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鈴——鈴——」電話響了起來。艾輪拿起了茶几上的電話,「喂?」」
電話那頭保持著平靜,但是來電人沒有放下電話。
「喂?」艾輪開始有些緊張了。
「你是誰?」一個女性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又是誰?」艾輪不悅地應對著。
「算了!」女人突兀地掛上了電話。
艾輪聽著電話聽筒里傳來的有節奏的「嘟——嘟——」聲,心裡直打鼓。
「她會不會是來找西撒的?」猛地,這個想法邪惡
地竄到了她的腦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這個時候,母親林音買完東西回來了,看見艾輪手
抓著電話,不經意地說了句:「和誰打電話哪?」
艾輪怔怔地沒有回答。
林音有些詫異,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看著艾輪。
艾輪失魂落魄地抬起頭來,「媽,剛才有人打電話來問我是誰。」
「哦,準是那些無聊的人一大早在玩電話。」林音鬆了口氣。
「但願是吧。」艾輪恍恍惚地放下了電話。
*****
如果說這次來電是偶然的陌生人惡作劇的話,那麼在接下來的三天里,那個無聊人整整玩了26次!鬼使神差地,她居然知道,什麼時候家裡只有艾輪一個人,而她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開始,還會說一兩句話,但是,到了後來,她居然不再說話了,只是輕蔑地冷笑著。那笑聲里包寒著厭惡和嫉妒,令艾輪毛骨驚然。
她很害怕,很害怕。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女人認識她,她恨她,那種恨意就像是一個被人搶了丈夫的女人似的……
「艾輪!」西撒氣急敗壞地趕了回來。正在廚房裡忙碌著的林音詫異地探頭出來,看著氣喘吁吁的女婿。
「艾太太,你們沒事吧?艾輪呢?」西撒緊張地東張西望。
「她在樓上的卧室里看書。西撒,你這是怎麼了?」
「你們剛才都出去了嗎?我打電話來,一直沒有人接,打手機,又關了機……」
「不會啊,我們一直在家裡,電話壓根就沒響過!」林音一臉茫然。
西撒徑直走向客廳里的電話。他們驚訝地發現,電話線給人拉了出來。
不會吧?西撒和林音對望了一眼。
*****
「艾輪?」西撒推開了卧室的門。
艾輪拉開頭上的耳機,喜出望外地向西撒張開了手,「怎麼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
「嚇的唄!」西撒跌坐在床沿上。
「哈?」艾輪不太明白。
「給你嚇的!我打電話回家,居然沒有人接電話,打手機,又關機了。你說我怕不怕?」西撒伸出手,撫摸了一下艾輪隆起的腹部,「寶寶們,還有一個多月,爸爸就要和你們見面嘍!」他大著嗓門,對著艾輪的肚子說著,那誇張的模樣要多逗就有多逗。
出乎西撒的意料,艾輪沒有笑。她的臉色黯淡了,默不作聲地玩弄著自己的手指。「艾輪,怎麼了?」西撒憂心仲忡地握住了她的手。
「嗯,有電話打來……」艾輪困難地吐出了幾個字。
「是不是你討厭的人打來了,所以你一氣之下就把電話線拉了出來?
「也是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麼?」西撒摸不著頭腦。
「這三天,你和媽媽不在的時候,經常有人打電話來,她也不說話,儘是笑……好可怕……」艾輪的眼淚稀里嘩啦地掉了下來。
「哎呀,艾輪親親!」西撒笨拙地在不壓迫艾輪肚子的情況下,和她來了個熊抱,「是什麼人這麼無聊,氣壞了我的寶貝兒?
