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在某個程度上,這對歡喜冤家算是和好了,這跟韓漱的死皮賴臉有很大的關係。
可是在某個程度上,韓漱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因為略有進展而生出安全感來。
那種愛中求之不得的焦灼常讓他心浮氣躁。
因為幾天來接送她上下班,他發現自己有情敵,還是複數。
其中一個,在哈昀心上班的地方。據說,他的女人對那男人不屑一顧。
哼哼,很好。
另外一個就在他眼前,當他是隱形人似的,正跟著他的女人殷殷話別。
「昀心,你這次的新作太優秀了,我打算辦個展覽,邀請這社區對創作藝術有興趣的業餘陶瓷家共同參與。你是我最優秀的學生,要是參展,你的作品肯定會一鳴驚人,大家對你的雕塑技法、精湛的手藝會讚不絕口。」
人高馬大,留著一撮小鬍子,頭綁馬尾,腰系圍裙,充滿藝術家氣質的「路窯」主人游天典正在極力遊說哈昀心。
路窯位在鶯歌老街上,外面是店面,販賣客制化個性杯、陶藝杯、餐具、茶具、擺飾、琉璃……
各種手工陶瓷訂製,裡面另外有五十幾坪是手拉壞教學空間。
「我還要上班,時間上大概沒辦法配合,不過我會考慮的。」小心地推辭,她並不以為自己真有那個實力。
「那最好,時間我訂在下個月的月底,希望你能來。」他看著哈昀心細緻秀氣的臉蛋,又忍不住瞄瞄斜靠在寶馬車上的男人。
「我盡量。」
「那位先生是你的……」本來想堅持男人的風度的,他可是喜歡她很久了,自從她來他的教室上課,他就對她的溫柔好脾氣一見鍾情,他是藝術家,認為感情要細火慢熬,現在出自於男人的本能,他發現不對勁了。
從來沒有男人接送她、能近她的身,可現在這情形,令他擔憂--尤其這男人看起來很帥、很花、很風流、很礙他的眼。
「朋友。」她沒必要向誰交代他們的關係。
「前夫。」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的男人唯恐天下不亂,唯恐人家不知道他的身份,更唯恐這小鬍子覬覦他的盤中飧。「也是她現在的男朋友。」
她何時有男朋友了「你結過婚」游天典一臉失望,那失望毫不遮掩,也沒想遮掩。
「是。」
「沒有小孩吧?」他可不想養別人家的小鬼。
「沒有。」從牙縫擠出兩個字。
「你太不老實了,我以為你是好人家的女孩,想不到你結婚又離婚,現在還跟前夫糾纏不清,我看人很少看走眼……你太令我太失望了!」游天典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死樣子。
干你屁事!哈昀心很想這麼說。
她只是來學陶藝,有必要把自己的身家全部供出來讓人隨意瀏覽嗎?
「喂喂喂,你這不倫不類的老男人,你給我聽清楚,我老婆嫁幾次、離婚幾次都是她的自由,什麼叫糾纏不清?她可是我打定主意要追回來的女人,你給我哪邊涼快哪邊站,不許打她的歪腦筋,不然我『落兄弟』踢斷你的腳筋、砍斷你的手,看你用什麼搞藝術!」韓漱完全一副流氓大老的嘴臉,馬上把自以為是的游天典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可以告你威脅!」不甘示弱的人回嗆了一句。
「你要拿空氣當證據嗎?我隨時奉陪!要不要把電話、地址、姓名都留給你?免得老眼昏花的你還要找徵信社,我夠大方了吧!」敢罵他的女人,要不是礙於哈昀心在場,他不把他打得趴在地上哀爸叫媽已經夠客氣的了。
「韓漱!」哈昀心拉了他的胳臂就要走。
「要不是你不喜歡我打架,我一定揍得他三天下不了床。」爛男人打著藝術當幌子,實際用來把妹,真令人作嘔。
「你夠了沒有?」她才想打他呢。
「你在生氣?」她眼中的怒火相當清楚。
「你覺得呢?你剛剛讓他以為我們有什麼關係,這樣讓他誤會對你有什麼好處?」這個恐怖分子,唯恐天下不亂。
他挑眉。「管他五會還是六會,那種男人一看就不可靠,一副色胚嘴臉,我說,你有必要飢不擇食嗎?老頭子也好。」
「什麼?什麼叫飢不擇食?韓漱,你給我講清楚!」她聽了一肚子火,皺眉揚聲強調。
她居然被這樣瞧不起,好想踢人,最好用力一腳把他踢到太平洋喂鯊魚去!
