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呵呵,是啊,上蒼憐憫地拿走我的記憶,又殘忍地讓我想起那可悲的過往。嚴觀羽,你為了得到墨光玉不計任何代價,甚至連我也能利用,六年前馮府的那場火,不也是你所為嗎?」
【第八章】
那年她十四歲。
正值舍苞待放的年紀,馮懷真和其他姑娘一樣對任何事都好奇,即使爹娘反對她獨自出門,她依然喜歡單獨溜出去,多帶個人總是綁芋綁腳不方便。
今兒個天氣晴朗,爹娘外出,她甩用開婢女又偷偷溜了出來,一路歡樂地上山參拜廟宇替沁姊析福。
沁姊是馮府的婢女,嬌弱多病,這趟上山就是為了幫她析福,希望她的病快快好起來。
下山後,她貪戀四周的美景耽擱了些時候,等她想進城時已將近黃昏,更不幸的是,她居然在城外十幾里的地方遇上打劫。
馮懷真望著擋在面前這六名不過七、八歲出頭的小娃兒,有男有女,一字站聞,手持「武器」,「笑」果非凡,她拚命忍住想笑的衝動。
他們的雙腳、雙手還在顫抖呢,這樣也算打劫嗎?
「你……你快拿出錢來要不然、要不然我們就、就……」帶頭的小男孩手持鈍掉的短刀,即使想擺出渾渾的面孔也掩飾不了害怕的恐懼。
「就如何?」她好整以暇地反問。
「我們就、就……」
小男孩連聲音也不住地發抖,更遑論其他年紀比他小的孩子,馮懷真不禁感到難過,爹每年都捐出一大筆錢,為何還有這麼小的孩子必須涉險求生存?
「別鬧了!你們才多大的年紀就想學人打劫你們爹娘都沒教你們嗎?」
小男孩憤怒地大喊:「哼!你、你穿得這麼好怎會懂我們吃不飽的苦!少說那些大話,快點交出錢來,要不然我就--非禮你!」
其他孩子不懂「非禮」二字,紛紛看著他們的老大。
他、他要非禮她?!
馮懷真認真地打量眼前年紀稍大一點的小男孩,然後走向他,其他孩子見狀,連忙後退幾步,只剩下小男孩動也不動,兩人對峙片刻,下一瞬,馮懷真打掉他手上的鈍刀,一把抓住他,同時蹲下來將他壓在自己腿上用力拍打屁股。
「非禮我?你小小年紀不學好,竟想學那些混帳男人要非禮姑娘,你娘是這樣教你的嗎?你娘如果知道,一定會很傷心自己的兒子居然想做這種壞事,現在我就代替你娘好好教訓你!」
「啊!好痛!放開我!」小男孩大喊,拚命想掙脫。
馮懷真將他抓得牢牢的,下手的力道不輕,畢竟小時候不糾正,將來長大必會走偏。
其他孩子嚇死了,全都扔下手上的武器做鳥獸散,只剩下一個小女孩哭著拉扯她的衣服。
「姊姊!請你別打文哥哥,我娘生病了,可是我沒錢帶娘去看大夫,是文哥哥想幫我,是我的錯,求求你別打文哥哥了!文哥哥很好的!」
女孩哭哭啼啼,模樣可憐,看得馮懷真於心不忍,終於放開小男孩。
「好了,乖,別哭。」她以袖為帕拭去女孩臉上的淚水。
小男孩滾到一旁,操著自己的屁股。「你這女人,太可惡了!」
馮懷真挑挑眉,威嚇道:「你還想再被打一次嗎?」
小男孩隨即噤聲不語。
「姊姊,不要!」小女孩連忙撲進馮懷真懷裡懇求。
「好好,姊姊不打他了,妹妹別哭了。」
小男孩瞧見馮懷真安慰女孩的模樣也不再要狠,露出一臉愧疚。
「妹妹,姊姊身上沒有銀兩,不如明天我再拿給你,好嗎?」
小女孩正要點頭,小男孩卻搶口道:「少說那些好聽的話,不想給就直接說不想給,何必還要騙我們上當抓我們進官府?」
馮懷真心知小男孩想法偏激決定不與他正面衝突。「我上山參拜確實沒多帶銀兩,難道你要拿我身上的飾品去典當?若你真拿去換錢才會被抓。再者,我不願給,掉頭便走即可,真想騙你們,直接把她抓進官府,你又能奈我何?」
小男孩心知有理,無言低下頭。
「姊姊,請你幫幫我,我娘真的病得很重……我已經沒爹了,不想也失去娘,姊姊……」小女孩窩在馮懷真懷裡啜泣,哭得她的心都軟了。
「這……」她也很著急,可身上真的沒銀兩。「如果你們願意相信我,就隨我回府一趟,好嗎?」
小女孩望著小男孩,小男孩則是盯著馮懷真,一臉懷疑。
唉,她看起來真的很像是騙子嗎?