「西撒,我好害怕……」艾輪軟弱地蜷縮在西撒的懷抱里。在他強壯臂彎的護衛下,艾輪終於感到了安全。
「怕什麼!我在這兒,誰敢來欺負你?!」西撒一副頂天立地的架勢。
「你看,我們換個電話號碼好嗎?」艾輪怞噎著,怯怯地請求著。
不用那麼誇張吧?西撒在心裡想道。但是,他沒有把想法說出來。他看著艾輪楚楚可憐的面孔,沉吟了片刻,道:「這樣吧,我明天不去訓練了,在家裡陪你,一有電話,我就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那個傢伙,把我的寶貝兒弄哭了!」
「那樣不太好,你還要訓練,隨便請假的話,教練會……」艾輪遲疑地說著。
「這有什麼!我老婆挺著個大肚子,我不保護她誰來保護她?放心,老頭子還是很有人情味的。」西撒的大丈夫情結髮作了。
看著他認真又沾沾自喜的臉龐,艾輪破涕為笑了。
*****
接下來的一天,西撒守株待兔般的貓在電話旁邊,惟恐它不響。
但是,電話就是死氣沉沉的,半聲都沒有響過。
「看來那個無聊的人終於找到事情做了。」西撒咧著嘴沖艾輪笑著。
艾輪勉強讓自己忽略掉西撒臉上那狐疑的神色。她也很奇怪,為什麼那個惡意的電話沒有打來?在過去的三天里,她平均每天打來7、8次啊!
第二天早上,西撒按時起床,準備去訓練了。艾輪依依不捨地看著西撒。「別走好嗎?」這句話憋在她心裡,就是沒有說出來。
西撒看著艾輪快哭出來的表情,抿了抿嘴,對站在一旁的林音說道:「艾太太,你今天就別出去了,我晚上會把你需要的東西帶回來。你陪陪艾輪吧。」
林音看了看女兒一反常態的表情,點了點頭。
*****
又過了三天,林音都呆在家裡,電話繼續保持著沉默。艾輪發瘋般地希望那個神秘女人再打電話過來,哪怕是一次也好!她無法承受著西撒和林音向她投來的夾雜著不安和擔心的目光。
但是,每當電話的鈴聲刺激著艾輪的大腦,她顫慄著,等待著母親或西撒去接電話的時候,她都失望了。不是那個神秘人。那個神秘女人就像是泡沫一般消失在空氣里了。
到了第四天晚上,林音對艾輪說:「艾輪,明天西撒要去西班牙打客場球賽,晚上回不來了,嗯……媽媽明天要出去給你買點兒新鮮的蔬菜,你……」她猶豫著,用不信任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女兒。
艾輪下意識地向西撒望去,可是他居然把頭側開了,似乎根本沒有留意到母女倆之間的對話。
他嫌我麻煩了嗎?這句話募地出現在艾輪的腦海里。她的心被重重地捶了一下,瞬間,她全身上下一片冰涼。
不行!我不能讓他厭惡我!艾輪擠出了一個笑臉,「媽,你這是怎麼了?出去就出去唄!」說完,她粲然一笑,扮成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翻閱著雜誌。
*****
隔天。
林音出去了,艾輪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里,漫無邊際地想著:「西撒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呢?」
忽然,電話刺耳地尖叫了起來。艾輪打了個激靈。來了嗎?她有了一種毛骨驚然的感覺。下意識地,她跳了起來,遠離楔而不舍地響著的電話。
應該不會的,哪裡有這麼巧?說不定是西撒打來的。艾輪說服著自己,慢慢挪近了放著電話的茶几——
「喂?」她緊張地提起了聽筒。
電話那頭很安靜。艾輪聽到了自己急促的喘息聲。
「呃,對不起,我打錯了。」一個女人急急地說著。
「呼——」艾輪長出了一口氣,「沒關係……」她禮貌地回應著。
「可是,」對方的聲調陡然提高了許多,突兀地打斷了艾輪,「我是要打電話來這裡,不過不是來找你的!面目可惜的中國女人,好好照照鏡子吧,別再纏著他!」
「啪」的一聲,艾輪猛地掛上了電話。為什麼?她為什麼會知道我是中國人?從我的口音里聽出來的?不可能!我雖然是有口音,但是,一般人是不會聽出我是中國人的!她要我別纏著他,他是誰?是西撒嗎?她說不是來找我,那是找誰?找西撒嗎?
