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欸,你是怎麼來的?」好了,他總算可以解決他的滿腹疑問了,一個問題一個問題來。
「當然是騎我的摩托車來的。」舒妍掙開手腳束縛,顯然覺得邵一帆的提問很無聊。
「我的意思是,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是跟著我來的?又怎麼知道我外出?」
「我有事找亮亮,到『咬一口』,亮亮說你接了通電話,接著就匆匆忙忙地出門,我心裡覺得怪怪的,就跟來了。」舒妍動動手腳,開始探尋四周,尋找有沒有能夠派上用場的物品,回答得言簡意賅。
「咬一口」是邵一帆在台北開的巧克力專賣店,而亮亮則是她遊戲工作室里的前任助手,同時也是邵一帆的妹妹。
大約在半年前,亮亮向她提出辭呈,說哥哥的巧克力專賣店即將開幕,人手不足,想去幫忙;舒妍心想,想幫忙親人的事業也是無可厚非,於是,雖捨不得亮亮離開,仍是點頭答應。
接著,亮亮約莫是知道她的工作室忙不過來,便時常在巧克力專賣店和遊戲工作室中兩邊跑,盡量幫她分擔一些小事,跑著跑著,就跑出想幫她和哥哥牽線作媒的念頭,時常扣住些她想要的資料,讓她去店裡拿。
最初幾次,邵一帆很忙,並沒出來接待她,她也沒多作他想,自然而然養成了只要去找亮亮,便會留下用餐的習慣;即便亮亮與邵一帆同姓,她也從沒想過亮亮會是邵一帆的妹妹。
所以,當某一日,亮亮興高采烈地將邵一帆從「咬一口」的后場推出來,說要介紹哥哥給她認識時,她毫無心理準備,被殺得措手不及,甚至慌慌張張打翻了桌上水杯。
「妍姐,你跟我哥認識?」她難得失常的反應令亮亮睜著大眼睛瞧她。
「不認識!」她斬釘截鐵地回,明明那麼想平靜以對,卻掩不住心慌意亂。
邵一帆當時對她的否認並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只是盯著她,那眸光很深、很長、很熱切,很令她心慌,正如同此時一樣,舒妍實在好氣自己還會因他的注視而面紅耳熱、心跳飛快。
「我是接了通電話,但並沒有告訴亮亮我要去哪裡。」邵一帆望著她嫻熟的翻找動作,糾纏在她臉上的目光赤裸裸的,毫不掩藏,像是想望穿她一樣。
「你是沒說,但你把地址抄在便條本上。」舒妍盡量不對上他的眼,好讓自己不受他影響。她吹開旁邊紙箱上的灰塵,將心思放在別處,紙箱上頭的印刷字體寫著絞肉機。
舒妍擰眉,打開紙箱查看內容物,確實是台機器。
她不需要絞肉機……舒妍十分失望地將那個紙箱推到旁邊去。
「有寫地址的那張便條紙我帶走了,早就揉爛扔掉了。」總不可能舒妍跟在他身後撿到吧?
邵一帆看著那個被舒妍不屑一顧的紙箱,接著動手翻起旁邊的雜物。
這裡究竟是堆放什麼東西的倉庫?這當中有派得上用場,可以幫助他們脫困的物品嗎?
舒妍側首給了邵一帆一個「這還用說嗎?」的眼神。
「你寫字那麼用力,我用鉛筆在下一頁刷一刷,還怕看不見你寫的地址?」
「你當拓印就是了?」正從雜物堆拉出幾把廢棄雨傘的邵一帆停下動作,問。
「嗯哼。」舒妍隨便應了聲,繼續東翻西找。
她的回答頓時令邵一帆感到頭很痛。
長久以來,他機關算盡,對舒妍百般呵護,甚至不惜推開她,就是唯恐將她捲入一絲一毫危險,未料多年後的現在,他早已離開龍蛇雜處的環境,尋了一份正常正當的職業,甚至還白手起家經營起巧克力專賣店,舒妍卻陪他一道涉入莫名其妙的險境,而他完全不明白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你對我舊情難忘的程度真是令人動容。」邵一帆將那幾把從雜物堆拉出的雨傘扔開,最後只能不正經地歸納出這個很不正經的答案,很高興地看見舒妍神情因此一愕。
糟了,他越來越喜歡惹她了。
自他與舒妍重逢后,舒妍給他最大的回應就是沒有回應,不是完全忽視他,就是徹底將他當空氣。
最初,他十分無法忍受舒妍這樣的對待,她的漠視令他難受至極。
後來,他想,與其被她冷淡以對,還不如激怒她,讓她又窘又氣,至少這樣還能顯出他在她心中尚有一絲分量,能輕易影響她情緒。
沒想到,他越惹越有心得,開始欣賞她的活蹦亂跳,並且像個幼稚的小學男生一樣,因此樂不可支,覺得她可愛得不得了。
「邵一帆,你少自以為是了,我對你哪有什麼舊情?」果然,舒妍一秒鐘便被惹毛。
「我們都已經分開七年,你知道七年有多久,又能改變多少事情嗎?我若是當年生個小孩,孩子都已經上小學了。我可不會厚顏無恥到以為你上台北來開咬一口是為了我。」
「你現在是在氣我當年沒讓你生個小孩?」邵一帆繼續厚顏無恥兼不正經。
「不、是!」如果有人能在三句話內便讓她氣炸,那人絕對非邵一帆莫屬。
她氣呼呼的模樣令邵一帆失笑。
「舒妍。」邵一帆管不住自己,邁步走到她身旁,伸手觸碰她發心。
她的秀髮軟滑細緻,就如同記憶中的一樣。
「幹麼?」舒妍立即揮開他的手,美眸惡狠狠地瞪向他。
「假如我說是呢?假如我說我確實是為了你而來,你會有什麼反應?」事實上,回到有她在的城市,確實是這些年來支撐他走下去的唯一動力。
他並不是抱著能與她重逢或是舊情復燃這種奢望回到台北的;但,他的確是因為她,所以才想成為一個更好的人,所以才想成為一個能夠匹配得上她的人。
他想回到曾經和她相愛過的城市,想守住他們之間共有過的回憶,想走過那些曾和她一起牽手走過的道路,即使她已經另有所愛,即使她已經結婚了,都不要緊。
他只想待在她曾經待過的地方。
她是他的動力,陪伴他經歷凜寒冬日,驅策他從骯髒無底的泥沼中爬出來;她是他的盼望,歷經歲月更迭,幾經寒暑,卻從不曾更改。
他又在胡言亂語什麼?!
