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一趟上山尋湖,根本是死亡之旅嘛!
連著幾個狀況,又是車拋錨,又遇逃犯洗劫的,卓悅然沒有心情再考察下去,一心只盼飛奔到機場,快快回到熟悉文明的台北去!
「來都來了,不差最後的一步。」
禹仲嘉在飯店內為她走破皮、腫脹的腳部按摩著,勸道:「怎麼說在市區里,不會發生太離譜的事,等下吃點東西,去看整地的情況如何,我們趕今天以前回台北。」
「你都這麼說,我還能不好嗎?」她百般不情願。
「別這樣!卓總經理,我們相處一天,個性卻顛倒了!應該是你堅持留,我堅持走才對,可憐的悅然,你真的嚇壞了。」
「當然,這種狀況任誰都嚇死了!」她驚魂未定。
「依平常我的個性,也會啥都不管先回家再說。但是,我覺得這個案子很有趣,我要好好表現給老爹看,所以……」
禹仲嘉以充滿活力熱情的眼光看著她。
「不必所以了!走吧,走吧。沒把該做的事情搞定,回台北還是一樣睡不著。」
卓悅然知道自己的個性,牙一咬,還是乖乖奉行「今日事今日畢吧」!
「對嘛!這才像卓悅然總經理的工作態度!」
禹仲嘉甜蜜地吻她。「沒有你,我什麼事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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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歐吉桑,你說這塊地根本沒賣過?」
「賣?我頭殼壞了?這是我祖先留下的祖產,為什麼要賣?」
站在應該已經被鴻岱買下來的土地上,兩個人面面相覦、都傻了!
沒賣過?那麼,之前真鈔白銀是付給鬼了嗎?
卓悅然腦袋有點轉不過來,覺得自己彷彿被拋人一個異次元時空,怎麼每一件事都稀奇古怪的!
「歐吉桑,麻煩你仔細想想,真的沒有一家鴻岱公司,分六次付款給您,買下這塊地準備蓋溫泉旅館嗎?」
「鴻岱?我看是你們腦筋『趴袋』吧?從來沒有人跟我談過什麼買賣?你們搞錯了,我要回家看電視,對不起!不陪了。」
老農夫踩著腳踏車走了,留下禹仲嘉和卓悅然在原地發愣。
「大離奇了!」禹仲嘉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
「你幾次來探路,都沒過來看地嗎?」
「看過!當時我就覺得怪,怎麼沒有半點整理的動作?每次要找地主,就那麼剛好,他都不在。」
「馬上回台北!問題的答案只有回公司才知道。」
卓悅然下了結論,兩人馬上跳上計程車,往機場飛馳!
☆☆☆
「建地大有問題!若不是我和悅然親自去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爆出來?到時,我們的損失會更慘重。」才下飛機,禹仲嘉搶先報告最新狀況給老總裁聽。
「我知道,我也跟您一樣覺得不可思議!但這是真的!我會查,現在查!我和悅然正趕往公司。」
他忙著講電話,卓悅然也沒閑著,拖著極度疲憊的身心,思索問題可能發生的種種蛛絲馬跡,上億的台幣居然憑空消失了,簡直匪夷所思!
車子在夜晚街道疾速行駛,大過疲累的兩人都沒發覺,不知何時,四部黑色轎車包抄他們的計程車!
「砰!」
車一轉過巷子,轟然槍響,倒霉的司機中槍倒卧血泊,車子失控往騎樓衝撞!
「啊!仲嘉,怎麼一回事?」卓悅然已經嚇到沒魂可散了!
她尖叫著,躲在他懷裡。然而,此起彼落的槍聲不斷響在耳際,瀕臨死亡的恐懼再度來臨,且比上次更貼近,讓人心膽俱裂!
