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幹嘛用吼的呀?她捂住耳朵,幾乎縮了縮肩。他很少吼人的。

「還有,你怎麼曬得像木炭?」還不等她反應過來,他開始在她身旁走來走去,像只上了戰場的鬥牛,一雙眼在她身上來回巡視。「連防晒也不做,瘦得像排骨!你到底在做什麼?這次去大陸旅行是什麼時候計劃好的?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不找我去?你——」口氣倏地一沉,接下來的問句幾乎是從牙縫進出:「你到底是跟誰一起去的?」

她未聽出他的在意,只是有點不能理解。

「我當然也有想要一人獨處、一個人去旅行的時候。之前你不也經常一個人出去走走?」她耐心解釋:「我在大陸天天上山下海,當然會晒黑;每天最少走十公里的路,當然會變瘦。」憶起整趟旅程,她不禁露出極為滿意的笑。

「每天遊山玩水,吃遍各種美食,欣賞金庸大師筆下風景的真正原貌,真的很幸福耶!」

因晒黑的關係,她笑起來牙齒顯得特別白,簡直快到刺眼的地步!在他擔心得要命、不知該去哪裡報警找人時,她卻獨自一人優遊自在地遊山玩水、吃遍美食,根本樂不思蜀!

「你不覺得,你該打通電話報平安嗎?」

報平安?可是,她家根本就沒人在等她啊。甚至……她覷了他一眼。

她以為他不會發現她出遊的事。大考這段時間,他們不都各忙各的?她倒覺得出遊前知會一聲,已經夠義氣了。

「我從以前就常『到處亂跑』,不也沒事嗎?出去陌生地方玩,只要謹記晚上七點后不要出門就很安全這點,你不是也知道?」她咳了聲:「我是有想過要打電話,不過國際電話還要去買卡,而且我也不知道國際電話該怎麼打,所以就作罷了。」

「說了還不是等於沒說!你根本沒想過別人會擔心嗎?」

「我這不就平平安安的回來了?」兩手一攤,不想趿他繼續吵下去。

「反正,我沒做會讓人擔心時事。」轉身就要上樓。

「沒做讓人擔心的事?」肩膀驀地被惡狠狠扳過,她對上一雙冒火的眸子。「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大吼了。

「……」她這才發現他氣得不輕,整個額頭都脹紅了。每次他在球場上打球動怒,卻又強忍著不發作時就是這副模樣。

她不禁嘆了口氣。

是她失算了。他的時間並沒有如她想像中的那樣,一放假就全由女友包辦。她以為他跟女友一定另有計劃,一定開心得連其它什麼都顧不了呢。

她軟下口氣,乖乖安撫道:「好啦,別生氣,你的頭髮都快冒煙了,幹嘛老擔心一些不會發生的事?我長得這麼愛護國家,根本不會有什麼閃失的。你這麼愛操煩,我都不知要喊你阿陽還是阿母了……」肩膀被驟然加重的力道捏到發痛,知道此刻開不得玩笑,才忙妥協道:「知道了,以後我不管去哪裡流浪,上天下地,一定都跟大老爺你報告,這樣總行了吧?」

「你最好說到做到!」瞪了她半晌,才悻悻鬆手。

她抬頭看著高頭大馬的牛魔王,吐吐舌,小聲道:「……盡量啊。」

「你!」

她忙做出投降狀。「我真的很累了,你要吵架,等我睡個覺、明天吃飽飯,有力氣之後再繼續。」

這次她轉身上樓,沒有再被制止,只感覺高大的人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一回房,她背對門口逕自脫下外套、腰包、襪子,一切雜物,一邊從衣櫥里拿出換洗衣物,還不忘「物盡其用」道:「你要是無聊的話,幫我去便利商店買個麵包,我洗完澡后剛好可以吃。」

身後半晌沒有聲音。

「阿陽?」疑惑回首,就見他瞪著自己,臉不知是剛才惱紅未消還是如何,神情古怪到了極點。

「你是還沒氣消……還是發燒了?」怎會臉脹紅成那樣?

「你——」他結巴了下。「你、就這樣……隨隨便便,在一個男生面前脫衣服?」她皺眉,非常懷疑地低下頭,看看身上無袖上衣跟迷你短褲,底下是干扁到不見任何曲線的幼兒型身材。

「……你發燒那麼嚴重的話,去便利商店記得順便買感冒藥給自己吃。」才踏進浴室,突然想起了什麼,拿起背包,掏出一對銅製鑰匙丟給他。「喏。」

「這是?」站在門邊的人接住。

「從黃山帶回來的同心鎖,送給你跟你女友。」她聲音從浴室里傳出:「本來該要鎖在黃山上的,不過我猜情侶身上互戴一個,意思應該也差不多。聽說這樣互相鎖住對方,情侶就可以長長久久、感情一生一世,永不改變。」

「一生一世……」他看著手上鑰匙,突然走到浴室門外面。

「你買了幾對?」

「一對。難道你還有第二個女朋友,需要第兩對嗎?」她玩笑道。

「你是一個人去大陸的嗎?」

「我本來就計劃一個人去的。」到底要問幾次!

