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哈啾!哈啾!哈啾!」龐嫦娥冷不防連打好幾個噴嚏，她揉揉發癢發紅的鼻子。

「嫦娥，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鼻子突然好癢，大概是烤肉味太嗆吧!」

「嫦娥，你要不要站到旁邊休息一下，不舒服就別站在炭火前。」張明曜上前表示關心。

「好吧!不過……你和滿月要記得翻面喲!別烤焦了，還有，你們要顧好我的晚餐，別讓其他人搶走了。」

「放心好了，我和小月不會把你的晚餐毀掉的。」才見過一次面，張明曜已經親切的喚湯滿月叫小月了。

剛學著放棄龐嫦娥，就出現了一個讓他再次心動的湯滿月，圓潤的豐美身材，加上那張甜甜輕柔的笑容，教他不動心也難。

龐嫦娥站在幾步遠之處，空氣中還充斥著濃郁的烤肉香味，從巷子頭一路傳到這裡，不過比起嗆人的濃煙，食物香味聞起來的確舒服多了。

黑夜裡星月交輝，又圓又大的明月上有著斑斑陰影，她想著天上的嫦娥正在上頭揮著手對她微笑。

池瑤瑤一定去找夏大哥了，她對他都說了吧!他應該會接受池瑤瑤，然後他們一起去美國、一起在國際上備受矚目，一起相輔相成，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她會收到他們的喜帖也說不定。

不讓自己有沮喪的機會，她答應張明曜的邀約，和公司幾個同事到他家烤肉。看他最近挺倒楣的，不知怎麼被老闆從薪水裡扣了一筆龐大的維修費，她帶來沒事做的滿月，想熱熱鬧鬧一起過個中秋夜，忘記不開心的事情。

突如其來的搔癢，讓她忍不住地又打了一個噴嚏。

「怪了!我又沒感冒也沒過敏，今天到底怎麼回事?還是有人在偷偷的罵……」這個「我」字沒出，她就讓駛入巷內的車子給驚嚇到發不出聲。

這年頭開BMW的人比比皆是，但她卻是被駕駛座旁的人影給嚇了好大一跳。

不可能，車燈那麼強，一定是自己眼花，他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車子在他們烤肉位置大約十步遠的地方熄火停下，車燈一關，龐嫦娥就見到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孔正瞪著自己。

他的臉色極為陰鬱，在黑夜下，那模樣有點像是想前來興師問罪似的，讓她感覺有點怕怕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逃。

當下她衝到湯滿月身邊，拉了人就想跑。

「嫦娥，你幹什麼?東西都還沒熟，你想去哪?」湯滿月不解。

「龐嫦娥!」

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響徹巷頭和巷尾，一時間，過節的喧嘩聲嘎然而止，除了不聽話的炭火持續發出滋滋聲響，整條巷子頓時變得靜悄悄。

圍觀的人全退到屋檐下，看著怒不可遏的男人推開車門，站了出來。

「你敢給我逃跑試看看!從來沒有一個人讓我這麼生氣過，你真的惹惱我了!」

又是一聲咆哮如雷的聲音，嚇得龐嫦娥差點腿軟，抓著湯滿月的手僵硬，月光下，一雙冷漠的黑瞳朝她掃來。

她從來不知道，夏羿發火起來是這麼的可怕。

他不該來的，在她好不容易命令自己別再貪心的想見他后，他怎麼可以又出現!

駕駛座的男人也下了車，一見蹲坐在地上烤肉的男女，頓時雙目爆瞠。「胖湯圓，你在給我做什麼!」厲吼一聲。

眾人瑟縮了一下，這兩個男人是吃了火藥嗎?嗓門是一個比一個還大。

「做什麼?」湯滿月瑟瑟發抖，目光怯怯的向下看。

嚇!她拿汽水罐的手怎麼……怎麼讓張明曜握著?啊～～她剛剛是準備拿飲料給他，所以才……

「你還不給我把手縮回來!」龐重陽大發雷霆，這顆該下鍋煮上千百遍的胖湯圓，竟然趁他不在台灣的時候，偷偷把麵粉皮讓別人碰了去，真是該死!