「倘若姑娘不介意,在下身上有銀兩。」
馮懷真太專註在這兩個小傢伙身上完全沒注意到身後有人靠近。
那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器宇軒昂,掛在嘴邊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風,看上去似是讀書人。
男人不等她回答,直接拿出青色錢袋。
兩個小孩見了,高興的心情立即反映在臉上。
馮懷真看了他一眼,衡量一會兒便接過他的袋子,揚手招來小男孩,慎重交到他手上。
「去城裡找陳大夫幫她娘治病,同時也買些營養的食物,你們都太瘦了,再買幾件衣服。我相信假使你有心向上,上天必會給你一條路,腳踏實地才會讓你心安,記得以後別再這麼做了,做人再怎麼苦、再怎麼累也不要去做壞事,不然你爹娘定會擔心。」
小男孩別過臉說:「我沒有爹娘。」
馮懷真心頭一痛。「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用道歉,又不關你的事!」小男孩瞥扭地回答。「總之,謝謝了。小柔,我們先回去!」
「姊姊、叔叔,謝謝你們!」小女孩笑著揮手,隨後和小男孩一同胞走。
小孩就是天真,不會想太多,表情行為都非常直率,一點也不造作。
馮懷真嘆了口氣,拍拍裙擺後站起身,這時才想起身後還有個男人,她連忙轉身答謝。「多謝公子這錢我明日,定當奉還。」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那袋銀子可不輕呢,我不愛欠人公子府上哪裡我明天定會還錢。」馮懷真爽朗地說,絲毫沒有姑娘家應有的嬌羞。
「雲霞客棧。」
「公子是外地人?」
「是,今日剛來春河城。」
「做生意?還是……」馮懷真很自然地問下去。
「敢問姑娘是對在下身家調查嗎?」
「呃……不,只是好奇地問,不好意思,請公子莫見怪!」馮懷真這才發現自己問得太順口,羞赧地趕緊道歉。
「姑娘客氣了,凡事謹慎小心是應該的。在下嚴觀羽,敢問姑娘芳名?」
「馮懷真。」
「馮姑娘真好心。」
「一點小事何足掛齒。」她學他的客氣。
「姑娘的反應真有趣讓嚴某印象深刻。」他沒有笑不過眸底的笑意傳達了他的欣賞--馮懷真令他覺得有趣。
「嚴公子客氣了。」原來自己剛才的行徑全讓這男人瞧見,那也不必遮掩什麼,反正她就這性子,學不來大家閨秀的風範。
「天色不早了,就讓嚴某護送馮姑娘進城,這裡是城外,難免遇上危險。」
「謝謝。那就有勞了。」
嚴觀羽想到剛才她與六個小鬼頭對峙的畫面,忍不住又悶笑在心底。
馮懷真見狀,隨即大方地說:「嚴公子想笑儘管笑,坦白說連我自己都覺得好笑……不過實際上卻是一件很傷心的事,沒想到春河城還有這種可憐事,難怪我爹每年都要捐錢出來,唉。」
「的確,這情況令人同情,不過人必先自助才能獲得天助,你幫他們到這地步已是極限,剩下的就要看他們自己是否努力,幫人要有限度,並非無窮無盡,否則反倒是害人了。」
馮懷真眨眨眼,直視他侃侃而談的大器態度,突然心生佩服,對他也產生一些好奇,這話任誰都會說,卻沒有一個人能像眼前的男人說得這般理所當然,畢竟有太多人光說不練或是說得一口冠冕堂皇的話可輪到他的時候卻是什麼都不做的自私分子。
「嚴公子見解非凡。」她真心讀美。
「馮姑娘客氣了。」嚴觀羽亦學她的謙虛。
兩人相視片刻,各自笑了出來。
「你是我第一次遇上如此有趣的人!」
「謬讚了。」
沒多久,兩人已行至城門下。
「不必刻意對我文謅謅,我不是一般的姑娘。這兒已是春河城,多謝公子護逞。我趕時間先走一步,明日巳時雲霞客棧見,可好?」
「嚴某必等候姑娘。」
馮懷真揮了揮手,快步跑走。嚴觀羽含笑目送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