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麥甜穿了一件大紅色的棉外套,帽子兜著小腦袋,邊緣的一層白色絨毛將她的膚色襯得格外紅潤,她摘下帶掛繩的絨手套,搓了搓自己凍紅的鼻尖,「冬天的雨水總是冰冰的,再甜一點就像冰鎮飲料了呢。」說完自己咯咯笑了起來,抖了抖帽子上的水珠。
紅外套上帶著點點的深紅色,帽沿上的絨毛也凝成絲絲縷縷,顯然是被雨水澆了澆。
蘇維康向女傭使了個眼色,然後走上前,「渴了就去喝水。」
麥甜聳肩,皺著鼻子笑說:「我當然知道渴了喝水,只是冬天的雨水很難得嘛。」
她總是有道理可說,蘇維康無奈的看她一眼,順手接過女傭遞過來的毛巾,伸過去蹭了蹭她的小臉,惹得她不禁皺起了五官,他卻依舊面無表情,沉聲道:「難得也不能仰著脖子去接。」
話音方落就感覺到一雙小手拉住他的大手,躲開了毛巾的襲擊,偏著頭看向他,眼睛晶亮無比,「誰說我仰頭接的?我只是捧在手心裡嚐了嚐味道。」
「嚐味道會嚐到衣領都濕了?」目光落到她的脖子上,黏在上面的幾縷髮絲泄露了它的濕潤。
麥甜眼珠一轉,搶過他手裡的毛巾,順道白他一眼,「推理劇看多了厚?眼睛真利。」
她靈動俏皮的表情惹得蘇維康心神一漾,但蘇維康並未多想,轉而吩咐女傭,「把行李提上去,再將熱水放好。」
走開幾步的麥甜腳跟一轉回過身,把毛巾裹在脖子上說:「舅舅,最近忙不忙?」
蘇維康正讓人準備好壁爐,聽她說完話,眼皮都不擡就說:「住半個假期就回去。」
被他看穿目的的麥甜癟嘴,滿臉不依,「為什麽?」
蘇維康說:「快新年了,你不陪在爸媽身邊怎麽可以。」完全肯定的口氣,他走過來,從她脖子上把毛巾拿下來,略微一看就又擦了幾下,「把外套脫了去泡個澡。」雨水順著她的領口滑了進去,穿的時間久了難免會感冒。
「他們身邊有曉傑啊。」
「你也是他們的女兒。」蘇維康不禁沉下臉。
「那你一個人跨年多寂寞。」麥甜瞧他有些不悅,可憐兮兮的說。
「舅舅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蘇維康緩和了語氣,伸手摸摸她的頭,「過年時我一定會抽出幾天去看大姊和姊夫,到時候也可以陪陪你。」說完也不等她再抗議,扣住她的肩頭輕輕一推,「去洗澡,明天帶你去有機農場逛逛。」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麥甜雖然和他要好,但也忌憚的沒再多說,乖乖的回房間洗澡了。
麥甜一面上樓一面將外套脫了下來,她裡面穿了件寬領的白毛衣和淺色牛仔褲,黑色的內衣肩帶露了出來,如果麥甜正對著他脫掉外套的話,他一定可以看見她線條優美的鎖骨。
蘇維康沒有發覺自己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輕緩了口氣便坐到壁爐前去看書了。
夏天時的異樣感覺已經漸漸淡去,他早就平復了心緒,將那時的感覺歸結於自己太久沒有女伴,現在是冬天了,麥甜不會再穿得那麽涼快,而他在前不久才認識了一個女人,一切都很正常,他不會再有那種不正常的感覺。
蘇維康坐在壁爐前的沙發上,膝上蓋著毛毯,翻開一本書開始看,將近一個小時之後,又輕又急的腳步聲令他的目光從書上挪開,擡眼時只見只穿了件長度及臀的棉製睡衣的麥甜,哆哆嗦嗦的從樓上跑下來。
她踮著腳跑,然後直接跳到他膝蓋上,蘇維康被突然來襲的重量壓得悶哼了一聲。
麥甜迅速的掀開他膝上的毛毯鑽進去,然後渾身發抖的窩在他懷裡。
蘇維康感覺到她濕潤冰冷的小臉正貼著自己的脖子,問:「這麽冷還跑下來做什麽?」
