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忘了是怎麼回到家的，羅夢哭腫了眼睛，韓翼帆的背則是濕了一片。

他心疼地看著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將她弄哭。

唉，她大概不知道，心痛的人不止是她，他那麼在乎她，卻因一時的魯莽而傷了她，最令他心痛的是，他被討厭了。

他心痛得想哭。

現在的「韓羽」羅夢不喜歡，那麼，過去的「韓翼帆」怎麼有臉來見她?他根本就說不出口韓羽就是韓翼帆。

況且，說不定這些年在她心上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歐傑文。

這麼一想，韓翼帆就心痛得更加厲害了。

「不用送你上樓嗎?」

羅夢搖搖頭。

「抱歉。」他恨不得能將那個該死的吻收回。

「跟你說不是這個問題!」她又羞又惱地喊了一聲，把剛剛才止住的眼淚又逼了出來。

她根本不知該如何解釋起，氣得兩手一甩，這一甩讓拿在手中的鑰匙發出一陣碰撞聲，接著是某個東西被拋到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他們同時朝那個方向看去——

水滴形的水晶碎了一地，在月光的映照下閃著點點亮光。

「我……」韓翼帆驚訝地看著他送的水晶，一時語塞。他沒想到這些年來她竟和他一樣，將對方送的東兩帶在身上。

羅夢呆望著那破碎的水晶，想起韓翼帆更是心緒

大亂。

「笨蛋!」她氣得罵了自己一句，哭著轉身進了門。

「笨蛋?」他呆愣在原處看著伊人遠去。

是的，他的確是。

因為一時的錯誤，「韓翼帆」和「韓羽」同時被她討厭了。他是罪有應得，但他的過去和現在就這樣輕易地被否定了，他心痛得需要去療傷。

唉，他也許該離開她一陣子。

羅夢衝進房間，連燈也沒開就將自己拋到床上。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彷彿過去三年累積的淚水，現在一併地從心口湧出，她以為不會再為了韓翼帆哭的，因為她曾對著那隻水晶起誓過。

怎麼現在那些被她封鎖的回憶和情感都被戳了個洞，急於去討同這些年她所積欠的淚水?

她現在所能做的，只有哭泣了。

陽光依舊，可是心卻改變了。

在那一夜之後，原本兩人都打算避開對方一陣子，但不知是他們太有默契還是其它什麼原因，這些天在校園裡，他們不時會遇到對方。

他避開她可能出現的道路上下學，她也那樣做，結果兩人常常在陌生的路上遠遠相逢。

他戴著墨鏡，她也是。

他是為了掩飾心痛，她則是為了掩飾那雙哭紅了的眼睛。

站在路的這一端，羅夢凝視著不遠處的他。

她從沒有像現在那樣的思念過一個人，可是當她想著他時，韓翼帆總會像鬼魅般地出現在她心中，讓她覺得罪惡不已。

她是將他當成韓翼帆的替代品了嗎?否則為什麼她愈是想他，韓翼帆的影子也就愈來愈清晰，這對他一點兒也不公平。

所以，她不能停留，如果不轉頭就走，她怕自己會把持不住地傷了他。

她沒有勇氣告訴他真相。

看見她轉身走了，韓翼帆的心再次被扯裂。

她在避開他。

他看著她的背影逐漸遠去，心糾結在一塊，三年前離開她時的悲傷還比不上現在這樣的沉痛。

他把手插進口袋裡，突然摸到袋中的一個硬物，他將它拿了出來。

是水晶，柱形的水晶，是三年前羅夢送給他的。

在陽光的映照下，水晶閃著璀璨的光芒，讓他聯想起送給她的那隻水滴形水晶——不久前已被她摔碎了。

那個水晶原本是希望她不再哭泣的，是希望自己可以記得初遇時，她帶淚的可人模樣。她美得如一顆剔透的水晶，可這些卻在頃刻間都摔碎了。

她哭了。

是他把她弄哭了。

韓翼帆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恨意，她是恨他的吧?

一想到這點，他的心中又是一陣酸澀。

走了一段距離，羅夢忍不住悄悄地回過頭，看見他已經走了，她不禁又恨起自己來。

為什麼她的心上同時住了兩個人?她明明就是愛著他卻不能說出口，只能看著他傷心地離去。她恨自已傷了他，而她只能選擇逃開。

不!不行!她要同去!

