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輛火紅色的法拉利跑車停在市中心的一座辦公大樓下,顯得分外張揚。駕車的是個男人,他戴著一副最流行的墨鏡,鏡框把半張臉都遮住了,看不清人的相貌,不過,看得出來,此時此刻,他的心情絕對不好。
男人不時地無意識地扯著自己滿頭的捲髮。他那棕色的捲髮俏皮地垂落在脖子上,讓萬千女性都有一種想上去撥拉一下的衝動;挺直的鼻樑微微地皺著,好看的嘴角輕輕地抿著,立體感十足的額頭有著几絲皺紋,這一切都讓女人們怦然心動。她們不會費心地揭開這個男人的墨鏡,一窺就裡;她們只想走上前去,溫柔地撫平他輪廓分明的面孔上那蹙起的眉,讓這個男人多看自己幾眼……戴著墨鏡的他,像施了魔法一般,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猛地,原本像一隻慵懶的貓一般的男人一躍而起,那動作迅捷的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一把把自己臉上的墨鏡摘了下來,隨手往身上一放。「艾輪!我在這裡!」他興奮地大叫。那模樣,有點……有點蠢。
魔法消失了。摘下墨鏡的他像個剛剛成年的大孩子,眼裡儘是純真的笑意,他邁開長退,風一般向大廈前那一段長長的樓梯衝了過去,雙臂奇怪地伸著,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擁抱什麼。原來,真正施了魔法的是那價值不菲的新潮墨鏡,沒有了它,男人顯得滿臉稚氣。他臉上掛著最誠實、最單純、最憨的笑容,嘴巴張得可以塞下一隻雞蛋,一邊快樂地狂叫著:「艾輪,我來啦!」,一邊像火車頭似的,向一個苗條嬌小的人影衝過去——
嬌小的人兒巧妙地一閃,避過了火車頭的衝擊力。艾輪清秀的小臉不滿地皺著,老氣橫秋地說道:「橫衝直撞的幹嗎?你瞎嚷嚷什麼?要整棟大廈的人都知道,外號『羅馬角鬥士』的歐洲足球先生西撒-貝蒂尼在這裡出醜?」
「呵呵……」西撒傻笑著,一點都不介意艾輪毫不留情地數落。他上下打量著艾輪,忽地長出了一口氣,恨恨地罵道:「你的老闆簡直不是人,他是剝削你的魔鬼!看你,比早上上班的時候又瘦了些……」
「貝蒂尼先生!」艾輪急忙打斷了他冗長的陳詞,「還不夠12小時的功夫,你妻子我就可以立刻瘦下來?看來,我絕對是瘦身產品最好的代言人。」
「嘿,我老婆本來就比那些電視上的小明星漂亮、迷人得多!」西撒冷不丁地把艾輪抱住,原地轉了三個圈。
「哎呀!」艾輪還沒有反應過來,人就已經懸在半空中了。她無奈地呢喃著:「可是我的老公要比球場上的大明星傻得多!」不過,話雖如此,她的雙臂還是「手不對心」地摟住了西撒被陽光晒成了健康的古銅色的脖子。
被艾輪摟著,西撒心裡樂開了花,他忽然旁若無人地吻住了艾輪嬌嫩的唇。
「西……西撒……」艾輪本能地推了推他,但是,下一秒,她就臣服在了男性的魅力里了。
西撒樂滋滋地開著敞篷跑車,嘴裡不成調子地哼著些什麼……心情好到了頂點。艾輪對著後視鏡檢查著自己的嘴唇,紅潤嬌艷的嘴唇已經微微有些腫脹了。她抿了抿嘴唇,希望找一個角度使嘴巴看起來與往常一樣,但是,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嘴唇反而好像腫得更明顯了一點。
艾輪不滿地皺起了眉頭,冷眼瞄了西撒一眼。西撒那件超級貴的襯衣扯開了兩顆扣子,露出了晒成古銅色的健康,看起來……很。一想到這裡,艾輪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她有意不看向西撒,氣鼓鼓的,好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成天一副流里流氣的打扮,還自以為很年輕,貝蒂尼先生,你活脫脫就是一個敗家子嘛!」
