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熊華琦聽了，塞滿了嘴的佳肴差點噴出來，還好她手腳夠快，雙手立刻捂住嘴，才沒有失態。

常仲斌沒有說話，馬上夾了一塊香噴噴、又滑又香的紹興醉雞放在她的盤子里。

「奶奶，我可以、可以自己來。」

熊華琦咽了咽唾沫，連忙伸出小手在胸前揮了揮。

高高在上的債主居然二話不說便伺候她用餐？她本來吃得好好的，這下子壓力全來了！

常奶奶見她神色不太自然，先對她安撫地笑笑，然後對孫子使了個眼色。「在我面前，你們不用害羞，我老歸老，腦子可不是老古板喔，你們越恩愛我越開心。」

收到奶奶的暗示，常仲斌又夾了一塊豬肉放進她碗里，還不忘親密地貼近她耳邊，低聲說：「好好的吃，多吃點。」

這親昵的曖昧模樣，看得常奶奶笑彎了雙眼。

聽見他的話，熊華琦全身猛然一震，背脊立刻爬過一陣冷冷的戰慄。

他說的那聲「好好的吃」，彷佛正提醒著她，飯要吃，別忘了也要盡心演戲！

常奶奶夾起魚肉放進嘴裡，好掩飾精明的眼裡瞬間一閃而過的精光。

優雅的吞下菜肴后，老人家又開口了。

「仲斌啊，跟奶奶說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在公司里，我們……」他轉頭看向熊華琦。「一見鍾情。」

聞言，熊華琦尷尬地笑著，努力把眼睛眯成兩道彎月似的形狀。

一見鍾情？真虧他能臉不紅氣不喘地睜眼說瞎話，那天的情況說是「正面對決」恐怕還比較接近事實。

「公司里？」常奶奶轉而面向熊華琦，問道：「你不是說過，小琦不是我們公司的員工？」

熊華琦正要開口，常仲斌先丟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后，替她回答奶奶的問題。

「她父親是我們公司的員工，有一天她來找她父親，我們碰巧遇上，我就這樣……」他詭譎的眼神定定看向她，「愛上她開朗的笑容。」

熊華琦聽了，當場險些被嘴裡的肉嗆著。

開朗的笑容？她詫異的微微張開紅唇，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這男人天馬行空的瞎掰功力還真是不賴啊！

