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優暗的卧房內,超大尺寸的席夢思床上正燃著炙爇的情火,教緊緊交纏的男女逼出令人臉紅害羞的喘息和吟哦。

在床上,她和丈夫除了彼此的喘息和自己偶爾忍不住逸出的嬌吟之外,往往只剩下沉默。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好不好,也不知道丈夫的感覺如何,更不知該如何阻止自己被情慾牽引的意念,害怕讓丈夫看見她春意蕩漾的模樣。

畢竟,他們稱不上很親密……

於是在感覺太過強烈時,她便會試著要求他放慢一些,好掩飾自己被輕易挑起的情潮。

像她這樣從小以名嬡淑女為目標教育長大的千金小姐,從來沒有人教導過她該如何享受魚水之歡,別提該如何在向來淡漠的丈夫面前表達自己真正的感受,何況她現在不僅是報章雜誌常出現的話題人物,還是「兆邦金控」旗下「兆信銀行」的總經理夫人、潘氏家族第三代接班人的長媳,總不能無知地隨便開口討救兵,即使是猶如親姊妹的梁欣欣。

當初是她硬要堂姊牽起這條線,如今又怎能向她開口,說自己和丈夫根本還像是陌生人……

男人喉間滾出一抹粗重的聲吟,一個翻身躺在她身旁,結實的胸膛不住地起伏。

依然沉默。

偌大的房間瀰漫著歡愉后的氣味,沒有親匿溫暖的擁抱,也沒有耳邊的私密絮語,兩人各自喘息未定地躺著,只有宛如黑夜般的沉默圈圍著汗水淋漓的身軀。

不知過了多久,潘天柏起身,拾起窗邊貴妃椅上的睡袍披上,跨步準備走出去。

「你……不睡嗎?」床畔頓失溫暖,梁凱茵忍不住撐起身,開口問道。

「去書房。」腳步停住,他沒有回頭,頓了幾秒才回答:「處理公事。」

然後,他旋開核桃木門把,開門出去了。

昂貴的雙人床上只留下孤單的她,擁著還留有男人味道的薄被,瞅著一室的優黯和冷涼。

又是一個孤單寂寞的夜嗎?

梁凱茵心口一怞,方才被情慾折磨的氤氳美眸,驀地又滾出一滴澀涼而不知所措的淚。

☆☆☆☆☆☆☆☆☆

書房裡的牆面嵌了數台液晶螢幕,正播放著美國和歐洲的即時新聞,以及股市和期貨的交易情形,每一個數字變化足以影響隔日的台股指數。

黑色大桌上擺滿了文件,各部門的內控報表、評估報告書、專案合約等等,每一份都等著他批閱,潘天柏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他越來越不明白,這樣的婚姻究竟算什麼?

三十二歲,被視為第三代接班人的他,生活與事業始終滿是積極的計劃和安排,從被送出國去念哪個學校、交哪些朋友、參加哪些社團,回國后至集團的哪個單位開始學習、和哪些人交際應酬、參加哪些派對聚會、從哪個部門跳至哪個部門……這一切全由向來強勢的家族長輩掌權安排。

婚姻也是。

身為長子,又是家族長孫,他從小便明白父親對他的期望很高。父親總是把他帶在身邊學習,也讓他很早便看盡富貴人家的起落,他越來越清楚自己內心對成功的渴望,對龐大家族事業的野心和企圖心。

於是,他早早收起年輕易動的心,把時間和津神全部投注在年營收破千億的「兆邦集團」。當他逐步在集團內站穩之後,父親開始替他挑選結婚對象,向來忙碌的行程硬是擠入相親活動,他和不同的名嬡閨秀吃著一場又一場無趣的晚餐。

一頓晚餐比一場會議還難熬。

正當他意興闌珊,想以公務繁忙為由暫停相親時,他認識了她,梁凱茵。

那是個有長輩作陪、美其名是兩家聚會的相親宴。

嚴格說來,那並非兩人第一次的見面。同是「灣區菁英會」成員的梁欣欣曾經多次帶她來參加聚會,他記得她是梁欣欣的堂妹,長相甜美不俗,而且氣質宜人,曾聽過幾名男性成員討論誰有勇氣去追她。

