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駱天雲正埋首於幾百頁的合約條款細細檢閱著，這些合約一簽就是動輒好幾千萬的簽約金，自然不能大意。

「總裁，宏揚願意跟我們合作軟體技術開發，他們也願意提供我們零件上的需要。」

執行經理陳奇將一疊疊的合約案堆到駱天雲桌上，一一報告。

「嗯！還有呢？」

「另外萬石電子的老闆希望未來能有產業上的合作，不管是軟體或者是硬體方面都可以談。」

「宏揚、萬石似乎還構不上檯面。」

駱天雲沉吟了一會，極其習慣地伸手拿了放在桌上右上角的咖啡杯準備啜飲，沒想到竟然抓空。

「我的咖啡呢？」駱天雲訝異地抬起目光巡視，這才猛然發覺原本每天都會準時現身的藍山咖啡早在一個月前再也不會出現了。

一股莫名的失落不知不覺捆住駱天雲的心頭。那種感覺就像突然失去某種地最習慣不過的東西似的，他的腦海隨即浮起莫恬恬熱切地捧著熱咖啡給他的情景。

該死！真是見鬼了，幹嗎突然想起那個死胖子。

陳奇聽見駱天雲的低咒聲，以為是桌上沒有咖啡的緣故，連忙招來正在外頭辦公的新任秘書小姐Alisa。「喂！你怎麼沒幫總裁準備咖啡？」

陳奇從其他同事口中知道，莫恬恬會離開似乎是受到Alisa奚落的影響，連帶著對中Alisa沒有半點好感，口氣自然趨於惡劣。

「你先出去，這個案子我還要再看看，過兩天我再告訴你最後的決定。」

駱天雲拿下鼻子上頭壓了一整天的眼鏡。心頭沒來由的一陣煩亂，看著桌上一堆急欲處理的文件，又是一陣心浮氣躁，好像自從莫恬恬消失后，他就突然多出了一堆處理不完的事，而這些雜事像是不停找他麻煩似的，永遠賴在他身邊不走。

「駱總，熱咖啡來了。」Alisa捧著咖啡，花枝招展地走進駱天雲的辦公室，帶媚的眼角不忘多勾駱天雲幾下。

以前她在歐洲錯失攀附駱天雲的機會，現在好不容易機會又在眼前，她當然要好好把握才行。駱天雲啜了一口，隨即嫌惡地皺緊了眉頭。「這是什麼鬼東西啊！我喝咖啡從來不放糖的，你不知道嗎？拿出去倒了。」

