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若若……醒醒……」
白澤輕拍若若的臉頰,試圖將她喚醒,眼中有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若若被捲入鏡湖后,他就寸步不離地守在湖畔等若若回來。也不曉得等了多久,只覺得時間過得好慢。等了許久、始終沒見到若若回來,他擔心她在湖底出了事,這念頭一進入心底,沒及細想,當下,他便潛入湖中,想把若若帶回來。
湖水相當冰寒,卻又無法施展法術抵抗,連他都快受不了,更何況是若若。白洋後悔極了,他不該信莫常恆無害若若之心,便讓若若被帶進它所設的結界里。
當他在湖底尋不著若若,正心急如焚時,湖水中央忽然像被劈開來似的,他還未及反應,若若便已出現在他眼前。
於是,他忙抱住她的身子將她帶上岸,但叫喚了好一會兒,卻一直喚不醒她。
「醒醒啊,若若。」白澤再次喚道。心想若若再不醒來,他非要找莫常恆算帳不可。
白澤心念才轉,若若便輕咳一聲,眼皮微微動了一下,白澤見她快要醒過來。忙又出聲喚她,一個「若」字才說出口,話卻哽在喉嚨里,竟反而有點害怕讓她醒過來。
莫常恆強送若若回到過去。讓她看了什麼?莫常恆說她已記起過去的事,是真的嗎?如果她真的已恢復記憶,為何要瞞著他、不讓他知道?是不是她已記起了他的錯、想起她的怨?也許她這一醒來,一切都要改變了。她會恨他,就像五百年前那樣,他會失去她……他真的不願這樣啊。
若若仍未清醒。白澤盯著若若的臉龐好一會兒,心中卻有百轉千折的情緒不斷翻騰。他背負的愧疚太深,等了這麼久;等的,不就是這一刻嗎?那麼,他又在害怕什麼?他自問,卻沒有答案。
若若微睜開眼,仍無法習慣光亮,覺得有些刺眼,想再合上眼皮,但映入眼帘的面容,卻教她會不得移開眼光半晌,深怕是夢,一閉眼,他就會消失不見。
白澤在想什麼?想得好入神,他的眼底似有化不開的愁郁,她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神情。沒由來的,她的心也跟著糾緊。
你在想些什麼?若若以為她已問出了口,手也已摸上他的臉龐,哪知這只是她的幻想。其實,她什麼都還沒做,唯一做的,就只是垂著兩行眼淚,既怨又愛地凝視著白澤。
白澤搖了搖頭,不再多想,才剛從思緒中回神,卻見若若正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狐媚眸子看著他。
她醒了!
先前的擔憂一掃而空,白澤習慣性地伸手想摟摟她,但一思及她已恢復記憶,再也不是他一手教養的、重生后的胡若耶;同時,他又望見她的眼神,那動作便硬生生地止住了,甚至更下意識地將手藏於身後。
為什麼不擁抱她?若若注意到他藏在背後的手,抬頭再望白澤,發現他也正在瞧她,臉上卻不是她慣見的祥和表情,反而添了些閃躲與無措,好似……就像她現在一般。
兩人竟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的對望了好些時候,白澤覺得這樣看下去總不是辦法,該說的還是要說,該來的還是要來。雖然,開誠布公一切之後,傷口會很痛,但那痛,相接於曖昧不明的長苦,總會好些。
開口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聲音暗啞乾澀,白澤咳了咳、清清喉嚨,正要說話。若若卻別開臉,站了起來。
「若若?」
若若沒有回頭,邁著腳步徑自往霧中走去。
「若若。」他忙又喚道。
若若仍不回頭,腳步不但不停,反而還愈走愈快。
「若若!」白澤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她終於回頭,臉上淚痕未乾。
若若臨別的回首一顧,僅是短短的一眼,便包含了不知多少愛恨情愁。她怨他、愛他,心裡更存著許多對他的愧疚;百般滋味,齊上心頭,一時間,她竟不知該怎麼面對才好。
她深深嘆息了聲,淚滑下臉龐,滴在白澤的手背上。強忍著悲痛,她扳開白澤的手;徑自離開鏡湖。
白澤一直等著面對若若恢復記憶后的一切,卻不曾料想過現下這般情形;原以為若若對他只是怨恨,可方才,她那一眼卻不似他早已準備好接受的怨恨,但也深深印人他的心坎。
他不懂!