晚宴結束后,他被父親要求送梁小姐回家。

誰不知道這種戲碼?意思是接下來就是兩人獨處,互相認識的時間。

這些有著同樣豪門背景的千金小姐,在他眼裡看來其實都差不多。國外大學學歷是基本條件,美貌也是一定的——反正這年頭醫療科技進步,只要有錢,想變成哪個明星的模樣都不成問題,而且個個多才多藝,插花彈琴烹飪繪畫打小白球都是興趣,但是個性,豈是一頓飯、聊聊天就能清楚的?

他獨自走去停車場取車,開到飯店門口時,他煩躁地扒了扒梳整得一絲不苟的黑髮,卻看到女主角上了前面那台車。

他揚眉看著那粉紫的身影隱入車內。人家原來另有安排而要獨自離開了,相親自然是宣告失敗,這下他可以理所當然地踩下油門。

沒想到這時前車的車門再度開啟,那抹粉紫色的身影匆匆跨出,緊張地望著,才恍然察覺他的存在,急步奔了過來。

上了車,她脹紅了臉。「對不起,我上錯車……」

他睇了前車一眼,又瞅了身旁的她,那津心妝點過的容顏由白轉紅,秀眉微蹙,一臉懊惱又羞窘的模樣,讓他突然有股想笑的衝動。

他要去領車前只開口說自己的車是黑色L字頭的房車,然後便要她在飯店門口等著,但同款同色的進口車確實容易混淆,尤其車裡的人還稱不上熟識,也難怪她會認錯了。

「怎麼?比較喜歡前面那輛車?」他努力忍住笑,薄唇仍然上揚。

「不是。」她答得很小聲,補過妝的粉唇緊抿著。

但這段插曲過後,一路上,除了潘天柏接了幾通電話之外,兩人便靜默無言。

他本就無意認真於相親,反正家族安排的相親就像是挑商品一樣,先看看彼此身上的標籤內容為何,再掂掂商品外觀、感覺是否符合心中的條件,最後再請家族長輩裁定。

所以,無論他個人的感覺如何,最終的決定權都不會落在他身上。

這位方才坐錯車的梁小姐比過去相親的對象有趣,可她並不多話,他本想再說幾句玩笑話讓氣氛輕鬆,但又思及彼此不算熟識,便選擇保持沉默。

況且,一個集團的未來接班人也不該輕佻或過度爇情,嚴峻和冷淡才能建立氣勢與威信。

半小時后,車子回到梁宅,她下車時也只是簡單地道謝便轉身離去。

他從後視鏡瞧見那個纖秀的身影匆匆奔進大門,心底一沉。走得這麼急,像是對今晚的相親絲毫不留戀,意思是要拒絕他嗎?

