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艾輪細心地把西撒從跑車裡攙扶出來。西撒為求效果逼真,把全身一半的重量都倚在艾輪的身上了。再怎麼說,西撒都是個健壯的足球運動員,而艾輪的身材即使是在東方人眼裡看來,也都是瘦弱單薄型的,對於西方人來說,簡直就是一陣風都可以歐走的那一種。從車庫到客廳的這一段不長不短的路,艾輪扶著西撒,走起來確實有些吃力。她額頭上汗津津的,嘴唇上邊也微微冒著汗。
西撒偷偷地看了艾輪一眼,妻子專註而努力的神情讓他心情很不好過。他再也假裝不下去了,忽地,他站
直了身體,輕輕推開艾輪,「寶貝兒,我自己可以走。」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笨蛋,別說傻話了。看你,腳都包成粽子了,不許逞能!」艾輪全身上下散發著妻子無與輪比的威嚴。
「不,我真的可以自己走。剛才……剛才那陣疼痛已經過去了。那個小鬍子隊醫把我的腳包得真是太誇張了。」
艾輪看著西撒毋庸置疑的臉孔,微笑著點了點頭。結婚一年多了,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
「對了,艾輪,」西撒一邊謹慎地走著,一邊問,「剛才你說的『粽子』是什麼東西?」
「哦,那也是中國的傳統食品之一。用一種我不知道叫什麼的葉子包著糯米、綠豆、蓮子、冬菇、腌豬肉等等做成的餡。很好吃,特別是現在,裡面的餡料種類越來越多了,不過,我還是最喜歡吃我媽媽做的。」
「呀,」西撒用力咽了口口水,「艾輪,你什麼時候做給我吃?」他滿眼儘是期待。
「唉,我也想吃,不過,這裡好像買不到包粽子的葉子,而且,我也不怎麼會做。以前我和媽媽一起包粽子的時候,我扎的粽子總是漏餡的,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同樣是一樣的材料,我做出來的就是不好吃。真是的,給你說得我都想念媽媽的粽子了。」艾輪惆悵地嘆了口氣。
「不是想媽媽的粽子,是想媽媽了吧。」西撒體貼地摟住了艾輪。
「嗯。」艾輪低低地應了一聲,嬌弱地倚在西撒的懷裡。
婚前,她的志向就是到世界各地去旅遊,開闊眼界。她認為,只有這樣,才不枉此生。但是,過去她想都沒想過自己會嫁給一個外國人,並且移居國外——她的根在中國。現在,生活在義大利,遠離家鄉,縱使她再堅強,也有落寞思鄉的時候,義大利對她來說,還是太陌生了,她沒有什麼深交的朋友,先前的時候,還有個安娜,但是,那個傢伙居然嫁到中國去了!中國女人找了個義大利男人,義大利女人卻嫁了個中國人,每當想起這些,艾輪都覺得好笑。安娜現在很幸福,艾輪很替她高興,但是,艾輪她自己卻有些寂寞了……
靠在西撒的胸膛里,艾輪暗暗地嘆了口氣。西撒溫暖的體溫從上傳了過來,艾輪漸漸覺得,自己的心跳已經和西撒強有力的心跳同步了,倚著他,艾輪有種很安全的感覺,她無意識地向西撒身上靠緊了一點。