「你為那種人跟我生氣?」他也不爽了。
他扞衛自己的疆土有什麼不對?不擇手段撲滅情敵,目的達到,才是重點。
「游先生是我的陶藝老師,不管他說什麼都是我跟他的事,你插手,只是把單純的事情越弄越複雜。」看來以後不能來這裡上課了。
「玩陶藝的人沒有一籮筐,也有十個籮筐,只要有心,哪裡找不到真心誠意要教學生的老師?
趁機會離開這個覬覦你美色的男人也好,不用感謝我的用心良苦,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替你找到更好的老師。」
人與人的隔閡夾雜著名利、金錢、相貌……很多複雜的因素,她眼中單純的男女關係,不見得適用在這位藝術家的身上。
「你說完了沒有?我哪裡有美色?只有你才有這種齷齪的想法。」不想再忍,她狠狠地踢了他的腳脛一腳。
什麼叫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個外星人一定不懂!
某個太超過的男人立刻抱著腳哀哀叫。
哈昀心越過他,逕自上車。
韓漱很快放下腳,得了,打是情、罵是愛,那表示她是愛他的!
上了車,他看著已經系好安全帶的她,手中還抱著幾天前進窯去燒,今天剛拿出來的成品,一隻扶桑花鑲瓢蟲顏色顯古的闊口花瓶,只是抱著歸抱著,一張臉卻賭氣地看向窗外的某個定點,顯然氣還沒消。
「這花瓶有名字嗎?」
赭色的黃釉,有種大地母親的光澤,不是很顯眼的那種亮釉,卻讓人覺得溫暖歡喜。哈昀心在陶藝創作上面的確是有天分的。
他以前怎麼會認為她天真、不懂事、愚笨,其實,他一點都不了解她。
她煮得一手好菜,在工作上力爭上遊,捏陶土也天分十足,回溯到以前替狂潮接案子、洽談演唱會……所有瑣碎繁雜的工作,從來也沒聽她抱怨過一聲,後來她離開了經紀人的缺,許多製作人、化妝師,甚至打燈光的、提供服裝的贊助商都會問起她。
她做什麼像什麼,要不是缺乏野心,要當一個事業成功的女強人不是難事。
「喜上眉梢,它叫喜上眉梢。」沒什麼元氣,不是很情願地回答。她一輩子學不會拿喬,實在很嘔。
「很喜氣的名字。」他發動引擎,想接手那花瓶。「把它放到紙箱裡面吧,抱著重。」
「……」
他搔搔頭。「……我知道錯了。你也知道我任性,可是我就是看不下去那種虛偽的人,離了婚的女人就不是人嗎?他最好一輩子守著他八股的潔癖帶進棺材,這樣最乾淨了。」觀念這種東西因人而異,可牽扯到他的女人,一律殺無赦!
「我知道你在替我抱不平,可是我不在乎,我對游老師什麼想望也沒有,他就只是我的陶藝指導,這些年,這種閑言涼語我聽太多了,要生氣,會氣不完。」
這個社會對男女還是不夠公平,離婚的男人,就算身邊帶著小孩,只要有錢,成就不錯,就叫做有價值的績優股;女人呢,除非自己看得開,不然,就得接受別人異樣的眼光,好像離過婚就不是人了。
「是我害了你,是嗎?」他眼光坦白,認真神色,有著酒窩的一邊用力地抿著,像小孩子在認錯。
哈昀心反而笑著搖頭,不以為然。
「你忘了,當初說要離婚的人是我,我不能說謝謝你讓我有機會看見不同的天空、看見更多的人,不過,對過去的一切,我不後悔。」
如今的生活,真要挑出缺點來,只是寂寞而已……
韓漱把她連人帶東西地抱在懷裡,胸腔震動著。
「我知道了,你不用改變自己來迎合我什麼,做你自己就好。」把手束緊,露出一絲慚愧。
她掙扎,不領情。
「相信我,信我一次。」
「知道了。」她抽身,知道不能盯著他看,一看就會輕易淪陷,這男人的魅力太過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