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杯樂
當娜後來告訴我為什麼82年的拉菲葡萄酒貴,
「吳總不是投資收藏,他是自己喜歡喝。」
她還告訴我她辦公室里的那個碩大的冰箱里哪些是老闆喝的飲品,從水到運動飲料都有。冰箱里還有黑魚子醬、法國乳酪,這些東西如果快沒了要告訴行政部提前採購。
「他要是加班,會告訴你讓餐廳師傅給他現烤麵包,吳總吃的很簡單,就一份湯,一份牛排,他愛喝的湯就幾種,西餐廚師會換著做,你下班前把魚子醬、乳酪放他辦公桌上,柜子里的水晶盤和貝殼匙是吃魚子醬的專用器具,你也要送進去。餐廳送餐你端進去就可以走人,他加班一般不叫人陪著,他吃完會自己放冰箱里。第二天你要把器皿清洗的清洗,該送還餐廳的還餐廳。」
我一一記在心裡。
「你可以把自己的飲料或者酸奶放冰箱里,吳總不管這些。」
她不知道我已經幾年不喝酸奶了,到公司后,午餐免費提供酸奶我才重新喝上。
我小心翼翼的做替補秘書,老闆話不多,但是指令清晰,我還兼著總裁辦一些零碎的翻譯工作,經常加班。有一晚緊急加班翻譯資料,老總出現在辦公室門口,說要送我,我不是受寵若驚,而是緊張的要命,他不會有什麼惡意吧,他也是男人,儘管當娜說過,
「別管公司多漂亮的女職員,吳總從不沾,其實很多女職員巴不得他兔子吃窩邊草,巴不得他職場潛規則自己呢。吳總的女朋友都是社會名流,演員啊、模特啊、主持人什麼的。」
我老老實實的讓他送回家,坐在前排,不敢說一句話,他車開的嫻熟優雅,到家要我簡訊告之。得承認,如果他不去夜總會,我會欣賞他這類成熟男人,沉穩得體,彬彬有禮。雖然年過三十,可能因為長期堅持各類體育鍛煉,渾身沒有一絲贅肉,體型健碩,還很高大。這樣的老闆被女員工渴望是正常的,英俊多金,家世又好。當娜說她經常為老闆擋駕一些主動上門的女人,就象她說過的那個女影星。
做替補秘書的一個月,我小心的不能再小心,還是出了錯。
有一天吳總剛進辦公室,就有一個公司員工和他父親進我的辦公室說要見吳總,他自我介紹說是技術部的,
「你們預約了嗎?」
「沒有,」那個員工比我還緊張,
「我手術好了,我爸是來感謝吳總的,他想見見吳總,陳秘書您幫我通融一下吧。」
我聽的雲山霧罩,不明就裡。
「沒預約,你不能進去的。」
「我知道。」那個員工看樣子是農村孩子,老實木訥,他爸爸滿臉風霜也是一身質樸的裝束看不出多大歲數,
「姑娘,你讓我們進去吧,我謝謝救命恩人就走。」
我只好趕緊給劉助打電話,他過來了,讓他們父子等著,自己進老闆辦公室,很快,劉助微笑著出來,
「老伯,進去吧,我們老總很忙,你別佔用他太多時間就行。」
我引他們進去,吳總從老闆台前站起來,走出來想和那個老伯握手,老人家卻屈膝跪倒在他面前,還讓兒子也跪下,吳總馬上拉起老人,
「老伯,不要這樣,您是長輩。」
「恩人啊,恩人,您救了我們一家。」老人一勁說著,劉助也攔住要下跪的同事,「周偉,你站著,這是什麼時代了。」
周偉滿臉通紅的站著,
我愣住了,吳總扶著老人坐到沙上,看我一眼,
「陳沫,送兩杯溫水進來。」
我趕緊出去,沖了兩杯茶水進來,一般的客人當娜告訴我以茶待客即可。老闆陪著那老伯坐在沙上,劉助和周偉都站著,他看一眼我送的茶,
「不是讓你送溫水嗎?」
他說話的時候我就意識到自己錯了,他說的很清楚沒讓送茶水一定是考慮老人不能馬上喝,這是冬天可老人和周偉都是一臉的汗。