Alisa被駱天雲陡發的怒氣給嚇呆了。以前駱天雲從來不曾對她這麼凶過，難道今天有些不對勁嗎？「駱總，對不起，Alisa突然忘了……」

「忘了？虧你還一路跟我回台灣，連我這點小習慣都記不住，還敢大言不慚地到處宣揚要當我的秘書，真是丟臉。」

駱天雲拿起手巾擦拭自己的嘴角，陰鷙的黑眸掃了Alisa一身，頓時讓Alisa寒毛直豎。

「對不起，對對……對不起……」Alisa幾乎快被嚇哭了，眼前的駱天雲不再優雅從容，反倒是像發狂的猛獸。

「我交給你的華星公司資料處理好了沒？」

「啊！總裁，因為那是德文的，所以我看不懂，我還要請外貿部的人幫幫忙才行，再給我半個月，我就可以處理好了。」

「半個月？同樣的工作，那個莫恬恬可是三天就處理好了，你自認高她一等，怎麼需要半個月啊？」

駱天雲眯起眼眸，壓迫性地危險嗓音逼得Alisa險些抱頭鼠竄，轉身逃亡。

「駱總，怎麼可能？莫恬恬那個庫斯拉娜可能這麼厲害？」

Alisa相當驚愕莫恬恬竟連德文都看得懂。她在歐洲工作那麼久了，德文還是鴨子聽雷，何況這些德文資料很多都是專業術語，沒有兩把刷子根本看不懂。

「庫斯拉？」

「是啊！胖成這樣當然叫庫斯拉，不只我這樣叫，公司其他人也這麼叫她。」

不知為何，駱天雲在聽到莫恬恬被稱作「庫斯拉」時，心頭有些古怪的感受，若是以前的他說不定會哄堂大笑，可是他現在卻只想一把搖死Alisa。

「夠了，別說那些廢話了。這疊工作我吩咐給她，她只要一個禮拜就能處理好了。」

駱天雲拍拍桌上疊得比人高的文件資料，Alisa看了當場嚇得腿軟。「五天……這更不可能了，駱總是在刺激Alisa嗎？」

駱天雲猛然驚覺Alisa似乎只有外貌可以入眼，其實她的能力根本沒有莫恬恬的一半。

我一、足會證明能力比外貌重要！

駱天雲耳邊竟意外地傳來莫恬恬對他保證再三的話，這句話現在聽來似乎是樁笑話。

該死！駱天雲這才發覺原來自己才是錯得離譜的那一個，不過他是何等人物，絕對不會有錯誤的判斷。

駱天雲再度壓抑下內心忽而竄出的奇妙感受，迅速否定了莫恬恬對自己的重要性。「我只給你五天，這五天內再不處理好，你也可以準備滾了，出去。另外，聽清楚沒？我只給你五天。」

駱天雲怒聲咆哮。駱天雲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為Alisa處理文件的速度太慢而發怒，還是因為沒有莫恬恬，他的工作就忙得一塌糊塗、亂七八糟？

後面那個答案頓時讓駱天雲心神一震。不可能，他絕對不需要一個死胖子來當他的秘書，即使她能力好的可以說非洲土話、可以當奧林匹亞神童。

他、也、不、要、用、一、個、死、胖、子。

「還不快滾出去做事！」駱天雲又吼了一聲。

「是……是，我馬上去處理。」

Alisa來不及使出渾身解數勾引駱天雲，連忙抱著成堆的資料匆忙離開總裁辦公室。

Alisa才剛離開駱天雲的辦公室，陳奇後腳又跟著進來。

「你又有什麼事？」駱天雲不耐煩地抬起眼眸。

「總裁，我剛剛忘了說一件事，那個……關於德國克卡拉爾公司的合作企劃，對方已經有合作的意願了，不過仍然希望跟總裁作進一步的協商。」

陳奇明知道駱天雲現在正在氣頭上，他實在不該選這個時間去找麻煩，可是手上的事情又急，只好硬著頭皮說出來。

「去把我們案子提給他們，看他們有沒有興趣參與。」

燙手山芋來了！陳奇暗自叫苦。

「總裁，克卡拉爾公司的總裁希望合約內容擬成德文，由於事情太急了，要在五天之內趕出來似乎不可能。」

「不可能？」駱天雲的黑眸眯成一直線，看在陳奇眼裡真是有說不出的恐怖。

「除了莫恬恬外，似乎沒人有這等功夫。」

「莫恬恬？」一個讓駱天雲咬牙切齒的名字，又出現在他耳旁了。

他可是還沒找她算帳，莫名其妙就給他玩一個失蹤的把戲，這口氣他怎麼可能咽得下去？

「是啊！除了莫恬恬以外，就沒人有這個能力了，外貿部的人正忙著處理華星公司的案子，分不出人手來，而且聽說絕代也在搶這個案子，所以動作要比他們更快才行。」

陳奇據實以報，內心則是期盼莫恬恬能回來，好把Alisa這項個騷貨給趕走。

「好了！我知道了，出去吧。」

駱天雲整個表情頓時陰沉了下來。

要他去找那個死胖子，還不如一刀殺了他！

「一、二、一、二，吐氣、吸氣、吐氣……」

莫恬恬努力跑著跑步機，沒有半刻敢鬆懈。

「這可口薄片真好吃，孔雀餅乾也好吃，我說恬恬啊，你還真是厲害，能從一堆餅乾中找出這麼好吃的，這一點我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某紗涼涼地躺在躺椅上，一面悠閑地吃著餅乾，一面監督莫恬恬運動。

「小紗你好好許喔！故意把我買的餅乾都吃光。」

莫恬恬雙腳雖是努力跑著，雙眼可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棠紗手中，自己心愛的餅乾。

「我哪有奸詐，我可是忍胖負重呀！你現在要減肥，這些餅乾可不能碰，既然買了要丟也可惜，所以我只好自己吃！」

某紗又開了另一包洋芋片，打算好好大快朵頤一番。

「我跑了五十分鐘，總算可以休息，吃點東西，我已經快餓昏了。」莫恬恬努力撐著受盡折磨的身軀，一屁股坐在棠紗身旁的沙發椅上休息。

打從她接受棠紗為她安排的魔鬼瘦身課程：早上要晨跑三公里，早餐是一顆水煮蛋，十點過後要去跳有氧舞蹈，中午是一顆蕃茄，下午三點要游泳五百公尺，晚餐一盤水煮菜，睡前還要跑跑步機一公里半。