若若恢復記憶后的表現,並不如他曾經臆想過的,這其中,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她的淚尚殘留在他手背上,涼涼的,卻燒炙了他的心。然而,他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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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在若若回摘月山不久后,便將若若日恢復記憶一事告知其他長老。
當初,為了幫助若若的重生,他們都曾貢獻了一分心力。為了避免可能產生的麻煩,除了數名長老及白澤外,所有曾與若若接觸過的狐仙,他們關於若若的那一分記憶也跟著若若一塊被封印。如今,若若既已想起一切,再封印其他人的記憶,也沒意義了;商量后,他們決定解除眾狐仙的記憶封印。
所以,現在摘月山上除了若若重生后才新進的狐仙,幾乎所有狐仙都想起了若若應該已經死了的事。過去與現在,有部分重疊的記憶一時難以銜接,狐仙們都覺得有些怪,卻又不大能說出是怪在哪兒。
而這五百年來,與他們一起在摘月山上修行的若若,簡直就像另一個人。
從前守鏡湖的胡芝耶早已是天狐,實沒需要重新修行的的道理。但過去的胡若耶,卻不似這五百年來與他們相處的若若來得容易親近。
看守鏡湖的胡若耶生性孤僻,鏡湖向來又是禁地,所以,他們對於以前的胡若耶其實也沒留下太多的印象,反倒是對現在這個若若念念不忘。若若雖然迷糊,個性還是比以前可愛些。
所以,他們所注意到的,不是若若為何需要重新修行一事,反倒比較好奇她與白澤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白澤表面上對若若格外嚴格,其實,白澤可是疼若若得緊。而若若之所以能怠惰了五百年還晉陞不了一級,泰半是因為白澤無意間過度縱容的結果。稍微聰明點的,哪會看不出來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比尋常?
因此,當若若被放逐人間的消息一傳開來,著實在摘月山造成不小的騷動。
前陣子,若若重回摘月山,大夥只道她過錯已補,對此事並不了解。只是,若若在個性上明顯有了轉變,每個狐仙都是有目共睹的。若若變得安靜了,摘月山少了她的笑聲,好像有什麼東西也跟著不見了。他們不明白是什麼緣故,想問,卻又無從問起。
再者,五百年一度的瑤池之會又轉眼在即,這是狐族的大事之一,惟有通過了西王母的測試,才可一脫狐衣,成為擁有永恆生命的天狐。因此,就算想多關心一下若若的事,大夥也都力不從心。
摘月山近日小事頻頻,大事不斷。
還有一件大事就是——白澤要回天界了。
白澤在摘月山待了數百年之久,久到令眾狐幾乎都要誤以為他也是狐族的長老,而忘了他是天界仙人的事實。
所以,乍聽到白澤要回天界,沒有人不震驚訝異的。很自然的,大夥便將白澤要離開的消息與若若的壞心情聯想在一起。
事實上,若若的情緒低落的確是因為白澤,一部分是出於自責,另一部分則為自憐,憐惜她自己的感情終將得不到相同的回應。所以,她回到摘月山已有一小段日子,卻變得沉默寡言,對所有人幾乎一概不理,包括她的好友胡蓮衣。
於是乎,對於白澤重回天界一事,她根本還不曉得。
「你到底是怎麼了?」胡蓮衣用力拉扯背對著她的若若問道。好不容易,她才把若若的臉扳向她,但若若卻仍是一副死樣子,一句話也不說。
見若若不肯說話,胡蓮衣除了擔心以外,還很生氣。
「你到底當不當我是你朋友?我關心你,想知道你究竟發生什麼事,才好幫你呀,你卻老是擺這副死人模樣給我看!我、我……」胡蓮衣忍不住地大叫,說到最後,自己反而流起淚來。
若若皺了皺眉,乾澀的唇微微蠕動。「蓮衣……你別這樣嘛!」
胡蓮衣抬起頭來,見若若總算肯開口說話,淚也忘了擦,便抱著她,開心地笑道;「你總算肯開口了。」依她對若苦的了解,只要她肯開口說話,就表示事情還沒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還是有救的。「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你不說,別人怎麼幫你呢?」
若若推開胡蓮衣,別過頭道:「我沒事,只是不想說話而已。」
「沒事?你這樣還叫沒事?」胡蓮衣伸手變出一面鏡子放到若若面前。「你若沒事,怎麼會憔悴成這樣?一張臉蒼白得沒半點血色,活像個鬼。」
「我……」若若又蹙起眉,欲言又止。「蓮衣你別再問了,我不想隨便找理由敷衍你。」
「那就笑一笑給我看,以前的若若可是成天嘻嘻哈哈的。你笑一笑,我就當做你真的沒事。」
若若拿她沒轍,只得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卻笑得好酸、好苦,胡蓮衣著著看著,心都跟著疼了起來。
「算了算了,你別笑了,」
「那就別再問我了,我真的不曉得該怎麼說,也說不出口……」若若鼻子一酸,笑立刻轉為淚。
胡蓮衣試著猜測會讓若若這樣反常的緣故。若若既已回到摘月山,自是獲得長老們的准許,那她應當不是為了擔心被放逐一事——事實上,她在人間的那些時候,也沒見她愁眉苦臉。那麼是有可能的,就是那件事了。
「是因為白澤長老?」胡蓮衣輕聲問。
若若一聽「白澤」二字,渾身微微地顫抖。雖不答話,胡蓮衣也看出了端倪。
唉!果然是為了白澤長老!