「砰!砰!」
「啊……」卓悅然感覺背部一陣劇痛,她緊攀著禹仲嘉。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不要死得不明不白。」
「不會!我們不會死!」他拚命壓低身子,閃遊子彈。
最後,車子衝進一個廢棄的水果攤,他抱著她滾出車外,迅速躲進成堆的紙箱內。
但,歹徒並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對著紙箱堆猛開火。
「這一次,恐怕必死無疑了!」這是禹仲嘉最後一個浮上腦海的意識。
之後,肩胛及側腹中槍的他很快就失去知覺……
☆☆☆
隱隱約約地,卓悅然似清醒又像做夢,她聽到一個女人低切的哭泣。
充滿嗆鼻藥水味的空間,她知道自己在醫院裡,身旁有許多不斷晃動的人影,急促的腳步快速移動,應該在急診室吧!
自己是死?是活呢?噢!還有仲嘉,天啊!他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任憑她努力想睜開眼睛,怎麼也張不了,想開口問:「禹仲嘉呢?他在哪兒?」
誰來告訴我,他是不是安全?她焦急扭轉身子,用盡全身力氣,仍然動不了!
卓悅然無助地想乾脆死去,那一場擺明不留活口的槍擊,明顯和耀東土地右關,他們怎會讓少主存活?
是誰呢?為什麼下手如此狠毒、毫不留情!
卓悅然思緒慢慢清楚,即便動不了,還是清楚聽到周圍人馬雜杳聲音。
「嗚……禹,我親愛的禹,你不能死啊!我不能沒有你!強尼也不能沒有爸爸。嗚……嗚……」
強尼的爸爸?指的是禹仲嘉嗎!?不是吧!過去從沒聽說他外面有孩子?
女人的哭聲好熟悉,為什麼她哭得這麼傷心,她是他的愛人嗎?
他有別的愛人,還生了孩子?這不是真的!若是如此,自己和他之間又算是什麼呢?
女人又哭了,雖然身邊一直有人安慰著。「小姐!請你小聲點,這裡是醫院啊!」
「嗚……禹,我知道你恨我、氣我,不想再理我。可是,強尼他還小,他需要你,我也是,沒有你,叫我們母子怎麼辦?」
「小姐!病人正在急救,請你不要防礙我們好嗎?請你到外面去!」
「不要趕我!求求你,我要守著他,直到他沒事,不要趕我啊!」
「對不起!你還是出去吧!我們要工作。」
醫護人員的斥責將女人的哭聲驅遠了,但她如泣如訴的每一句,卻清晰無比回蕩在她腦里。
禹仲嘉有老婆,有孩子!?
天,這訊息比子彈的殺傷力還強!
「卓小姐,我們已經幫你打了針,並且把傷口清理乾淨了。你很幸運,子彈只擦過背部,休養幾天就好了。」
和藹的護士幫她蓋好被褥,她覺得濃稠的倦意襲來,除了睡,她什麼都不能再想,包括禹仲嘉和那個哭泣的女人,全拋得好遠……
☆☆☆
卓悅然完全清醒,是兩天後的事了。想不到的是,除了家人,她清醒后第一個見的客人竟是泰瑞莎!
「看過禹仲嘉了嗎?他還好吧?」這是卓悅然見人必問的問題。
「嗯,可能很快就會清醒了。」泰瑞莎的笑有些尷尬。
「還好,我們總算躲過這一劫。謝謝你來看我們。」她欣慰地說道。
「卓小姐,你和禹他——」
泰瑞莎端給她一盤拼排精緻的什錦水果,吞吐地問道:「你好像非常關心他?」
「當然!我們是工作夥伴,也是,呃、好朋友啊,就算再普通的同事,遇上這種事,也會付出關心的,何況我們……」
卓悅然沒忘記那個哭聲凄厲的女人,還有一個叫強尼的孩子,但她不願自己胡亂猜想,寧可等禹仲嘉脫離危險清醒后再仔細問他。
「你們僅是同事、朋友?應該不止吧?」泰瑞莎提問得很直接,也讓人覺得不舒服!