西撒結實的手臂輕柔而有力地環住了艾輪柔弱的身軀,「艾輪寶貝兒,我想等踢完了世界盃,我們到你的家鄉中國去轉轉怎麼樣?」
「啊?你說真的?!」艾輪詫異地望著西撒,狹長的丹鳳眼裡儘是驚喜。
「幹嗎,以為我在說夢話啊。」西撒寵愛地颳了艾輪的鼻子一下。
「算了吧,你是球員,這可是個身不由己的職業。搞不好在我忙著到安娜家裡串門的時候,你已經坐飛機飛走了。再說,你這個享受慣了被人簇擁著的傢伙,沒有義大利美女圍著,你很快就會覺得乏味的。」艾輪噘起了嘴。
「你說什麼啊,我是這樣的人嗎?」西撒不滿地拍了拍艾輪的肩膀。看著艾輪似笑非笑的小臉,他馬上就明白了,淘氣的妻子是在和他開玩笑。西撒眼珠子一轉,裝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嗯,想想也是,沒有美女簇擁著,只有一個黃臉婆在身邊的日子真的很難過。」
「啊,你這個花花公子!」艾輪登時變色,運起『鐵沙掌』,張牙舞爪地向西撒撲了過去。
「呵呵,」西撒靈活地躲避著,「不過我不是真的要義大利美女簇擁著才能過日子,中國美女也不錯嘛。」
艾輪雙手叉腰,「怎麼了,終於意識到你妻子我是個美女了吧。」
「你?你不是黃臉婆嗎?」
「西撒!」艾輪大吼著,丹鳳眼幾乎倒豎起來了。
西撒被她的表情逗樂了,「是啊,說不定到時候我會跑到中國去踢職業聯賽呢!搞不好以後還會當上教練……」
「西撒,你是說真的嗎?」艾輪停住了,怔怔地看著他臉上半真半假的表情。
西撒微笑著,壞壞地問:「你是指我想被中國美女簇擁著的那個想法嗎?」
艾輪的臉沉了下來,「算了,當我沒問過你好了。」她轉身就要走開。
「唉,好端端的,又發脾氣了?艾輪,以前你可不是這麼小氣的喲。」西撒拉住了艾輪纖細的手腕,「我剛才說的話可是一半真一半假的呀。
「誰管你是真是假。」艾輪沒好氣地回答。
「假的嘛,是我說想被美女簇擁著的話,我只想被一個黃臉婆摟著。」西撒拉著艾輪的手環上了自己的腰。
「我怎麼發現最近你的嘴巴好像喝過蜜糖似的?」艾輪笑了。
「我的老婆就是笑的時候最迷人,」西撒在艾輪的腮邊很紳士地吻了吻,「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真的話當然是到中國踢聯賽的事啦。
「西撒,我是認真的。」艾輪把西撒推開一點,用手撐著他的胸膛,專註地望著他清澈。單純的眼睛。
「艾輪寶貝兒,我也是認真的。」西撒坦率地回望著艾輪。
「國際巨星到中國去踢球?」艾輪懷疑地揚起了眉毛。
「不行嗎?反正近來中國足球的進步也很快嘛。
「你是認真的?」
「對,只要你開口,我一定會的。」西撒誠摯地握住了艾輪的手。
艾輪怔怔地看著西撒的耳垂,半晌說不出話來。
「艾輪?」西撒試探地問了一句。
「老公!」艾輪突然叫了起來,淚閘打開了,眼淚一發不可收拾地往下流。
「老婆?」西撒緊張地抱住艾輪的肩膀,「我又說錯什麼了?」
艾輪一個勁地搖頭。
「是我不好,老婆,你別哭了好不好,你這樣我會很心疼的。」西撒吻著艾輪臉上的淚花,溫柔地問:
「什麼事弄得我的寶貝兒傷心了?告訴我好嗎?我幫你出氣!
