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攻與防

十二

決鬥的當天

這裡是個小閣樓，它是建築師通常在屋頂與承重牆之間留出的一塊狹小空間，其縱剖面呈三角形，在過去，羅恩恰如其分地將它稱作「狗窩」。

「羅恩，能行么？」然而，就在這樣的狗窩上，卻趴著幾個壯年，這間陋室既無窗戶，也沒有通風口，斜面的屋頂使人直不起腰來，尼布魯只好與灰塵為伍，剝落的牆泥在他的腳下沙沙作響。然而，這裡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清晰地看到這個空曠房間的全貌，無論下面的人在哪個角落，他的任何動作，都逃不掉那幾雙俯視的眼睛。

這種即將出現的場面讓尼布魯的腦袋正著燒，他伸出手在地上摸索一陣，然後又放回額頭，感覺好受些了，而後乾脆將臉都貼到上面。那裡有孔，是他們事先弄好的。現在也正好用它來窺見這之下的世界。

下面，是那個盤坐著的年輕人，他的樣子很似雕像，而且陽光正透過窗戶映了幾個長斜格子在地上，格子就牢牢固定著那副酷似鑲在石板中的面孔，看上去的確一成不變，既沒思想，也沒呼吸。那隻細劍就在他懷裡躺著，活像個嬰兒。他開始雙手合攏，看上去正在祈禱著什麼，目光卻無比獃滯。

直到聽見樓下傳來的聲音，那兩片乾裂的嘴唇才不時微微張開，嘆嘆氣，冷笑會，或者輕輕抖動，它們就猶如已經失去控制失去生命隨風飄動的落葉。

「王太子？！你怎麼會……」這個驚詫的聲音誰都聽得清。

「麥！給我閉嘴！我可是瞞著母后出來的！」另一個聲音穿插在喧鬧聲中間。

此時，羅恩卻立刻站起來，像是聽到了讓人欣喜的消息，心裡激動不已。然而，因為長時間坐著，起來時還顛簸了幾步。

木梯上露出兩個人頭，他們都看著彼此，嘴裡不斷嘮叨著什麼。一個是讓他膽怯的面孔，一個是比孩子稍微鎮定一些的男子，羅恩的記憶里沒有他。

羅恩的視線跟著他移動，男子穿著灰色的普通市民的衣服，看上去很頹廢，唯有那張臉無時無刻不在變化。

「查理七世？」羅恩低聲念著，畢竟之前的那句對話實在是讓那個男子的身份暴露無疑。

「你就是羅恩？就是神派來保護聖女的騎士？！」男子在羅恩面前打量一番，忽然像孩子找到了心愛的玩具，搭著羅恩雙肩，猛地搖晃了幾下，「難怪，一眼就能認出本王！」

「真是王太子？」羅恩道。

「羅恩，最好不要靠他太近。」麥冷不丁地甩了句出來。

「閉嘴！」查理扭過頭，隨後才放了手，咳嗽幾聲，語氣也跟著平緩下來，「那麼，這場比試點到即止，羅恩請盡情展示你的才華，輕重由自己決定。」

羅恩眼中透露著一絲絕望，但還是鞠了一躬：「是的，王太子殿下。」

說完，他再次注意到手裡的劍，依舊那麼單薄，麥卻用了與那同樣單薄的劍。而在那扇漸漸合上的門背後，他見不到任何一個讓他感覺到安心的人，那個熟悉的身影也只停留在昨天。

「可以用木枝么？因為練習的時候……」他說。

「木枝？呵呵……哈哈……」查理竟笑得前撲後仰，「真會開玩笑，如果你能用木枝刺穿英格蘭士兵的心臟的話，就准許這麼做。」

聽到這話，麥卻也沉默不語。剛擺起的架勢卻又自行瓦解，站直了身子，換成左手握劍。然而，又是什麼不可告人的想法使他的嘴角掛著苦澀的微笑？

羅恩閉了眼，將心一橫，拿出固有的姿態，一個標準的馬步，劍的鋒刃正對著他的對手，只是他隱約覺得自己的手有些麻，劍在手中顫抖越來越明顯。索性大喊了一聲，右手將劍舞在身後，以保證那次正向的攻擊有足夠長的加軌跡……

而先前大喊的那聲，卻實實在在讓他的心完全鎮定了。

接著又吼了出來，羅恩甚至覺得這麼做，他才可能保證在每一擊之前完全趨散存在於最初的那種恐懼。

麥向後小步跨躍，支了劍。在鐵與鐵碰撞的瞬間，儘管那只是劍尖與尖刃的微小接觸，但任何聲音都消失了，只有火花在這個不亮的空間里閃爍，美妙得無法言語。

羅恩的攻擊幾乎落了空，而強烈的慣性，讓他險些因為那一擊而讓自己完全失去平衡而摔倒下去。劍的軌跡差點就成了以他為圓心的一個標準的圓。

當他不假思索地反向舞劍時，另一支劍卻冷冰冰地阻止了它的動向，並且將其完全固定在他們正中的地方。和地面成了九十度角。

羅恩靈機一動，憑藉著細劍的那股滑勁兒，硬生生從另支劍的劍身擦過去，直端端朝麥的面部刺去……

麥在無奈之下向右閃躲，將羅恩的壓在了地上，在那裡滑出了一道半深不淺的軌跡。

「你不要命了？！」麥在確定完全固定了他的劍之後，將身體靠過去，猛得將羅恩撞倒在地。對於這個對劍道一竅不通的年輕人，他卻看出了那種獨到的攻擊方式，但這種方式既讓他痛恨，也讓他無奈。

「在攻擊對方致命弱點的同時，也無疑暴露了自己的空門，完全是屬於同歸於盡的方式。」一直趴在尼布魯旁邊的比爾威終於從回想中驚醒了，這種攻防也不得不讓他揪心。

「那小子夠硬啊。」尼布魯睜大了眼睛看著，可那個小孔也畢竟只有那麼大，好像做了無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