艾輪的雙膝發著抖,她的退就要支持不住身體了。像看見鬼魁一般,她哆嗦著向後退著,直到脊背抵在了冰冷的牆壁上。
無聲地,她順著牆壁滑到了地上,哀衷地哭了起來。
*****
西撒回來得比預期的晚了一點兒。剛一進門,林音就攔住了他。
「艾太太,怎麼了?」西撒一臉茫然。
林音壓低了聲音,道:「昨天艾輪哭了一個晚上,她說那個神秘的女人又打電話來了。還不停地罵她……」
「不會吧?那個女人後來有沒有打過來?」西撒警覺了起來。
「沒有。我後來一直呆在家裡等那個女人的電話,可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西撒皺起了眉頭,「那艾輪現在在哪裡?」
「在樓上。她一夜沒合眼,說害怕,要等你回來。我好說歹說,才勸她喝了杯牛奶,剛剛睡了。
「哦。」西撒躡手躡腳地走上了卧室。門虛掩著,他小心翼翼地向裡面看去——
艾輪躺在床上。因為懷孕而顯得浮腫的臉上,臉色很差,青青的,沒有什麼活力;一雙眼睛更是腫得像兩個小燈籠。「唉……」西撒暗自嘆了口氣,輕輕地把門推開了一條縫,擠了進去。
艾輪根本就沒睡著。西撒推門這極小極小的聲音,都沒有逃過她的耳朵。她驚恐地張開了眼睛。
「是你,西撒。「」看到來人是西撒,她鬆了口氣。
「傻瓜寶貝兒,幹嗎不睡覺?」西撒在床邊坐著,溫柔地撫摸著艾輪的頭髮。
艾輪把頭別了過去,「那個神秘女人又打電話來了……西撒,我知道你不會相信的,但是,她真的……」
「噓,寶貝兒,誰說我不相信了?不過,你也犯不著一宿不睡啊!這樣,對你、對肚子里的三個寶寶都是沒有好處的。」他躺在艾輪身邊,把臉貼在了艾輪的腹部上,低聲呢哺著:「寶寶們,爸爸回來了。你們也真是的,沒有好好照顧媽媽。寶寶,爸爸很想快點見到你們,不知道你們長得什麼樣呢?是像爸爸呢?還是像媽媽呢?呵呵……」他絮絮叨叨地,自顧自講得不亦樂乎。
「西撒……」艾輪想打斷他。但是,西撒擺了擺手,制止住了艾輪,「寶貝兒,你忘了,醫生說過,到了懷孕第35周的時候,胎兒的聽力已充分發育,我們要馬上和寶寶說說話了。不然的話,等到他們出生的時候,對我的聲音感到陌生可怎麼辦?」
「他到底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我肚子里的寶寶多一點?」一個小小的聲音鑽進了艾輪的耳朵里,我這是怎麼了?居然吃自己的孩子的醋。艾輪暗自搖搖頭,欲瀟洒地一笑置之。
可是,她根本就笑不起來。那個惡魔的聲音執扭地在他耳邊響著:「說不定,他早就對我失去了興趣,只不過是看在孩子的份上,疼惜我,愛護我的。他愛的只是我肚子里的孩子……」
艾輪的頭疼了起來,似乎有兩把冰雉在無情地扎著她的太陽袕。西撒還把臉貼在她的肚子上,溫柔備至地對他的孩子們說著可笑的童話故事。艾輪再也忍不住了,她突兀地問:「西撒,你喜歡我多一點兒,還是孩子多一點兒?」她的聲音很低,和蚊子的嗡嗡聲沒有什麼兩樣。
西撒沒有說話,他仍然把臉埋著。艾輪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她很緊張,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寶貝兒,你剛才說什麼?」半晌,西撒抬起了頭,明亮的眼睛里沒有一絲陰霾。
「我……」艾輪的嘴唇顫抖著,她說不出來了。西撒根本就沒有留意她的話,他的注意力全在寶寶的身上。彷彿有一盆冰水從天而降,艾輪被淋了個濕透,她的心涼了。