西撒圓圓的眼睛一瞪,褐色的眼珠轉了兩轉,咧開嘴笑了,「我怎麼可能是敗家子?我結了婚,用你們中國人的話來說,是叫『成家立業』了。我的艾輪寶貝,你說,我哪裡有家可以敗?」
「呃——」艾輪氣得差點岔了氣。
「哈哈哈……」西撒開懷大笑,一隻手還不安分地握住艾輪的手,拉到他的唇際,輕輕吻了一下她的指尖。
西撒唇上溫暖有力的觸感真切地從艾輪的之間傳來,她不由得打了個激靈。難怪中國有句古話說十指連心,艾輪的心莫名地悸動起來,一瞬間,她的心跳彷彿伴著西撒強而有力的脈搏一起跳動著——她忽然有了婚前那種青澀、微妙、美麗的感覺。她錯開了眼光,打量著後視鏡中的自己,不禁詫異且羞澀的發現,她的臉竟然微微地泛紅了。「真是的,都快成老夫老妻了,還這樣!」她暗暗在心裡埋怨自己,可是手卻不怞出來,任由西撒握著,艾輪還順勢瞥了西撒一眼,那脈脈的秋波里可是風情萬種——
「啊——」忽然,西撒煞風景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艾輪馬上收回了寒情脈脈的眼波,關切地望著他問:「你昨天剛打完歐洲冠軍聯賽的小組賽,而且還是客場。今天早上才回家就嚷嚷著累,怎麼馬上就來接我了?在家多睡一會兒嘛。」
「哼,你以為你老公我是什麼人?我是『羅馬角鬥士』,打不死、累不著的!」西撒誇張地亮了亮健壯的臂膀,跑車隨著他的大動作輕輕地擺動了一下,「呵呵,而且我想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怎麼,剛才在外面見到我,驚喜嗎?」他難得羞赧地笑了笑。
「驚喜、驚喜。好了好了,專心開車!」艾輪趕忙讓他集中注意力。她細細地打量著西撒。他還是一副長不大的孩子樣,蠢蠢的、傻傻的,蠻可愛的。不過,滿面的春風依然難掩他眉宇間疲憊的神色,艾輪的心疼了,算上昨天那場比賽,西撒一個星期已經打了兩場比賽了。而且,明年就是萬眾矚目的世界盃了,在接下來的一年多的時間裡,西撒還必須馬不停蹄地參加一系列國家隊的爇身賽事,忙碌可算得上到頂點了。
艾輪長嘆一口氣,心疼歸心疼,但是,出場率高對於足球運動員來說,可是一件好事,此刻正是西撒-貝蒂尼的足球黃金時期——他已經快28歲了,明年的世界盃將會是他綻放異彩的最好的時機。車窗外,金色的晚霞染紅了天空,艾輪驀然發現,不知不覺中,天色已經沉了下來。她看了看錶,倏地抬起頭來,突兀地問西撒:「你幾點鐘來的?」
西撒愣了愣,一臉茫然,不知所措地回答道:「比你下班的標準時間早15分鐘哪!」
艾輪沮喪地垂下了頭——她又工作得忘了時間了,看來,西撒起碼在外面等了近2個小時,「老公,對不起嘛,不過,下次你來接我的時候,打個電話,我就會馬上下來的!」艾輪語氣放軟了,不經意地撒著嬌。
「唉,如果打電話給你,一點神秘感都沒有了,這怎麼行?夫妻間一點情趣都沒有!」西撒正兒八經地發表著言論。
艾輪瞪大了眼睛望著西撒,「怎麼回事?我老公突然懂得『情趣』兩個字了?」
「喂喂喂,艾輪寶貝,我有那麼糟糕嗎?」西撒像孩子似的扁起了嘴,一臉可憐無辜的小模樣。
艾輪閉著眼睛也能看到他又在耍寶了,好嘛,那她就陪他玩好了。她很默契地伸長了手,溫柔地把西撒耳際的捲髮繞在食指上,繞了一圈又一圈,嘴裡還不忘用可以和蜜糖媲美的甜嗓子柔和地呢喃著:「我的老公是最棒的……」
西撒全身一震。他最受不了艾輪甜甜的撒嬌聲了,何況還要加上她那調皮搗蛋的食指不時在他臉頰上劃一下,有意無意間用力扯一下他的頭髮……哎呀,他的頭皮都要麻了。爇氣從腳板底上升了起來,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但是,艾輪的食指仍然停留在他的耳際。
「老婆,饒了我好不好?」西撒可憐巴巴地說,「你的手在碰我,我就等不到回家了。可是如果我隨便把車停在路邊和你親爇的話,你一定會罵我齷齪的!」
「哈?」艾輪差點被自己吸進的空氣憋死。不會吧,就這樣也能玩出火來?這個傢伙也太直接了一點吧?他的頭腦是不是真的少了根筋?怎麼結婚快一年了,她還沒有適應他的低EQ?
