火的眼只眨了一下,原非凡不經意似的抬手,卻精準地擋住她的拳,並且張掌就將她的手完全包住。
南蟬錯愕地又擊出另一掌,沒想到它竟也遭受到相同的命運。
原非凡抓著她的雙手輕輕一扯,讓她幾乎貼著他的胸膛。他的眼睛對著她的眼睛,神情突然犀冷了起來──「你,還沒告訴我,打你的人是誰?」他突兀地又回到之前未解的問題上。而他的語聲,也同樣犀冷。
南蟬有一陣驚愕。不相信他竟還記得這事。這代表什麼?關心她?或者不容許他的「東西」受到損傷?不知怎的,她的心泛上一抹酸澀,因為知道答案是後者。
「你為什麼要知道?被打的是我,這是我的事,我有能力為自己討回公道,你還想做什麼?」她只是感到一股忿怒要宣洩,而對象是他或是任何人都可以。她用力地想掙開他的手、掙開他的制箍;掙開他在她身上撒下的天羅地網……
她突然覺得好累!因為一直對抗他,一直對抗他這個一寸寸掠奪她的思想、她的心的男人;到了最後她甚至得對抗自己,對抗自己的退縮、對抗自己的淪陷……
捉住她的手有若鐵環,原非凡不容她的掙脫。定定凝睇她混合著激動、忿怒和受傷似情緒的眸一眼,他突地轉頭看向侍立一旁的青兒。
「你說!」
雖然只是那麼一瞥,青兒卻仍被他精銳森寒的眼光嚇出了一身冷汗。
「稟……稟宮主!萱……萱小姐……一早闖進了墨樓……剛好和姑娘相遇……她……」青兒一想起之前武萱萱跋扈的模樣不由忿忿了起來,說話也就不覺大聲起來:「她一看見姑娘竟然莫名其妙就出手打了她,這事兩位守衛大哥也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