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陽光懶懶地斜落下來，很好的一個下午。

有一種叫做慵懶的東西開始潛入小可的體內，鈍化小可的思想，睜開眼睛，卻抓不住思維空間的定位，意識也一片模糊，交織，逐漸幻化出一部部黑白的無聲影片，鏡頭混亂匆忙地交疊著，隱隱有中有吉他叮叮咚咚的餘韻。

有些事情人們以為已經忘記很久了，與自己的生活漸行漸遠，不再相關，但突然有些熟悉的符號出現——比如一種氣味，一支歌，一個站在他記憶深處的人——人們會被它們突如其來地擊中，然後知道，它們一直都在，從未離開。

淡淡的憂傷讓小可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記不得做了什麼夢，可是眼角的濕潤讓他心痛著。

小可經常瞎編故事，所以他才喜歡寫故事，雖然文筆一級爛——這是秦慕楚對他的評價——經常瞎編故事，當他想正兒八經想點真事，卻忘了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他的想象。

小可終於爬起床來，一瘸一拐地走出卧室，秦慕楚正在廚房裡做飯，合身的黑色長褲，強調出細細的腰與修長的退，緊身的藍色T恤，更顯示出他胸部與肩膀隆起的肌肉，滿頭黑髮，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確實是個性感而有力的男人。

小可雙手插在睡衣口袋裡，背倚在門邊，一種難言的緊張氣氛瀰漫在兩人之間，把他們緊緊的凝在原地，小可感到自己的心跳逐漸快速，在秦慕楚視線的籠罩下，他只覺腦海一片空白。

秦慕楚的眸子優優的，如深淵的海底般，在額上垂落的那一縷黑髮的襯托下，卻構成無比的魅力，不管怎麼說，他的確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一想起他那麼多的取悅女子的招數，小可就覺得心裡堵堵的，悶悶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醒啦？」一看到他，秦慕楚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峻冷。