真不曉得該怎麼說她才好,嘆了口氣,胡蓮衣道:「不想他離開的話,就去留他呀,他那麼疼你,絕對會聽你的。」她以為若若是知道了白澤長老要走的消息,才會變得如失魂落魄。
若若聽著胡蓮衣的話,一時還反應不過來。白澤要離開?他要離開摘月山!
胡蓮衣自顧著又道:「就算真留不住,天界也不是多遙遠的地方,又不是生離死別,一輩子都見不到面——若若?」胡蓮衣看著撲到她面前的若若,低叫。
「白澤為什麼要走?他為什麼要走?」若若著急地搖著胡蓮衣,直追問,神色十分惶恐驚慌。
「白澤長老本來就不是我們狐族之輩,他回天界也是自然的呀。」若若慌張的神色反讓胡蓮衣想逗她一逗。
若若聞言又是一震,整個人呆在胡蓮衣面前,像成了化石,一動也不動。
胡蓮衣這才跟著慌了。若若是怎麼了嘛!難道她還不知道白澤長老要回天界?糟了!都怪她糊塗,若若最近足不出戶的,又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若若……」試著叫喚幾聲,若若都恍若未聞,令胡蓮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若若回過神,又抓著胡蓮衣的手,問道:「蓮衣,你是騙我的,是吧?白澤沒有要回天界,對不對?」
胡蓮衣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好說:「若若,我沒有騙你,你要接受事實,而不是逃避。」
若若連自我欺騙的勇氣也喪失殆盡了。白澤要走了,真的要遠遠地離開她了……
「他走了沒有?」她顫抖地問。
胡蓮衣搖頭。「還沒。不過,可能就在這一兩天吧。」
聽見白澤尚未離開,若若的心又開始猶豫起來。他還沒走,她該去找他嗎?若去找他,她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他?
胡蓮衣觀察著若若的神色。「想去見他就去呀!猶豫什麼呢?我認識的若若可不是個膽小鬼,可不會連去見最重要的人一面的勇氣也沒有。」
胡蓮衣的話恍如一顆巨石投在若若的心湖裡,盪起一陣波濤,教若若如夢初醒。是呀,她的勇氣到哪去了?她為什麼變得這麼膽小?莫常恆讓她看了過去,她還覺悟不過來嗎?
過去,她就是因為逃避自己,結果一切都毀了。五百年後的今天。她還要再因自己的膽怯而再後悔一次嗎?不!她不想再次后侮。她愛白澤!而現在,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彷彿下定了決心,若若開口:「蓮衣,謝謝你。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
胡蓮衣鬆了口氣。「那就好,那代表我不是在對牛彈琴。」擋不住心中的好奇,她又問:「你打算怎麼做呢?」
若若沉吟了下,漾開一朵無比燦爛的笑容。「我要去告訴他我的心意。」
胡蓮衣點點頭。「嗯。」
「讓他知道,我愛他。」若若笑得好燦爛。
什麼?胡蓮衣著實被若若給嚇到了。若若剛說了什麼?她聽錯了吧?若若說「愛」!可神仙是不能說愛的呀!
待胡蓮衣自震驚中回神,若若早不知去向。她不禁跺了跺腳,真是……,她絕對會被若若給害死。
愛!難道這就是若若和白澤長者之間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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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想去見她一面?」狐族的長老在替白澤錢別的席上問道。
見若若一面?想啊,但是……「她不會想見我的。」白澤搖頭,舉杯告別。
長老們亦舉起杯向白澤告別,屋外卻傳來一陣急忙的腳步聲。眾人正欲詢問來者何人,那人卻已推開門,沖了進來。
是若若!席上的長老們和白澤都吃了一驚。
「你連來看我一眼都不肯,又怎麼知道我不想見你?」遠遠的,就聽見白澤的話,若若氣一緊,問上心頭。她怎麼會不想見他?她想的,想得心都疼了!