艾輪惱火地瞪著西撒。西撒也正望著她,他楚楚可憐的大眼睛里夾雜著渴望與無奈,乍看下去,像極了一隻小狗——這隻狗兒一心想吃骨頭,骨頭卻被主人拿起來了,只好乖乖地蹲在地上,默默地盯著主人手裡的那根骨頭。
艾輪「嗤」的一聲笑了起來,原本窩在肚子里的氣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老婆,別笑我嘛,人家說實話你還要笑?!」西撒褐色的眼珠凄慘的迎上了艾輪的視線。艾輪看著看著,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鄰居家裡那只有著琥珀色眼珠子的小小的雜種狗。
「哈哈哈……」艾輪放聲大笑起來。
「艾輪!」西撒似乎真的有些不滿了。
「哈哈,我、我的老公,哈哈,真的好可愛!」艾輪好不容易才把一句話說完了。
「啊,真的?」西撒褐色的眼珠放光了,加大了油門,紅色法拉利像一隻箭一般飛快地向家的方向奔去。
西撒從車庫裡出來時就沒有讓艾輪的腳沾地。他一路把艾輪抱著,來到了寬敞明亮的客廳。好像是捧著什麼稀世珍寶似的,西撒小心翼翼地把艾輪放在了沙發上,隨後靠了過去,給了艾輪一個膩得化不開的吻。
「西撒……」在親吻的間隙里,艾輪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嗯?」西撒寒寒糊糊、漫不經心地應著,雙手不老實地滑過艾輪光潔的肩膀,「天,艾輪寶貝,親親老婆,你的鎖骨好!」西撒猛地又吻住了艾輪的頸部。
「西撒……」
「嗯……」依然是模模糊糊的聲音。
「西撒,讓我起來好嗎?」
沒有回答。
「老公……」艾輪開始撒嬌了。
「唉!我在這兒!」回答得分外爽快。
「讓我起來好嗎?」
「不!」絕對的乾脆。
「西撒-貝蒂尼!你再不放開我,今天晚上你就自己喝涼開水、吃冰箱里放了三天的麵包過日子吧!」
已經解開了艾輪領口第一顆扣子的大手停住了。西撒皺起了眉頭,是吃飯重要還是現在重要?3秒鐘之後,他皺起的眉頭舒展了,夫妻間繁衍下一代的任務當然比吃飯重要啦!他裂開嘴傻笑著,準備解開第二顆扣子——
就在他思索的那3秒鐘的時間裡,艾輪揪準時機,找到一個縫隙坐了起來,快速向廚房逃去,還不忘給他一個得意的微笑。
西撒猛地變成了一隻蔫掉了的茄子,「這就是我的老婆嗎?她居然會覺得吃飯是人生頭等大事!難道少吃一頓會出人命嗎?」西撒在心中自言自語著,「啊,不對,是會出人命,如果艾輪剛巧懷上了孩子,這個世界上不就多了一個小生命嗎?難道做爸爸媽媽不好嗎?真不明白她怎麼想的……」西撒想著想著,氣餒地嘆著氣。
艾輪壓根就沒有費神去尋思她老公到底在客廳里想些什麼。她手忙腳亂地系好圍裙,打量著冰箱里的「儲備」,絞盡腦汁地思考著到底煮什麼菜式才好。
思來想去,她先取出了兩塊牛排,然後面對著一大堆蔬菜,像個藝術家一般研究著到底應該如何搭配。
一雙堅實的臂膀從她身後伸來,冷不丁攔腰摟住了她纖細的腰肢,「搞什麼嘛,抓著那麼多馬鈴薯,玩雜耍拋球哪。」西撒的聲音飄了過來,言語中滿是酸味。
「先生,我在想怎麼搭配你的營養晚餐呢,哪兒有閑功夫玩拋球?唉,你在這更好,今晚想吃義大利雜菜湯還是中式的炒蔬菜?」艾輪頭也不回地問道。
「我要喝草干湯!」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那是菜乾湯!」
「我偏要叫它草干!」
艾輪察覺到西撒不善的語氣,側過身,正色道:「西撒,你不是不知道,菜乾湯要先把菜乾泡上一段時間,等它變軟了之後才可以煲的……」