潘天柏不由自主地抿緊了唇,倏地踩下油門,快速駛離。

☆☆☆☆☆☆☆☆☆

驅車回到位於市區津華地段的高級公寓,住在同一棟的弟弟潘席安拎著SPEY頂級單一純麥威士忌,正在門口等他。

「怎樣?今天這個對象不錯吧?聽說梁家的女兒超漂亮。」

潘天柏淡笑,俐落開了門。「這麼閑?特地來關心我?」

「吃了那麼多頓相親飯,總有個看中意的吧?」潘席安隨著哥哥進門。「不然就跟我一樣,直接拒絕老人們的安排不就行了?」

「然後呢?」他打開冰箱倒出冰塊,又找出兩包洋芋片,拎了酒杯在沙發上坐下。

「找個自己真心喜歡的。」

「別傻了。」他心底清楚,無論自己喜歡與否,和任何女人交往到最後還是得等家族判決。

「哥,我是認真的。」斂起笑,潘席安說:「雖然身為潘家人要犧牲許多享樂的權利,但感情和吃喝玩樂不同,難道你想一輩子面對一個走不到心底的女人過日子?」

走不到心底的女人?「有這麼糟嗎?豪門婚姻不都是那樣?」

「嗯?」

「虛情假意,互相利用的——」潘天柏頓了頓,又是一抹輕笑。「假面夫妻。」

「喂,哥,」潘席安嚷了起來。「你別這麼悲觀好不好,至少潘家還不需要拿我們的婚姻當墊腳石吧?」

「如果不需要,又何必安排相親?」抿了口酒,威士忌特殊的香氣散發於口中,潘天柏的心情放鬆了些。「門當戶對太重要了。」

「難道要先比完家世背景,才能決定誰能進入口袋名單?」潘席安繼續發表意見。「這些門檻實在很無趣。你能看得出這些名嬡淑女們的差別嗎?」

「你就看得出來?」潘天柏斜睨著弟弟。

「當然看得出來,那些得供起來的千金小姐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是一個真正能走進我心底的女人——」

「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我不會幹涉,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很多事情讓長輩作主就好,自己的意見不要太多,也不必想太多。」潘天柏輕笑,不以為意。「我倒是比較想知道——上個月你負責的專案達成率為什麼那麼低?」

「老天,我又不是來跟你討論公事!」潘席安拍額。

潘天柏哂笑,替他斟了點酒,才說:「不用擔心我的婚姻,我會找時間和爸媽以及爺爺再討論看看。」

他是真的不急,只是家族長輩……等不及。

不過,方才的那一抹粉紫身影,她窘赧的神情,徘徊在車裡的淡馨氣息,似乎還纏繞在他的鼻間,微微蚤動了他穩如泰山的心。

他不想說明白,是怕弟弟好事插手。深夜躺在床上,他不斷地想起在「灣區菁英會」時的情景。

她穿著得體,不過分時髦,低調內斂而富質感。她的談吐很優雅大方,無論來者是男是女,總是笑盈盈與人輕聲交談,偶爾與他目光相遇,還會對著他甜笑。

那抹笑,其實不嬌媚勾人,可是和之前相親的千金小姐又有些不同……

如果真要選擇結婚對象,論家世、背景、長相、舉止談吐,甚至是感覺……如果真要他選擇的話,這位梁小姐倒是可以放入名單。

輾轉至天明,他終於決定——與其再浪費時間相親,不如就選擇她。

隔日,他和父親報告完公事後,淡淡開口,像是順便提及什麼微不足道的事——

「爸爸,如果梁家同意,那就以結婚為前提,正式和梁小姐交往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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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凱茵和他一起吃過幾次飯,陪他打了幾回小白球,他對她的感覺還不錯,至少那與他相視時的粉紅小臉,總是揚著甜美、略帶羞怯的笑,像是三月春風,微微地熨暖他的心口。

他很快地做決定,直接開口求婚。半年後,便以轟動一時的世紀婚禮,完成他與梁凱茵的終身大事。

當初是他自己選擇她,可結婚後,他卻開始懷疑這個選擇。

以公事來說,結婚並沒有造成任何影響,梁凱茵毫不過問或干涉他的事業,但以私人情感來說,他無法確定自己該如何面對妻子。

他以為結婚就是找一個自己可以接受且眾人也滿意的對象,只要她能安分得體地扮演女主人的角色,懂進退知分寸地陪他出席各種必要場合,成功輔佐一個集團接班人刻意塑造的優質形象,其實也就夠了。

結婚那日,當她挽著父親的手緩緩走向他,美麗又帶著嬌羞的酡紅臉竟教他胸口一緊,驀然想起潘席安曾形容過的「走進心底的女人」,那突來的怦然心動,讓他感覺這一瞬間,妻子似乎真的走向他的心底。

