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羿，你不要對我這麼殘忍，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我跟你說對不起，你不要不理我，我真的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池瑤瑤激動的抓起他的手，不想讓他離開。

「池助教，請你自重一點，我們已經沒關係了，我不希望有人看到我們這樣拉扯而誤會什麼。」他閃躲著她臉上的哀求表情，怕自己狠不下心拒絕她，這樣日後更痛苦的是自己。

冷漠地掙脫她的拉扯，他疾步離開。

和池瑤瑤分手的這一個月，他盡量減少在學校和她見面的機會，以為不去想她就可以漸漸淡忘她，豈知再見到她，那種窒息鬱悶的痛心感仍然梗在胸口，令他難受得要命。

他想甩開這種透不過氣的感覺，莫名地，一張紅通通的可愛小臉晃入他心口，下意識他收拾好文件，抓了車鑰匙就離開。

今天一定是她龐嫦娥的倒楣日。

沒帶傘的時候下大雨，買午餐忘了帶錢包，影印機頻頻出狀況，走路踩進小洞里，鞋跟還莫名斷掉，害她差點倒頭栽摔進水窪里。

直到晚班六點的打工小妹來接班時，玻璃門外不再有撐傘的行人經過，表示早上讓她淋成落湯雞的大雨終於停了。

「小妹，我電腦里已經排版好，你就照這個檔案列印五百份；還有前面那一堆原文書，各印五十五份，八點左右會有國貿系的學生來取。」

交代完工作，龐嫦娥把鞋一脫，學人家電視上演的劇情，帥氣地把另一隻完好的鞋跟折斷，再穿回腳上。

開衩的牛仔短裙，緊身小上衣，龐嫦娥的穿著一向是如此簡單瀟洒，她將散亂的鬈髮綁成馬尾，拎起小提包，準備結束一天的倒楣日回家去。

向來穿慣高跟涼鞋，換成了平底鞋，還真有些不適應，好幾次後跟都踩中行人道上的積水，濺得小腿上一點一點黑漬，引得她低罵連連。

忽地，龐嫦娥被一道突如其來的推力撞了開，還沒看清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這麼莽撞，斷斷續續的沙啞聲自身後傳來。

「快來人，那個人……那個人搶了我的皮夾!」

小偷!

這個念頭才劃過龐嫦娥的腦海，下一秒，她已拔腿朝那件灰色T恤追了上去。「你給我站住，別跑!你這個小偷!」

想當然，前頭的人才不鳥她。

「我叫你停下來!」她今天心情已經夠差了，這傢伙還想招惹她嗎?

女人的速度本來就不見得追得上男人，再加上她穿的是短裙，跑起來更不方便，兩人在馬路上追逐著，眼看距離愈拉愈遠，她想也不想直接脫下自己右腳涼鞋，圓眼一眯，瞄準那顆黑呼呼的腦袋。

「咚」一聲，正中目標。

對方因此停了下來，見機不可失，管她是不是一腳沒穿鞋，龐嫦娥拔腿又追了上去。

還想溜!

不讓那名青年有所逃離行動，龐嫦娥連另一隻鞋也不要了，脫下，狠狠近距離的一扔。

連著兩次被打中，年輕人痛得彎下身；龐嫦娥喘著氣停在他身邊，兩腳岔開，手叉腰的開罵。「再跑呀!我看你還想跑到哪裡去，年紀輕輕就不學好，偷人家皮包，還不快把人家老先生的皮夾交出來!」

她一把便把蹲在地上的年輕人揪起。

別看她個子不高，以前為了瘦身，凡是能運動的項目她都嘗試過，健身房她也去，甚至還跑去學習防身術，她的力量可不輸給一般男人。

「哎喲!你……你這個瘋女人別拐著我的手臂，我手會斷……啊!渾蛋，快放手!你神經病呀!」

「你放心，目前還不會讓你斷手斷臂，你快把皮夾拿出來!不然，我可不保證我不會再用力!」露出齜牙咧嘴的表情，要比凶，她才不怕!