「笨,我這是高興。」艾輪把頭埋在西撒的懷裡,哽咽著說道。
*****
西撒和艾輪依偎在沙發上,音響里輕柔地放著《月亮河》這首曲子。艾輪聽著音樂,愜意地靠著西撒,欣賞著窗外的夕陽。
看著艾輪小鳥依人的模樣,西撒心中豪氣萬丈,男人的尊嚴膨脹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他沒由來地又想起了安德魯。
「哼!那個娘娘腔的傢伙怎麼會是我的對手?!」他得意洋洋地想著。西撒伸出手,梳理著艾輪的長發,柔順輕柔的髮絲在他粗大的指關節中滑過,一瞬間,他希望就這樣坐著,有艾輪陪伴,直到永遠。
作為反擊,艾輪坐了起來,用力抓著西撒滿頭的捲髮,一心一意地想把它們變成鳥巢頭。
「艾輪,有件事想和你談談。」西撒放開了艾輪的長發。
艾輪把西撒的捲髮正玩得不亦樂乎,「幹嗎?」她心不在焉地問。
「你別工作了好不好?」
「呵呵,想養我一輩子啊。」艾輪沒有認真地聽西撒的話。西撒的頭髮很可愛,一圈一圈的。艾輪不由得童心大發,毫不客氣地肆意把玩著。
「艾輪!」西撒輕輕撥開艾輪的手,拉著她和自己面對面坐著,鄭重地說道:「我是認真的,你別出去工作了。」
艾輪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不行!」她於脆的回答,一點兒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艾輪,你想想,你現在的工作這麼累,壓力也很大,每次我接你下班回來,看見你疲憊不堪的模樣,我都很心痛。」
「可是我自己不覺得辛苦啊。西撒,我愛這份工道,我賺的錢有多少,即使現在我退役了,只要我們不隨便亂花錢的話,銀行里的錢夠我們和我們的孩子過一輩子的了。
「那是你的錢!」艾輪說得毫不客氣。
「艾輪,你明明知道結婚的時候,我把很大一部分都劃到你的名下了。」
「那就是你的錢!」艾輪突然固執得像一頭驢子。
「艾輪,你別這麼胡攪蠻纏好不好?」西撒托著艾輪的下巴,望著她的眼睛,「我這是為了你好,你不喜歡家裡有外人,所以我們沒有請傭人,我不想看到你下班回來,累得要命,還要幫我做飯!你這樣,叫我怎麼吃得下去?」
「可是我就是喜歡下班回來為你做飯!」
「艾輪,」西撒提高了音量,音響里輕柔的《月亮河》的歌聲頓時消散了,「再怎麼說,我也是國際級的球星!難道我連自己的太太也養不起嗎?你出去工作,別人會怎麼看我?」
艾輪瞪著西撒,良久沒有吭氣。
「艾輪,答應我好嗎?」西撒靜靜地望著艾輪,眼裡滿是柔情。
「西撒,你應該娶一個模特兒。」艾輪淡淡地說道。
「艾輪,你說到哪裡去了!」西撒不解的揚起了眉毛。
「難道不是嗎?球員——尤其是國際巨星的妻子大都是模特兒,要不就是花瓶。
「他們喜歡花瓶,但是我偏偏喜歡你,你是知道的!」西撒急了。
「但是我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我。」
「你說什麼傻話!為了你,我什麼都能做!」西撒激動得眼睛發紅。
艾輪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西撒的手腕。在西撒的手腕上有一道清晰的傷痕。雖然這些年來,隨著歲月的流逝,原本醜陋的傷痕已經漸漸淡去了許多,現在看來,只是一道狹長的暗紅色傷疤而已。但是,艾輪依然很抗拒看這道傷痕,因為它時刻提醒著她,使她一再回憶起那個西撒為了她而割腕自殺的鮮血淋漓、觸目驚心的夜晚。
「艾輪,你倒是說話呀!」西撒看見艾輪不支聲,肆無忌憚地抓住艾輪的肩膀,搖晃著。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這麼愛艾輪,艾輪還是說他不適合她。他很迷惑,難道艾輪不是愛他的嗎?既然有了愛,還有什麼問題?