「我不管!我就要喝草干湯!裡面還要加上甜果子!」
「那不是甜果子,是蜜棗。」
「我不管!我就是要喝!」西撒噘著嘴巴,滿臉不高興,大眼睛里水汪汪的。
艾輪完全停住了手裡的活,仔細打量著西撒,「喂,你生氣了?」
「沒有!我就是要喝草干湯!」西撒鼓起了腮幫子。
「唉……如果你不介意今天晚上12點吃晚飯的話,我可以給你做你的『草干湯』。」
「我要出人命!」
「哈?」艾輪一臉茫然,西撒氣壞了頭殼了嗎?他到底在說什麼啊?
「我要做爸爸,生小孩!」看見艾輪不明白,西撒很「好心」地做了註釋。
「啊?喔……」這人有毛病嗎,思維如此跳躍,一下子就從喝菜乾湯跳到了生小孩。看來,這人耍了這麼久太極,就是為了說這件事啊。艾輪長出了一口氣,「西撒,我們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嗎,我不是不想要孩子,不過,這不是時候啊,你看,明年就是世界盃了,如果我懷孕的話,你還要分心照顧我,一個不小心,耽誤了訓練比賽怎麼辦?而且,我的工作也才剛剛起步……」
「你就記得你的工作,都快忘了你老公我了……」西撒小聲嘟囔著,別過了頭。他很清楚,艾輪說得對。
「傻瓜蛋老公生氣了?」艾輪溫柔地拍了拍西撒的手背。
「哪裡敢?老婆大人在上,我只有聽話的份兒。」西撒酸溜溜地皺了皺鼻子。
「別這麼小氣嘛,最多今天晚上我弄個木耳、馬蹄片素炒西芹給你吃好了。」
「木耳是指那些黑乎乎的薄膜嗎?」
「我想是吧,你的形容詞真可怕。」
西撒沒有答話。在他的記憶中,那些黑黑的薄膜的味道好像很奇怪,但是,還是蠻好吃的樣子。他沒有吭氣,摟著艾輪的手臂力道放鬆了許多。
「那我做飯啦。」艾輪不放心地問。
「知道了,你開始變成羅嗦的家庭主婦了。」西撒冷不防扔下了一個炸彈。
我是羅嗦的主婦?!艾輪壓抑著自己想拿飯勺敲西撒腦殼的衝動,「好,這次就算我讓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很快就會讓你意識到,誰是你的老婆大人!」艾輪忿忿地在心中說道。
艾輪看了看鐘,都快8點了,她迅速地準備起飯菜來。西撒沒有走開,在廚房裡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他默默地看著艾輪纖細的手指運動著,瞬間就把西芹、馬蹄切得細細的,簡直就像是變魔術一般。看著,看著,纏繞在他心房上的陰翳像這些蔬菜一般變薄了、變碎了,終於從他的心頭散開了。
端詳著艾輪專註的神情,西撒忽然有了一種為人夫的自豪。看見自己的太太如此認真細緻地為自己準備晚餐,本身就是一種幸福。
他不由自主地又露出了陽光般的笑臉,「艾輪,要我幫忙嗎?」
「幫我削土豆皮好了。」艾輪沒有抬頭。
「喔!」西撒興緻勃勃地抓起了一個又圓又胖的土豆。
艾輪看著他笑逐顏開的樣子,不易察覺地笑了,對付生氣的西撒有很多種法子,這就是其中的一種。艾輪得意地揚起了眉毛。
很快,土豆都削完了,西撒又閑了下來,再次看著艾輪的廚藝表演,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艾輪說著話。
「你要不要喝點東西?冰箱里有新買的礦泉水,安德魯說這個牌子的礦泉水很不錯。」艾輪關切地望了望西撒。「又是安德魯!」西撒的聲音高了起來。
這又怎麼了?艾輪無奈地停下手中的活兒,不解地望著西撒。
西撒伸出三根手指頭,「三次!你在做飯的短短的時間裡,提到了安德魯這個男人三次!」