「屁股好痛！」小可氣憤地說。

「哦……哦哦……我來幫你看看！」秦慕楚真的就過來要脫下他的褲子，小可漲紅了臉蛋，抬退踢了他一腳。

「看你的大頭鬼啦！我要吃飯了！」

「有什麼關係嘛，反正都看光光了。」秦慕楚的話又招來小可狠狠的一記爆打。

「真是暴力……昨天的你明明那麼可愛的……」秦慕楚嘟囔著，邊去收拾餐桌。

小可只吃了一點東西——秦慕楚的廚藝才真的是一級爛！

不過總算填抱了肚子的小可又恢復了好心情，做過快樂的事情之後，他很想找個人實踐一下。

「今天還去酒吧嗎？」秦慕楚笑眯眯地問他。

小可點點頭，為了賺零花錢（其實是想去釣馬子——可惜，秦慕楚的酒吧漸漸變成了Gaybar），每周的一三五七晚上他都去秦慕楚的酒吧做酒保。

「我要先去打點生意，你自己去沒問題吧？」秦慕楚依然笑眯眯地說。

「當然！」小可才不想做事事依賴別人的無能之輩。

「那我先走嘍。」

趁著天未黑，上班的時間未到，小可打開了電腦。

論壇上最新的帖子中有墨墨的新貼，小可一看就樂了——《網戀規則》。

小可打開帖子，看下去：

（1）自備網戀所需要的一切工具及軟體。包括電腦、『貓』或ISDN專線、DDN專線等與互聯網的接入；一切軟體，正版或是盜版自定，本說明建議您使用正版軟體。

（2）自備網戀對象，數量n，n≥1自定，本說明建議您定量一個。包括網路以外存在的及網路上的目標對象。

（3）您有權支配你的感情，包括真心實意或是虛情假意，堅持或者放棄，自定。本說明建議您真心實意的。

（4）您有權利選擇您在網路上的身份等一切相關信息。包括ID，Nickname，ICQ，E-mail，及性別男或女。本說明建議您選擇真實性別。

（5）您無權干涉您的網戀對象在第二，第三和第四說明中所做出的決定選擇。

（6）您有權力與網戀對象約會。包括在網路上以及網路以外，自定。

（7）您有權力愛您的網戀對象，同時您也有權利不愛您的網戀對象。

（8）您無權阻止並惡意破壞您的網戀對象在第七說明中所擁有的權利。

（9）您有權力索要網戀對象在網路上及網路以外的身份等一切相關信息，包括網戀對象的靚照。

（10）對於您的網戀對象所行使的在第九說明中的權利，您有權保持沉默並——不予以理睬。

（11）您有權力對您的網戀對象在網路上或是網路以外，溫柔或是粗暴的表達您的愛意，本說明建議您溫柔的表達。

（12）您無權知道您的網戀對象的個人隱私。

（13）您有權力在網路上或是網路以外公開您和您的網戀對象的關係，並且有責任承擔由此所導致的後果。

（14）您有權制止您的網戀對象所行使的第十三說明中的權利，並要求其承擔由於行使第十三說明中的權利而導致的責任及後果。

（15）您有權力向您的網戀對象進行花言巧語，愛意的欺騙。本說明建議不要任何的欺騙。

（16）您有權利漠視第十五條說明。

（17）您有權力向您的網戀對象申訴結婚的要求。

（18）您有權對您的網戀對象在行使第十七說明時的申訴堅決予以駁回或是接受。

（19）您有權利重複行使第十七和第十八說明中的權利。

（20）您無勸阻撓並破壞您的網戀對象與他人結婚或是其移情別戀。

（21）您有權力在失戀后哭泣或是麻醉自己，自定。本說明建議您一邊哭泣一邊麻醉自己。但您無權在失戀后結束自己的生命。

（22）您有權力重讀本說明，並重新從第一條開始行使您的權力。

小可邊看邊笑，看到最後簡直要笑斷氣了，這個墨墨還蠻有意思的嘛！

正當他笑滋滋的時候，ICQ忽然吱吱歪歪地響起來，嚇了他一跳，有人要求通過加他成為好友，小可心情格外爽，因為那名字就是——『墨墨』。

「嗨！酷哥，去聊天室怎麼樣？」墨墨上來就丟給他一句話，因為小可在ICQ上的名字就是——『絕對酷哥』。

「好啊。」小可順手打了回復。

進入聊天室之前，他又為自己取了一個新的名字——『宇宙無敵世上無雙傲視群雄英俊瀟洒風流倜儻的絕對酷哥』。

進入之後他就瞪眼了，墨墨居然也改了名字——『土豆墨墨』。

「你長得像土豆嗎？」小可笑破了肚皮。

「差不多哦，我很矮，只有一百六十一公分，男生耶！真難過，所以沒人愛我：（」墨墨打了個生氣的臉。

「沒關係沒關係，身高不是距離，相貌不是問題，心靈美才是最重要滴！」嗚……小可心有戚戚焉。

「我長得還好，你長得很帥嗎？」墨墨說。

「還好還好，哈哈……就是比一般人好一點而已。」

「可是我聽說——網路無美女，網路亦無帥哥！」

「誰說的？扁他！」小可怒髮衝冠。

「你在哪裡上網呀？］墨墨繼續發問。

「這話問得奇怪，我當然在電腦前上網嘛！」小可有意捉弄他。

「我想知道那你的電腦在哪裡呢？」

「我的電腦當然在我前面嘛！」小可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真厲害，我們可以交個朋友嗎？」墨墨的信息又飛快地打出來了。

「當然！」

「我是說做男女一樣的朋友！」

「嘎！你不是男的嗎？」小可驚訝的說。

「是啊，可是我也喜歡男的，所以我才喜歡你寫的耽美故事嘛！」

「哦……」

「你多高？多重？可以看看你的照片嗎？」

「我啊……」小可有點惱了，「我191公分，體重是75公斤，照片暫無。」這個數字是秦慕楚的，每每看到這個數字小可就恨得牙痒痒的，為什麼同是男人，他就和秦慕楚相差那麼多！

