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也許?
陸嘉陽看著這個外表斯文、氣質溫和的人。他沒有漏看方才林若旗見他們一起歸來時,臉上那難掩訝然的失落神情。陸嘉陽太清楚那種心境了,所以一眼就明白林若旗對她的好感。
而剛才,一見林若旗出現,她幾乎是立刻放開他手,往那人奔去。
杜芳華曾經說過,她喜歡的人溫暖又體貼,她聊起對方時的那種熟稔神態,代表她與那人絕對有好幾年的交情。
雖然她不斷否認,但這一切的一切……不都在形容林若旗嗎?
難道他們根本兩情相悅,只差還未說出口?如果林若旗一旦表白,她會如何回應?
陸嘉陽不由自主地再度看向自己空蕩蕩的手臂。
一雙濃眉,不禁煩躁地深深擰起。
「你最近怎麼了?多吃點東西啊。」
杜芳華夾了些他喜歡的菜到他碗里。不知為何,高大之人這陣子食欲不振,即使在學校草坪午餐時也沒有胃口,這是從未發生過的現象。
在陸嘉陽的堅持下,現在幾乎每天放學后她都會來他大學附近的住處吃飯,然後再去上班。
伸手探了探他額頭。溫度很正常。
高大之人安分坐在桌前,微駝著背,一雙眼雖然還是時常繞著她打轉,可是眼中明顯少了之前那種讓人坐立難安、幾乎是咄咄這人的侵略氣息,反而多了些幽怨無親跟說不出的煩惱,那種無辜又單純的模樣,簡直就像是……像是……
她不禁笑了出來。
「怎麼了?」幾乎可以看見他的耳朵立刻垂下,就像一隻深怕被主人拋棄的大型忠犬般。
「我只是突然想起,以前你纏著我幫忙補習歷史時,表情就跟現在一樣。」他從來沒什麼改變,一直都是直率而單純的,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
「就是你不惜把我踹開,也要跟那個小旗約會的時候嗎?」
口氣至今猶憤慨不已。
「那不是約會。是小旗幫我考上大學的。」他的反應讓她輕鬆起來。
「一提到他,就笑得那麼開心。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是拖油瓶就對了?」
她幾乎壓不下嘴邊的笑意。糟糕!他可知道他現在的模樣會讓人忍不住起壞心眼想欺負他?
「乖,小拖油瓶快吃。」她把食物遞過,順便摸摸他頭,柔和地笑了。
盯著她溫暖的笑容許久,他幾度欲言又止,內心千迴百轉,終於,向來坦然的心中根本裝不下秘密,還是忍不住問了:「……是小旗嗎?」
「嗯?」
「你喜歡的人,是林若旗嗎?」
「怎麼突然又問起這個問題?」她一愣。這麼回想,好像自從上次在她公寓前遇見小旗后,他才又恢復「正常」。不再那麼具侵略性……卻變得食不下咽,甚至有些鬱鬱寡歡。
「小旗跟你說了什麼?」她奇道。
「……沒有。」聽她喊那人的口氣那麼親密,陸嘉陽的心幾乎緊縮了下,這才知道自己這一陣子以來有多在意這件事。
他從一開始就清楚小花有喜歡的人,但管他是誰又有什麼關係?他有信心能夠比那人對她更好、更體貼、更善待她、更能給她幸福。他也相信總有一天,自己能夠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視的人。
但前提是,他沒有料到對方竟是那麼常常碰面的人。
她與喜歡的人關係如此要好親近,莫怪乎……她會閃避自己的碰觸了。每次似乎及要再靠近一步,就會立刻把她嚇跑似的。至今,別說房間鑰匙,甚至兩人一直都在外碰面,因為不讓人進她房間的關係,所以才改來到他的往處碰面。因為她的房間是「她喜歡的人」才能踏進的凈土。
這讓他的自信心全消失不見了。
「如果那個人現在要求跟你交往的話,你是不是——」突然收口,像是不想聽到答案。
「阿陽……」望著那張在意到極點的臉,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知道,原來這陣子困擾他的竟是這個問題。
她還以為他早已猜出答案。她「最喜歡的人」,除了他還會有誰呢?