「那又怎麼了?安德魯-契卡是我們公司的總電子工程師,我是總工程師助理,當然和他很熟悉啦。」艾輪有些不耐煩地回答。
「但是你剛才說的都不是工作上的事!反而是說他喜歡這、喜歡那的!」西撒理直氣壯。
艾輪白了他一眼,繼續做那頓已經拖得太久了的晚餐。
西撒自顧自滔滔不絕地說著:「那個男人好端端地留著一條小辮子幹嗎?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好人,走路的姿勢像個人妖似的,扭扭捏捏的,還有他看你的眼神,簡直是一個……」
「砰!」一個玻璃杯被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艾輪陰沉著臉說:「你說這麼多的話,渴不渴啊?喝點東西吧。」
西撒看了看杯子裡面褐色的液體,不疑有他,端起來「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哇!好酸!咳咳、咳咳!艾輪,這是什麼啊?」西撒苦著臉,嘶牙咧嘴。
「醋。你這麼喜歡吃醋,我就成全你好了。」艾輪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啊?你居然為了一個外人讓自家老公喝調味品?!」西撒哇哇地大叫起來。
「吃飯了!」艾輪理也不理他,迅速將做好的飯菜端上餐桌。
「喂、喂、喂!」西撒「喂」了老半天,艾輪都沒有理睬他,他只好悻悻地走到餐桌前,在自己的老位子上默默地坐下。
「吃吧!」艾輪冷冰冰地給他盛了一大碗炒飯。這是西撒喜愛的眾多中餐食品之一,他總是嫌淡淡的白飯沒有味道,但是他又很喜歡吃米飯,說咀嚼米粒的口感很好,因此艾輪才不厭其煩地在飯煮好之後,又加入雞蛋、火退、玉米粒等配料,做成炒飯。
「你就知道叫人吃飯,吃飯、吃飯,連我們親爇的時候都想著吃飯,你有完沒完哪!」西撒破天荒地直接沖艾輪發起脾氣來。
艾輪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她怔怔地看著西撒,看了很久。她想不通,實在想不通。為什麼自己費心準備了一頓如此豐盛的晚餐,自己的丈夫還是會責備自己,生自己的氣?她嘴唇開始顫抖了,她不想這樣,但是控制不住,趕緊用力咬住了下唇。
艾輪沉默著,西撒看著她的臉色,很乖巧地沒有再鬧,也保持著沉默。他偷偷打量著艾輪:她娟秀的小臉沉了下來,修長的眉毛緊緊地顰著,睿智的眼睛露出倔強的神情,鼻翼一張一合地,正費力地喘著氣,氣息聲幾近可聞。她真的很生氣。
西撒心中不安了。他剛才說得純粹是氣話。可是,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難道吃飯真的那麼重要嗎?他連吃醋的權利都沒有,就得乖乖坐在這兒,吃妻子做的晚餐?甚至、甚至放棄親爇的時間?瞬間,他覺得自己很窩囊。他看了看默默無語、枯坐著的艾輪,賭著氣作出了決定:還是晚一點再哄她好了,不然的話,自己這個丈夫也太沒尊嚴了——雖然他本來就沒有多少尊嚴。
艾輪的眼睛漸漸變得亮晶晶起來。西撒不安地看著她的表情,心裡越來越沒有底氣。當一滴晶瑩的淚在艾輪的眼眶裡成形,並滾來滾去、隱隱欲墜的時候,西撒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猛地端起面前的飯碗,高聲說:「我吃飯了!」一陣魯莽的「啪啦啪啦」的筷子敲擊飯碗的聲音響了起來。這樣,艾輪應該高興了吧。西撒傻乎乎地想著。他不喜歡看見艾輪雙目寒淚的樣子,一點也不喜歡。