過去式的情人,有權干涉人家的交友嗎?卓悅然也不客氣的反問:
「泰瑞莎,你沒忘記仲嘉和你己成過去的事實吧?」
「是。我沒忘……感情可以消長,如花朵綻放,開過、凋謝就沒了,永遠的過去。但是,有些東西並不是這樣——」
她平靜地述說,一邊又拿出點心盒子。「我自己做的印尼糕點,你試試看,仲嘉對南洋點心情有獨鍾。你們合得來,應該也會喜歡。」
「噫?好別緻的項鏈?」
泰瑞莎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她脖子上閃亮帶底墜的碎鑽鏈子吸住她的目光,這種金屬及鑽石鑲嵌的方式很特殊,卓悅然覺得似曾相識……
「你說這個?」
泰瑞莎笑了,帶著得意和驕傲。「它系著我這一生最愛的兩個男人。」
「兩個?」卓悅然叉在嘴邊的點心跌落。「為什麼?」
「你真想知道?」
泰瑞莎拿下整條鏈子,遞到她面前,閃爍光芒刺進眼底,她想起來了!
這條鏈子和禹仲嘉手腕上的那一條是同一款——
他們分手多年,還戴著成套的飾物,這代表什麼意思?
兩個男人?強尼?女人的哭聲?該不會就是——
卓悅然握著項鏈的手強烈抖栗,她的心臟急速縮緊,緩緩的,她打開項鏈墜子……
當!答案揭曉,果然沒錯!
年輕的禹仲嘉和泰瑞莎親密地摟抱,他們之間有個可愛的男孩,咧開嘴,笑得好開心!
卓悅然茫茫望著鑲入墜子里,溫馨甜蜜的全家福,想到自己才剛和他激蕩出的愛情火花,在打開真相的一刻,像是有人把整桶的冰塊一股腦兒全倒在燃著火、發著熱的那顆心上……
噗!愛情火花瞬間熄滅。
徒留的余盡不勝一陣微風,呼地吹過,全體灰飛煙滅……
卓悅然瞅著照片里的小男孩,想起遇劫匪的那一刻,他掏出所有值錢的東西,就只保留手腕的鏈子,甚至因為留了那串手鏈,差點害得兩人命喪黃泉。
她不是那種智商耗弱的女人,可以埋著頭安慰自己說,那手鏈對他沒有任何意義!
很明顯,是太有意義了!
禹仲嘉脫下手鏈的那一刻,看得出來臉上有猶豫的神色她終於明白,禹仲嘉不是不掏心,而是那顆心早掏給別人了。
「小男孩好可愛。」卓悅然客套地稱讚。
「我兒子到哪裡大家都稱讚,說他長得漂亮,又聰明!」泰瑞莎充滿做母親的驕傲。
「叫什麼名字?」她想親耳驗證揣測。
「強尼!中文名字叫禹強。」
卓悅然喃喃地念:「禹強,禹強,用了他的姓,還有假嗎?」
「你這條鏈子好特別,哪裡買的?」
「不是買的,請人做的!是我們家傳的寶物,我保有項鏈,還有一條手鏈。」
「我知道。看過禹仲嘉戴過!你們之間,呵呵,還真是撲朔迷離……道是無情卻有情?唉、我搞不懂!」她苦苦搖頭。
「卓小姐,老實說吧!我們是相愛的,只是環境不允許,仲嘉的爸爸瞧不起我的出身,堅持自己的獨生兒子必須門當戶對。」
「孩子呢?禹潛岱不會不要孫子的!」卓悅然直覺問道。
「卓小姐。」泰瑞莎紅著眼眶。「這是我的不幸。我剛已說過,感情會過去,春夢了無痕,我們之間或許不可能,或許沒有愛,但是,他很愛強尼,兒子是我的全部,我不會放棄。」
「我懂你的意思。孩子正好用來證明你們曾經相愛,也是你最有力的籌碼!」
卓悅然拉起被子,將身子埋進棉被裡。「我也要告訴你,禹仲嘉還是看重你們的!那條手鏈,他保護得比命還重要!啊,我有點困了,對不起!泰瑞莎,我想休息不陪你聊了,謝謝你的水果和點心。」
「卓小姐,對不起,你的病才剛好,我——」泰瑞莎不好意思地低著頭:「希望你不要介意——」
「嗯。別這麼說,反正我和禹仲嘉……也沒什麼!」她口是心非道。
等泰瑞莎腳步聲遠去,埋在被裡的她眼淚如崩潰的堤堰,一發不可收拾……
她責怪自己,本就不該招惹那樣四處留情的無心人,如今受了傷,除了自認倒霉,還能找誰喊冤?