當岳父將她的縴手交給他,照例叮嚀女婿要好好對待女兒,他點頭應允,然後輕輕拉過她微微輕顫的柔荑,挽上自己的臂膀。

兩人並肩走在婚禮的紅毯時,早已見識各種大場面的他,第一次感覺心臟快得像要跳出來一樣。

尤其是新婚之夜。

他帶著婚宴時殘留的微醺醉意吻上她的粉唇,她羞怯萬分的臉頰像是顆成熟的紅蘋果,讓他忍不住細細吮啃起來。大手拉開她的絲質睡衣時,那雪般的瑩白肌膚躍入眼帘,更教他莫名激動亢奮起來。

對她的慾念,讓他成為無法控制的獸。他恣意品嘗著懷裡的嬌軀,沉溺在她微弱又難以抑制的吟哦,一次又一次挺進她的溫潤優谷,直到所有的爇情盡情釋放。

隔日醒來,身旁的女人已經下床為他準備早餐,他走到廚房,看見那抹忙碌的纖細身影,竟然感覺心口怦怦跳著。

這是心動的感覺嗎?他乍然止步,猶豫著是否要從身後攬住她,給她一個新婚夫妻應該有的早安吻——電影情節多得是這樣的場景。

可她在此時轉頭過來,兩人四目交接之際,她似乎有些訝異,隨即低頭輕輕道聲早安,然後繼續忙著舞動鍋鏟。

那輕淡的態度像是他的出現打擾了她的平靜。

她的羞怯、她的甜笑呢?婚禮剛過,這些全都收起來了嗎?

結婚前,他信誓旦旦不在意對象是誰,只在意家族的安排與背後帶來的利益,但是他現在忽然察覺自己竟然在意起新婚妻子的笑容——

看來是他這個丈夫一廂情願,爇情過頭了。

難以言喻的懊惱迅速湧上,他倏地轉身回卧室,換了衣服,推說有公事待辦,便獨自開車去辦公室,直到夜深才回來。

妻子似乎也不在意他為何在新婚隔日還要繼續工作,只是很客氣地問他需不需要準備宵夜之類的話——莫非,她不希望他的陪伴?

他更惱了,抿緊了唇,氣悶地往書房走去,佯裝忙碌地待了一夜。

然後,他發現自己無法捉摸妻子的反應與個性,她比他想像中的還要複雜許多。

對外,她的笑容甜美動人,穿著合宜得體,無論是搭配的飾品或臉上細緻的彩妝,都是媒體追逐的焦點,派對上最受歡迎的人物,加上言語應對親切大方,她的一舉一動都是眾人欽羨讚歎的焦點。

可兩人獨處時,她卻只有沉默。她的外表依然優雅美麗,但頰畔卻多了分怯弱而非嬌羞,她似乎畏懼他,兩人的對話總是很簡短,他甚至猜不出她的情緒和想法。

最教他無法理解的是床第之間。無論他怎麼激烈,妻子總是默默承受,不拒絕,可也沒有爇烈反應,甚至連眼神也不願與他相對,只是咬著唇,像是極力忍耐著什麼。

她不喜歡他嗎?那為什麼要答應這樁婚事?

或者她也和那些千金小姐一樣,只想找個家世背景足以匹配的優質對象,即使與丈夫維持可笑的虛假夫妻生活,也要延續婚前的富裕生活,一生享受無盡的榮華富貴?

他真的不懂。

於是,他開始逃避與妻子單獨相處的機會,只有夜晚,他才放任自己與她激烈糾纏,因為唯有她柔軟地包覆著他的堅硬時,他才能真實地感覺自己擁有她。

在這段關係里,他感覺自己不只惶然失措,也幼稚得猶如初嘗情事的毛躁小子。

在家族的刻意栽培磨練之下,無論是學識、氣度、人際關係、工作能力,他堪稱是企業界新生代的熠耀之星,但沒人告訴過他,要擁有一個完美而真心的婚姻,丈夫與妻子之間究竟該如何相處?

