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屋子足足擱置了十一大箱的珠玉翠鈿,另一屋子則是綢緞綵衣上千件。
那人真的是失心瘋,居然軟禁起她!而且已經十三天了,還未見他現身。
難道他和妓女耳鬢廝磨必須日以繼夜、挑燈夜戰嗎?
「只有他狂妄至斯!以為世上的一切都是他的,都得聽他的嗎?難怪當年他的叔叔要把他送到大悲寺潛心修性。他的叔父肯定傷心透頂,因為他是個無可救藥的狂少!」
「少……少夫人。」羞澀的女音在門外響起。
悟心微愕。「進來。」
咿呀一聲,推門進房的是一位瘦不啦嘰的小姑娘。她上前福了福身,恭敬的稟明道:「奴婢叫加琴,是小主子買來伺候少夫人您的日常起居。」
「他回來了?」她又氣又期待,期待著和他爭番道理。
「小主人未歸!加琴應該前些日即來供您差遣,但因父喪未服完,所以遲至今日。」
「你幾歲?」
「十七。」
「還大我兩歲!你叫我悟心就好!我不是少夫人啦。」哎,有損佛門清譽。
「奴婢不敢。」加琴端肅的恭身行禮。「沒有小主子的命令,奴婢不得越份際。」
「你見過他嗎?」她不禁好奇。
「遠遠的見上一眼。」一板一眼的加琴忽而扭捏起來,臉龐微微泛紅。
「他……是怎樣的人?」仍是那副不正經的模樣嗎?悟心暗想著。
加琴的雙肩縮了縮,「奴婢不敢嚼舌根。」
「這是我的命令!」她會那麼專制是學那人的!
「可……但……呃啊……」
「趕緊說!而且不許專挑好言好語。你安心,我不會讓他曉得!」
「那麼奴婢只好聽從少夫人的……」
「快!」她挖凈耳朵,等待著加琴的抱怨。
「小主子有許多許多的銀子,聽人家說,他的財產比皇帝還要多上十倍。」
對她而言銀子沒啥用處,她一點也不動心。「然後呢?」
「小主子的事業寒括了食衣住行育樂……」
「怎麼可能?」他應該才十七、八歲吧。
「真的!」加琴一副發誓的口吻,「茶樓是『食』,江南織造和綢緞絲帛是『衣』,客棧是『住』,馬匹買賣、運河船隻的掌控是『行』,妓院、賭坊是『樂』!最了不起的是這些事業遍各行省、各縣郡,由北到南都是厲家分號!」
「這樣厲害呀!」悟心不經意的吐了吐舌尖。「可是『育』呢!」
「有!只是沒有營利而已。」所以她好佩服!
「怎說?」
「小主子開辦了上百家的學堂,免費讓窮人家的小孩讀書識字!」
「好像不是無心壞胚嘛!」悟心輕喃。
「少夫人!小主子是不是很棒?好多姑娘家都巴不得嫁給他,就算是為他端洗腳水也樂意萬分!」
嗤!真不爭氣。「聽起來是個優秀青年啦……」她忽地皺皺鼻尖,極不屑的說:「他開設妓院和賭坊是不?而且是全國各地都有分號?」
「對。」加琴茫惑的回答。少夫人似乎不高興了。
吃喝嫖賭已是大惡,他竟然還自己經營做老闆,那不是集天下大惡之最嗎?
他肯定是日日遊逛妓院,把那地方當做他的起居室了。
天!即使她班娃尚未成為真正的出家人,她也絕不委身於他!
見她氣白了粉容,加琴手足無措,吶吶道:「喜婚大禮再延兩日即要舉行……」
「啥?」她的心陡地一緊。
「後天,小主子和你就要正式的拜天地了。」她希望少夫人開懷些。
悟心感到快要窒息了。「可是他不是還在某個妓院樂逍遙?趕得回來嗎?」
加琴十分確定的點頭。「一定!小主子說他會趕回就一定趕得回來!」
嗚嗚,誰來救救她呀,她不要被逼嫁人啦,她寧願念經。
如果他真的是無心,她才不要被捉弄第二次!
如果他不是無心,那她更不能困在他身邊!一個擁有上百間妓院和賭坊的男子太恐怖了,非堅即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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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心被請到大廳見客,廳里只有單柴於和一名絕艷佳麗。
她懶懶的落坐,心不在焉的隨意笑笑。
「你即是准少夫人?悟心?」佳麗的柔音之中壓抑著一股醋意甚濃的顫抖。
「嗯。」她隨意回道,沒心思理睬不相干的人。
「知道本姑娘是誰嗎?」
「你不自我介紹,我怎會知道?」
佳麗驕傲道:「本姑娘的閨名是左芙蓉,我爹爹是將軍大人!」
「哦。」
輕視她?左芙蓉怒喝,「太渺視本千金了!再怎麼說你我身份不同……」小女尼一個,根上上不了抬面!