艾輪收回自己的心思。她望著自己的丈夫,西撒稚氣的眼裡滿是不解與氣憤。她嘆了口氣,「西撒,你理想的妻子是一個美麗的花瓶。她只要乖乖地跟在你身後,做一個時尚、聽話的妻子就好了。給你生個孩子,為你打點行頭,有閑心的時候噹噹封面女郎……而……我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為這種女人。」
「我根本不需要你成為那種女人。那種沒大腦的女人我會喜歡嗎?艾輪,你一點都不了解我!」西撒苦惱地叫起了冤。
「我不了解你?也許吧,」艾輪的眼神變得很遙遠,「你知道那些小報怎麼說我的嗎?他們說我是跳上枝頭的灰姑娘,一夜之間,從一個平凡的中國女人變成了你——偉大的『羅馬角鬥士』西撒-貝蒂尼的太太,從此,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將伴隨著我,許多人都認為我是一個幸運的女人。我想,幾乎所有的羅馬球迷都認為,我有義務、也有責任乖乖地跟在你身後,做一個傳統的妻子,好好照顧他們的英雄。至於我給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有味的談論話題少之又少,他們只好無奈地嘆氣了——西撒,你知不知道,這樣給我的壓力很大,既然我不是封面女郎,我就必須讓你吃好、睡好,你是球迷們心目中的皇帝。」
「人家怎麼想是人家的事,你那麼在意幹什麼!」西撒嘶吼著。
「但我還是必須扮演一個好妻子的角色,西撒,我不想當一個碌碌無為的家庭主婦,每天只是靜靜地等待丈夫的歸來。現在,你很愛我,但是,十年、二十年之後呢?當你面對著一個容顏老去、肥胖乏味的主婦,你會怎麼想?西撒,如果是這樣的話,就連我自己都厭惡自己。」
「艾輪,你還不明白我的心嗎?這一輩子,我只愛你一個人!
「當一個人的一輩子還沒有走過大半的時候,誰也沒有資格許下這樣的諾言!」
「艾輪!」西撒用力捶著茶几,茶几上的中式功夫茶茶具被震得了零當嘟地響。
艾輪擺擺手,制止住西撒,「你還不明白嗎?出去工作對於我來說不是壓力,而是動力,最起碼,它可以時刻告訴我,我——艾輪還是一個很有用的人。」
「難道為我當妻子的壓力就這麼大嗎?比你那個每個周末都要加班的工作還要壓力大?艾輪,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難道、難道你心裡還裝著那個娘娘腔的人妖?」
艾輪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西撒說的「娘娘腔的人妖」是指安德魯,她急了,也用力地一拍桌子,全然不顧自己的手掌疼得爇辣辣的,「你怎麼老愛把話題轉到安德魯身上?你就不能認真地替我想想嗎?如果一天到晚地呆在家裡,我會很寂寞的,我會崩潰的!」
「一天到晚地面對那個娘娘腔的男人你就不會崩潰嗎?我想不到你的品味竟然這麼差!」西撒不知好歹地胡亂說了一句。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了起來。
艾輪給了西撒一個耳光。西撒蒙了,他本能地捂住臉頰,「你、你居然為了那個男人打我?!」他騰地站了起來,褐色的眼睛里滿是憤怒的火焰。
艾輪氣急敗壞地跺著腳,「西撒-貝蒂尼,我真是看錯你了!」她猛地嗚咽著奪路而逃。
「跑吧,你終究還是會回來的!」西撒在她身後冷冷地說著。
艾輪停住了腳步。她背對著西撒,西撒看不見她的臉。像在做夢一般,她的聲音裊裊地飄了過來:「難道,我真的到了沒有地方可以去的地步了?」
艾輪縹緲迷惑的聲音很輕,但是卻重重地捶在了西撒的心上。剎那間,他的心跳幾乎停止了,「我太過分了,對了,我太過分了!我怎麼可以這樣和艾輪寶貝兒說氣話?!」西撒在心中不停地責備著自己。
「艾輪……」他叫了起來,千言萬語湧上心頭,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向艾輪道歉了。
聽到西撒的聲音,艾輪忽然像一隻兔子般地向門外跑去,西撒跟著她要追出去,但是,厚重的胡枕木大廠在他面前重重地合上了。
怔怔地,西撒望著深色的大門,他想拉開門,但是,手臂好像有千斤重似的,怎麼也抬不起來。他的心中一片混亂,「艾輪說我不了解她,沒有為她想一下,可是,我正是為她著想,才不想讓她出去工作的啊!」西撒自言自語,腦袋裡糊裡糊塗的。
他整個人都亂了,半晌,才想起應該拉開門把自己的老婆追回來。他拉開沉重的大門,哪裡還有艾輪的影子?