常仲斌看著她雙唇微啟的呆傻狀，以視線教她最好馬上收起驚訝的表情。接收到他的警告，她立刻閉上嘴，無辜的大眼眨呀眨，一副戒慎恐懼的模樣o

「真是有緣，很好、很好。」常奶奶滿意地點點頭，然後繼續出招，「小琦啊，那你在哪裡工作？」

「咖啡店。」

常仲斌搶著代為回答，心底卻訝異奶奶居然會這般親密地喊她，以前他帶女人回來，奶奶連正眼都懶得看上一眼，更何況是主動拉近彼此的距離。

熊華琦只能配合的笑著。

常奶奶看了孫子一眼，又繼續問她。

「你們交往多久了？」

「時間不是問題，我們彼此相愛。」常仲斌又替她四兩撥千斤的回答。

「家裡還有什麼人？」

「只有父親，母親已經過世了。」

「這樣啊，那你住在哪裡？」

「中山區，離公司不算太遠。」

「仲斌，奶奶不會把你女朋友吃掉，我問的人是小琦。」常奶奶的視線從她身上調開，「慈眉善目」地看著孫子，「不過，你好像很了解她的一切。」

一旁的熊華琦下意識的點點頭。

這是當然的，以他的個性，絕對已經調查過她祖宗八代，從他前幾天晚上突然出現在她工作的地方，她就心知肚明。

常奶奶深深看了孫子一眼，便轉頭問熊華琦，「有結婚的打算嗎？」

聞言，熊華琦立刻看向常仲斌。

常仲斌卻沉默不語。剛剛奶奶已經警告過他了，所以他只是冷冷瞅著她，擺明要她自己看著辦。

這、這教她該怎麼回答？熊華琦完全說不出話來。

「小琦啊，我知道我們家仲斌脾氣比較大，但他其實很善良，也很重視家人，將來結婚後絕對會是顧家的好男人。」

「奶奶，您誤會了，我不是覺得常先……」

話才剛說到這裡，熊華琦立刻接收到常仲斌一記狠瞪，她嚇得顫抖了一下，連忙改口。

「……仲、仲斌不好，只是這件事……嗯……嗯……」她努力思索著要怎麼說比較好。

見她說得吞吞吐吐，奶奶則是皺著眉仔細聆聽，常仲斌濃眉一挑，臉色頓沉，正要接過燙手山芋，便聽見她繼續說下去。

「我沒有什麼意見，一切都聽、聽他的。」

第一次說這種羞死人的話，雖然是假的，熊華琦還是忍不住酡紅了嬌顏。

這看在常奶奶眼底，心裡立即多了幾分滿意。她微笑著點點頭，神情儘是藏不住的愉悅。

活到這把歲數，什麼都不中用了，只有這雙眼睛還算雪亮，閱人無數的她只消一眼，便能立刻看出對方個性好壞。

望著熊華琦紅艷艷的粉頰，常仲斌冷硬的臉龐像冰層被暖陽烘照，一時之間竟有些暖暖的錯覺。

他喉頭動了動，輕咳兩聲。

「寶貝孫子，孫媳婦都這樣說了，你怎麼說？」常奶奶雙手放在餐桌上，神情嚴肅地問。

看著原本笑咪咪、好像很無害的常奶奶突然充滿威嚴的樣子，熊華琦這下子終於明白，常仲斌那張老是繃緊的臉究竟從何而來。遺傳的力量可真大！「如果奶奶不反對，我會儘早籌辦婚事。」

常奶奶一聽，馬上笑逐顏開，瞬間又恢復成和藹的老太太。

「很好、很好，看對眼就要馬上採取行動。」

「是，孫子知道。」

眼見終於安然度過這最困難的一關，熊華琦也跟著放鬆精神，拿起面前的那忠雞湯喝起來。

親眼見到他們祖孫倆互動后，現在她連一絲絲的懷疑都沒有了，這個眼睛長在頭頂的驕傲男人是真的很孝順他奶奶。

看看他現在說話的模樣，跟上次在辦公室里與她針鋒相對時的冷漠無情，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

其實……他也沒那麼高不可攀嘛。

「不過，有件事很奇怪，上次我去你辦公室，看見小琦是哭著離開的，那是怎麼回事？」

常奶奶突然平空放出一支冷箭，嚇得熊華埼反應不及，手中雪白的瓷湯匙就這麼掉進盅里，發出極大的聲響。

她緊張地看向常仲斌，心想，他頭腦比較好，一定可以想出完美的說詞。接收到她著急又無辜的求救眼神，常仲斌胸口一緊，突然有股想挺身為她擋去一切困難的衝動。

咦，他是怎麼了？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常奶奶見孫子正要開口，馬上出聲制止。「小琦，我要聽你回答。」

熊華琦眼珠子轉來轉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這個常奶奶真是個厲害人物，而她假女友的身分眼看著就要被拆穿了！

「小琦啊，是不是仲斌欺負你？你坦白跟奶奶說沒關係，奶奶絕對站在你這邊。」

聽見老人家柔軟溫厚的嗓音里充滿對晚輩的憐惜，讓她忍不住想起過去媽媽也總是這樣關懷著她，只是，她再也沒有機會好好孝順媽媽了。

想起這些，她心裡一酸，眼中頓時湧起一股熱氣。

「奶奶……」

「傻孩子，看來是真的受了委屈，乖，不用怕，過來奶奶這裡，奶奶給你靠。」常奶奶對她招招手。她一坐近，老人家立刻一把握住她的手，勸哄著，「告訴奶奶，是不是這臭小子在外面搞七拈三？」