她任由熱淚流淌、奔泄,一旦淚乾,她就會做出決定。
☆☆☆
敬呈禹副總裁:
職因工作過重無法負荷,又耀東一案遭暗槍襲擊,
身心皆受劇創,需告假三個月調養,請准假為荷。
卓悅然
「她受創要休息,我就不必?沒良心的東西!」
禹仲嘉躺在病床上,看著卓悅然潦草寫下的假單,心中落寞無可言喻。
她是自己一睜開眼最想見到的人,誰知她早出院卻來看也沒看一眼,留下一張假條人就消失了!
難得掏心掏肺地愛一個女人,甘冒生命危險為她擋子彈,結果下場如此,怎叫人不唏噓感嘆?
「怎麼了?罵誰沒良心啊?」
泰瑞莎笑臉盈盈的推門進來。「不管是誰,先別罵,把這碗鱸魚湯喝下去再說。」
「泰瑞莎,」他坦誠開明道:「其實,你不用這麼麻煩,家裡廚子送來的東西我都吃不完了,下次就免了吧!」
「你家廚子做的跟我的不一樣嘛!」泰瑞莎堅持喂他喝。「嘗嘗看,人家這碗加了愛心配方,喝下去好得快。」
「行了!」
禹仲嘉撇開臉,聽她這麼說更喝不下了。「泰瑞莎,我不希望你再……再這樣自編自導下去!我們不可能的!你懂嗎?我受傷再重,但腦子很清醒,我不會因為一場意外而改變初衷,你不要浪費力氣了。」
「禹,幹嘛激動?傷口還沒全好呢。我知道你不肯原諒我,但,我沒有要你非愛我不可啊!」泰瑞莎放下燉熬香濃的魚湯,幽怨道:「我沒有愛你的自由嗎?沒有嗎?」
「好。就算你有愛人的自由,但我受不起且無以回報,這樣我壓力很大!」
「那就不要報啊,當我欠你的。」她定定看著他無與倫比的帥臉。
「沒有。你沒有欠我什麼!要我說幾次?愛情這東西你情我願,沒有誰欠誰!」禹仲嘉說得口乾舌燥。
離婚後的泰瑞莎似乎變了一個人,變成任性的小女孩,自己想要的東西,不管合不合適非要搶到手不可!
「禹,不要爭論了好不好?我只是彌補一個未完的夢,別阻止我。」
泰瑞莎嬌柔地靠著他,抓著他的手臂輕按著。「好啦,我幫你按按,別動氣嘛!咦,手鏈呢?我們的手鏈怎麼不見了?」
「我不小心掉了。」禹仲嘉隨意交代過去。「對不起!弄丟你送給我的禮物。」
「真是的,那麼不小心。」她晶眸黯淡下來。「卓悅然還說你護著手鏈比命還重要……哼!」
悅然?她怎麼知道手鏈的事,他猛提一口氣。「你見過她?」
「見過啊?怎麼樣?」泰瑞莎看著暴怒的他。「我不能去探她嗎?」
「你跟她說了什麼?說!」
禹仲嘉早料到她不會莫名其妙請三個月長假,鐵定出了什麼問題,原來問題就在眼前。
「沒什麼?」她的口氣飄飄忽忽,眼神明顯閃避他的逼視。
「你變了!什麼時候學得這麼歹毒?」
突然胸口一陣劇痛,禹仲嘉捂著胸口道:「泰瑞莎!我會恨你一輩子!!」
「禹!你怎麼了?!我去找醫生!」
「不必!你先過來!」禹仲嘉扯下她的頸鏈,打開相墜。「你給她看過這張照片了?對不對?」
噴火的怒眸嚇壞了泰瑞莎。「我、我也沒說什麼,就是給她看照片而已。」
聰明慧敏如卓悅然,什麼都不必說,光看照片已經可以拼出完整精彩的故事。
「你滾!立刻滾!」
他將鏈子狠狠拋向她。「從現在開始,我倆恩斷義絕,朋友也不必做了,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