張明曜挺身而出，決定做個保護女人的英雄好漢。「兩位先生，這裡都是住家，請你們不要大吼亂叫、擾亂安寧好嗎?不然小心我報警。」

龐重陽才不理會，他眯眼冷睇那道畏畏縮縮的身影。「湯滿月，你讓我一下飛機就馬不停蹄衝到你家找人，連晚餐都沒吃就跑來找你，你還給我躲什麼?還不自己走過來!」

不叫她湯圓，就表示他真的生氣了。

半晌，湯滿月果真乖乖走出來受死，趁著焦點都放在她身上時，龐嫦娥轉身拔腿就跑。

這輩子她大概沒跑得這麼賣力過，她咬緊牙關揮動著小短腿，左拐又閃避開幾戶人家的炭火爐，再跳開數個地面小凹洞，踢開擋路的空瓶子，使勁的往巷子彼端衝過去。

這種逃命法，讓後頭看的人無不替她捏把冷汗，幸虧彼端連接著大馬路，她攔了輛計程車，二話不說跳入，絕塵而去。

一入家門的龐嫦娥，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鎖大門、上鐵鏈，這樣即使龐重陽有鑰匙也進不來；第二件事，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鎖上房門，形成第二屏障。

她抱緊裝滿糖果的鐵盒縮在床邊，鬆開緊握拳的小手，才發現手心沁出了薄汗。

她不想再見到他，因為那會讓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好心情又被打亂，都讓他和池瑤瑤在一起了，他為什麼還不放過她?

電鈴聲鍥而不捨一聲又一聲催促著，龐嫦娥捂著耳朵，想像著自己現在是聾子，什麼都聽不到。

持續響了十分鐘，來人終於放棄，四周恢復寧靜。

就在她喘口氣的當下，窗戶外卻傳來比電鈴聲還可怕的聲音。「龐嫦娥，你給我打開門!」

當下綳白臉，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在她家樓下用吼的!

「龐嫦娥，你不開門，我就在這裡叫到你開門!」

遮著兩耳，他的聲音還是輕易地滲入她心裡，聽見他的聲音，她就想見到他人……不要不要，她怕自己再見到他就捨不得和他分開了。

「龐嫦娥，你不是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嗎?喜歡我就是把我鎖在門外?喜歡我就是避不見面?喜歡我就是把我綁上蝴蝶結送給別的女人?龐嫦娥，你好樣的!」

再也受不了，龐嫦娥衝到窗戶邊。「你走啦～～我們已經分手了!你不要再來煩我好不好?」

「分你個頭!我什麼時候答應你要分手!你以為分手就是寫張紙這麼容易!」夏羿很不客氣的頂回去，他可沒開口說好過。

「我不要你了!你走!你去找池瑤瑤，不要來吵我!我……有阿離，風子離了!」

「你敢說你不要我?」

「我說過不要你就是不要你!你快走呀!」她用力咬著唇。

從窗口裡飛出一個物體，鏗鏘一聲，摔落在腳旁邊，夏羿瞪著摔開的鐵盒、散落一地的糖果、巧克力，以及最後飄落到地面上的藍色信箋。

她竟敢把收藏對他心意的東西全給丟了出來，該死，他不准她跟他畫清界線。

窗戶旁的龐嫦娥則是瞪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兩手，她怎麼會……一時激動地讓她最心愛的鐵盒滑了出去，她沒有要丟出去呀!她的糖果……

心緊緊揪成一團，痛，她好痛……她怎麼那麼笨……

「龐嫦娥，你讓我非常生氣!」他不再用暴吼，低沉的聲音在夜晚聽起來格外陰森。

「我不想再看見你了，你聽見沒?你快回去整理行李，和池瑤瑤一起飛到美國去過快樂的日子，別再來煩我了!」

揪著窗帘，龐嫦娥的聲音漸漸哽咽了，隨著鐵盒落地，她值得留戀的東西沒了，她不要這樣子……

幾分鐘后，沒有再聽見樓下傳來任何聲音，她心想，他該是放棄了吧!