否則,以她的個性,怎可能答應把身邊的位置留給不喜歡的人呢?她起身來到他身旁坐下,關心的雙眼凝望住他。
這次,卻換高大的人低垂下眼了。
「阿陽,我是不是對你說過,我喜歡的人總是很體貼又關心別人……」
濃眉微微皺起,視線僵直地盯著桌面。
她輕輕握住那雙大手。「我喜歡的人對我很好,總是很照顧我,即使偶爾隔了一段時間不見,也可以感覺到他的關心不曾間斷;所以,雖然我一個人在外生活,卻從來不覺得孤單,甚至一直感到很溫暖,這都是因為他。就因為這個樣子,不知不覺中就喜歡上他了……只要能默默看著他,即使只是偶爾見一面也可以,這樣我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低垂的視線更低了,下巴線條也交得緊繃,更握緊了拳頭,「他從來不知道,因為我沒有說過,但只要他一出現在我視線範圍之內,我心底就感到無比幸福,甚至,現在,只要一想起他,心裡就不由自主的想笑……」隨著她神秘微笑得越久,高大之人頭頂上的烏雲也越累積越厚重,肩膀更是緊繃,握緊的拳頭幾乎要格格作響。
就聽那變得格外溫柔的聲音輕聲吐露道:「我喜歡的那個人愛打籃球,身材高大,跟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比家人還親……」
就見他明顯一愣,大惑不解的目光投射向她。
她沒有迴避他的視線。「他很愛照顧人,雖然到了有點走火入魔的程度,可是我知道他是關心我,雖然偶爾覺得有點羅唆,可是更覺得感動……」
濃眉緊蹙的人,突然開口:「……你不用安慰我。」
她耐心望住那個幾乎已在鬧彆扭的人。
「我喜歡的那個人,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可是他從來只把我當成家人看待,所以我也就乖乖當個青梅竹馬,不想讓他困擾,也不想讓自己更依賴他……因為常見他跟別的女生出雙入對,自然知道自己不可以奢想,所以總是維持好自己的本分,拚命不讓自己再更喜歡他,因為他……他……阿陽,你魂到底飄去哪裡去了?」因為聽眾太不捧場,她終於忍不住捧起那張困惑到極點的臉,逼他正眼看向自己。
我正在掏心掏肺,你在發什麼果?」捏他。
「不是發獃……只是不太能相信……」垂下的視線仍是不肯抬起。
「不相信?為什麼?」
他卻只是皺著眉頭,不說話也不回答。
後來任由她好話說盡,那張臉龐卻只是越聽越疑惑,到最後仍然半信半疑……不,根本是十分懷疑!完全無法置信她所說的一切。這下子,換杜芳華困惑了——
「為什麼不管我怎麼說你都不信?」她說的明明是事實啊!
「那麼……為何每次我接近你,你都像遇見毒蛇猛獸一樣,避之唯恐不及?」這是令他非常受傷的事實。
她一愣。「啊?」
「前一陣子一每次只要我想更接近你一點,你簡直就像只受驚的小鹿般,像是隨時都會轉身跑走,半點甜蜜也沒有……」他確實感到自己被當作豺狼看待,一開始認為她是害羞,但自從發覺她喜歡的可能是小旗后,他便發現他的親近對她而言可能根本就只是驚嚇,在心酸無奈不甘悲憤各種情緒交雜之下,他才收斂了態度,安慰自己必須要有耐心,卻根本壓不住胸口那股患得患失的煩躁跟鬱悶。
想到她跟林若旗之間極大的可能性,他就如坐針氈!別說吃飯,他根本連睡都睡不安穩,早已不知失眠了多少夜晚。
他指證歷歷地繼續控訴道:「你之前說過——你房間只讓『你喜歡的人』進去,即使現在你已經妥協把身邊位置交給我,但不管我再怎麼軟硬兼施,你都不肯再把房間鑰匙給我,更不讓我踏進房門一步,這些不都表示——你喜歡的人根本不是我嗎?」
她萬萬想不到,他在意的竟是這個。
看來是她的實際行動拒絕得太徹底,讓他不肯輕信她表面的「甜言蜜語」了。當初那個換鑰匙的決定,怕是在他心底刻不太重的痕迹
「不給鑰匙那是因為……」她要怎麼解釋?實在是因為他前陣子的眼神跟態度都熱情得可怕,對她的心臟負荷太大。
她答不出話的困窘,讓他更確認了自己的猜想。
「我知道,你只是暫時先答應下來,我也說過,我會慢慢等你接受,可是你們——你們兩個——」他們兩人根本是兩情相悅!攪和進來的人很可能是他自己,他有什麼立場跟權利要求他們不要見面?可是他們一旦見面,兩個互相喜歡的人感情必定與日俱增……咬了咬牙,他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她望著那個內心糾結到極點的人,伸手撥撥那短短頭髮,他卻不接受安撫,甚至側開臉去。杜芳華不明白,他們明明已經在一起,他怎麼還有那麼多問題?
唉。不禁對著天花板嘆氣。
個人造業個人擔。她確實知道此刻該如何安撫彆扭大熊的方法,只是……她真的是個內向無比的青春少女,真要這她這麼主動么?
她不太服氣地戳了戳高大之人,皮厚肉粗,神經大條,平時算好講話也能溝通,可是一旦有了真正在意的事情,難得彆扭起來,那頑固的水泥腦袋向來是連人話也聽不懂的。
「好吧,你不相信我的話,總知道我的個性吧?」既然是她的行為讓他無法相信她,那唯有以行動來證明她的心意了。
她把高大的身軀扳向自己,溫柔地捧住那張剛毅的臉,湊向前,親了親那心有千千結的眉頭,然後——伸手,滿滿環抱住結實身軀,讓他枕在自己肩上,像安慰一個受傷的孩子般呵護著。
而那個被抱住的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是方法不對嗎?沒關係,她再接再厲——因為實在不熟練,手跟腳都不知該放哪裡,她像在攀登一座不熟悉路況的山脈般辛苦;最後,她摟住他腰身,臉也像電影海報里的女主角般緊貼在男主角結實胸膛上,整個人緊緊、緊緊緊的貼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