西撒沮喪地回到客廳里,絞盡腦汁地思索著艾輪到底會到哪裡去。如果是以前,艾輪最有可能去找的人只能是安娜-蒙特羅——她的大學同學兼好友,但是,現在安娜正在中國守著她那個英俊的丈夫,快快樂樂、有滋有味地過著日子呢!她也可能去找彼得-薩雷諾,曾幾何時,彼得家的龍鳳胎喜歡艾輪到了幾乎把她當媽媽的地步,一個勁地埋怨他們的父親為什麼讓西撒叔叔捷足先登了,可是,彼得已經退役了,現在在英國當教練,艾輪就算想找他也找不到。自己的父親雅尼那兒呢?西撒的老父最近在米蘭的足球學校發掘新的足球天才……那艾輪還能去找誰?西撒努力地想著。
翻來覆去地想,西撒的腦海中有了一串名單。他坐在電話前,挨個地打電話,但是,得到的答覆卻是千篇一律的:對不起,您的太太不在我這裡。慢慢地,西撒發現,他剛才打電話的對象,不是他的隊友就是他的熟人,沒有多少是艾輪自己真正的好友。難道,我真的一直都沒有好好為艾輪寶貝兒想想嗎?西撒的背後隱隱地冒出了冷汗。
剎那間,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艾輪為了他,的確犧牲了很多很多。他的思緒不由得飛到了在羅馬近郊弗拉斯卡提的葡萄酒節上,真正愛上艾輪的那一刻。他永遠忘不了艾輪說她的志向是環遊世界時,她臉上那意氣風發的表情。正是因為這個表情,西撒愛上了艾輪,一發不可收拾。西撒他忘了,自己所愛的艾輪是一個嚮往自由、想做就去做的女人。這個女人為了他,留在了一片自己不熟悉的土地上,沒有什麼朋友,只為了自己深愛著的人,而努力地生活著,扮演著快樂妻子的角色……艾輪為了他付出了這麼多,可是他居然要剝奪艾輪僅存的自由,讓她像籠中鳥一般的生活!西撒實在想象不出,困在籠子裡面的艾輪是什麼樣的……
「唉,我真混!」西撒狠狠地捶了自己的大退一下。他轉身向屋外跑去,他要去找自己的妻子回來,告訴她:「寶貝兒,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反正我只愛你一個!」
*****
艾輪可憐巴巴地坐在羅馬競技場旁邊的長椅上。夜色濃了,燈光靜靜地射在競技場上,使古老的競技場顯得虛無飄渺。由於不是旅遊季節,競技場附近人不算多,艾輪獃獃地坐著,忽然感到很害怕,她很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可是,她能找誰呢?安娜?彼得?誰也不在這裡。剛才,她撥通了家裡的電話,聽到媽媽的聲音,她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難道告訴自己的媽媽她的女兒剛剛和丈夫吵了架,現在一個人跑了出來嗎?這隻會徒曾母親的擔心而已。
艾輪很悲哀地發現自己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她的朋友大多數是西撒的隊友和熟人,突然跑到人家家裡去,像個祥林嫂似的和人家哭訴自己的丈夫不了解自己,艾輪根本做不出來,而巨,這要西撒把面子往哪兒擱?
