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破馬落月
這些日子便住在了蕭莫離的帳中，不用提心弔膽，也樂得清閑。蕭莫離在帳中的時間很少，白天幾乎都在將軍帳里和一群將領討論軍情，商議戰術。因為過不慣這種被照料得好好的生活，便主動攬下了服侍他更衣沐浴這些活計，剛開始的時候他有些驚訝，卻也沒有拒絕，只是這些日子他都不曾跟我講話，目光也總是淡淡地不曾留意我，甚至連就寢也和我保持著一定距離，若不是有一日早晨我醒來現他正側躺著看著我，眼裡還有一絲絲來不及收回的柔和，我真會認為在他眼裡我就是個透明人。
他不講話，我也矛盾得不行，回想著他下令喂我媚葯和把我救出尋歡帳，無論如何也無法把那兩個身影重疊在一起，恨也不是，謝也不是，想來想去想得腦袋都疼了都沒有理清楚我到底該用什麼情緒面對他，於是索性不再想，也跟他一樣不說話，默默服侍他便是了。
只是夜夜看著他背對我躺下，目光會不自覺地描摹他側身起伏的線條，偷偷抓住他散在身後的睡袍的一角，握緊手心感覺他的存在，才可以安然入睡，否則我便會不停地做夢，夢見沒有星光的黑暗裡，有無數涌動的影子和不停息的**笑聲，他們追著我跑甚至撲向我……也許就是這個時候，我開始怕黑，很多年過去以後，在沒有人陪伴的黑夜依然便無法安然入睡。早上天一泛白我便會醒來，便趁他還在沉睡放開他的衣角，用指頭小心地撥弄開被我握出的褶皺，然後翻身再睡……
這樣閑散的生活持續了很多天，直到我身上的酸疼完全消失，我便開始履行照料蕭莫離的馬兒的職責。
這些日子也從秋桐那裡打聽出了不少關於馬兒落月的消息，據說此馬性子暴烈，活活踩死過六個一流的降馬師，還踢死過幾個試圖偷摸他的士兵，但蕭莫離出現的時候它卻乖乖地蹭了蹭他的身子不肯再走，心甘情願地當了蕭莫離的坐騎，於是從此便只有蕭莫離能靠近他，而那時候的蕭莫離還不過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而已。這些消息都聽得我頭皮麻。所以現在我看著那匹站在河水淺灘的黑色馬兒，大眼瞪小眼地對峙著。
一會兒，它似乎是看厭了，甩甩尾巴便低頭望著河水**去了。趁著他對著河水搔弄姿，我咬咬牙狂奔過去。待它看夠了河水一仰頭便看見近在咫尺笑容可掬的我的時候，登時嚇得馬目圓睜，嘶叫著往後退了兩步。看著它花容失色的樣子我倒不忍心了，這哪裡是天下第一的好馬的樣子，於是翻了個白眼舉起馬刷：「乖，來洗澡。」
落月蹬了蹬馬蹄，站穩身子，只一瞬間馬上拉長馬臉，擺出了戒備十足的冷酷表情，我低聲道：「瞧你那表情，跟你主子一樣難看。」馬眼又一次迅瞪大，馬大爺我走哪不是引得眾人和眾母馬傾倒，竟然說馬大爺難看！
無視它變化莫測的表情，我蹲下來，用馬刷沾了水，喊道：「過來，姐姐給你刷刷。」
聞言，落月確實是過來了，但是不是我想象里的那種「過來」。它在河水裡搓了搓前蹄，怒嘶一聲向我奔過來，度之快就像一道黑色閃電，轉眼就到了跟前。我承認我被這架勢嚇倒了，愣在地上瞪著眼睛望著它，身子已經不停使喚了。眼看著高昂的兩隻馬蹄舉在了頭頂，我嚇得閉上了眼睛。等了半晌，沒有預期中的劇痛來臨，卻感覺有什麼在扯我的頭，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只見一隻陶醉的馬眼貼在我臉邊，馬嘴正，正探在我頭裡，鼻孔一張一合一副痴醉的模樣。我伸手摸摸頭，啊，粘糊糊濕噠噠的不知道這這馬兒的鼻涕還是口水……
「啊！」我忍無可忍地一聲尖叫，想到我最愛的三千青絲如今被噁心成了這副模樣，心裡就一陣刺痛。我惡狠狠地盯著眼前的罪魁禍，可能是我的表情太悲愴，它竟然一臉歉意地老老實實地站在我跟前。
「你喜歡我的頭？」我哭喪著臉問。馬兒哼唧了一聲。
「很香？」馬兒又哼唧了一聲。我欲哭無淚……
「香你也不能這麼糟蹋啊！要嗅，溫柔，溫柔地嗅！」說著我小心地拎出一股沒有被它禍害的頭，放在鼻前遠遠的地方嗅了嗅，「明白？」馬兒很鄭重地又哼唧一聲。
我頓時覺得自己是個自說自話的傻蛋，氣沖沖地把馬刷往岸邊一甩：「哼，自己給自己刷去！」然後徑自走進河水裡清洗秀。馬兒仰頭看著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的馬刷，然後一臉委屈地看著站在河水裡的我，蹬蹬蹬走過來蹭了蹭我的身子。
「去去去。」我伸手推開這匹意欲撒嬌的馬。它不死心，索性在我身上蹭來蹭去，我推了幾次也推不開。
「想洗澡？」我擠了擠滴水的頭。馬兒再一次哼唧。
我猛地捧起一捧水潑向馬兒，馬兒猝不及防被我澆個正著，水從馬臉上滴落下來，一副滑稽相。想著這馬兒一貫的高傲作風，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馬兒愣了愣，即刻撥動前蹄，繞著我跑了起來，馬蹄濺起的水花弄得我一身都濕透了。就這樣，人馬潑水大賽在持續了半刻鐘之後，終於在我兩聲噴嚏之後結束了。落月歪著馬頭看了看我**的身子，身子一抖甩去水滴，然後大義凌然地用馬嘴指了指它的背。
「讓我坐上去？」又喚來落月一聲哼唧。它高昂著頭，不可一世的樣子。
我偷偷地又給它一記白眼，拉著韁繩往馬背上翻去。無奈的是，我撲騰了好幾下，依然沒能爬上那高高的馬背。結果就是，換來一張鄙夷的馬臉，我們家的蕭大爺，每次輕輕一下就上去了，你這麼吃力都上不去，真可憐。終於在我又一次努力的時候，落月回過頭用腦袋頂了我的手一把，我終於翻上了馬背。上來之後我才想起，似乎我只會駕馬車，不會騎馬……猶豫了一下，只好採用八爪魚的形態牢牢抱住馬脖子。換來落月一陣帶著鄙夷的哼唧之後，帶著我奔回了營帳。
我沒有現，在河水不遠處的樹枝上，坐著一個唇角掛著笑意的蕭莫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