邵一帆踩到她的地雷,令舒妍毫不猶豫地爆炸。
自她與邵一帆重逢之後,她最討厭的,就是他動不動便提陳年往事。
他自以為是明星嗎?老愛炒舊新聞?
「什麼反應也不會有。」舒妍瞪著他,回應得斬釘截鐵。
她方才來時,明明那麼擔憂邵一帆的安危,可真和他見了面,確認他平安無事之後,她又忍不住生起他的氣。
他所有的一切都令她生氣。
無論是那張明明狼狽卻仍顯英俊的臉龐;那具渾身是傷,卻仍散發出性感男人味的高大身軀;又或是那張老愛挖苦她,凈說著不正經話語的嘴……
她真討厭他,更討厭他像他們當初分開時一樣,輕易左右她心情,主宰她思緒。
「真無情啊,舒妍,我受傷了……」邵一帆唯恐還不夠惹惱舒妍似的,誇張又可憐兮兮地指控。
「無情?你有資格說我無情?」舒妍聞言再度炸裂。
無論是家人、朋友、同事,甚至不相關的路人,她在所有人面前都能維持優雅的舉止與合宜的應對,偏偏在邵一帆面前就是不行。
「邵一帆,當年是你不要我,現在我也不要你,很公平。好了,你不要再說廢話了,你真想被關在這裡一輩子?我們得想辦法出去。」他怎麼可以這麼輕鬆?這個看來很像廢棄倉庫的地方難道是個談情說愛的好地方嗎?
舒妍繼續努力尋找能夠幫助他們脫困的物品。
見她如此拚命,額際都已隱約沁汗,卻連一刻也不肯鬆懈,邵一帆不禁猜想,她或許已經因為被困在此地而十分慌張,只是不願示弱,心中對她的憐惜之情滿盈,於是眯細了墨眸,一反方才輕佻的態度,說話口吻鄭重得像起誓。
「別擔心,舒妍,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他嚴肅地保證。
他絕不會令她涉險,他會保護她所有的幸福、美好,與安全,這是他許久之前,便對自己許下的諾言。
可惜舒妍對他的說詞完全不領情。
「不用你帶,我自己也會找到辦法出去。」她一陣查找之後,此時來到倉庫大門邊。
她從狹窄的門縫往外望,推了推倉庫的門,轉動門把,發現全然推不動之後,望著另一面牆高處的氣窗,若有所思。
「這麼大的口氣?你哪來的自信?」邵一帆失笑,順著舒妍的眸光看去,豈會不知她在想什麼?
大門被封死,他們勢必得找別條出路,而唯一的出口只剩那扇氣窗。
氣窗上有風扇,他們之中得有人想辦法爬上去,試試看能不能卸下那面風扇,再試試能否從那扇窗戶逃脫。
當務之急,是先找到能夠卸下扇葉的工具。
果不其然,舒妍又再度東翻西找,翻找前,不甘示弱地拋下一句——
「哪來的自信?就憑我是實境逃脫遊戲的製作人,我還不夠格對自己有自信嗎?」
對,實境逃脫遊戲!邵一帆後知後覺恍然大悟。
他怎會忘了舒妍的職業是實境逃脫遊戲製作人呢?
實境逃脫遊戲是近年十分風行的遊戲,甚至還有為此項主題打造的電視節目,設計概念源自於推理、偵探小說。
主要的遊戲過程,就是在有限的時間內,將數名遊戲者困於密室之中,遊戲者們必須分工合作,查找密室中的線索,解開謎題脫困,而舒妍行之有年的遊戲工作室在業界已頗具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