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奔跑的戰爭
奔跑的戰爭!
來自江南的士卒從未見過如此遼闊的平原。平坦的道路不見盡頭,讓他們跑的心裡發慌。
孟康跨在戰馬上,不時招手擋在眼睛上方。昨夜的暴雨只是曇花一現,烈日才是夏日的常景。
從登州城加入的義軍嚮導介紹沿途的地勢。
「從登州到濟南,走路最快也要三天!」
「三天?」孟康在空中甩打著馬鞭子:「這可不成!三天,說不定援軍早就到了!」
他雖然不懼,但對以一萬明軍偷襲濟南這樣的心裡還是直打鼓。
官道沿途的集鎮很多,嚮導前後看看只靠兩條腿行進的明軍,提議道:「那些村寨和集鎮里都有不少騾馬牲畜,不如搶些大車來,路上能快點。」
孟康認真考慮了他的建議,在艱難中做出抉擇:「那不成,那不是讓老百姓跟咱作對嗎!」他不把軍紀當回事,但他一向很聽攝政王的話。
明軍士卒一路不停歇的行走,也趕不上消息傳播的速度。
一日一夜,一萬大軍趕到萊州府時,守軍和地方官早已人去城空。
一幫剪了辮子的義軍守在東城門口,等候明軍到來。
孟康這總算是山東找到(一)(本)讀(小說)www.yBDu.coM了自己人,看城門前一個個精壯的小夥子,比自己帶的這些兵普遍要高半個頭。
為首的一個漢人領著一幫人跪在道邊熱淚盈眶的喊道:「山東人期盼王師久矣!」
孟康正要催馬過去,施福早已幾個箭步閃到他眼前。
「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趙進!」
施琅喝道:「大明王師十萬已在登州登陸,我等是先鋒,正要收復濟南,你做的不錯,萊州城暫時交給你管理,後續有大明兵馬前來接受,你且給我們找些騾馬牲畜過來!」
趙進滿臉驚喜:「小人明白,小人這就去辦!」
這個時候敢露頭的就是賭博,賭贏了就是下半生的富貴,賭的不好就是亡命天涯,家族蒙難。
孟康催馬走近,聽清楚施福的言語,心裡暗笑。這小子挺靈活,知道虛報大軍人數張聲勢,免了他一番口舌。
不過施琅只是個游擊將軍,不向他請示就自己拿主意,有些逾越了。年輕人對規矩的意義理解的就是淺,有些人在意,有些人不在意。
等施福說完話,孟康又把趙進叫過來,問:「除了你們,山東還有義軍活動嗎?」
趙進看這位將軍更像是主將,竹筒倒豆子知無不言:「張調甫帶著一幫兄弟在商河和臨清一帶活動,他們去年殺了韃子,佔山為王,但也被韃子圍剿的不成樣子了。今年年初,韃子把山東的兵馬都調走了,才喘了口氣。」
他說了幾句,回想起幾年前的往事,嘆息道:「張調甫起兵時也來找過我。這些年,山東不是沒有人起來反抗過,清軍南下時,山東是長江北起義軍最多的地方,死的人多了,活的人就學會了害怕。」
他話中透露了幾分傷感,孟康心中回味片刻,很快轉到當前的事情上,吩咐道:「你能聯絡上他嗎?」
趙進點頭:「能!」
「那你連夜派人出發,聯絡張調甫,就說我明軍要攻濟南,讓他聯絡各地兄弟前去幫忙!」
「好,好!」趙進振作精神,摩拳擦掌。他現在最怕明軍弄的動靜不夠大,沒有實力,敢出兵打濟南嗎?