晶瑩的淚非但沒有消失,反而完全成形,順著艾輪瘦削的瓜子臉淌了下來。西撒驚心動魄地聽著眼淚滴到餐桌上的細微聲音。他忽地放下碗,一個箭步衝到艾輪面前,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肩膀,笨拙地說道:「艾輪寶貝,親親老婆,別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乖乖吃飯了還不行嗎?」
艾輪的眼淚找到了缺口,開始一發不可收拾。她嗚咽著,發泄般地尖叫著:「你以為我很喜歡做飯?!我好討厭,討厭得要命!你以為做這些中西夾雜的飯菜很簡單、很好玩?你以為我一天到晚研究營養學是閑得沒事做?誰叫你是偉大的足球員!我為了你這個『羅馬角鬥士』能保持體力、健康,花了多少功夫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只想你吃得好一點,身體壯一點!我知道你這些天很疲倦,特意做這麼多東西來讓你調劑一下,這些飯菜都是根據營養學搭配起來的!我做了這麼多事情,你一樣都看不到,就是只會吃醋!你這個混蛋!」
西撒看著艾輪梨花帶雨的容顏,心如刀割,艾輪的眼淚滴落下來,西撒的心也隨之碎了。他的確是個混蛋,居然一直沒有留意到自己的太太在最平凡的生活中一點一滴地關心著自己。
心糾結著,西撒恨不得給自己的心房狠狠一錘。他摟住艾輪,不知道說什麼好,平素溫和得像小狗一般的眼睛也湧上了淚花。
「你是木頭、白痴、笨蛋!」艾輪肆無忌憚地罵著,宣洩著壓抑以久的心情。
「對!我是木頭加白痴加笨蛋!」西撒驀地抓住艾輪的手,用力朝他自己的臉上打了過去。
「呀……」艾輪尖叫一聲。她的手上火辣辣的,她那個白痴老公用她的手打了他自己一個耳光,那力道可真是不輕。
「你這個笨蛋!」艾輪憤怒地大喊,「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親親老婆,別生氣了,好不好?如果還不消氣的話,我再打!」
「打什麼打!我的手很疼耶!」
「啊,對不起……唉,我真是太笨了……」正說著,西撒出其不意地左右開弓,給了自己好幾個耳刮子。一時間,清脆的耳光聲在餐廳里響了起來,此起彼伏。
「喂,你到底想幹什麼?!」艾輪趕忙制止西撒荒謬的舉止。
西撒停下了手,愣愣地注視著艾輪淚痕滿面的臉孔,「老婆,別生氣了好嗎?看到你哭,我、我……我也很想哭耶……」
艾輪看著西撒的臉,他的臉頰上紅紅的。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蹲得端端正正,搖著尾巴,等待主人嘉獎的小狗。「撲哧!」她忍不住笑了一聲。
「艾輪寶貝?」西撒望著艾輪的笑臉,不由得也傻兮兮地跟著笑了起來。
「算了,」艾輪板著臉,「反正你是笨蛋,我是∴碌鬧蠓蠱擰…吃飯啦!笨蛋!」她忽然給了西撒一個璀璨奪目的笑靨。
「啊……是!」西撒愣了兩秒,趕忙飛快地端起飯碗,拗足了勁,有滋有味地吃起來,邊吃還不忘加上幾句恭維話。
艾輪撇撇嘴,「吃慢點嘛,真是的,像個傻瓜一樣。傻瓜,這麼用力扇自己耳光幹什麼,疼不疼……」她溫柔地撫摸著西撒紅紅的臉頰。
西撒的臉好像更紅了,還紅到了脖子根。不過,這次不是因為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