我趕緊出去重新送水,他笑笑,
「你忙吧,有事我叫你。」
我惴惴不安,怎麼那麼笨?老闆說的很清楚,我是讓一進門就下跪的同事父親嚇著了。
後來同事和他父親出來的時候,老闆也送到門口,他讓劉助送到樓下,
「我很忙,老伯,不遠送了。周偉他不錯,您放心好了。」
我們的老闆據當娜說記憶力強,公司員工只要接觸過,就記得住人名,下回就能叫出你的名字。我這蠢事做的,估計他得記一輩子吧,讓送溫水我送茶水,秘書的工作本來沒什麼大事,全是細枝末節的小事。他翻身進屋的時候,我低著頭,沒敢看他。過了一會他給我打電話讓進去,
我站在他辦公桌前,
「陳沫,我胃不舒服,你告訴餐廳中午送碗粥就行。」
這事好象不用特意叫我進來,他肯定還有話,我答應了,沒走,
「你在我面前怎麼那麼緊張,頭都不敢抬,我好象不是黑社會老大吧?」他開口了,
我抬起頭,真是尷尬。
「剛才說你的口氣有點重了,陳沫。」
「吳總,是我沒反應過來,下次不會了。」
「好,下次再犯,數罪併罰,讓你去員工餐廳端盤子。」
我知道他在開玩笑,公司餐是自助形式,沒有服務員。他指指沙上一個大塑料袋子,
「你拿到餐廳給大師傅,那是老人家從家鄉特意帶的花椒,他們那產花椒,讓同事們都嘗嘗,是今年新摘的。快一年了,賣花椒、帶花椒進北京,是一片心意。」
我沒敢問任何同事為何周偉和他爸爸要給老闆跪下,包括劉助,當娜回來之後我提起這件事,
「哦,那個周偉是去年技術部招來的軟體工程師,好象是西北工業大學的計算機系的研究生,剛進公司一個多月,還沒到試用期,就心臟病住院了。他的病得手術,我不太懂,心臟一個地方得補上缺口,不屬於大病醫保報銷範圍,又不是公司正式員工,人力資源總監和財務部都很犯難,打了報告,吳總特批的醫療費公司全支付,他還聯繫阜外醫院的很有名的專家動手術,後來還去醫院看過周偉,一個家屬沒有,回來讓行政部雇護工照顧周偉,批評他們工作不到位。」
當娜對這事門清,也是,她是秘書,不知道反倒不正常。
「這事大家都很佩服他的,畢竟我們是企業,不是慈善機構。他在例會上說,那樣的農村家庭的孩子能考上念下來西北工業大學研究生就不容易,是一個家庭的希望和未來。十多萬可以救人一命,應該的。周偉家好象4、5個孩子呢,就他一個大學生,挺不容易的。」
我心裡替周偉高興,因病返貧,無錢可治的悲哀我太能理解了。
「吳總就是這樣的人,周偉這事之後,他和財務部門打招呼,員工再有此類事,醫保不能解決,或者家庭確有困難的參照辦理,公司全額支付,為這事人力資源部和財務部還聯合下了一個文件。咱們公司一直資助西部教育,開始是每年二百萬,現在年年追加。最有意思的是去年,咱們海外部一個項目經理回國沒多久,開車讓別人追尾了,本來不是他的責任,可那個追尾的是一個女歌手,傍著一個什麼什麼的兒子,開的是一台跑車,她下車先打了項目經理一耳光,還找那個傍家,要把項目經理扣到局子里,也是吳總出面解決的。吳總罵那個女人是下九流,他從不罵人的。」
當娜說的很有興緻,
「要不大家都挺尊敬他的,說他是慣孩子家長。對員工他一向很愛護,咱公司辭職的員工很少,一是待遇好,二是覺得老闆值得追隨。」
我笑笑,是象家長,而且是典型的中國特色,但是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