她要去找韓翼帆理清這些年來糾結不清的感情。

韓成陽被開門聲嚇了一跳，一同頭就看見兒子不發一語地衝進房間，他從沒有看過兒子這樣，像是受創的猛獸一般孤寂、痛苦。

是發生了什麼事?過去那些年因父母離婚他都不曾這樣，怎麼現在……

韓成陽擔心地走到兒子的房門前，遲疑地要不要敲門，但轉念一想，有哪個堅強的男人希望這個時候被看到呢?

他返身走回客廳，為著兒子的心事百思不得其解。

突地，他的思緒被電話聲驚擾，他遲疑地接起電話。

「喂?」

電話那端傳來的是羅夢的聲音，「是韓叔叔嗎?」

「是夢夢啊。」韓成陽有些意外是她。

「請問翼帆在家嗎?」

「他在，剛回來，我去叫他——」

「別叫他。」羅夢打斷他的話，「我待會兒過去找他，先別告訴他。」她害怕他又逃了，不能不防範。

「好，我知道了。」韓成陽愣了一下，才終於弄懂了。

這麼多年了，他都沒有察覺兒子的心事。

早熟的兒子隱藏得那麼好，他微笑著掛掉電話。

他想了一下，在心裡作出決定后，他走到韓翼帆的房門口，揚聲道：「翼帆，爸爸出去了。」

房裡沒有半點兒同音，他又說了一次，這次終於聽到房裡傳來一聲悶沉地回答：「嗯。」

他賊笑著動了一些手腳，便興匆匆地去況虹家了。

一走近住宅樓，羅夢抬頭看到韓翼帆房間的燈亮著，她的心跳得更急了。

好些年不見，剛剛一路上她不斷地猜想他現在可能的模樣。長高了多少?變了多少?但沒來由地，她的心又被韓羽牽動、翻攪著，讓她無法專心去想他現在可能會有的樣子。

她竟無法停止拿他們相互比較!在韓羽身旁，她想著韓翼帆；如今要面對韓翼帆了，她卻又無端地想起韓羽，這種感覺讓她痛苦，她是那麼在乎韓羽，卻無法坦蕩蕩地面對他。

無論如何，她要來面對這個問題，她要面對那個無端擾亂她心的人!

只要看過他，證實她已經不在乎他了，對他已經沒有絲毫感情了，那麼，她就可以對回憶放手，重新開始她的戀情。

是的!一定可以這樣的。

電梯爬升到八樓，她的一顆心忐忑著。

「當」的一聲，電梯門開了，她深吸口氣地走向韓家。

已經好久不曾上八樓了，這裡的一切曾經讓她感到心痛，不過現在，她要忘了這一切。

站在韓家門前，羅夢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正要按下門鈴，卻看到貼在門上的紙條，上面簡單地

寫著幾句話——

他在房間里，門沒鎖，韓叔叔出去了。

是給她的嗎?她轉頭看看四周，應該是的。

羅夢遲疑了一下才伸出手，門的確沒鎖，她緩緩地推開門。

雖然感到有些奇怪，但那個想法很快就被要見到韓翼帆的緊張感所驅逐了。天!她的心跳得好快，三年沒見的韓翼帆就要出現在眼前了。

她有些顫抖，步伐也有些遲疑，好不容易，她來到他的房門前，一想到他存裡面，她的心跳又加快了些。

「翼……翼帆。」她連聲音都發抖著。

韓翼帆躺在床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她的聲音。是他太想念她了，所以出現了幻聽嗎?

「翼帆。」她伸手敲敲門。

天!真的是她!一陣狂喜讓他從床上坐起，但下一瞬間，他意識到一件事——她要找的人是「韓翼帆」，她並不知道韓羽和韓翼帆是同一個人。

「翼帆，你出來!」

聽到她的聲音，他的心又是一陣絞痛。

「翼帆……」她感到泫然欲泣，這個人當初決絕而去，而現在……現在他連想見她的意願都沒有嗎?