艾輪躊躇著,抓著手機,胡亂按著。有意無意間,她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電話那邊傳來了一個有教養的聲音。聽到這個聲音,艾輪才反應過來,她居然把電話打給了西撒深惡痛絕的人——安德魯-契卡。
正猶豫著該不該掛斷電話,安德魯說話了:「是艾輪嗎?」安德魯家裡的電話有來電顯示,他應該早就知道打電話的人是艾輪了。
看來不吭聲是不行了。艾輪勉強笑了笑,「是我,安德魯,我想為今天的事替西撒向你道歉,他太……太可惡了!」不由自主地,她的聲音透露出氣憤與苦惱。
「嗯……」安德魯沉吟了片刻,道,「艾輪,你別怪我說話直率,你是不是和西撒起爭執了?」
「你怎麼知道?」艾輪大驚失色。
「你的聲音出賣了你,而且,我猜你現在一定跑出來了,要我陪陪你嗎?」
「不用了,我很好,我想,等會兒我就會回去的……反正,我也沒有什麼別的地方可以去。」艾輪的聲音里寒著深深的迷茫與落寞。
「你在哪兒?告訴我,我馬上到!」安德魯的聲音里有一種力量,不容別人反對。
「在羅馬競技場。」此時此刻太脆弱了,她根本就沒有力氣抗拒安德魯的力量。
「好,你在那兒等著我。」
20分鐘后,在安靜的廣場上,安德魯找到了泱泱的艾輪,「看你這樣子,還沒有吃晚飯吧。」
艾輪低低地應了一聲,楚楚可憐的眼睛水汪汪的。
「唉,那個西撒,真是的。」安德魯搖搖頭,把沮喪地縮在長椅上的艾輪拉了起來,「走,我請你吃飯去。」
***
望著眼前爇氣騰騰的主菜,艾輪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她狠狠地罵了句:「西撒是個混蛋。」
「對,還是個傻瓜、呆瓜、豬頭、笨蛋,你從前萊到主菜的這段短短的時間裡,已經罵了他這四個詞。」安德魯一臉嚴肅地伸出四根手指頭。
看著安德魯一本正經的表情,艾輪不由得「撲哧」一笑,緊繃的瓜子臉終於軟化了些。
「唉,你笑的時候很漂亮嘛,幹嗎愁眉苦臉的。」安德魯和氣地沖艾輪一笑。
看著文雅的安德魯,艾輪終於忍不住將晚上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她實在太需要找個人傾吐一下了。
聽完艾輪的話,安德魯沉吟了很久,「看來,你的丈夫好像真的不太了解你,」他向艾輪側了側頭,「就連我也看得出,你是個不喜歡桎桔的女性。」
「可惜那塊木頭就是看不出來!」艾輪長長地嘆了口氣,眼眶濕濕的,剛才她向安德魯傾訴的時候,沒少掉眼淚。
安德魯看著她腫腫的眼睛,忽然來了一句:「你喜歡西撒嗎?」
他問得太突然了,艾輪驚訝地微微張開了嘴巴,她看著安德魯的臉:安德魯臉上表情很奇特,她無法捉摸。不知怎的,她心中有了種異樣的不安感。
「我愛他!」艾輪脫口而出。
難以捉摸的表情轉瞬即逝。安德魯眉開眼笑地說道:「那不就得了?馬上回去,和他心平氣和地說清楚好了。西撒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怎麼能百分之百的了解你的心思呢?」
艾輪看著安德魯笑逐顏開的英俊的臉。他的笑容很炫目,和西撒的那種陽光型不同,他比較柔和些,但是,同樣吸引人。艾輪不知不覺地被他吸引了,和西撒的婚姻忽然變得前途一片光明了,艾輪不由自主地對安德魯報以一個燦爛的笑靨,用力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安德魯滿意地點了點頭,「快點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去。西撒應該早就等急了。
艾輪聽話地把注意力轉向面前的盤,這是一道海鮮大雜燴。艾輪用叉子叉起一隻蝦來,忽然,這隻煮熟了的蝦鮮艷的紅色讓她感到噁心,她難以忍耐,迅速把叉子重重地放了下來。
「怎麼了?」安德魯看見她神色異常,關切地問道。
艾輪搖了搖頭,這種感覺很奇怪,她也說不清楚。忽然,她的腹部疼了起來,額頭上滲出了冷汗,噁心的感覺又上來了。她一手捂住小腹,一手捂著嘴,突兀地站了起來。
「你怎麼了?」安德魯隨之站起。
「我肚子疼,想吐。」好不容易,艾輪才說出一句話。
「難道剛才的前菜有問題嗎?」安德魯上前攙扶住艾輪,「說不定你對某種食物過敏,走我陪你上醫院去。」
艾輪還沒來得及答應,墓地,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