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溫蘭攙著馬氏到近旁的海灘邊轉了一圈,老太太腳有些乏了,便送她回,正與馬氏說說笑笑,一抬眼,看見兆文煥正立在對面道上,一身寶藍華服在陽光下格外顯眼。稍近了些,見他一雙眼睛一直怔怔落在自己身上,心裡頓時又厭惡起來。
那日她叫海燕退回那個蝴蝶簪,說的話也不客氣,只這樣了,好像也並未打消此人的熱絡,隔三差五便會在她面前出現。現在見又偶遇,實在不想和他再打照面,便停了腳步,對著馬氏笑道:「姨母,咱們從邊上另條路走,近些。」
馬氏應了。溫蘭扶著她拐道回了住的地方,安頓好她后,拿了自己昨晚換下的貼身衣物去屋后近旁的溪流里洗滌。剛蹲下沒多久,聽見身後有人踩著細碎石子窸窸窣窣靠近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居然又是兆文煥。
溫蘭略微皺眉,站起身,直接對著他道:「你找我有事?」
她背陽而立,從兆文煥這個角度看去,陽光在她發間正暈出一圈淡淡光色,愈襯得眉目如暈。兆文煥一時看得發怔,也不在意她的口氣,定了下心神,這才笑道:「三娘子勿要驚怕。承你前次救我於海中,此恩此德,沒齒難忘。那日我託人傳了支金簪,以為饋謝,不想被你退回。我心中難安,這才想著要親自找你道謝才好。」
溫蘭淡淡道:「心領了。救你不過是隨手之便,不必掛懷。」說完彎腰揀起自己的衣物,繞過他便走。
兆文煥自那日被她救上船后,回來憶及當時情景,竟無法忘懷,連做夢都夢到了她。他並非沒見識過美女,只像她這樣鮮活熱辣的美女,卻真是第一次遇到,真真是怎麼看怎麼喜歡。見她對自己態度冷淡,不以為杵,反更痴醉。他到這裡養傷,如今傷愈,海島生活枯燥,本早就不耐煩再留於此地,如今卻不想走了,每日里屢屢四處兜逛,就是想碰到她。只是每次不是她身邊有人,就是她避走而去,心裡更是像被吊得在走鋼絲,晃晃悠悠個沒完。今天好容易教他單獨兜到了,哪裡肯這麼輕易讓機會溜過?怔怔看著她行走在卵石間的背影,纖細后腰處,一根烏黑辮子隨她行路甩晃,裊娜動人,腦子一熱,三兩步趕了上去,從后便一把抱住了她。
溫蘭冷不洞到全過程的人指手畫腳地描述當時的情景。
「公子!公子!快醒醒!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終於趕到的杜萬山見狀,驚得魂飛魄散,撲到了兆文煥的跟前便不停搖晃他身子。
謝原略微皺眉,看了下四周,見溫蘭在人群后靠棧橋邊,披了件外套,頭髮還淋淋地往下滴水,卻笑眯眯地歪著頭朝自己笑,一怔,還沒反應過來,耳畔聽見杜萬山又在嚎啕大叫,暫時顧不得她了,急忙蹲□去以兩指將兆文煥嘴巴捏開,伸掌用力按壓他胸脯,過了一會兒,聽他喉嚨咯地一響,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被人扶著坐了起來后,茫然四顧。
「公子!你可醒了!」杜萬山腿一軟,也是跌坐在地,隨即厲聲訓斥,「你怎麼搞的!跟你說多少回了,不要靠近水邊,你卻屢屢把老夫的話當耳旁風!你又跑這裡做什麼?萬一要是出了事,你叫老夫百年之後如何去見恩主的面?大昭江山又該何去何從?」
兆文煥抖抖索索地道:「我……我方才走那棧橋,木板瞧著明明是好的,一腳踏上去,另頭卻鬆了,便……便掉了下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一摸自己腰間,隨即臉色慘白,失聲大叫道:「我的玉璽,我的玉璽掉下水了!」
「什麼!」杜萬山如被針刺,猛地跳了起來,「玉璽怎麼會在你身上!明明在我屋裡收著!」
兆文煥知道是瞞不過去了,面紅耳赤,低聲道:「她……她說想看下玉璽,我便拿了到這裡給她看,不想……」
兆文煥醉心於謝原的表妹,杜萬山自然清楚,以紅顏禍水之由苦苦勸過不知道多少回,每每都被兆文煥推脫過去,心裡對溫蘭早就懷了不滿,聽到方才之事又是因了她起,恨之欲狂,在人堆里看到了溫蘭,指著她便罵:「你個妖女!定是你花言巧語哄騙公子。你這種粗野鄉間女子,難道也妄想做那飛上高枝成鳳的大夢?」
溫蘭冷冷道:「前次要不是我救了他,他現在早餵了魚,哪裡還輪得到你現在對我如此無禮?還有今日之事,我明明自己站橋頭觀景,是他自己過來,運氣不好才掉下去的,跟我有什麼關係?什麼我要看玉璽!你家的那個破印,求我看我都不稀罕!說起來,方才也是我好心,不忍看他淹死,從這麼高的橋上跳下去救他上來的,你不跟我道聲謝,還罵我是妖女?再說了,論做夢,我怎麼著也比不上你們啊,千秋帝王夢呢,真真是做得如痴如醉一發不可收拾了,要不要我此刻我下跪山呼萬歲謝過不殺之恩啊?」