「哇哦！偶像！偶崇拜你！」墨墨在那邊發花痴般地說。

「:P」

「同意還是不同意？」

「:P」

「酷哥你不能總是把舌頭吐在外面吧？小心爇傷風哦。」

小可氣結：要不是念在你和我差不多的份上，我才懶得甩你一眼呢！哼！

「我不能回答你，因為我們互相還不了解。」小可說。

「一回生，二回熟嘛！再說，從你的文章可以看出你是個溫柔的男人。」

「啊……哈哈……溫柔啊……好了，我要去打工了，下次見！」飛快地打出一句，小可就退出聊天室了，重新回到論壇上，看到一個新帖子，正巧內容寫的是關於墨墨，他不由好奇，就打開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姐姐妹妹們啊！快來看啊！我們論壇上的墨墨是個大帥哥哦！俊美無比！天下無敵！哇……好幸福，今天和兩個同學一起去見他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絕對的耽美坯子喲！建議大家有時間就去瞻仰一下，絕對絕對的宇宙無敵世上無雙傲視群雄英俊瀟洒風流倜儻的帥哥哥哦！】

小可哼了一聲，這些女生就會發花痴，一百六十一公分的男人會有多帥？打死他也不相信！

***

小可在吧台前發獃。

「回魂了！」秦慕楚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幹嗎？」小可百無聊賴著，店裡還沒有幾個人，來的都是熟客。

「魂不守舍的，在想什麼好事呢？」秦慕楚語音曖昧地說，順道那雙狼眼在小可上下打量，最後盯在他小小的婰部，邊看還邊流著口水。

「切！我哪有你幸運！追求者擠破店門。」已經接近而立之年的秦慕楚英俊挺拔，穿什麼衣服都好看，即使是十塊錢一件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像模特一樣跩得很，再加上他那種種調情的本領……嗚……小可的臉又紅了。

「羨慕啦？小和尚思春啦？」看著人模人樣的的男人實則聒噪無比，小可是最受其害的一個。

「你才老和尚咧！」小可唾他。

「我是奉行單身貴族原則，盡量滿足每一個需要我的人，這是博愛，小孩子家家的不懂。」端著小可為他調的雞尾酒，秦慕楚笑眯眯地說，今天他的心情格外格外的好，所以就更加的聒噪。

「才怪咧！你是奉行花花公子原則。」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絕對是形容這男人的，借著開PUB之便，盯著每個新來的小白兔，哼！他這個——『秦慕楚』——的名字真是沒有白叫，真的是人如其名！

「對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經二十歲了！」小可最恨別人說他小，雖然他長得有點矮，這是他最痛心疾首的一件事，161.161公分啊……想起來就丟臉，雖然臉蛋還過得去，也算是清秀佳人，卻總是被人當作小孩子！男人啊，只有這麼高，是不是該投河自盡去？

「對哦，我都快忘了，你已經行過成年儀式了，呵呵……」秦慕楚笑得不明不白，引來幾個老顧客的懷疑

「小可，你是不是終於被阿楚吃了？」眯著一雙慵懶的大眼睛的黎君玉是個和楚小可同校的大學生，經常跑來這裡廝混，喜歡秦慕楚，可憐的孩子，誰不好，幹嗎喜歡上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小可常常為他哀嘆。

「誰說的！還不知道誰吃誰呢！」小可臉蛋漲得紅紅的像條剛煮熟的大龍蝦。

「哦呵呵……呵呵呵呵……」秦慕楚發出貓頭鷹一樣的怪笑。

於是大夥也就心知肚明了，喜歡小可的一位公司老闆蕭颯嘆了口氣：「可惜啊……」

「可惜啥！」小可叫起來，「我才不會喜歡這個壞傢伙！我有喜歡的人了！」

「哦？哦哦？快說說，是誰？」黎君玉來了興趣，如果排除小可這個情敵，他追秦慕楚的勝算會比較大點。

「他就叫——土豆墨墨！」小可大聲宣佈道。

「撲哧」一聲，秦慕楚嘴裡的酒全噴了出來，黎君玉和蕭颯放聲大笑，楚小可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些奇怪的傢伙，有什麼好笑的？哼！

「能讓我們的小可愛魂牽夢縈的一定不是尋常人士哦，好想見識一下。」秦慕楚再次端起了酒杯，就像思春的少女一樣，優怨地嘆息著，一點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噁心！