「哦,寶貝兒,你是嫌我身上臟吧!」西撒猛地一拍腦袋,恍然大悟,「看我,髒兮兮地就往床上躺,別把我的寶寶給熏壞了!哈哈哈……」他大笑著,火起身來,向浴室走去。
艾輪茫然地躺在床上,漠然地注視著梳妝台的一角。在偌大的雙人床上,她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眼裡漸漸泛起了潮氣,她柔了柔眼睛。眼睛的餘光不經意地在床單上一掃。
剎那間,她呆住了。舉起的手直挺挺地停在了眼角上,忘記了應該放下來。她目瞪口呆地注視著自己深褐色的床單。
幾條金燦燦的髮絲盤在了深色的床單上——就在西撒剛才躺過的地方。
*****
「艾輪!」西撒大叫著,「撲騰撲騰」地向樓上的卧室跑去。他的動作是如此之快,以致差點迎面撞上了艾輪。
艾輪鐵青著臉,靜靜地站在樓梯最高的一級,看著西撒。
西撒不解地問:「你為什麼又把電話聽筒拿了起來,你知不知道這樣,別人根本甭想打電話到我們家?」他有些生氣了。
艾輪怔怔地,答非所問:「你的球迷俱樂部里有沒有金髮女郎?
「艾輪,我在問你話呢!」
「我也在問你。」
「艾輪,你最近是怎麼了?前天一晚上沒睡覺,昨天無緣無故在吃飯的時候哭……今天又……艾輪,你倒是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麼?你和我說說好嗎?不然的話,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艾輪,你馬上就要生孩子了……」
「你的球迷俱樂部里有沒有金髮女郎?」艾輪臉上的表情不變,清晰地問道。
「天哪,鬼才知道到底有沒有金髮女郎!」西撒咆哮著,「金髮女郎關我什麼事!艾輪,我關心的人是你,還有我們的孩子……」
艾輪看了西撒一眼,淡淡地笑了,「對,是孩子……」她沒頭沒腦地說著,轉身離去了。
他關心的是孩子。艾輪在心中說道。
*****
第二天,林音沒有出去。她費解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在短短的幾個星期內,迅速變得鬱鬱寡歡。難道那幾個匿名電話就可以把一貫堅強自信的女兒弄成這副模樣?
林音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看見艾輪謹慎地守在電話旁邊,如臨大敵,林音心裡發酸,不由得走了過去,「艾輪,想和我談談嗎?」
艾輪遲疑地向林音轉過頭去.狹長的丹鳳眼裡空空洞動的,沒有一分爇情,林音嚇壞了,艾輪!她從來沒有見過艾輪這副模樣。
「嗯?」艾輪低低地應了一聲。
「傻姑娘,有事和媽媽談談嘛,死守在電話旁邊幹嗎?不會有人打來的,放心,媽媽在這裡,不需要害怕的……
艾輪心中一片混飩。和媽媽談談嗎?她確實很想。天,她太需要找一個人傾吐了。可是,看著母親憂心忡忡的眼神,她又開不了日。談什麼?難道告訴媽媽自己懷疑丈夫嫌棄自己了?難道告訴媽媽說不定那個天天趁他們不在家打電話來的神秘女人就是西撒的相好?難道告訴媽媽西撒愛的不是她艾輪,而是她肚子里的寶寶?難道告訴媽媽她懷疑一個金髮女郎?難道……
不,母親不會相信的。當艾輪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那蚤擾電話時,她清楚地看到了林音臉上懷疑的深色。是的,她和西撒都在懷疑,那幾個可怕的。夢魘般的電話是艾輪杜撰出來的——他們開始用不相信的眼神看她的歇斯底里大發作了。