一萬明軍沒有進萊州城,只在城外休整一夜。
趙進等人連夜在四處徵集騾馬,有了本地人幫忙,事情好辦多了。義軍看明軍這架勢,是直奔濟南去的,都在揣測那個年紀輕輕的將軍沒說假話。
天色蒙蒙亮時,明軍再次踏上了征途。
騎兵在前當斥候,孟康的親兵把鐵甲拖下來放在趙進一夜弄來的近百輛騾馬大車上。
清虜在山東防備空虛,孟康在戰馬上用千里鏡在這裡的平原上一眼能看清楚幾十里之外的場景,不用擔心中了清虜的埋伏。
明軍在登州登陸的消息像烈火燎原般在齊魯大地蔓延開。
「十萬大軍啊!十萬大軍!」
街頭巷尾,山嶺村寨,百姓們竊竊私語,心思活絡者找各種渠道打聽消息的真偽,有些大家族派家丁前來登州打聽動靜。
孟康和施琅不知道周邊的變化,他們眼裡只有一個目標——濟南。孟康甚至沒具體想過,一萬明軍怎麼才能攻下濟南那樣的堅城。
「明軍十萬在登州登陸!」
信使飛馳進入濟南城。
從登州和萊州逃出來的百姓都這麼說,幾個沿途州府逃出來的地方官也這麼說,斥候沒膽子去探聽的究竟,但這麼多人都在說,想來是沒有錯的。
山東巡撫呂逢春是遼東人,原是明朝舉人,早在清兵入關前就投靠了韃子,因此得了巡撫之位。眼下清廷在各地當官的漢人多半是在滿清入關前就已經投靠了八旗,經歷了這幾年各地如雨後春筍一般反正的局面后,多爾袞明白了入關后投靠清廷的漢人不可靠。那些人可以對明廷沒節操,轉個身也可以對清廷沒節操。
許久以來的頭一天,濟南城顯得這麼擁擠,登州和濟南的富戶,尤其是那些家中有人在朝廷為官的富戶套著大車都在往府城逃。明軍在河南和淮揚節節勝利,對付曾在清廷為官的人如何處置,他們也有所耳聞。即使能保住性命,抄盡家財是免不了。許多人可是把銀子看的比性命還重用。
信使才把消息送入巡撫衙門,一圈老鄉紳來到衙門口求見。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呂逢春命衙役堵住大門,一個人也不許放進來,在府內想無頭的蒼蠅來回亂竄。
轉了好幾個來回頭,他終於找到了一絲靈感:「召濟南守備李來寶和甲喇額真固仆。」李來寶是漢八旗的人。女真留守濟南的甲喇額真固仆只是個光桿額真,兵馬都被調走了,收下只有幾十人,負責監視漢官,
李來寶比呂逢春還早一步得到消息,正在清點城內的兵馬,做守城的準備。
一盞茶的功夫,他隨督撫營兵丁來到衙門。固仆倒是不急,姍姍來遲。女真人在各地都是土皇帝,沒有閑下來的時候。
呂逢春額頭汗水擦拭了一層又冒出一層。
「明軍十萬,在登州登陸!」
李來寶畢竟曾經上過戰場,腦子稍微清醒點,拱手稟告:「明軍從登州登陸不假,十萬人肯定是虛言!」
「沒有十萬,五萬也不得了,濟南的守軍有三千嗎?」
李來寶遲疑片刻:「只有一千人,三個月前抽調了兩千人去臨清剿殺張調甫!」
呆坐半天的固仆終於弄明白了怎麼回事,突然插言吼道;「那還不把他們召回來!」
李來寶轉身要走:「奴才這就去辦!」
「回來!」呂逢春白皙的雙拳壓在桌子上:「立刻向攝政王送信!」
恐慌在蔓延,整個濟南城變得像牲畜交易市場般雜亂,而且,還在越來越亂。不知所措的百姓收拾好包裹,做好隨時準備逃跑的準備,雖然他們中絕大多數不會逃跑。
李來寶召集兵丁在四面城門布置防禦,又奉巡撫大人之命往附近幾個縣城召集衙役和捕快。凡是能用上的人,都不放過。
他們最大的希望在臨清駐紮的那兩千兵丁身上,如果那兩千人能及時回來,濟南城還有希望守到攝政王回兵來救。
天色黑了又亮。
正午時分,濟南城像被悶在一個鐵罐子,滿城的鄉紳和官員都快要窒息了。
東方出現一隊騎兵,在奔走中呼喊:「明賊來了!」
城頭一陣騷亂,濟南西城門亂鬨哄一片,原來是有一幫消息靈通的人覺得濟南不可靠,出城往京畿方向逃去了。
明軍來的太快了,李來寶急忙下令:「關上城門!」
半個時辰后,所有站在城頭的人都看見,騎兵身後,那光亮的平原上,一支隊列算不是整齊的兵馬舉著金色的旗幟。
「明!」
呂逢春扭頭看李來寶,雙腿突然往下一軟。
固仆臉色煞白,道:「濟南城守不住了,逃吧!」
李來寶大驚,勸道:「大人,不能走!」
呂逢春凄涼道:「不管是明軍是十萬還是五萬,哪怕只有一萬人,你想靠一千人守住濟南嗎?」
「……大人!」
固仆都害怕了,呂逢春也不再強忍著恐懼。「明軍從登州登陸,就是朝濟南來的,你我都墜入明賊的陷阱啊!」他涕淚齊下,他就差明說攝政王被明賊欺騙了。
錯不在我們身上!固仆在身邊,呂逢春有一言不敢說出來,「兩個月來,清廷幾乎丟了河南全境,鰲拜巴圖魯在淮安戰死,這大清只怕是……」
「走吧,就靠一千個漢人想守住濟南!」固仆冷哼一聲,「且讓明賊佔了濟南又如何,等攝政王回兵,我們再把濟南奪回來!」
也不怪他瞧不起漢人,從登州到濟南,七八百里地,隔著好幾座府城和縣城,竟然沒有一處兵馬堅守城池,不是明軍太過兇猛,就是漢人守軍太沒用,無論是哪一條,這濟南城都守不住了。
明軍先鋒相距濟南城還有十幾里地,孟康透過千里鏡的薄玻璃片看的清楚,逃難的騾馬大車如泄堤的洪水湧出濟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