麥甜牙齒打顫著說:「想和你聊聊天嘛,誰知道離開浴室會覺得這麽冷。」
蘇維康無奈的嘆氣,用毛毯將她裹好,然後抱在懷裡站起身。
麥甜頓時開口阻止,「我不要回房間。」
蘇維康低頭看她,「睡覺的時間到了。」
麥甜嘟著嘴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天天都嚴格按照時間表睡覺啦。」
蘇維康妥協,「那你要怎樣?」
麥甜往他懷裡湊了湊,「坐到壁爐前面去吧,順便暖和暖和。」
蘇維康抱著她不動。
麥甜伸出兩根手指,眨了幾下大眼睛,「就坐兩分鐘,好不好?」
蘇維康擰眉。
麥甜看出他並沒有真的生氣,便扭動了幾下,撒嬌道:「好嘛好嘛。」
蘇維康沉默了一會,終究是眉頭一舒,抱著她盤膝在壁爐前坐下。
麥甜心滿意足的窩在他懷中,腦袋枕著他的肩,感覺整個人都被他的氣息所包圍,那是特屬於他的味道,不帶有任何香水或香菸的味道,只是淡淡的,讓麥甜一嗅就知道那是他。
蘇維康生得健壯高大,即便是裹著厚厚的毯子,麥甜在他懷中還是顯得好小隻,他抱著她問:「你好像又瘦了些。」
麥甜回神,心中一陣竊喜後卻佯裝淡定的說:「哪有,我最近一直都有好好吃飯。」才怪。
蘇維康不太相信,「好好吃飯怎麽會瘦?」
麥甜怎麽會說自己為了他而費心減肥,於是扯謊道:「我當初會胖也是因為嬰兒肥,現在長大了當然就瘦下來了,怎麽,瘦下來不好嗎?好多原本我穿不了的漂亮衣服,現在都可以穿下了。」天知道她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減下這一身肉的,她那麽喜歡吃,但為了保持身材,很多喜歡的食物連碰也不能碰了。
「嬰兒肥?」即便蘇維康眼睛再利,也不會理解這種少女為了愛美而減肥的心態,他考慮一下,認真的說:「那你還真是嬰兒很多年。」
麥甜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蘇維康見她氣呼呼的小臉,忽覺莞爾,他覺得麥甜還是圓圓的時候比較可愛。
麥甜不知道他內心的想法,只因為他話里的諷刺而覺得懊惱,於是不禁嘔氣般在他懷裡用力的蠕動,蘇維康見她這樣不禁露出個笑容,偏按著她不讓她動。
麥甜笑著尖叫,用力的蹬了蹬腿,逗弄之間將毛毯卷了起來,麥甜鬧得開心並未發覺,任由毛毯連帶著自己的衣擺捲起,露出她印有草莓圖案的小內褲。
她的臀又小又肉,蘇維康目光掃過去,倏的就想起了夏天發生的那一幕。
他的心跳莫名其妙的開始加速,一種很怪異的感覺襲上心頭,蘇維康試圖壓制,可目光卻總忍不住往麥甜赤裸在外的腿上瞟,她笑得很開心,咯咯的笑聲時弱時細,嬌嬌的好像呻吟,一股熱浪猛地撲向小腹,蘇維康停下了所有動作,靜默片刻後說:「上樓睡覺吧。」
麥甜笑得正開心,一時沒反應過來,笑聲不斷的問:「舅舅?」
蘇維康卻斂了笑,「兩分鐘早就到了,該去睡覺了。」
麥甜在他的表情里讀出了異樣,有些奇怪怎麽剛才還好好的,現在就趕她去睡覺了,她悻悻的收了笑,帶著幾分埋怨和幾分不舍的說:「我還不怎麽困呢……」話還沒說完,蘇維康就把她放了下來,等她自己站好後伸手將她身上的毛毯裹好。
「乖,舅舅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麥甜揪緊了毛毯,以往他不管有多少工作都會先陪自己的,她忽然覺得很不開心,正開口想說些什麽卻見蘇維康已經回身上樓,完全沒有理她的意思。
舅舅從沒有這樣忽視過她,明明幾分鐘前他還抱著自己玩笑,現在卻只給她一個冷冰冰的背影。
這種之前沒發生過的經驗令麥甜腦中出現一個念頭,難道舅舅他已經開始厭煩自己了嗎?