小可再次把吧台擦拭一遍，別的嗜好沒有，有點太愛乾凈，被秦慕楚罵是潔癖，這個不知好歹的男人，他幫他無償的清理衛生，居然還被他碎碎念，說什麼好象津品屋一樣，沒有生活的質感，看他外表光鮮體面啊，回到家裡什麼都是亂扔，洗了澡衣服便丟到了洗衣筐里，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小可簡直不能相信世界上還有這麼邋遢的男人！

「切！讓誰看也不會讓你看！」小可白他一眼，秦慕楚一副受傷的樣子，捂住胸口縮緊額頭。

「楚哥，讓我來安慰你好了。」黎君玉個黑皮小帥哥，175公分，非常有魅力。

「好……嗚……我的真情啊……」秦慕楚讓黎君玉攙扶著上閣樓了。

看著他們的背影，小可把抹布狠狠地丟在水盆里，突然覺得這個夜晚亂七八糟的煩悶。

***

深夜，十一點。

楚小可坐在書桌前晃蕩著腦袋，齜牙咧嘴地憤憤不已。

而秦慕楚則象一個可愛頑皮的小男孩，穿著居家服肆無忌憚地坐在小可身旁大嚼特嚼蘋果，一點不象他平日里做事時峻拔嚴肅的樣子，他邊吃還邊嘟囔：「你的默寫是空白，古文解釋和課文中心思想也亂七八糟！中學生也比你強。」

小可哀鳴著：「我學林木專業的耶！為什麼要念這東西？我不要念了！」

「不行！作為一個中國人，如果連國語都讀不懂，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吃完一個蘋果，秦慕楚站起身來，皺著眉頭，叼一根煙不耐煩地踱來踱去，步伐中透著一種軍人的兇狠和威嚴。

小可白了一眼扔在眼前的測試卷，憤恨地說：「中心思想不可能有標準答案。」

「胡說！」秦慕楚並不聽他的胡攪蠻纏，「原來去你家給你輔導功課，是不是有你媽媽在，你不敢偷懶啊？現在背著媽媽就耍賴，豈有此理！你現在就得給我背一篇古文！否則明天不準吃零食！」他把煙頭狠狠地捻熄在煙灰缸里，大步走出門，「要是耍花招，別怪我不客氣——你有一層懶惰的皮，我要把它剝掉！」

『砰』他摔上門走掉了。

小可愣了一會兒，終於吼起來：「打倒軍閥！」然後又一屁股坐到搖椅里，拿起書隨手一翻，是《三峽》【註：《三峽》的作者系酈道元，出自他著名的山水傳記《水經注》。】，讀了一遍，覺得每一句都很拗口，就不由得有些抬不起眼皮，他從口袋裡翻出一堆零食，有梅干杏脯烤魚片等等，偷偷摸摸地往嘴裡塞，邊吃還邊懺悔：「我要好好學習了……嗯……這還了得，一會又會被打屁股了……嗯……真好吃……」

過了一會，秦慕楚推開門走進來：「好了，該休息了。」

「哦……人家還想多學習一會呢。」小可為這個好消息雀躍不已，卻心口不一地這樣說。

「呵呵……痛苦的古文學習結束了，現在是快樂的時間。」秦慕楚的手裡拿著一杯酒，臉上有不懷好意的微笑，他穿著一件藍色的絲絨睡袍，赤著腳。

袍子下的他是赤裸的嗎？楚小可為這個大膽的猜想而興奮不已，一陣戰慄竄過他的脊背。

秦慕楚抱著小可在椅中坐下，火光在他眼中閃爍，把酒杯遞到小可的嘴邊：「喝點，我保證使你徹底的銷魂。」

小可啜了一口，濃烈的酒在他舌頭上漫開，就像杏仁糖一樣融化掉：「味道很好。」

「少喝一點，它的後勁很強。」

「就像你嗎？」小可聞到刮鬍水的香味，目光移至秦慕楚剛刮凈的臉頰。

「呃，小壞蛋……我的後勁強多了，酒會溫暖你的胃，但我會使你著火。」秦慕楚驚訝小可的色情，卻喜歡他的主動挑逗。

「嘿嘿……」小可又喝了一口酒，想起黎君玉曾依偎在這個寬厚的胸懷裡，就有點恨，忍不住狠狠掐了秦慕楚一把，他的目光也由他胸前一路而下，直至消失於褲腰的毛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