事實上,艾輪自己也開始變得神經質了。有的時候,她會有幻聽,覺得電話正在鍥而不捨地響著。而她會尖叫著,叫林音或是西撒去接。在現實與虛幻中,就連她自己也置疑;會不會真的沒有人打過電話來?這一切只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她很苦惱,感到自己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
天哪,如果我可以證實,這些電話確有其事的話……艾輪陷入沉思。
林音看著女兒人在心不在的樣子,愈發擔心了,
「艾輪我們談談吧!」她的口氣中有著不容分說的強硬。
艾輪沉默著,陡然,她空無一物的眼睛有了神采,她幾乎是叫嚷著一般對林音說:「媽媽,我想和朋友打個電話!」
林音心中有了一絲受傷害的感覺:女兒情願找別人傾吐,也不願意找自己的母親。但是,她又安心了些,畢竟,艾輪還是願意和人交談了。這對她絕對是有幫助了。「好的。」林音點了點頭,離開了,把一個私人的空間留給了艾輪。
艾輪似的抓住了電話——這個曾經令她深惡痛絕的電話剎那間變成了一根救命稻草。
「鈴——鈴——」電話那頭有節奏地響著鈴。「快接電話!」艾輪在心裡大喊著。
好像過了幾個世紀,終於,傳來了一個溫文爾雅的男性聲音,「你好。」
「安德魯!」艾輪尖叫了起來,在這個時候,安德魯那波瀾不驚的穩定的聲音對焦躁不安的她來說,無異於天籟。
「艾輪?你還好嗎?怎麼樣,馬上就要當媽媽了,高興嗎?」安德魯的聲音變得興奮了起來。
「安德魯,你能幫我把家裡的電話弄成來電顯示的嗎?」
「那有什麼難的,舉手之勞!不過,艾輪,你這麼急著辦幹什麼?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好。
安德魯的話語飽寒了關切之意。一瞬間,艾輪差點就把心中的話向安德魯和盤托出了。但是,話到了嗓子眼,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心中隱隱的不安感覺讓艾輪沒有把話說出口。她柔了柔泛紅的眼睛,勉強笑了笑,
「沒什麼,我只是心血來潮而已。」
「傻丫頭!有什麼事情儘管找我好了,別不好意思啊,你呀,總是那麼矜持。」安德魯親呢地說了一句,全然不顧艾輪已經就快做媽媽了——他把艾輪當成了一個需要照顧的小女孩。
一滴眼淚落在了手臂上。聽著安德魯久違的聲音,艾輪忽然有了很溫暖的感覺。
*****
來電顯示的事情總算完成了。安德魯的效率的確是一流的。得知艾輪找安德魯來幫忙,西撒的臉陰沉了好長一段時間。可是,艾輪對此視而不見,她頂禮膜拜似的把電話端端正正地放著,希望那個神秘的女人再打電話來。
那個女人一定是有千里眼——她再也沒有打過電話。
一天,西撒休息,不用去訓練。艾輪相對鬆弛地睡了個午覺。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猛地醒了過來。
她半撐起自己的身體。心突突地跳著,很快,很不安。難道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嗎?她捂住自己的心房。好像是在響應她的心思似的,肚子里的寶寶動了一下,輕輕踢了她一腳。這陣子,由於接近臨盆,胎兒越長越大,動得少了些。但是,此時此刻,艾輪肚子里的三個寶寶彷彿一下子有了默契,一下接一下地踢著艾輪。動作不大,艾輪不覺得很疼。難道寶寶在催促我下去看看嗎?