吵鬧聲引來人群觀望。

「好，我給你，但是你得先放開我，不然我怎麼交給你。」年輕人求饒。

龐嫦娥沒漏掉他眼中狡獪的目光，依他所言，她還他雙手自由。年輕人一掙脫她的鉗制，馬上把握時間，掉頭想溜。

可她當然不是省油的燈，一個上前扣住他的肩膀，用以前學習過的招式，抓起他的手臂反手一扭，馬上壓制住那名年輕無賴，並從他褲子口袋中搜出小皮夾。

「老先生，這就是你的皮夾嗎?」

「是……是的……」從後方跑來的老先生接過失而復得的皮夾，上氣不接下氣的道謝，「謝謝你，小姐……你人真好，幫我抓了這個小偷……」

龐嫦娥俐落的擒賊身手，迎來四周的掌聲。

相對於她的英雄表現，成了狗熊的年輕人卻哇哇大叫，「好痛、好痛!你快放開我!」

年輕人疼得眼淚、鼻水都要流出來了。

「放開你?你當我三歲小孩這麼聽話?我要你還東西，你居然還想使壞逃跑，你以為我還會輕易饒過你嗎?你這小孩不教訓不行，我這就把你帶到警察局……」

「嫦娥，你在做什麼?」

低沉有勁的嗓音起自她的背後，儘管混在掌聲中，她仍聽得一清二楚。

她一震，手跟著一松，年輕人哎喲一聲，跌坐在地上。

岔立而站的兩條腿倏地併攏，她以手梳了梳臉前劉海，戰戰兢兢的旋過身，對著身後那抹佇立的高大人影尷尬的一笑。

「呃，嗨，夏大哥，好巧，你也在這裡呀!」

兇悍的麻辣女瞬間變成了柔順小綿羊。

「呃，夏大哥，真的不用麻煩你……」

「我說過不麻煩。」淡淡一句話后，他恢復先前抿緊唇瓣的動作。

「哦!」龐嫦娥大氣不敢喘一口，心頭小鹿亂撞起來。

簡直不敢想像，夏大哥正抱著她走呢!她要開始走好運了嗎?

「你先坐著等我一下，我去替你把鞋子拿過來。」將她放在停靠路邊的車座里，他回頭替她將掉進水淫里的鞋子撿回。

夏羿用車內的衛生紙替她把浸濕的鞋子擦乾淨，龐嫦娥不好意思的說：「那個……我自己來就好了啦!」

她抓起另一隻尚未擦拭的鞋子，學著他抽起衛生紙。

現在的龐嫦娥跟方才氣勢旺盛的大嗓門女人，可真有天壤之別。

夏羿瞅了她一眼，注意到她雙腳上也沾了污水，眉心一攢，放下鞋，他又抽了一張衛生紙，彎下身。

「夏大哥!」她瞬間倒抽一口氣。

他他他……他竟然幫自己擦乾腳上的水漬，溫熱大掌就扣在她的腳踝上，她緊張得渾身繃緊，動也不敢動。

她努力想讓自己鎮定下來，但他的掌仍是輕柔握住她的裸足，動作是那麼溫柔，她狂亂的心跳怎麼也靜不下來，直到他收回手，她才偷偷吁出一口氣。

雙足擦乾，他替她穿上一隻鞋，才抬頭想跟她要手上的鞋，便迎上一張羞紅的臉蛋，羞怯的模樣讓人心動，胸口那股因她不要命舉動所積壓的悶氣逐漸消失了。

「認識你這麼久，都不知道你有這麼大的勇氣和狠勁。」因為，她從未對自己凶過。

這番話聽進龐嫦娥耳里，卻完全轉了另一番意思。

慘!她乖巧溫順的形象，又再一次被打碎了。

「對了，夏大哥，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命令自己打起精神來。

「我想去便利商店買東西，剛好看到你站在那邊。」

事實上，他是想見她，才開車到她上班的地方，正巧看到她在路肩奔跑，才立刻靠邊停車，人追在她身後跑。

「嫦娥，你一個女孩子家，知不知道自己這樣追著小偷跑很危險，對方是男人，要是他身上藏有什麼刀械怎麼辦?要是他攻擊你，或是你的力氣根本敵不過人家怎麼辦?」他想起自己多為她的擒賊動作捏冷汗。