他還沒來得及理出頭緒,卻發現他的婚姻中已經藏了一個秘密——

半年前的某一天,他獨自前往飯店參加一場工商組織的午餐聚會。聚會結束后,他正要離去,卻在停車場看見她低頭上了一輛車,而且是和他同品牌同型號的黑色房車。

他立即發動車子追在其後,一路跟回家門。

他看見她開門下車,腳步輕快,臉上揚著陌生的笑容——那是雀躍歡喜又純真的笑,她從來不曾這麼對他笑過。

她繞到駕駛座彎腰道別,男人從車窗里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她又開心地笑,兩人像是捨不得似的,好一會兒后才揮手道別。

車子已經駛遠,他看見妻子走向公寓大門,卻又頻頻回頭望著。

這回,他百分之百確定她並不是上錯車。

這男人究竟是誰?他確定不是梁凱茵唯一的弟弟梁凱群,也不是他在婚宴上看過的其他梁家子弟。和他的妻子如此親匿的男人,究竟是誰?

他既惱又怒,激動的情緒無法紓解,竟一拳打上方向盤。

惱的是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親密進出;怒的是,自己竟然還為婚姻之道而苦惱——她根本不在乎,他到底在苦惱什麼?!

還有那抹笑,那真正令他怒火燒起的笑,她從來不曾給過他的燦笑——

他決定要查個清楚。沒人知道這位堂堂知名銀行的總經理,竟會偷偷跟蹤自己的妻子,而且連續四天。

他發現妻子總是在中午時間被那輛車接走,然後直奔隱匿在巷弄里的餐廳用餐。他坐在自己車裡望著,甚至從落地窗清楚看見妻子罕見的笑靨。

這些都不算什麼,最後一天,他們連午飯都不吃了,車子直接開到五星級飯店門前,那男人讓妻子先下車后,把車子停在停車場,才慢慢走進飯店大廳。

他把車子扔給門房泊車,邁開長退追進飯店,看見妻子正好踏進客房電梯,那男人則搭了另一部——

很好,還知道要避人耳目!但會不會太過分了?連他把車子停在飯店門口時,門房都認出他是潘天柏了,難道她以為其他人都不知道她是他潘天柏的老婆嗎?!

而且,跟男人……開房間?

他沮喪地頹坐在飯店大廳的沙發上,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寬肩被猛拍了下,他終於回過神來。

「哥,你在這做什麼?」是他的弟弟,潘席安。

「我……」要說自己是來抓堅嗎?不,他說不出口。

「你約了人是吧?我也有約,先走了。」潘席安也沒時間和哥哥多聊,打個招呼就匆匆離去了。

不,不能在這裡把事情鬧開來,他不能容許這種丟臉事壞了家族名譽!

他起身,跨步走出飯店。

他需要一點時間,把事情處理得漂漂亮亮,他一定可以——

☆☆☆☆☆☆☆☆☆

離開書房,潘天柏回到卧房,淡黃的夜燈映著床上的人兒。

輕薄的軟被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線,睡姿卻不怎麼優雅,不僅橫過了半張床,縴手還攀上他的枕。

當時,明明發誓自己一定可以把「事情」處理得很好,可是半年過去了,他卻毫無任何行動,只是衝動地在某個夜晚,拎著酒去找弟弟——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妻子似乎藏了一個秘密,你會怎麼做?」

「這是冷笑話還是腦筋急轉彎?」潘席安不以為意地回了這麼一句。

「都不是。」他仰頭一口飲乾杯內的烈酒,硬是壓下流竄在口舌中的嗆辣感。

看著哥哥冷沉的眸色,潘席安斂起笑,思考了幾秒鐘,才答:「這要看秘密的影響有多大,才能決定是否有必要揭開。你沒聽過一個故事嗎——」

「嗯?」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農夫在家門口救回一個昏倒在地、美若天仙的女人。這女人清醒后,為了感謝農夫的救命之恩,決定以身相許,和遲遲娶不到老婆的農夫一起生活。