韓翼帆走近門邊，靠著門無力地坐了下來。

「韓翼帆。」她知道他在裡面，可是他遲遲不肯開門，她的眼淚不禁流了下來，但她不想讓他看見她的狼狽樣，也不希望萬一韓成陽回來時，見到這樣的自己。

她哭了一會兒，然後，做了最後一次的努力。

「韓翼帆……我到頂樓等你，如果……」她幾乎泣不成聲，「如果……你不來……我會……從此……

消失在你面前。」說完她就倉皇地離開了。

韓翼帆覺得心被擰碎了。如果他再出現的話。不過是讓她再痛苦一次而已，可他怎麼忍心再傷她一次?他絕望地將臉埋在手掌里，想著她那失望的聲音，心痛得更厲害了。

等等，好像有些不對，她剛剛說了什麼?什麼消失?

我到頂樓等你，如果你不來，我會從此消失在你面前……

「頂樓……消失?」天!她該不會想不開吧?韓翼帆急得從地上跳起來，慌忙奪門而出。

羅夢淚眼婆娑地奔到頂樓，為自己過去付出的感情感到不值。

她曾經那樣的喜歡他，卻換來這樣冷漠的對待，這算什麼?她淚眼模糊地跑到圍牆邊才停下來。

風冷冷地吹著。

這裡曾是她和韓翼帆最後親吻的地點，現在回想起來，往事怎麼會如此的不堪?

「羅夢!」

她好像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呼喚著她的名字。

是錯覺嗎?那是韓羽的聲音……她太想念他了嗎?她不禁搖搖頭。

「羅夢!」

聲音又傳來了，她有些不解。

韓翼帆快速地衝上樓，只見她站在圍牆邊輕搖著頭，他什麼也沒想，一個箭步就衝上前從后抱住她。

羅夢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反應，也來不及回頭看清楚他，便被緊緊地抱在一個寬闊的懷中。

「不!不要!」韓翼帆不敢去想象要是他晚來一步，她可能會發生的事，那不是他能承受的。

「韓翼帆?」是他嗎?她遲疑地說著，像是夢囈般。

「不要做傻事。」過度激動讓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傻事?」是啊，她的確是做了些傻事。

她是怎麼了?為什麼被他擁在懷中竟沒想到要反抗，是因為那熟悉的感覺嗎?

她被韓翼帆抱著，竟又想起了韓羽，天!她的腦子一定是錯亂了!

「我愛上了一個人。」她像囈語般地開口道。

「別說!」他不想從她口中聽見她說其他人的事。

「每當看到他，我就……」

「不要說!」

韓翼帆蠻橫地將她轉過來，低首覆上她的唇，他不要再聽下去!

羅夢試著抵抗，雙手才碰到他的胸口，她就聞到他身上傳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不禁怔住了。

倏地，韓羽的形象又浮現在她的心頭……不!她要的不是他!

羅夢用盡全身的力氣推倒他，大叫了出來——

「我愛的是韓羽!」

月光下，她詫異地睜大眼睛，看著跌坐在地上的那個人……

韓翼帆顯然也吃了一驚，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這……是她眼花了嗎?

他竟然長得和韓羽一模一樣!這是怎麼回事?

「韓翼帆?」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難道他有雙生兄弟?

他點了點頭。

「韓翼帆?」她看著他，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次。

他再次點點頭。

這時初遇韓羽的種種如潮水般涌了上來，羅夢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輕聲地吐出兩個字：「韓羽?」

他也點頭了。

天!她竟然比諾諾還笨!

羅夢笑了，笑出了淚水，她愛上的根本是同一個人!

韓翼帆張開雙手，她笑著撲進他懷中，兩個人抱在一起，臉上泛著喜悅的淚水。

她有好多話想要問他，但現在她只想膩在他的懷中，感受重逢的喜悅。韓翼帆也是，千言萬語都比不上擁住懷中的可人兒重要。

他再次抱緊她，深情地凝視著她的臉，她那雙靈動的眼、潤紅的唇，還有如雲的長發，現在都在他的懷中。朝思暮想的這些，又一一地回來了。

羅夢躺在他懷裡，看著那原本她熟悉的臉，如今帶著男人氣息，她有些難以想象，又有些迷醉。

許久以後，韓翼帆想到了一個問題。

「你愛的是誰?」他柔聲地問她。

羅夢沒有回答，只是用手輕輕地撫過他的臉、撫過他的眉毛、撫過他的眼睛、撫過他的嘴唇，然後，她輕輕地笑了，將紅唇主動送上。

韓翼帆終於知道了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