◎◎◎
夏天時出現過的尷尬感再度浮現,並且來勢洶洶。
幸好現在是冬天,麥甜不會穿得太過涼快,而他也有大半的時間是在公司度過,所以面對她的壓力也會減少,但只要麥甜還住在這裡,尷尬的場景就還是會出現。
比如現在,蘇維康從公司回來後,就見麥甜蜷在壁爐前睡覺,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擡步上前,試圖把她叫醒以免著涼。
壁爐燒得很旺,麥甜本來是裹著毯子睡的,可似乎睡得很暖和,就把毯子踹開了。
她裡面只穿了一件弔帶裙,裙擺幾乎掀到肚子上面,蘇維康別開目光,彎腰將她抱了起來,麥甜嚶嚀了一聲沒醒過來,反而攬住他的脖子往裡蹭了蹭,溫熱的身軀緊緊的貼著他,他直了直腰,試圖拉開一點距離,稍一擡眼就看見她的弔帶領口偏開,幾乎露出了半個雪乳,蘇維康呼吸一緊,狼狽的擡起頭,想趕快把她抱回房間里去。
可昏睡中的麥甜卻不肯放過他,她像是躺得不太舒服,摟著他的脖子往上,豐盈的唇瓣不經意的劃過蘇維康的脖子,讓他瞬間渾身一僵。
蘇維康覺得自己不應該再讓麥甜住下去了。
她已經長大成人、亭亭玉立,並且發育十分良好,再和自己這個單身舅舅住在一起難免會不方便,當然這也都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另一個陰暗的理由是因為他居然開始頻頻注意自己晚輩的身體,不過隨便哪一個理由,他都不能告訴麥甜。
因此他選了個最穩妥的,「舅舅明天要出國,你先回家吧。」
正在喝豆漿的麥甜差點嗆到,睜大了眸子問:「出國干什麽?」
蘇維康面不改色地說:「談生意。」
麥甜看了他一會,然後抿去唇邊的殘汁,低下頭不說話了。
不該是這個反應的啊……蘇維康覺得有些奇怪,照麥甜的性格,一定會想盡辦法讓他留下來陪她,所以他提前想好了所有對策,不管她撒嬌耍賴,自己都有辦法對付,可現在是什麽情況?
他也跟著靜了一會,最終還是麥甜先開口說話了,「出國什麽的……都是藉口吧?」
她怎麽這麽快就猜到了?蘇維康愣住。
麥甜看清他的表情,眼眶一紅,「你果然就是為了趕我走。」
蘇維康正詫異著麥甜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她已經哭了起來,「怪不得這幾天你一直不願意看到我,舅舅你本來不會這樣的……阿茜說得沒錯,男人都是重色輕友的,舅舅你也一樣,有了女朋友就不要甜甜了……」
「什麽女朋友?」
「我、我都看到了。」
「看到什麽了?」蘇維康眉頭擰的更深。
「唇膏啊。」麥甜抽噎了一下,「我在你浴室找到的……」
肯定是上次那個女人留下的!蘇維康在心底狠狠的問候了一下那女人的親人。
「還是這麽鮮艷的橘紅色……」麥甜哽咽的說。
「你去我房間干什麽?」蘇維康無奈的嘆氣,但沒有責怪她的意思。
「你……好吧,是我的錯,我不該亂闖舅舅的房間。」她曲解了他的口氣,頓時覺得嘔得要死!