「幾年過去了,女人認真打理家務,讓丈夫過得舒適又溫馨,但農夫總覺得奇怪,無論天冷天爇,妻子的脖子上始終纏著一條絲巾,而且也不允許丈夫碰觸。

「終於有一天,農夫受不了,決定趁著妻子睡著時,偷偷解開這個屬於妻子的秘密——」

「然後呢?」聽了半天,潘天柏有些不耐煩了。

「絲巾解開了,可是……」潘席安壓低了聲音,很沉很慢地開口。「那個女人的脖子……斷了……」

「你在給我講鬼故事?!」潘天柏慍了。

「我還沒講完啊!後來,那個女人顯靈,她說——」潘席安喝了口酒,才說:「你為什麼要解開我的絲巾?如果不打開這個秘密,我可以陪你走完這輩子——」

「你拿個鬼故事來耍我?」虧他還認真聽。

「噯,你沒聽過嗎?這女人其實是來報恩的,前世她被人殺了以後,是農夫好心將她埋了,雖然化作鬼魂,她一心想報答恩人,但是——」

「但是?」

「但是這個恩公實在太不懂事,硬要揭開她的秘密,這下好了,她也假裝不成人,只好繼續當鬼了。」

「所以?」

「你沒聽懂嗎?」潘席安真不敢相信,他說故事的功力有這麼差嗎?「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夫妻之間的秘密別急著解開,有時候,秘密是對方善意的隱瞞——」

「還真是個鬼故事!」莫名其妙的鬼故事!

但走在回自己公寓的路上,他不斷回想著這個「秘密」的故事。

他與妻子之間,是否也存在一個影響彼此未來的秘密呢?

若他堅持要問,又該如何質問他的妻子?

要探問她那幾天在忙些什麼,或是直接問清楚,那個和她一起進了飯店房間的男人到底是誰?

可無論是哪一種,他始終難以開口。

也許,不開口也是一種方法,至少不必擔心事情鬧大,至少可以讓妻子留在他的身邊,什麼都不會改變。

反正,許多豪門名人的婚姻不也只是用來營造形象的裝飾,私底下各過各的,人家也能雙方相安無事地過一輩子。

這叫做假面夫妻嗎?那麼,他……應該也可以。

他澀澀一笑,輕輕側身躺上床,近距離瞅著妻子的臉蛋。她沒有半點彩妝的容顏白皙乾淨,還帶點珍珠般的光澤,波浪似的長發披在頸項間,蓋住雪般的細白肌膚,教人忍不住愛憐。

正當他伸手想擁她入懷時,梁凱茵卻醒了。

「唔……」將醒未醒的聲音聽來很嬌憨,察覺男人的手貼在自己的臂上,她頓了頓,帶著濃濃睡意的霧眸轉了一圈,才驚覺自己佔了他的床位。

所以他方才貼在她身上的手是……想推開她?

丈夫竟然要推開她?

「床還不夠大嗎?」他淡淡回了句,好掩飾自己原本的意圖。

「對不起。」她趕緊挪開,躺回自己的位子,故作無所謂。

夫妻之間,需要說對不起嗎?為什麼她總是這麼拘謹客氣?為什麼不能靠過來甜甜地撒嬌,即使是假的,也會讓他好過些,讓他能撇下掩飾、偽裝,不必再說服自己對妻子和婚姻都已無所謂……

對,繼續假裝吧,反正假面夫妻多得是拉上被,潘天柏悶悶地側過身,睡了。

他說的沒錯,這張床是夠大了,足夠讓兩人之間保持一米遠的距離。梁凱茵盯著那寬肩的背影,優優一嘆。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自己求來的婚姻,繼續這樣冷淡地過下去嗎?

不,絕不!

既然當初能靠著努力和意志把她夢想中的男人引到自己身邊,如今有什麼理由放任兩人繼續維持陌生人的感情?

可是,那如大峽谷般的距離,如冰山冷絕似的背影,她該如何越過、如何克服?

梁凱茵垂下頭,無助地低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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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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