天啊！她一定是瘋了，才會接受棠紗這種會死人的減肥計劃。

「不準吃，恬活！你現在只能去洗澡然後睡覺。」

棠紗身負減肥教練的重責，尤其她還要利用瘦身成功的恬恬好打擊駱天雲，她當然半點鬆懈不得。

「小紗！我已經一個多月沒吃餅乾了，讓我吃一點吧，就當作我這個月有乖乖聽你的話減肥。」莫恬恬已經遇到減肥瓶頸，一旦減肥沒有出現明顯的效果，再怎麼有減肥衝勁都會消失殆盡。「恬恬！不行，你再吵著要吃餅乾，我連中午的蕃茄都不讓你吃喔。」

「啊……不行啦，我一定會餓死的。」

「恬恬，你忘了駱天雲給你的恥辱嗎？你一定要努力減肥加倍討回來才行。」

莫恬恬一想到駱天雲，減肥的鬥志又再度回籠。「沒錯，我一定要減肥成功讓騎總看。」

「沒錯，沒錯！就是這個氣勢，恬恬你好不容易減了五公斤，一定要努力持續下去。」

「好！那我再多去運動個十五分鐘。」

莫恬恬鬥志高昂地回到跑步機，這次她拿了一條手巾圍住自己的雙眼，這樣一來，她就不會看見棠紗吃東西的模樣，那她也能專心跑步了。

棠紗看到莫恬恬如此拚命的模樣，內心早已感動萬分。

恬恬你了足可以辦到的，絕對可以讓駱天雲那個傢伙對你刮目相看！

過了四五個月的特訓，莫恬恬足足甩掉身上二十公斤的肥肉，這期間自然有些減重障礙，不過都讓她的努力給順利排除了，不過莫恬恬知道自己還瘦得不夠，現在她仍打算要再瘦個十五公斤才行，可是無論她怎麼努力，體重似乎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不行！我一定是運動不夠的關係。」莫恬恬一咬牙，更加努力跺腳踏車，努力想再讓自己瘦個十公斤。

「好啦！恬恬，你已經瘦得夠多了，你是減肥減上癮了喔，你已經不用再減了啦！」一見到莫恬恬拚死命的運動，棠紗只好在莫恬恬將自己折磨死前阻止她。

「不夠！不夠！我雖然瘦了二十公斤，可是駱總送我的禮服根本穿不下去，我一定要穿上去才行。」

「恬恬——恬恬——」棠紗一見莫活恬屢勸不聽，音量也不由自主大了起來，一個不留神就將隱藏多時的秘密順口溜出。「恬恬！你不要再騎總、駱總個沒完，駱天雲他根本就不要你了，我還聽亞民說他已經請Alisa當他的秘書了，他根本無心於你。」

莫恬恬被嚇失神，停住所有的動作，睜著一雙驚愕的眼眸堂向棠紗。「小紗，你說的是真的嗎？」「唉！我知道我不該瞞你，我把所有的實話都告訴你好了。你要我去跟駱天雲請假當天，我就跟他吵了一大架，想當然爾，他自然把我趕出公司了，之後我聽亞民說，他請了Alisa當他的秘書，這個女人好像是他以前在歐洲的秘書。」

「我知道Alisa，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莫恬恬嘆了幾口氣，原本生氣勃勃的臉龐在聽見壞消息后陡然失色，澄澈的眼眸不知何時早已覆上一層淚光。

「恬恬，你要怪就怪我吧，如果不是我硬要跟駱天雲吵架，或許你也不會丟掉聖華的工作。」

看到莫恬恬憔悴、了無生氣的模樣，棠紗真是有說不出的自責。她一方面希望莫恬恬能乘機減肥，另一方面也希望讓莫恬恬看清駱天雲的本性。

「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真心為我好。」

「你明白就好，我想你也別想駱天雲了，那種男人不提也罷。對了，我最近聽阿柔說他們絕代科技在征獲德文的秘書，你要不要去試試？」

於茜柔、棠紗與莫恬恬三人是大學時代的姐妹淘，即使離開校園兩三年，三人的情誼依舊，當初三人都是以當秘書為志，棠紗放心不下莫恬恬傻乎乎的個性，所以自願與莫恬恬到聖華去，於茜柔則選了絕代科技。