早在幾天前麥甜就找到了這支唇膏,那時候她已經隱隱感覺到蘇維康的不同,但也沒有說什麽,畢竟身為晚輩,她不該過問舅舅的私生活,可是之後蘇維康對她的閃躲越來越明顯,今天更是直接找理由要趕她走了,這種被嫌棄的感覺讓麥甜覺得很委屈。
她猜的沒錯,舅舅果然厭煩自己了,他迫不及待的要給自己找個舅媽了!一想到這裡,眼淚就不受控制的撲簌簌往下落。
麥甜充滿控訴的眼神看得蘇維康心頭一緊。
他喉頭一緊,那些解釋的言語就這麽卡著,見他沉默,麥甜以為是默許,不禁更加委屈,生氣的抹了抹眼睛,臉頰微紅,「我要是礙事了,你可以直接說,不需要這麽拐彎抹角的,依我看半個假期也不要住了,我現在就搬走,省得我又看見什麽不該看的!」說完就瀟洒的轉頭就走。
蘇維康邁出一步,還沒開口就見已經上樓的她停住了腳步,接著她又俐落的轉過身來,噔噔噔的走下樓,氣勢洶洶的折回來,「那個女人是誰?」
蘇維康被她問得一愣,旋即瞭然的說:「根本就沒有什麽女人。」
麥甜明顯不相信,「那這個唇膏不是女傭的吧?我沒看到有哪個阿姨這麽花枝招展啊。」她眼睛紅通通的,略有些濕潤的眸底透出了一絲尖銳,好像是在審問出軌丈夫的妻子一樣。
她的口氣勾出蘇維康的不悅,雖然他很不願意讓其他女人令麥甜不高興,可是他也無法接受一個自己養大的小鬼頭像審犯人一樣審自己。
「沒什麽女人。」蘇維康擰眉,「甜甜,不準這麽和舅舅說話。」
麥甜強忍著淚,梗著脖子說:「那你要我怎樣說話?我的舅舅為了一個女人都想趕我走了,我還要笑呵呵的接受?我才不要!如果你真的要去找一些亂七八糟的女人,那我就……就回去告訴我媽,讓她來教訓你!」
她越來越沒大沒小了,居然把蘇妙安都搬出來,他堂堂的蘇氏董事長,難道會怕自己的大姊?
他沉了口氣,靜了會還是吞下了喝斥的話,只是說:「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干涉。」
但這輕飄飄的一句還是準確的踩上了麥甜的尾巴,令她一下子就怒了,「我不是小孩子!」
蘇維康無奈,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算是妥協,「別鬧了好不好?舅舅帶你去吃東西。」
麥甜猛地揮開他的手,怒氣沖沖的說:「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吃貨!」
蘇維康壓低了眉看著她,眼底有不悅在涌動。
麥甜有些心虛,也覺得自己剛才甩得太大力了,但又不肯就這麽低頭,於是也不說話。
氣氛變得有些僵,麥甜的氣勢在靜默里一點一點消了下去,舅舅好像真的生氣了,她又沒有錯,本來就是舅舅先趕她走的,可自己似乎太激動了些……
麥甜咬唇,轉念一想還是覺得很氣,於是癟了癟嘴,忽然撲過去拉住他的手臂,半撒嬌半任性的大叫:「我不管,我不搬走,也不讓你找女人!」
「舅舅本來就沒有要你搬走。」蘇維康拿她沒辦法。
「那你也不準找亂七八糟的女人。」
「不會找亂七八糟的。」擅自把私人用品落在他們家的那種女人直接列入黑名單!
「那不是亂七八糟的呢?」麥甜又問。
蘇維康靜默了,忽然想到今天這場爭執所預示的其他問題,如果說他的女伴都會令麥甜這麽反感,那他未來的妻子呢?他不可能一直沒有女伴,不可能一直陪著麥甜。
或許在不久之前,這也並非不可能,蘇維康始終不覺得用一個承諾束縛住一段男女關係是什麽好事,但現在他覺得自己一定要開始一段穩定的關係,以壓制自己最近越來越不正常的想法,「甜甜,舅舅不想騙你也不想敷衍你,所以無法作什麽承諾。」
「這是什麽意思?」麥甜眨了眨眼,眼底仍有淚光。
「你已經長大了,也該明白舅舅早晚也是會結婚的,到時候一定會有個女人住進來。」
麥甜頓時覺得腦袋轟的一響,當自己一直以來所擔心的事從蘇維康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所帶來的震懾仍舊難以想像。
畢竟妻子與情人的意義截然不同,也比情人更具威脅性,妻子擁有一個更權威的代名詞,女主人,如果說她會怕蘇維康因為情人而忽略自己的話,那麽女主人呢?
這簡直令她不寒而慄,麥甜想著想著唇角一歪,嚶嚶的哭了起來。
蘇維康心頭一軟,但還是忍著沒開口去哄,只是靜默不語,麥甜也沒再鬧,垂著頭哭了一會之後一言不發的轉頭就走,上到二樓之後在欄杆邊站了會,又倏的扶著欄杆對樓下喊了一句,她向來喜歡大驚小怪,蘇維康也是一貫面無表情,雖然蘇維康對她的虛張聲勢已經免疫,這次卻被她所說的內容狠狠的嚇了一跳。
「那我和你結婚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