門內開始淋浴的人自然沒聽見他在門外小聲的低哺:「我……還以為你跟他在一起……」呆立門外。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二十天來,腦海中不斷浮現那天——看見她跟那男生並肩騎車的那一幕;甚至,這段期間也斷定她必是跟那人在一起,才會搞得自己心浮氣躁、焦躁不已,什麼都無法思考,甚至……跟人大吵了一架。

看著手上的對鎖,陸嘉陽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已經跟溫筱芹分手了。

大學一年級的課業是忙碌的,但相較於高三天天考試炸彈的攻擊,現在已如在天堂。

順利考上理想大學的杜芳華,剛從晚上打工的便利商店下班,她開開心心地哼著歌,因為手上滿滿一袋店長免費贈送的食物,可以吃上好幾天呢!她開心得簡直就要飛起來。

在便利商店打過工的人都知道,店裡剛過期的便當跟飲料雖已不能賣給客人,但其實都是還可以吃的食物。

她就近在大學附近秈屋,打工地點只離租屋處十分鐘步程,生活一切都上了軌道,平平淡淡的日子,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手機響起。

「下班了嗎?」是林若旗打來酌。他們考上同一所大學,她是資訊管理學系,他則是應用美術系;順帶一提,陸嘉陽是體育學系的。

"剛下班。怎麼了?」

「你上次說想看的漫畫,我已經從老家帶來了。」

「真的?那我立刻去找你!」

「不用麻煩。一電話里的笑了起來。「只要抬頭,神秘小禮物就到手了。」

快到家的杜芳華一抬頭,就見他站在她三樓租屋處外的走廊,朝她愉快揮手。一上樓,他就見她手上那一大袋食物。

「你還沒吃晚餐?」

「沒辦法,五點半下課,六點上班,還好只有星期一才這樣。」她開門讓他進去。

「不用了,我只是送書來給你,」他有禮的站在門外。

「你這次又有事要忙嗎?」她懷疑地看看他。「搬來這裡半年,你每次都只肯到門口就回去。」

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提議道:「今天月亮滿亮的,還是我們去天台,你吃飯,我陪你聊天?」

「天台現在有很多蚊子耶!」她再呆都知道他在迴避些什麼。

「為什麼不能進我房間?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林若旗仔細凝望著她,目光透著一絲溫柔,彷彿等待她的這個詢問已久,輕聲道:「芳華,你對我來說不只是朋友而已,我還把你當成一個女生來看待,一個讓我有好感的女生……我以前說過的話,還記得嗎?」

杜芳華當然記得他指的是什麼。

再怎麼說,他也是生下第一個對自己示好的男生,她怎可能忘記。只是,之後他不曾再提起,還表現得一如往常,她便以為一切已經過去,都已經過了一年多了啊!怎麼……

「你又露出這種錯愕的表情,實在太失禮了。」他失笑,委婉但堅定地表達自己的立場心意:「當然,我們還是朋友,跟以前一樣;只是,我心裡希望有個小小的區分。等你答應跟我交往的那一天,我才會踏進你的領域,這是我對自己心情的堅持。」

當然,也是對她的小小提醒。不然以他們如此自然的互動狀況看來,她鐵定會把他定位為朋友,並且天長地久。

「可是,我實在沒有這個心情……」她吞吞吐吐起來。「我這個人實在沒什麼優點,現在、大學有那麼多女生,你可以多去看看——」

「芳華。」他輕聲打斷她:「如果要改變心意,時候到了自然會變,但此刻你明知我的心情卻叫我去喜歡別的女生,這不是很殘忍嗎?」

「不是的。」她搖頭。「凡事曖昧不清、不拒絕也不接受才是真正的殘忍。用微小的希望去牽絆住一個人,那才是最不負責任的做法。」就像她之前一直期待父親能回來,只是不切實際的想法而已,是阿陽狠狠搖碎她的冀望,她才勇於面對現實,真正開始學習獨立而變得堅強。

他察覺她似乎有了些許改變,他們雖然一直很聊得來,他卻知道她並不是任何事都跟他傾吐。她本來單純直率得像個孩子一樣,上了大學后卻一下子內斂許多,就像在短短一個夏天就長大了似的——

碰了個軟釘子,他仍是不焦不躁,一貫的循循善誘:「可是我們志趣相投,相處愉快,價值觀也一樣,你不覺得我們交往會是很好的選擇嗎?」

「但是,朋友也可以像這個樣子,一輩子快樂在一起呀。」她開始抗拒了。「我真的不希望這份友情變質,我不會改變立場的,就這樣子一輩子當彼此談得來的好朋友,可以嗎?」

他望著她。

她一向有自己的原則,但如今如此篤定抗拒的原因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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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與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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