「夏大哥，你會不會太緊張了，對方不過就是個學生……」

「學生?學生又怎樣?你以為學生就沒有狠角色嗎?現在學生個性多半衝動，你以為社會新聞上那些逞兇鬥狠的流氓學生都是演戲的嗎?」身為教育學者，他免不了開始說教。

「我……」也不弱呀!

「別你了，我遇過的學生比你認識的還多，你以為會個幾招就可以制伏所有人了嗎?小心你抓別人抓不成，反倒成了對方下手的對象。」

「可是……」她不過是追小偷，又是在大馬路上，應該沒那麼嚴重吧!

「還有，你知不知道柏油路上有很多尖碎的東西，好比是碎玻璃、釘子類，你光腳跑步，難道不怕腳受傷嗎?路上又是積水，你年紀也不小了，萬一有個坑洞你沒留神，跌進去怎麼辦?」

一次次的想開口，全讓他一句句堵回，龐嫦娥張著小嘴，聽得目瞪口呆。

天呀!

從不知道夏羿這麼會訓人，可是，這是第一次，他一口氣對自己說了這麼多的話，雖然嘮叨了點，卻讓她聽得好開心。

能持續不斷聽著他的聲音，她覺得好幸福喲!

只不過……

十分鐘后，她聽得有點累了；再十分鐘，她已在心裡喊救命了；直到她肚子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響，他才自動停下滔滔不絕的聲音。

瞄了下手錶，發現都快七點了。

「走吧!我今天請你吃晚飯，吃完后再陪你去買雙鞋子。」先前就注意到她那雙鞋又是浸水又是斷跟，已經毀得差不多。

「吃飯?買鞋?」龐嫦娥喜出望外的望向他。

告訴她這不是夢吧!他要帶她去吃飯、買鞋!

「你不是餓了嗎?」

她忙不迭的點頭。

「那坐好，我幫你關車門。」

那雙發亮的圓眼愈瞠愈大，夏羿不禁失笑，只是邀她吃個飯而已，她用不著這麼開心吧!

坐上駕駛位置，夏羿發動車子，沉思了一會兒突然道：「其實，如果今天不是你奮勇追上去，可能還抓不到那個賊。」

咦?

龐嫦娥笑開了嘴，雪亮的眼眸迸出光彩，這是在誇讚她嗎?

「不過，下一次如果又遇到這類事情，我還是希望你先看清楚狀況，不見得要一個人行動，你可以喊人幫忙……」夏羿的碎碎聲又再度開始。

好吧!如果讓他多嘮叨一點，就能多跟他相處一會兒的話，她很願意挖乾淨耳朵聽他念個夠。

龐嫦娥顯然不知道夏羿嘮叨人的功力有多深，從飯菜上來，一直到碗盤皆空，他的聲音似乎沒停歇過。

「……搞不懂你們現在女孩子，穿條這麼短的裙子還敢在路上跑，就不怕穿幫嗎?你這樣的穿著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歹念，要是他故意引你到暗巷去，我真不知道後果有多嚴重……」

龐嫦娥幫他的咖啡加入奶球和三分之二的糖包，攪和均勻后推到他面前，夏羿很自然拿起來一喝。

嘿!口感是他喜歡的。

「夏大哥，我們不去買鞋了嗎?」趁他嘴巴休息的時候，她馬上提醒。

「也對，都八點了，我們快走吧!」夏羿這才發現時間過得好快。

龐嫦娥吐了口氣，以為終於可以讓耳根子清靜一會兒，不料，一進百貨公司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