「眾生生而平等!」悟心一點兒也不動氣,她懊惱的是明日的喜婚大禮如何逃過。
左芙蓉乃是個王孫公子爭相喜愛的大美人,家世又顯赫,何時見過敷衍的臉色?太令人難堪!
「告訴你,本千金和厲天擎一向交往甚密,他不會娶你這光頭尼姑做他的正室元配!你,哼,撈個妾即是天大的福份。」
這朵芙蓉花好吵哦。悟心轉而問:「左千金,你和姓厲的行房了嗎!」
「啊?」左芙蓉的驕氣一下子消失。這小尼姑怎麼口無遮攔,太沒教養了。「本千金乃是黃花大閨女,未出閣之前怎能破身?豈不有失禮教?」暗喻她太胡言!
「那麼你跑來傲心別莊跟我說這個、那個的,何禮教之有?」
這……左芙蓉啞然,卻是惱羞至極,她故意以曖昧的語氣存心使悟心難受。「雖然天擎和我只是談談心,但是我們之間的親密是任何女人也比不上的!男人啊,做樂的女人可以數之不盡,但是真正愛到心坎里的只有一個!」
「姓厲的很愛你嘍?你倆兩情相悅?山盟海誓,刻骨銘心?」悟心俏皮的笑笑。
左芙蓉挺直脊身,「當然!本千金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內外兼美!」
「琴、棋、書、畫我全不會,只會念念經而已……」悟心笑得更嬌甜了。
「那麼你便應該有自知之明!做人啊,要懂得自慚形穢,更要知道有所進退才是!」左芙蓉的眉目儘是歡喜之色,她以為小尼姑願意讓夫了。
「可是……貧尼愚笨,既然你倆恩愛萬千,姓厲的為什麼不與你結為連理枝,反而非我不娶?」
「……因……因……」左芙蓉花色盡失,無言以對。
自取其辱!她竟然敗給一名小尼姑,無地自容哪……
她轉身,搗唇輕咽的迅速離去。
一旁看了出好戲的單柴於忍不住吹了聲口哨,「真有你的!漂亮!」
悟心輕呼一氣,「我可沒心思和那千金小姐鬥氣,只是她吵得我頭疼。」是姓厲的害她困在這宅子里,干她何事呢。
眼尾瞥見另一抹倩影漸近,單柴於對悟心擠眉弄眼,悄語道:「准少夫人!你的第二名情敵又來了唷。」
她一瞧,又是個大美人!
單從善領身在前,「少夫人,這位是白芸香小姐,她想請見你……」
哎。厲天擎怎麼一大堆風流帳啊!干她何事呀。
不過,他的眼光挺高,挺挑剔的,全是美若天仙的美人。
白芸香上前,有禮的欠了欠身。「奴才拜見少夫人。」
「嗯……免禮。」悟心驚愕了下,她做啥自稱奴才?
白芸香溫柔的祈盼相求,「奴才懇求少夫人成全奴才對厲公子的一片真心。」
「成全?我怎麼成全?」
「請收了奴才吧!」白芸香的美眸里掉出一顆晶瑩的淚珠,煞是動人。
悟心懵懂,「收你?做啥?」
「奴才的心、奴才的情、奴才的身子都已經給了厲公子,請你讓奴才進門做低伏小,奴才一定盡心儘力,惟少夫人之命是從。」
這是什麼陣仗?
悟心瞧著單從善,他只有無奈的淺淺一笑。她又看向單柴於,後者則是聳聳肩,攤一攤手。
玩什麼鬼遊戲嘛!她都還沒嫁作厲家媳婦就已經有女人上門哀求做妾?
更可笑的是明日是婚禮大典了,她卻還不曉得厲天擎是圓是方?