長老們相對望了眼,搖了搖頭,然後就有默契地悄悄隱身離去。
白澤被若若緊緊抱住,教他推開她也不是,不推開也不成,長老們都在旁邊,這樣子實在不成體統。
「若若!」白澤蹙著眉,將她拉開一些,望了眼席間,才發現眾長老們早已不知何時悄悄地離開了。
若若才被拉開一點,馬上又將整個身子埋進白澤懷裡,像八爪章魚似的纏住白澤。她真笨,跟白澤鬧什麼氣?永遠這樣抱住他不就好了?
「不要走。」她好久沒賴在他懷裡了,一張小臉忍不住在他胸前摩挲。
「什麼?」
白澤忙著板開若若纏得死緊的手腳,沒聽清楚她說了什麼。連試了幾次都宣告失敗,他只好放棄掙扎,任憑若若用身體將他纏住。過分貼近的距離,讓他能不時聞到若若身上和發上的清香,那是股淡淡的薄荷味;他不禁多吸了幾口,心神卻因此開始不寧。
「我說,別走。白澤,別回天界!」若若抬起臉,一雙靈動大眼盯著白澤。
若若怎麼瘦了?白澤不禁撫上若若的粉頰,眼中浮現關懷。
「不行的,我必須回天界。」她不希望他離開,為什麼?她不恨他嗎?
聽見白澤拒絕,若若的神情略微黯淡。「即使是為我,也不行?」她不死心地再問一次。
「為你?」白澤困惑地思考著若若的語意。
若若的神情有點受傷了。「白澤,我對你來說,重要嗎?」
白澤點點頭,但不明白若若問這個做什麼。
她對他是重要的!
若若彷彿受到鼓舞,又問:「有多重要?」她的聲音有微微的顫抖。
白澤實在搞不懂若若為何一直向這問題,看她仰望著他的臉孔所透露出來的緊張神色,他微笑,揉亂她額前的劉海。
「相當相當的重要。」
若若為這句話落下淚來。
「那就為我留下來,我不要你離開我。」
白澤又將她的劉海分撥整齊。「別說假話了,我本來就該回天界的。」
他留下來要做什麼?若若的事總算告一段落,多多少少也讓他減輕了一點內疚;他總得回天界一趟,才算完成了五百年前來摘月山的任務。同時,他也必須接受天界的懲罰,這是他助若若重生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但是……我不要你走。」
「若若,以後你自己要多保重。」白澤溫柔地叮嚀著。
「你聽不懂我說的嗎?」若若見留不住白澤,不禁氣憤。
「若若?」白澤愈來愈困惑了。
「我、不、要、你、走!」她孩子氣似的跺腳。生氣白澤對她無動於衷。
「你不恨我了?」白澤不敢相信地問。
「我怎麼會恨你?」除非你丟下我,一個人走掉。若若在心中補上一句。不過,就算如此,那也只會是怨,她不可能會恨白澤的。
「可是你……怎麼可能不恨呢?而那天你醒來后又為什麼……」白澤想弄清楚心理的疑惑,卻不知該如何問起,因為若若的表現是那麼的怪異呀。
「白澤,我不會恨你,如果你指的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件
事的話。」頓了頓,若若又道:「我真的從來都沒有恨過你。反倒是你讓我重生這事,令我很內疚。」
聽到若若這席話,白澤多年來壓在肩上的擔子總算能安心地卸下了,但卸下自責的當下,彷彿又有一些更重要的東西跟著不見了。
他知道,那是他與若若之間的牽連。如今,這分牽連斷了,他也該走了!可是,心裡為什麼會有不舍?當若若開口要他為她留下時,他竟有股答應她的衝動;但,他不能,他必須回去領罪。
「白澤?」若若張著一雙大眼,緊張又擔心地看著白澤。他在想什麼,怎麼不說話?