紅著眼的龐嫦娥從窗口探出一顆頭，樓下沒有半個身影，他走了，被她氣走了。

眼淚不爭氣的滑落，她倉皇的目光不斷尋找鐵盒蹤跡。

沒有!怎麼會沒有!

幾盞黃燈下，公寓門前連個垃圾都沒有，別說她寶貝的鐵盒了，什麼都沒有了!

跌坐在地上，曲膝把臉蛋埋進腿間，她低聲嗚嗚的哭起來。

她可以笑著祝福夏羿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但卻不能沒有那些回憶。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外傳來「砰砰」的敲響聲。

垂著淚珠的臉蛋不可思議的瞪著自己的房門。剛剛，有人在敲門嗎?

回答她的問題，又是兩聲有力的「砰砰」聲。

「嫦娥，開門!」

小臉僵了，淚也止了，龐嫦娥因為這不可能出現的聲音，嚇得張口結舌。

「龐嫦娥，我再說一次，開門!」

那的確是夏羿的聲音，問題是，他怎麼進得來?

「我就說我那個笨妹妹一定忘了小時候我晚歸都怎麼溜進家裡的。」這回換成龐重陽戲謔的聲音。

當然啦!他若不想辦法將功贖罪，以後還有好日子過嗎?他可不希望好朋友和自己斷交，不過，夏羿那一拳可真是讓他痛徹心扉呀!

龐嫦娥恍然大悟，她真的忘了自家陽台還有一道直通樓梯間的鐵門，沒想到哥哥竟然有帶著鑰匙!

緊閉的長型木門前，站著一名七竅生煙的男子，緊握的雙拳像是隨時準備破門而入。

「我和池瑤瑤早就已是過去式，我說過我喜歡的人是你，也告訴過你不準再把我推給別人，可你卻明知故犯!你把我喜歡你的心當成什麼了?」

隔著薄薄的門板，夏羿的聲音充滿了火藥味，龐嫦娥不自覺發起抖來，明明門已上鎖，她仍懼怕得退到角落邊縮著，就怕門板擋不住他的怒火。

害怕讓她什麼難過都沒了。「我都說不想見你了，你為什麼還不走?」

「你可以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叫你不準跑，你還逃得挺快的，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不準穿著那麼高的鞋亂跑，你就是聽不懂對不對!還衝到馬路上攔車，你笨蛋呀!不知道有多危險，要是計程車煞不住撞到你……」

以怒火為基底的念功，那氣勢說有多嚇人就有多嚇人，原本只是看熱鬧的龐重陽和湯滿月，也不自覺吞了口口水，乖乖的不敢有任何動作。

「你……你快點走啦!」龐嫦娥緊盯著門，她的氣勢愈來愈弱，怕自己一說完，就有人撞門進來。

「難道你不要你的鐵盒了?」

龐嫦娥咬著粉唇，原來被他拿走了!怎麼辦，到底要不要開門呢?

現在不是怕見到他會捨不得的問題了，而是，他的火氣大於她的勇氣呀!她不敢去開那扇門……

「你不開門就表示你不要鐵盒，很好，那我就把裡面的糖全吃了。」

吃……吃了!

龐嫦娥頓時傻住，等等，裡面很多糖果都是好幾年以前的，早就過了食用期限，吃下去會出問題的!

鐵盒被打開，糖果被翻攪的聲音從門板底縫傳來。

聽見糖果紙被撕開的窸窣聲讓她感到膽戰心驚，她用力打開門，見到夏羿正將「東西」往嘴裡送，不顧一切的撲上前，拚命想扯下他的手。

「不要吃，不能吃……」

她一仰頭，猝不及防被他低下的唇給結結實實的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