「少夫人?」見她呆愣,白芸香不禁提高音調,淚水也掉得更凶了。
回過神的悟心獃獃的回答,「娶妻娶妾的人又不是小尼我!白姑娘還是自個兒去求厲天擎吧。」
「少夫人的意思是容不下芸香了?」她一抹淚,楚楚之中微見狠勁。
「不是。」怎麼說嘛,她根本不想和厲天擎成其姻緣,至於他要納七妾、十七妾都隨他便,應該和她不相關聯吧。
她總得回菩提寺當她的貧尼呀。
等得不耐煩,白芸香的柔順之色早已不見一絲一毫,她尖刺的嘶叫,「少裝賢良淑德了!你這死尼姑,明明想獨佔天擎的人!但是你休想做夢,天擎和我已有肌膚之親,在床上,我的功夫可是使他滿意得不得了。你這野尼姑不必幾日就要令他厭憎了。」
「反正他是上百家妓院的大老闆,和他胡來的姐也肯定不少!」不差白芸香一個。
「你不怨妒?」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悟心一邊大聲念著,一邊逸出銀鈴似的脆笑聲。
竟敢取笑她!她的大姐夫可是當今丞相!白芸香愈想愈受不住,她倏地揮去一掌——
單從善擒住白芸香揮在半空中的右手腕。「白姑娘,自重。」
掙了開,白芸香憤怒的大叫,「悟心!你的爹娘一定歹事做盡才會生出你這個女兒,沒了頭髮還勾得了男人,我呸!」
悟心氣炸了,舉步上前,她對著白芸香的美顏吐了一口唾沫,「這才是我『呸』!」
「你!」白芸香想撕爛悟心的麵皮,但是兩個男人守護在側……
悟心的俏顏陰冷了下,「雖然我是孤女,可是你沒有資格評斷我的爹娘,更不許你侮辱他們在天之靈!」
白芸香吃了一驚,她沒料到看似純真的小尼姑竟有這樣駭人的氣勢。
但是叫她更為愕然的是,悟心竟然抓扯住她的粉面頰肉,並且突如其來的張口咬住她的左耳朵!
當她痛得流下眼淚的時候,悟心才開恩似的放開施暴的嘴和手。
「你這暴女!」可惡的假尼姑、野尼姑。
「傲心別莊是我准夫婿的地盤,白姑娘請慢走。單從善,麻煩你送客。」
「你……」好樣的!居然趕她像趕蒼蠅似的。
如夢初醒的單從善這才悶悶憋笑著,將她請出去。
跺跺小腳,白芸香深感羞憤的轉身奔跑。
「哈哈哈哈……」單柴於已經迫不及待的爽朗大笑了。
「少夫人,屬下真的是低估你了。」看來他們即將有一位不按牌理出牌的女主人。
傲心別莊也恐怕是多彩多姿,津采可期哪。
只是,那位為了處理全國各地厲家妓院的紛爭,而奔波趕場的小主子可不可能在發現少夫人的真面目之後而悔婚呢?
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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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荒謬!悟心瞪著銅鏡里的自己。
她真的很想笑!
哪有一個光頭尼姑身穿大紅喜袍,頭戴珍珠鳳冠。
她肯定是世上惟一的光頭新娘了。
「三菩提心者於一切法應如是知如……如夢幻泡影……」她念著經文,獃獃發怔。
她應該拚死命逃婚才是,但是傲心別莊里裡外外至少幾百人看守和護衛,除非她能夠變化戲法,否則如何逃出生天?
況且她也有一些些的好奇……
執意娶她為妻的厲天擎究竟是哪一號人物?樣貌如何?心性如何?
他,和無心真是同一人嗎?
可恨的是他虧欠下的風流債不知凡兒?婚後還會不會上門討?
「少夫人。」加琴小快步的衝進來,「時辰到了。」
「厲天擎趕回來了嗎?」該不會還在哪個溫柔鄉里翻雲覆雨,不亦樂乎?
「趕回來了!」加琴一面喘氣回答,一面忙著為悟心披上紅巾喜帕。
悟心突然說著,「我的俗名是班娃!」如果她當真註定成為厲家媳婦的話,這世上應該就沒有「悟心」的存在……
天上佛祖會不會大怒神威?悟真住持會不會生她這徒兒的氣?
「走吧。」伸出右手,她在加琴的扶持之下走向大廳。
今夜,她要好好會一會她的准夫婿!問一問他,懂不懂得何謂羞恥之心!
竟然膽大妄為到強擄「小女尼」,並且逼迫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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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少年郎一臉的倦意,千里賓士的他已經三日未曾闔眼了。
單柴於擠眉弄眼的戲謔著,「是不是花魁們太多嬌?」
厲家所開設的煙花樓已經是遍布全國,觸角甚至到了高麗蠻國。
身為老闆的厲天擎光是窩邊之花就難以一一接納。雖然碎了許多女人心,但是也總有幾個幸運的美紅粉得享雨露。
冠蓋滿京華的詩妓和藝妓對於厲天擎不但是神魂顛倒到瘋狂的地步,其中還有好幾個名妓不是因為家道中落或是坎坷境遇才淪為賣笑執壺人,她們為的是厲天擎這一個勾去她們靈魂的天之驕子!