「若若,我們之間的嫌隙能夠冰釋,是我從來都不敢奢想的。」白澤回過神來,他祥和的表情令若若鬆了口氣。
「為什麼?是不是我以前對你太凶了?」若若直覺想起過去她對白澤那副惡劣的嘴臉,不禁有些心慌。「白澤,以前我不懂事,你不會因此生我的氣把?」
白澤微笑著,解除了若若的疑慮。
「我從沒有生過你的氣。我想我來摘月山的這五百年中,最忘懷不了的,大概就是你吧,若若。我很慶幸我能讓你重生,而不是任你墜入輪迴;」
若若聽白澤這樣說,心中甜甜的,教她差點沒飛上天去。這麼說,白澤是願意為她留下來嘍?
「若若,我喜歡你。」
「白澤?」若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澤說他……喜歡她!老天,這不是玩笑吧?難道陷入情網的,不止她一個?
「白澤,我其實也——」
「所以,你自己要保重,以後我們不大有機會再見面了。」白澤接著又說,打斷了若若正欲傾吐的真情。
「什麼?」若若還是有點搞不清楚白澤的意思。
「保重,若若。我回天界后,你一個人修行,可別又闖禍了,知道嗎?」白澤沒注意到若若已慘白著一張臉,兀自說著一些「保重自己」之類的話。一次又一次地叮嚀,倒像是個羅嗦的老媽子。
若若重重地閉上眼,伸手用力地搗住雙耳,嘶喊出聲:「別說了!別說了!我寧願我從不曾重生過!我恨你!白澤,我恨你!」
白澤被若若這突來的轉變給弄糊塗了。這是怎麼回事?剛剛她還好好的啊。他全然不明白她如此激動的情緒化反應,究竟是為了什麼。
「若若……」他伸手想碰觸若若的肩。
若若賭氣地轉過身,讓他的碰觸落空。
白澤望著若若的背影好一會兒,有點無奈地苦笑。
「那麼……別了,若若。」
「不!」若若大叫一聲,轉過身緊緊抱住白澤。
白澤被若若顛三倒四的舉動給弄糊塗了,若若是不是哪裡生病了?
「別走!我不許你走,我不許……」她邊掉眼淚邊說著。
「為什麼呢?」白澤安撫著若若,輕聲問道。
「因為……因為我……你……」若若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因為怎麼樣?」白澤有耐心地等她說出口。
他感覺得出來若若有話要說,而她準備要說出口的,必是相當重要的一件事。否則,向來直言不諱的若若,是不會這樣吞吞吐吐的。
「因為我,那個……」若若萬分難為情,當著白澤的面,她就是講不出口。
若若沒注意到自己的耳根、臉頰已灼熱緋紅,攬著她的白澤卻注意到了。
「若若,你是不是病了?」白澤輕觸她的臉頰,感覺到異常的灼熱。
若若白了他一眼,暗罵白澤簡直是根大木頭。
「我是病了,病得好嚴重,再不治療的話,就算我是狐仙,也要死啦!你還要丟下我,獨自回天界嗎?」
白澤信以為真,吃驚地問:「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已經好久啦,差不多有五百年了吧!我告訴你,有什麼用?告訴你,你就會救我嗎?」
「會的!我會盡我所能。」白澤毫不遲疑地承諾。
「怎麼救?你會再把你的命分我一半嗎?」若若再問。
「我會。」白澤想都不想就回答。
「不,就算必須,我也不許你再這麼做。」若若一方面欣喜於白澤對她的好,一方面卻又為他心疼,他怎麼能為了她,連命都願意給?「我死我的,以後再也不關你的事了。」
若若反覆無常的言行,教白澤弄不懂她到底想表達什麼。
「再說,我也不要你用命救我,我只要你聽我一句話,我就是死也甘願了。」感情畢竟是不能勉強的,更何況白澤是一個不懂情的神仙。如果他懂,她又何必這樣拐彎抹角?若若有些無奈。
白澤擰起一雙劍眉,「若若,你到底是生了什麼病?」狐仙會生什麼病?白澤在心底暗自推想。
若若知道自己終究得說個明白,好不容易,她壓下了羞怯,細聲地說:「我得了一種心病,常常害我疼得厲害。這種病沒有葯可吃,也沒辦法用法術克制,凡間的人都稱它作……相思病。」
白澤聞言傻眼了。相思病?難不成若若真愛上了幾人?