「妖女!小妖女!給……給我抓住她……」
杜萬山氣得差點仰倒,隨行之人正要朝溫蘭去,耳邊聽到一聲「都給我站住」,回頭看去,見謝原雙眉緊皺地看了過來,不怒自威,腳步頓時便停住了。
「公子無恙便好。玉璽若確是方才隨公子掉下水的,叫人下去撈便是。」
謝原回頭叫了聲人,立刻有水性的好的紛紛跳了下去,岸上人屏住呼吸看著水下的十幾人沉沉浮浮,良久,馬如龍鑽出水面,大聲嚷道:「謝大爺,這埠頭下面水深,還有淤泥。咱們找了這許久還沒找到,弟兄們也吃不消長久潛在水裡,要不先上來,再拿網撈撈看?」
謝原應允了。
杜萬山看著眾人從水裡紛紛上來,急得眼睛發紅,頓腳道:「一定要給我找回啊!命可以丟,這玉璽萬萬不能有閃失!」
黃鳳林笑嘻嘻插嘴道:「咱們弟兄是沒這本事了。本來呢,三龍女還可以下去替你們找找,只你方才又罵了她,恐怕也是請不動她了。要不,你老人家自己跳下去撈?」
埠頭處頓時響起笑聲,夾雜了杜萬山的怒罵聲,亂鬨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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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原目光穿過人群,見溫蘭正抿嘴望著黃鳳林在笑,眼睛眯得成了月牙兒,略一想,推開人到了她跟前,低聲道:「你跟我來。」
溫蘭跟他去了,一前一後直到住的地方,才見他停下腳步,開口道:「你先去換衣服,把頭髮擦擦乾,等下到大寨議事廳找我,我有話問你。」說罷轉身背手而去。
溫蘭見他很是嚴肅,沖他背影皺了下鼻,進屋去換了身乾的衣服,理了下頭髮,便往大寨而去。到了地方推門進去,見裡頭很大,此刻就他一人,正坐在中間的一張桌案前在看面前的一堆本子,走得近了,溜一眼那些本,見頁面上黑字密密麻麻,瞧著像是賬簿,便沒了興趣,站到他身邊,笑道:「表哥,什麼事在家裡說不是很方便嗎?幹嘛還叫我到這裡?弄得這麼嚴肅,我有些怕呢。」
謝原啪一聲合了手上的賬簿,抬頭看她一眼,道:「小蘭,你老實跟我說,兆公子落水,是不是你做了手腳?」
溫蘭驚訝地睜大了眼,委屈地道:「表哥,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方才不是說了嗎,我自己在橋頭看風景,他要跟過來,結果踏空掉了下去,跟我有什麼關係?」
謝原道:「這埠頭如今不大用,時常有孩童過去玩耍,我怕棧橋木板不牢,剛上個月叫人去修過,怎麼可能還會有鬆動的橫木?且你無緣無故又怎會跑到那裡去看風景?」
溫蘭嘟嘴:「表哥,你不相信我!」
謝原揉了下有點頭疼的額,無奈道:「小蘭,我知道你一向調皮,別鬧了。玉璽事大,若真是被你藏了,還是拿出來還給他們吧!」
溫蘭哼了一聲,扭身過去背向他道:「什麼玉璽,我不知道!你再冤枉我,我真的生氣了!」
謝原目瞪口呆。
他已經能斷定,自己猜測肯定沒錯。可是她這樣不配合,他一時又不知道該如何了。愣了片刻,只好走到她跟前,低頭下去小聲哄道:「小蘭,你要是知道玉璽在哪裡,跟我說一聲好不好?只要你跟我說,要我怎樣都行。」
溫蘭見他終於沒再用那樣公事公辦的口氣跟自己說話,這才露出了絲笑,咬唇道:「我要親你。現在。」
謝原嚇了一跳,急忙回頭看了眼外頭,見門大開,隱約能聽到幾十步外旁人說話的聲音,極力穩住隨了她這一句話立刻變得怦怦直跳的心臟,輕聲央求道:「不要在這裡好不好?」
溫蘭哼了一聲,道:「誰叫你要把我叫到這裡來的?不行。」
謝原頓時後悔不已。
他先前就是怕她胡攪蠻纏拒不承認,這才想著把問話地點弄到這裡,好給自己增加點威懾力,沒想到她卻如此反將他一軍,一時沒了主意。
親她,自然是他所願,問題是這地方……
「算了,我走了,以後我也不稀罕了。」
她剛一動身子,他已經搶在前頭到了門邊飛快關了門上閂,回來到了溫蘭跟前,臉微微發熱,不自然地道:「好了……」
溫蘭踮起腳尖,啵一聲輕輕親了下他的唇,隨即離開,笑道:「好了。」
「就這樣?」
謝原睜眼望著她,脫口而出。也不知道自己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一顆心反正是砰砰跳得更快了。
「是啊,不這樣,你還想著哪樣?」溫蘭白他一眼,坐到了他方才坐過的桌前,隨手拿起賬本翻了翻,「這是什麼?」
謝原摸了摸自己的嘴,吁出那口吊在胸間的氣,苦笑了下,望著她柔聲道:「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