如今兩年後於茜柔早已當上絕代總裁的貼身秘書，可莫恬恬和棠紗仍是聖華小小的經理級秘書，於茜柔可說是姐妹三人中成就最高的。

「絕代科技？」

「是啊！反正聖華已經沒機會回去了，不如就先到別間公司看看吧，阿柔說絕代的總裁對員工相當好，不會要求他們加班，再說絕代的薪水不比聖華低，恬恬你就去試試吧！」

棠紗百分之百贊成莫恬恬離開駱天雲那個大惡魔，不希望莫恬恬再傻傻地任憑駱天雲使喚。

「是嗎？」

莫恬恬一聽到要離開努力兩年半的聖華，又是滿心的不舍。至少她之所以想要減肥，是因為駱天雲的關係啊，突然要離開他，莫恬恬真是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

「別再猶豫了，機會是不等人的，難道你還想回駱天雲身邊，時時處在他吩咐不完的工作中過勞死嗎？還是你想再受到他刻薄的言詞攻擊？」

棠紋不死心地繼續說服莫恬恬忘了聖華。她可是花盡口水和心力才把莫恬恬從絕望邊緣拯救出來的耶！

「就這麼走好嗎？」

「當然好，沒什麼不好的，放心去絕代吧！」

「讓我考慮看看。」

「可是……」

此時屋外響起垃圾車的鈴聲。「我去倒垃圾了。」莫恬恬不等棠紗說話，飛快地拿了一包垃圾就往屋外沖。

這三個月以來，莫恬恬為了減肥，幾乎都住在棠紗的家裡。一走出屋外，眼淚早已不聽使喚地頻頻掉落。

莫恬恬不得不承認，在她聽見棠紗說隨天雲不要她時，她心痛得快要死掉，原本以為自己減了肥，駱天雲就會把她留在身邊，沒想到他早已不要她了，那她前些日子所做的努力，對她而言是不是都是白費了？

一想到這點，眼淚流得更凶了，恍恍惚惚地丟了垃圾，莫恬恬並未走回棠紗住處，反倒是一個人沿著黑漆漆的公園散步，試圖讓自己先在外頭哭個痛快，這樣回去后才不會在棠紗面前掉眼淚。

「真的因為胖就一無是處嗎？」

莫恬恬從前的那分自信，早在駱天雲奚落下消失的無影無蹤。即使現在瘦了，如果她反而受到錄用的話，那不是更加表明外表才是女人的一切，其餘的根本不重要？

這不是她要的結果！她瘦下來的目的是為了駱天雲啊！

莫恬恬傷透了心，心碎成千萬片。即使現在叫她走到駱天雲面前，她都未必有勇氣。

莫恬恬傷心地沿著公園旁的石子路走，一邊掉眼淚為自己花這麼多心力減肥不值，一方面又為即將離開聖華而難過。

「嗚……早知道最後的結果都一樣，我就不要減肥了。」

莫恬恬可說是傷心到了極點，讓她維繫奮鬥的目標——駱天雲，已經不會再出現在她眼前了。

「為什麼結果會這樣？」

莫恬恬一路踢著小石子走，忽然別見前方的路燈下有一條黑影靠在車旁，而黑影隨手將手上的煙蒂直接扔進草叢裡。

正愁怒氣沒得發泄的莫恬恬，隨即逮住機會罵人。

莫恬恬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劈頭就是一陣痛罵。「喂！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沒有公德心？你知不知道亂丟煙蒂可是會引起火災的，你沒聽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嗎？做人也要有一點公德心啊，社會都這麼亂了，做人還是要有良心啊！」

莫恬恬糊裡糊塗地罵了一堆，見眼前的黑影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莫恬恬更加火大了，態度也一脫尋常溫馴，改以兇狠的模樣。「喂！我說話你有沒有在聽啊！喂……」

在莫恬恬連聲「喂」當中，眼前的人影總算撇過頭來，來人正是駱天雲。

駱天雲轉過視線，深沉的嗓音發散出危險的氣氛。「你似乎太多管閑事了。」

「喂！我住在這裡當然可以管，萬一發生火災可是我遭殃。」

莫恬恬硬是撐起著膽子，大聲責備。

這個聲音是……

駱天雲訝異地抬高視線，重新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一種前所未有的熟悉感迅速包裹住駱天雲一身。

「你是莫恬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