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七章】
一行人立刻趕往醫院。
路上,崔夢芬問弟弟究竟怎麼回事。
「我也是剛回來時聽管理員說的。」崔英傑解釋。
「聽說媽傍晚的時候去市場買菜回來,經過樓下中庭時,忽然暈倒了,是管理員叫了救護車送她去醫院。」
「怎麼會這樣?」崔夢芬心慌。
「你最近在家看媽有哪裡不對勁嗎?有沒有不舒服之類的?」
「她只是比較容易累而已,有時候會抱怨腰酸背痛,我以為老人家年紀大了,都會這樣的。」崔英傑懊悔地敲自己的額頭。
「早知道我應該多注意媽的,都是我不好。」
「不能怪你,你學校功課也忙。」崔夢芬安慰弟弟,拍拍他的肩。
「是我不好,最近都沒回家看媽,也沒怎麼打電話問候她。」
「姊,你還不是在怪自己嗎?」
姊弟倆都是自責,又互相安慰對方,夏柏在前座聽了,心弦不禁牽動。他們一家人感情很好,不只姊弟情深,對母親也是戀戀孺慕,而岳母也很疼愛這兩個孩子……
真好,真令他羨慕。
他澀澀地尋思,比起來,自己跟父親及繼母的關係就疏遠多了,只有跟妹妹夏芝比較親而已,但兩兄妹也是久久才能見上一面。
或許就因為這份難以言喻的羨慕,每回他去崔家拜訪時,總有些格格不入的局促,很怕自己這個外人驚擾了人家家庭合樂。
即便跟夢芬結婚了,他,依然是個外人嗎?
夏柏悄然嘆息,默默地開車將妻子與妻舅送到醫院,主治醫生已經大約為崔母檢查過,懷疑是子宮頸癌複發。
「什麼!?」姊弟倆都不相信。
夏柏也暗暗驚駭,他從不曉得原來岳母曾經患過癌症。
「可是……媽媽七年前開過刀,那時候還說手術成功,復原情況良好。」崔夢芬吶吶地抗議,不願意接受醫生的診斷。
「嗯,我們也不希望是這種情況,明天會再替令堂安排更進一步的詳細檢查。」醫生說的保守,但看他的表情,他對自己的推斷是有幾分把握的。
崔夢芬顫然,面色急速刷白,腦門一陣暈眩。她踉蹌了下,重心不穩,夏柏連忙展臂扶住她。
「那我媽現在在哪裡?」崔英傑同樣神態焦慮。
「目前我們已經替她安排好病房,就等家屬辦住院手續了。」
要住院?姊弟倆駭然相顧。
「我來辦吧!」夏柏挺身主導情勢,沉靜的聲嗓頗有鎮定的作用。
「你們先進病房看媽。」
「喔,好。」崔夢芬也無心多說什麼,將瑣事交給丈夫處理后,便跟弟弟匆匆趕往病房。
院方安排的是一間雙人病房,另一張病床上的病人身上插滿著管,氣息奄奄,崔夢芬只瞥一眼,心臟便倏然揪痛。
怎麼能讓媽睡在這樣的人隔壁,她看了該會有多害怕啊!
她掐握掌心,牙關輕顫,崔英傑似乎也有同樣的念頭,慌張地看向姊姊,她搖搖頭,示意弟弟千萬要保持冷靜。
崔媽媽看見孩子來了,努力撐開原本半眯的眼,微微一笑。
「你們來啦!」
「嗯。」崔夢芬坐在床沿,輕輕握住母親的手。
「你覺得怎樣?有哪裡不舒服嗎?」
「還好,就算累。年紀大了,身子骨一堆毛病,不中用了。」崔媽媽自嘲。
崔夢芬胸口泛酸,勉強彎彎唇。
「休息幾天就會好了,沒事的。」
「嗯。」崔媽媽低應一聲,眼珠轉動,望向兒子。
「英傑,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我?」崔英傑慌得摸自己的臉,接著,刻意朗笑。
「哪有啊?媽,你兒子永遠都這麼帥好嗎?」他撥撥發綹,擺出帥氣的姿態。
「媽沒教過你嗎?」崔媽媽似笑非笑地送兒子兩枚白眼。
「做人要謙虛。」
「可媽也說,人對自己有自信是件好事,對吧?姊?」崔英傑尋求同盟。
崔夢芬嫣然一笑,吐弟弟槽。
「你如果真那麼帥的話,怎會到現在還交不到一個女朋友?」
「嘿!」崔英傑斜眼歪嘴,故作不悅的鬼臉。
「拜託,誰說我交不到的?是我不想交好嗎?姊跟媽不是一天到晚嘮叨要我好好用功嗎?在下為了學分放棄戀愛不好嗎?說真的,像我這麼有志氣,不為正妹所惑的年輕人不多了,應該頒我獎章才對。」說著,他自己都忍不住覺得好笑,咧開一口白牙。
崔夢芬跟崔媽媽也笑了。
「不過啊,兒子。」笑過戲謔過後,崔媽媽輕柔的揚嗓。
「如果可能的話,還是交個女朋友吧!」
「交個女朋友,談談戀愛,然後像你姊這樣,跟一個好女孩結婚,媽希望你過得幸福。」
什麼啊?怎麼說到他的幸福上頭來了?
崔英傑不愛聽,總覺得母親像是預知了什麼,在交代遺言,他咬了咬牙。
「還早呢!媽,等我畢業之後再說吧!我畢業那天,媽可要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然後再過幾年,媽再來當我的主婚人,我覺對會娶個超級漂亮、聰明又溫柔孝順的老婆給你看。」
「還要幾年啊……」崔媽媽呢喃,瞳神逐漸朦朧。
崔夢芬看著,心口一緊,「媽累了吧?別說了,先休息吧!」
「夏柏呢?他沒跟你們一起來嗎?」
「他去幫媽辦住院手續了,待會兒就來。」
「嗯。」崔媽媽是真的倦了,眼皮沉重地掩落。
「好想睡喔!」
崔夢芬替母親拉攏被子。
「那就睡吧,媽,好好睡一覺。明天精神就會好了。」
不一會兒,崔媽媽便沉沉入睡了,姊弟倆凝望母親蒼白疲憊的睡顏,憂心忡忡。
經過詳細檢查后,醫生確認是子宮頸癌複發,而且已經是末期了,必須立刻進行相關的化學及放射性治療。
「我們請家屬要有心理準備,通常這病複發之後,要治療的機率就不高了,何況還是末期。」
意思是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接受一次又一次痛苦至極的治療,一點一點地流失生命,最終撒手人寰嗎?
不!她不能接受!
「一定會好的了,我媽她好過一次,就會好第二次,對吧?醫生。」
「我們會盡量積極治療。」
「一定會好的,一定會!」崔夢芬喃喃低語,說服他人,更說服自己。
她必須樂觀,必須相信母親有治療的可能,母親已躺在病床上,弟弟又惶惶不安。
她必須堅強。
首先,她要求院方為母親換病房,她媽媽不能跟失去意識的插管病人同房間,這恐怕會令媽媽失去求生意志。
但院方說。醫院病床都差不多滿了,很難再挪出適合的病房。
「拜託你們,一定要幫忙好嗎?」
「我們盡量。」
院方總是如此的官樣答覆,崔夢芬不禁感到挫折。
夏柏看出妻子的煩惱,主動聯繫認識的朋友,在人際網路中不遺餘力地搜尋,終於,他找到了醫院高層、打通脈絡,要到一間單人頭等病房。
接著,他又為岳母請了一個專屬看護,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照顧,分擔姊弟倆肩頭的負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