「你為誰相思?」他沒發覺自己的口吻急切,只是一心想知道,若若這回又是為了誰才會如此。
「他不是人,你放心。我不可能愛上凡人。」但如果白澤是人,那又另當別論了。若若在心裡補上一句。
不是人?那……會是誰?白澤迅速地在腦海中過濾人選。
「白澤,你會幫我嗎?」若若張著大限,期盼地望著白澤。
沒想到,白澤卻斷然拒絕了「不會!若若,你太胡鬧了!」
「愛上他也不是我願意的啊,你以為我吃飽飯,閑著沒事呀?可偏偏它就是發生了嘛!」若若嬌嗔著。
白澤發現他無法繼續聽若若談她的感情問題,遂轉過身想離開,無奈卻又被若若從身後抱得死緊的。
若若沒發現白澤的不悅,猶仍徑自說著,也不管他聽過去了沒有。
「我也不曉得為什會這樣,等我發現時,我已經抽不了身了!我很痛苦,痛苦得想死!你讓我重生,我卻不知道該怨你多事,還是該感謝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的矛盾,我想你大概是無法想像的。白澤,如果有一天,你喜歡上了一個人,而這個人不是你能愛的,你怎麼辦?」她動了凡心就已經夠糟了,更何況是愛上一個不懂愛的天神啊。
白澤的身子微顫,字字不漏地聽進了若若的話,卻沒作任何反應。
「你也不曉得該怎麼辦,對不對?以前的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會把事情弄得那麼糟糕。」若若自嘲地一笑,但白澤沒看見。「雖然,現在情況還是沒多大改變,我還是不曉得該怎麼辦,但是,我再也不逃避了。白澤,我比喜歡更喜歡你,你明白嗎?我愛你,白澤,讓我動凡心的不是別人,是你啊!以前是,現在仍是!司命所安排的宿緣並不是正軌,我跟凡間的緣分已經斷了,這條斷掉的紅線就是證明。」
若若將曾經系在腕上、而今已斷成兩段的紅線放到白澤手上;緋紅的臉蛋則埋在白澤背後,她不敢看白澤的表情,更為剛剛露骨的表白感到不好意思,卻沒有半點後悔。
不管白澤的心怎麼想,至少,她已勇敢地面對自己真實的感情了,而這段情能不能得償?結果,早在她的預料之中了。她等著白澤來結束這一切。
但是,白澤尚未答覆,莫常恆便來了。
「兩位談情說愛,可談夠了吧?」
嘲諷的聲音平空出現,不必轉身,他們也知道是誰來了——司命莫常恆,一個最愛破壞世間所有好事的傢伙。
若若一動也不動地抱著白澤,絲毫沒有理會獎常恆的意思。
「司星,我奉命來接你回去。」莫常恆雖沒表露半點情緒,若若卻感覺得到他面具下的臉必寫滿嘲笑。
「白澤不回去!」若若緊抱著白澤不肯鬆手,深怕一鬆手,就是結束了。如果夢要結束,也必須由白澤親口與她了結;她不要別人來插手這一切,尤其是不需要莫常恆的多管閑事。
「他回不回去,豈是由你區區一個不守修練規則的小狐精來決定的?」
莫常恆特意地貶低若若。卻沒有招來若若的反擊。事實上,若若並不大想理會它,她只專註地守著她心愛的白澤。
莫常恆見狀更是嗤之以鼻,遂走上前拉開若若,也不管她跌得狼狽。
「該走了!司星,你已經誤了歸期了,你不走,難道你對這裡還有什麼留戀?你要知道,再晚回去,你會多受多少處罰。」最後這句是故意說給若若聽的。
處罰?「白澤會受什麼處罰?」若若擔心地追問莫常恆。
莫常恆輕蔑地甩開若若的手,笑道:「你認為呢?光是他違反規定、讓你重生這一件,就足夠讓他在像鏡湖那樣冰冷的地方待上好幾百年了。你認為他會受什麼處罰,親愛的若若?」
若若慘白了一張俏臉。「不!白澤,你別回去!我把這條命還你便是了。」她寧願代他受罰,也不願連累他。
白澤沒看向若若,只對莫常垣說:「走吧!我是該回去了。」
莫常恆瞄了白澤一眼。「你想通了就好。」
不多久,白澤率先隱身離開了。
莫常恆看了愣在一分失魂落魄的若若一眼,露出了不懷好意的訕笑,便跟著白澤離去。臨去前,還丟下一句話:「與其有心思想情想愛、自憐自哀,何不把時間拿來專心修練?說不定,哪一天還有心愿得償的時候哦。」
若若痴望著白澤離開的方向。他還沒給她回答啊!或者,「離開」就是他給她的答覆呢?她想哭,卻發現再也無淚,只感覺喉中一股腥昧,她伸手抹抹唇角,才發現,那是鮮紅的血。
她真的再也見不到白澤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