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相戀
轉眼就是4月份了,清明節一早陪媽媽爸爸去給姥爺掃墓。到公司都中午了,陳沫不在,請假了。特殊的一天,可以理解,何況父母雙亡。
快下班了,給她打個電話,
「你在那?陳沫,我想請你吃飯。」
「我在家,不用了,謝謝您,我不習慣在外面吃飯。」
她掛斷電話,很匆忙。我把車開到她家樓下,上二樓,好半天,她在裡面問是誰,門開了,她儼然哭過,眼睛腫著。
「您怎麼來了?」她好象沒有請我進入的意思,就站在門口。
不客氣的閃開她進屋,
「你收拾一下,我請你去吃飯。」
「我吃過了。」
「我沒吃。」
我坐在沙上,「我今天心情不好,算你陪我。」
她衝進一間卧室,我推開門,太出乎我意外了,一張桌子上擺著一盤點心一盤水果,牆上掛著兩幅黑白照片,桌子上還有兩個罐子,我反應過來,那是骨灰盒。
怎麼會這樣?她縮在面對桌子的一把椅子上捂著臉哭。我有點蒙,沒見過家裡放著兩個骨灰盒的。
我走到她身邊,把她拉起來,
「沒事,沒事,你別哭,有什麼事你說出來。」
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那個夜晚,她告訴了我她的家事。
她家是很普通的北京人家,父母是初中同學都是返城知青,父親考取了北外英語系,母親在一個小工廠上班。父親畢業後分到一個部委,去世前是一個沒什麼實權的處級幹部,薪水不高。一天下班的路上騎車被汽車撞了,生命噶然截止,她們母女趕到醫院,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那時她大二19歲。母親下鄉的時候得了嚴重的風濕病,很早辦的病退,退的早工資低不說,後來那個小工廠還黃了。父親去世沒多久,母親得了尿毒症,為了給母親做透析,父親的賠償金很快花的差不多了,她堅持要給母親做腎移植,能借錢的親友她借遍了。大三的時候去夜總會坐台,好不容易湊夠錢也找到腎源。手術後母親出現排異反映,大學畢業前一個月還是離開了她。
她說,「我現在還欠著親戚家1o多萬塊錢,沒錢給父母買墓地。」
我想起夜總會她打許逸的那記耳光,想起她讓人一腳踢倒在地,想起她燒不去醫院,想起她家空蕩蕩的冰箱,會因憐生愛嗎?我不知道,但是那個夜晚之後,我的確對她有種莫名的情愫,與性無關。
很快,我買了兩塊並不貴的墓地打算讓她父母入土為安,她不接受。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上您這筆錢,他們在家裡我也不孤單。」
「那樣不好,對老人不好,對你也不好。」我和她擺事實講道理讓她明白骨灰不宜放在家裡。她非要打欠條,我只好應允。
她父母入土的那天我去了,回來的路上,她似乎很平靜。晚上下班前,她在msn上對我說,她想請我吃飯,可不可以在家裡吃,上飯店對她來說比較奢侈,我答應了。
她在家裡做了一桌子菜,很豐盛,還買了一瓶啤酒,
「你廚藝不錯啊!」我真心讚美。
「媽媽身體不好,沾涼水受罪,我6歲就開始幫廚了,爸爸騎車回家得近一個小時。」
我有點難過,6歲的孩子是什麼概念。也許真的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晚餐我吃的味同嚼蠟。
「你雙休日都幹什麼?」我換了話題,
「以前經常跑醫院,陪媽媽。後來一個人,有時去西單圖書大廈泡一天,要不,就走到**廣場坐著看長安街,或者步行去植物園、香山,再走回來。」
太寂寞了,這種生活。
「你不去親戚家嗎?」
「爸爸出事,爺爺受刺激不到5個月就去世了。奶奶和姥姥姥爺都早去世了,親戚借他們的錢還不上,我也不好意思總去,我原來是親戚家的驕傲,自己考的4中,現在可能他們覺得我命不好,只有我老姨看見我就哭,原來還去她家,去一次,她難受一次,也就盡量不去了。」
她說的很平淡,一個女孩子,19歲喪父,21歲去坐台,22歲喪母,孤寂的人生。這中間的苦難和無奈她隻言片語帶過。
「你沒男朋友?」
「剛談一個男朋友,爸爸就去世了,他開始還好,陪著我,媽媽生病沒多久,他父母反對我們來往,分手了。」