她站起了身,向樓下走去。她的肚子很沉很沉,為了防止滑倒,艾輪已經養成了慢條斯理、輕手輕腳的習慣。
母親的房間虛掩著門。有些反常,一般在這個時候,林音都會在廚房裡忙碌著——艾輪吃飯的次數已經多了起來。
西撒的聲音忽然傳了出來。他在媽媽的房間里幹什麼?艾輪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
「艾太太,我……我很困擾。我、我……」西撒說不下去了。
「唉……」林音也嘆了口氣。
「我……」西撒艱難地向外吐著字,「我覺得艾輪會不會是產前抑鬱症?」
產前抑鬱症?艾輪的腦子裡亂七八糟的,難道西撒真的覺得她患了產前抑鬱症?那麼,她是嗎?艾輪自己也不清楚。
林音又嘆了口氣,「唉,說實在的,我也有點懷疑。她最近突然變得多愁善感、疑神疑鬼了。以前,她不是這樣的。」
「是啊,我常常想起她過去活蹦亂跳的樣子。」西撒的聲音聽起來很惆悵。艾輪愣住了,西撒,你想起過去的我,是不是意味著你不再喜歡現在的我了呢?她很迷茫。
「我想是因為日益臨近的分娩讓她心情緊張,甚至感到恐懼。她是頭一胎,而且又懷了三個寶寶,壓力大是難免的。西撒,這段時間就辛苦你了……艾輪她常常對你使小性子,有時候,就連我這個當媽的也看不過眼了……」林音翻來覆去地說著,艾輪根本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她的頭很疼。為什麼連母親也覺得她不對?真的是她不對嗎……
沒由來地,一個金髮女郎的形象出現在了艾輪的眼前。這個女郎的身材很好,有著一頭阿波羅都會妒忌的金色長發……但是,艾輪看不真切她的臉。女郎的臉是空白的,沒有眼睛、鼻子、嘴巴……可是,她卻說話了:艾輪,你以為西撒愛的是你嗎?他愛的是我!他很早就嫌你了,你是這麼的無趣乏味。你知道他為什麼會大老遠地把媽請來嗎?這是因為他厭倦了,他厭倦繼續照顧他不愛的女人!可憐哪,你還蒙在鼓裡,像一個純真的傻瓜……
艾輪用力捂住耳朵,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她在心裡吶喊。踉踉蹌蹌地,她向樓下跑了過去。
樓下有聲音。西撒和林音的談話中斷了。西撒推門,向外走去。聲音好像是從洗衣房裡發出來的。西撒尋聲而去——
難以置信地,他看見了他的臟衣服抖了一地,艾輪靠著牆腳,把衣服一件一件地展開來,審慎地檢查著。她的鼻子都快貼到衣服上了,但是她全然不理,只是仔細地翻著、找著……
「艾輪,你在找什麼?」西撒目瞪口呆地說道。
艾輪倏地抬起頭來,驚慌失措地看著西撒,「我、我在找……找金色的頭髮。」話音剛落,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金色的頭髮?」西撒百思不得其解。他向艾輪迎了過去,俯身欲拉她起來。猛地,艾輪以與她臃腫身材不相稱的速度站了起來,快步向樓上的卧室奔去。
「艾輪,小心,別跑!」西撒叫著,跟在她身後。
卧室的門「砰」的一聲在西撒面前關上了。西撒輕輕地扣著門,「艾輪,寶貝兒,開開門好嗎?」
沒有回應。
又過了好一會兒,西撒終於按捺不住了。他用力擰著把手——出乎意料,門居然沒有鎖,隨著他擰動把手,門「吱」的一聲開了,
「艾輪?」西撒探頭進去,卧室里靜悄悄的,沒有艾輪的影子。
這不可能!她明明進來了!西撒困惑地打量著房間。巨大的衣櫃門有一道縫,西撒懵懵懂懂地走過去,把衣櫃門完全拉開——
掛著的衣服被推開到了一邊,艾輪窩在偌大的衣櫃里,雙臂抱著肩膀,肆無忌憚地哭著——無聲地哭著。
「上帝啊……」西撒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