「不是的，是我請他答應我一件事，他不願意……」

「什麼事？他不答應沒關係，來，告訴奶奶，奶奶一定幫你！」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說，奶奶我幫定了。」

怕熊華琦變節拆他的台，全盤托出實情，常仲斌剛要開口，就聽見她的聲音響起。

「我只是要他對我好一點，像一般情人那樣，偶爾送花或是什麼小禮物給我，可是他說……」

「這渾小子說了什麼？」常奶奶眉一挑，與孫子先前那趾高氣昂的模樣有幾分相似。

「他說，他沒有這個習慣。」熊華琦說完，立刻偷偷吐了一下舌頭。不是她故意說他壞話，誰教她臨機應變的能力沒他好，常奶奶又不准他代為回答，她只好扯出這個謊。

不管怎麼樣，總強過實話實說吧？

「這個臭小子！」常奶奶鼓起腮幫子，狠狠瞪孫子一眼。

常仲斌冷眼掃向熊華琦，微微挑高眉。

見狀，熊華琦縮了一下脖子。看來有人不喜歡她這個說法喔。「奶奶，這不是他的錯。」

她心裡憋著笑，裝出一臉焦急，連忙開口緩頰，腦子裡不自覺想起自己之前在他面前吃癟的模樣，現在有常奶奶撐腰，感覺好像她終於成功扳回一城。想到這裡，她不禁輕輕一笑。

「不是他的錯，難道是我的錯？」常奶奶說完，彷佛難過的長長嘆了口氣，「也對，都怪我教孫無方……」

常仲斌雙手抱胸，冷眼看著正在眼前興風作浪的兩個女人，偏偏其中一個是他奶奶，讓他無可奈何。

不過，奶奶今晚能有興緻說這麼多話，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由於奶奶年事已高，再加上疾病纏身，以往他來，奶奶總是強打起精神陪他吃完飯，就得先回房休息，有時候情況更糟，才吃了幾口菜，奶奶就讓人先扶著她回房間去』彷佛不願意讓他看見她委靡的模樣。

然而今晚奶奶不但說了很多話，還精神奕奕，一副很開懷的樣子。

看來，找熊華琦來陪他演戲是對的，瞧她把奶奶逗得多開心……不過，她犯到他頭頂上這點，著實令人高興不起來。

「仲斌，你怎麼說？」常奶奶問道。「我會改進。」

「很好，就等你這句話。」常奶奶拍了拍熊華琦的手后，示意等在一旁的管家將她扶起。

她一邊站起身，仍一邊發號施令。

「時間不早，我困了，你們慢慢吃，今晚就睡在這裡吧。我讓管家替你們準備二樓邊角那間較大的房間。」

常仲斌看見管家臉上快速掠過一絲訝異，但沒有多想。「什麼！」熊華琦聽了，立刻驚呼。

常奶奶拍拍她的手，慈祥的無害笑臉再度重現。

「都快要結婚的人了，用不著害羞，要是先有了孩子也很好。仲斌啊，我看你們先同住一陣子，就像人家說的那個試婚，婚前先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才能知道將來婚後怎麼相處，對你們都好，知道嗎？」

常奶奶停頓一下，想了幾秒鐘后，突然眼睛發亮。

「對了，仲斌，奶奶在天母有間很漂亮的獨棟房子，想給你們當作新房，你趕緊找人重新裝潢，算是奶奶給你們的新婚禮物，你說好不好？還有，我是不是應該找一天上親家提親？還有啊……」

「奶奶，謝謝你，這些事我會一併處理妥當，請您安心。」不愧是常仲斌，快、狠、準的截斷奶奶後頭的大篇碎念，還讓老人家被哄得不知不覺。

「好好好！」常奶奶連聲道，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

另一頭，熊華琦則拚命向常仲斌打暗號，暗示他趕快拒絕奶奶。

今晚在這裡過夜已經夠恐怖的了，還要先同房？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事情進展得未免太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