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清夜長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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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下午綠容築就只聽得見我和姐姐還有木槿鳶尾無止無息的說話聲和笑聲，待用罷晚飯，我便和貪心地提著滿滿一食盒的碧影蓮葉糕的姐姐攀上了折音閣。綠容筑後邊的溪澗的源頭是醉顏湖，這折音閣便在這醉顏湖上，用上好的碧玉翠竹搭建而成，這碧玉翠竹極為珍貴，透著清涼之意又有淡淡幽香，這幽香還有趨防蚊蟲靜謐心脾之功效。折音閣三丈來高，有些孤單地靜立在湖心，僅一溜細長的翠竹小弔橋連繫著岸邊。我和姐姐和衣躺在折音閣上，看著滿天的星星，卻慢慢變得靜默無語。

半晌，我緩緩開口：「姐，爹爹他，可還好？」

對爹爹這個詞，我是極為陌生的，可是我卻見過小築里王福他那剛會說話的兒子喚他爹爹時他那欣喜的表情，也見過小福看著王福時那滿是滿足和信任的眼神，爹爹，應該是個美好又親近的人吧。可是從我出生那時起，我便從未見過我的爹爹，從下人們口中隱隱得知爹爹是當朝右丞，有用不完的金銀錢財和握不下的權利氣勢。也從下人口中得知，爹爹把我棄在在綠容谷的原因，那便是娘親。

娘親因難產而死，奪去娘親生命的正是我這南宮二小姐，我誕生那刻，爹爹便沒有正眼看過我，只是命了一屋子嬤嬤丫鬟抱我出產房，自己在產房裡呆了半夜，嬤嬤們忽聞一陣長嘯，披衣出來看時只見爹爹抱了娘的遺體施展輕功消失在月色里，從此再也沒出現在綠容谷。這是我8歲時在廚房外偶然聽見嬤嬤們的談話，雖然只是小小年紀，卻也是聽得滿心凄惶，原來，我享受的自由洒脫無拘無束，皆是源於家庭的拋棄，依稀是記得那滿眼的翠綠碧影在我眼裡失了顏色。

爹爹想來是極愛娘親的，娘親閨名喚作碧顏，碧即是綠，顏亦是容，於是便有了綠容谷、綠容築，也有了醉顏湖，想必都是為博娘親的歡心，甚至我的名字，碧落，也寓意著碧顏的隕落，只是不明白，為何爹爹把娘親安置在都城的丞相府里，卻不遠千里來這僻靜之處為娘建了這一處綠容築，百思不得其解，想來也可能是娘素來喜靜，樂得有一處世外桃源隔絕了歪頭那些紛繁複雜，畢竟娘是模樣那麼淡然的女子。不知道爹爹的模樣，但是我卻見過娘親的畫像，是無意間在娘親留下的古琴的內匣里尋得的，我小心翼翼地鋪展開，畫中的女子並非絕色，甚至只是平淡無奇，竟和我是有七八分相似，她眉眼間那淡淡的神色，像是泡在泉水裡舒展開的水草，柔軟舒緩地凝望著你，讓人頓時心生寧靜，畫的一角題著「安得佳人兮，守華芳」，字跡為了迎合畫中人的氣質努力寫得柔和溫潤，但是隱隱藏著的凌厲霸氣卻是掩不去的，正當看得痴傻的時候，隱隱聽見腳步聲，思及娘親把此畫如此小心地藏著，定是不願讓他人瞧見，於是慌忙把畫放回琴匣。這件事我連姐姐也沒有告訴，我曾問過姐姐是否記得娘親的模樣，姐姐只是嘆氣，我不過早你歲把來這人世罷了，哪裡記得娘親的模樣，於是我便偷偷瞞住了姐姐畫像的事，只因她見過爹爹，而我見過娘親，也算是扯平了，思及這小小自私的心思，竟不知覺地輕輕笑了起來。

姐姐似是被我的笑感染了，也微微笑開：「爹爹還好，好些個門生立了大功，文武方面都有極大的勢力，如今勢頭正旺，算得上是權傾朝野了。」

我有些疑惑，像娘那麼一個有著淡然若菊的神情的女子，為什麼會愛上爹爹這樣熱衷權勢的人。我的念想里，娘親應當是和隨和的女子，卻有些仙子的飄渺和影子的寡淡，不會是一個為身外物所或的女子，我總是喜歡這樣自顧自地幻想娘親，這些想法也就會不知不覺地湧進腦子裡。輕輕嘆了口氣，我緩緩道來：「權傾朝野的臣子，功高蓋主卻又不懂收斂沉穩，你教這皇上如何能不憂心，姐姐回去時，還請多費心勸勸爹爹，是時候內斂些了。」

我能感覺到姐姐怔了怔，隨即笑開來：「碧落，每年來這，你總是能給姐姐驚喜，前年是書法，去年是琴藝，今年，竟是這官場上的通達玲瓏，明白事理。」姐姐不知，日日在這綠容谷，除了慢慢看著娘親留下的一屋子書畫，我實在是找不到別的事可做，於是便也慢慢習得了些書法、樂器、藥理、歌舞以及史書里的經世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