還是很平淡,好象說的是別人的事。我現她堅強冷靜的一面。
晚餐后我主動請纓刷碗,
「你會刷碗?」她瞪著大眼睛好象很奇怪。
「什麼話?我軍校上了4年,你以為我帶著保姆去的?」
我在廚房對付盤子碗筷,她站著看,
「看什麼?想學習我的職業精神?」
「恩,你刷碗好象是在打仗,排兵布陣,一堆一塊。」她露出貝齒笑的很開心,
我用粘著洗滌劑的手刮一下她的鼻子,她楞住了,我把她摟在懷裡,四目相對,捧起她的臉輕輕吻她,這回她沒推拒、沒說話,好半天,我放開她。
「亂我軍心,其罪當斬,你乖乖出去看電視,」她紅著臉出去了。
那頓晚餐后雙休日如果沒事,我經常帶她出去玩。我們成為一對戀人。我的同居夥伴到了約定日期,早已經搬出了公寓。開始,我陪她去她常去的地方,比如西單圖書大廈,那裡人潮洶湧,空氣不好,她在各類書籍架前都痴迷流連,站著能看半天,
我實在受不了這種閱讀方式,建議她買回去看,
「現在書太貴了,我讀能力很強的,不要你來,你偏來,來了又沒耐性。」
「你喜歡什麼書?我買行嗎?算我送你的禮物。」
「無功不受祿,不要你的禮物。」
「那我買,你挑,凡是你想看的就買,看完了,還我,算借我的書看總行吧?」,
她歪著頭,很認真的說,「你看書嗎?」
「小瞧我不是?我滿嘴仁義道德,那都是看書熏陶出來的。」
後來,她去我家被我的藏書震撼,讚嘆不已。
「誠,書真多,怪不得你滿嘴仁義道德。」
我全當她是真心誇我,這種誇獎方式得到的回報是一個幾乎讓她窒息的吻。
我還曾陪著她傻坐在**廣場華表下小半天,
「你覺得這樣有勁嗎?真不能理解你為什麼喜歡坐這看?」
「是你自己要陪我的,又說怪話,你不覺得在這裡看可以讓人心胸開闊嗎?」
「坐廣場上心胸就和廣場一樣開闊了?那我在太平洋泛舟是不是具備統領世界的胸懷?」
「可是,看到人民英雄紀念碑,你不覺得人世間很多寂寂無聞的人真的很偉大?看到主席紀念堂就覺得人終有一死,不必太在意利害得失,看到**城樓就覺得和歷史相比,我們每個人都非常渺小,看到。。。。」
「打住,你真能浮想聯翩,夠曠遠幽思的了,我看到人民大會堂就想我怎莫不是國家主席。」
「其實,這不是我想的,爸爸帶我來這裡,和我說過這些話。」
提到父親,她低下頭,我摟著她的肩膀。
「別難過,陳沫,你有我了,」她來這裡是因為這有親人溫馨的回憶。
在長安街川流不息的車海轟鳴當中,在**廣場很少斷檔的人流里,我摟著她的肩膀,她瘦弱的肩膀,後來她慢慢把頭靠在我的肩上,我摟住她的腰,這是我第一次摟住她的腰,我們淹沒在人群中,但是她卻在我眼裡分外清晰,北京的夕陽是那麼美好,這個女孩卻別樣哀傷。
「爸爸在的時候,媽媽身體不好,他總是不讓媽媽幹活,有時因為這個還和媽媽生氣,媽媽什麼好吃的也不捨得多吃,總給我給和爸爸留著,我家一直不富裕,可爸爸說,人窮不能志短,我們總是其樂融融的,小時候爸爸媽媽帶我奶品店,有時就要一杯酸奶和一份小點心,他們看著我吃,說他們不喜歡吃。等我大了,才明白。」
我再次摟緊她,
「是啊,有時金錢買不到快樂。平淡的一菜一飯的恩情比極致的富貴長久。」
「媽媽病的時候,她問我錢是哪來的,我說是從親戚家借的,後來媽媽覺得不對,她對我說,如果你為了挽救媽媽破敗的生命而毀了自己的一生,我對不起你爸爸,更對不起你,媽媽這輩子有你爸爸,有你夠了。我的女兒這麼優秀,你要是為了我墮落,我寧肯去死。我就不敢再去夜總會了,只好四處借錢再借錢,我媽媽非常倔強,她說的出做的出。」
那個為了自己孩子的未來寧肯放棄生命的女人形象不再是掛在她家牆上的照片,她是一個普通的母親,但是誰說她不偉大?這樣苦難的母親後代應該幸福。我能給她幸福,看著夕陽里她那孤寂的臉,我暗下決心。
陳沫不肯和我一起打高爾夫球,也不愛去參加我去的社交場合,坦率的告訴我,不喜歡高爾夫是因為貧富懸殊,不去我的那些社交場合是因為她覺得所謂上層社會的人有的很虛偽。我直率的指出她是嫉妒而且有仇富心理,她笑,
「如果中國的富人都是靠頭腦和勞動致富的,我會尊敬他們,可惜不是。」
她盯著我,
「你也不全是靠自己。」
我咬牙切齒的逼近她索吻,
「你傷害了我的赤子之心,丫頭,我是愛國企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