厲天擎慵懶的一瞟,「主子的床第之事,不勞單兄你太費心思。」
「說的是!但是小主子今日可是新郎倌哩,總不能叫新娘子伺候一個早已『津盡人亡』的夫婿吧。」
「對!閨中怨婦不太幸福……」粗里粗氣的關沃佬也湊上一嘴。
微微撇笑,厲天擎仍是如往常般的毫不在乎,他是一匹不馴的狼,更是天下惟我獨尊的狂氣傲男!
他只是要她成為他的人,但是並不代表他必須為她忠誠不二!
這世上的一切萬物,只要他想掠奪的無不手到擒來。
「小王子!換上喜服吧。」單從善盡責的進言。
「我不穿那玩意兒。」邪肆一笑,他仍是歪歪斜斜的半躺在太妃椅上。
於是端捧著喜服的仆奴退下了,沒人敢置喙。
厲天擎從不對下人凶嚴,相反的他總是弔兒郎當的神態,但是他骨子裡所散發出來的威權使得所有的人對他惟命是從。
他不施恩,人人卻對他交心、盡忠。
他不嚴待,人人畏懼如若神只。
他今年才一十有七,卻號令著數萬名的仆奴屬下,事業遍及全國。
「柴於,你說她殺了左芙蓉的銳氣,而且動手抓扯白芸香的臉皮,甚至咬她耳朵?」
「是的。」
「真可惜。」沒能瞧見她使潑撒野的模樣!
三個隨護侍從各自驚心,因為他們竟然看見小主子揚起一抹極富興味的笑弧,而這笑意里十分稀罕的多了一絲寵歡的意味。
「她的修行生涯應該是失敗了!」所以他的逼婚對她而言是救贖!
只是那個乖順的小女孩怎麼擁有多重性情?他這婚配似乎押對寶了。
他開始期待黑夜的來臨,他要盡其所能的教導他的尼姑妻子如何領受魚水之歡,只是她會不會又以為他喜歡欺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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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成同心雙結的紅彩帶系住新郎和新娘。
以天地為憑,近乎千個仆奴為證之下,厲天擎和班娃行上三大禮。
禮畢,送入洞房。
新娘坐上喜床,正考慮著要不要自行掀了喜帕?她想瞧瞧厲天擎生得是鳳凰或是烏鴉?
但是一聲「報」使她傻神了。
一陣腳步聲漸行漸遠,然後是另一陣迅疾的腳步聲靠近。
怎麼回事?
她毫不猶豫的自掀喜帕……
赫!
關沃佬、單從善和單柴於皆杵在床前,並且一副如喪考妣的哀喪樣!
「你們的小主子呢?」這是什麼陣仗?鬧洞房呀。
一旁的加琴也是茫然不解。
久久,單從善恭敬的抱拳作揖,「請少夫人歇息。小主子他……不能陪你度過良宵花月夜。」
誰稀罕。「他死了是不?」
「小主子沒死,死的是小主子的叔父啦。」關沃佬大嗓門的回答。
班娃偏側著螓首,「他的大喜之日遇上他叔父的往生之時?」
「拜天地之後,遠在東北的信鴿剛飛進別莊,我們才知道些惡耗!」單從善一臉的哀戚,畢竟他們都是蒙受老爺子教養大恩的奴僕啊。
「所以他就趕到東北奔喪去了?」
「是的。」
「這是天譴!」她的清眸亮澄澄的。
「啥?」關沃佬開始抓搔頭皮。
「雖然我尚未完成燃戒疤的出家禮儀還不算是真正的佛門中人,可是我在尼姑庵長大,我念經抄文,學習著不惹塵埃!
「可姓厲的卻命令你們把我抓來,並且軟禁我的自由,逼迫我做他的正室夫人,他一定是干犯天條,觸怒佛祖了,所以他的叔父才會在他的婚禮之前暴病而亡。善哉,我佛慈悲。」
三個大男人面面相覷。
面對她的控訴之罪他們出不得半聲,然而老爺子早已纏綿病榻多少年了,怎可能是遭到什麼天譴啊。
何況她也不是出家尼啊,只不過是寄宿尼姑庵的孤女嘛。
加琴忽然插嘴,「少夫人的頭皮已經冒出青色的短碴了。」
班娃氣鬱於胸!
佔地萬頃的傲心別莊竟然找不著剃刀!完了啦,假以時日,她的髮絲要是留長,師父們一定會大為光火。
都是厲天擎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