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望著她,征也不禁感到無言。看她緊張兮兮的,難道她爸爸真的很難搞?再窮兇惡極的流氓他都見識過也搞定過,還會怕一個平凡老百姓嗎?
來到家門口,里緒竟莫名畏縮起來。雖然她已經打過電話跟爸媽說她要帶結婚對象回來,但一想到爸爸可能會對征也做身家調查,她就不免憂心。
「幹麼不按電鈴?」征也這麼問著的同時,已經伸手按了電齡。
里緒連阻止都來不及,只能瞪大眼,氣惱又無奈的看著他。
大概只是從一數到五的時間,門就開了。
「小緒?」迫不及待前來應門的,是前幾年從國小退休之後,就在家送養花弄草、從事香草研究的高橋媽。
「媽,我回來了。」因為在意母親對征也的第一眼印象,里緒不覺有點緊張不安。
「高橋媽媽,您好。」征也彎腰一欠,恭謹有禮地道:「我是梅澤征也。」
「喔,是梅澤先生」高橋媽看著眼前高大俊朗、氣宇軒昂的男子,十分滿意。
「叫我征也吧。」
「可以嗎?」高橋媽臉上有掩不住的笑意,「來,快進屋裡坐。」
見母親對征也的第一印象似乎不錯,里緒暗自鬆了一口氣。看來只要過了父親那一關,就天下太平了。
進到客廳,只見戴著老花眼鏡的高橋爸坐在木頭長椅上,手上拿著將棋攻略,一邊看書一邊下棋。
「老公,小緒回來了。」高橋媽語氣興奮的說。
「爸,我回來了。」看著仍專註下將棋的父親,里緒心跳得厲害。
「嗯。」高橋爸沉聲一應,慢慢轉過頭來。他拿掉眼鏡,細細地打量站在女兒身邊的男人。
「伯父,您好,我是梅澤征也。」征也態度從容不迫地說。
高橋爸沉默的看著他,兩隻眼睛就像掃描機般把他從頭到腳的看了幾遍。
「長得真好。」高橋爸說。
這明明是讚美,但不知怎的,里緒卻覺得不太妙。
「男人空有外表是沒用的。」果然,高橋爸用辭嚴厲又直接,「你這想娶我女兒的傢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句話聽過吧?」
聽見丈夫這麼說,高橋媽尷尬得笑不出來,「老公,你怎麼……」
「你會下將棋嗎?」高橋爸像是聽不見妻子的話,劈頭就問征也。
聞言,里緒心頭一驚。她從沒聽征也提起過他會下將棋,她猜想……他搞不好連「大富翁」都沒玩過。
「爸,那個……」
「伯父如果不嫌棄,請指教晚輩一局。」
「征、征也?」里緒驚恐的看著沉著冷靜的征也,「你不要勉強……」
他卻給了她一個「包在我身上」的微笑,走上前去。
高橋爸看著他,嘴角有一抹深不可測的笑意。
「開局吧。」他笑問:「需要我駒落(讓子)嗎?.」
征也唇角一勾,「為求公平,伯父跟我還是站在對等的位置上切磋棋藝吧。」
「哼。」高橋爸哼出鼻息,不置可否的笑了。
「打入。」
「香落。」
「二枚落。」
「王手。」
「必至。」
里緒跟母親在一旁緊張觀戰,即使是涼爽的雨天,兩人還是嚇出一身冷汗。在高橋爸跟征也過招之間所喊出的奇怪用語,她們母女倆一個字都聽不懂。不過從高橋爸眼底的焦慮及眉心的薄汗看來,她們大抵可猜出誰略勝一籌。
里緒真是大大的吃驚,在一起兩、三年,她竟然不知道征也藏了這麼一招?
原來他那雙手不只會做工、打架、摸她,還可以下將棋……喔,不,下將棋用的是腦袋。
而他,真的有腦袋。
看著看著,她剋制不住地以崇拜的眼光注視著他。
「我……輸了。」儘管有點嘔,但高橋爸非常有風度的認輸。
「承讓,謝謝伯父賜教。」征也低頭致意,臉上沒有一絲驕傲及自滿。
高橋爸看著他,沉默了兩秒鐘。
「你的將棋是跟誰學的?」
「家父也喜歡將棋,我從小就常跟他推演棋局。」征也真沒想到終有一日,將棋這玩意兒會派上用場,小時候父親抓著他下棋時,他不知有多不願意呢。
「有機會,我或許可以跟令尊……」高橋爸話未說完,幾滴水突然從天花板落下,「答答」幾聲的打在棋盤上。
幾人同時抬頭往上看,高橋爸皺著眉頭,「嘖」了一聲。「老婆,拿水盆來。」
「怎麼了?」征也主動地將棋盤往旁邊移,免得棋盤跟棋子被水打濕。
「屋頂年久失修了,只要雨下得久一點,就得拿盆子接水。」高橋爸說著的同時,高橋媽已經拿來水盆往桌上一擱。
「怎麼不找人來修?」里緒不解地問。
「你爸說要自己弄,可是他腰不好、腳也沒力,我哪敢讓他爬上屋頂?」高橋媽話中帶了一絲的抱怨。
「高橋媽媽,家裡有長梯及多餘的瓦片跟修補工具嗎?」征也問。
「咦?你要……」高橋媽訝異的看著他。
「我是做建築的。」他說:「雖然我蓋的是鋼筋水泥的樓房,但也許可以讓我試一試。」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高橋媽十分高興,「長梯跟工具都在外頭的儲藏室,你可以去看看有沒有你需要的。」
「好的。」征也起身,跟里緒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去。
一出門口,里緒便拉著他悄聲問:「喂,你真的會嗎?」
「應該沒問題吧。」
「應該?」她憂慮地提醒,「我爸最討厭說大話的人,你最好是真的行。」
「安啦。」他拍拍她的背,「快來當我的性感女助手吧。」
性感女助手?呵,他以為他是魔術師嗎?
雨固執的下著,征也一個人在屋頂上進行修補工作,沒讓任何人上去幫忙。
也是,高橋家就只剩下老弱婦孺,沒人有能力爬到危險的屋頂上去幫他。
於是,里緒也只能撐著傘,仰頭站在下面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征也工作時的身影,她從不曾見過,今日得見,她真的覺得他帥翻了。
啊,認真的男人真是魅力破表。
突然,高橋媽急急忙忙從屋裡跑出來,臉上還帶著誇張的笑--
「不漏了,真的不漏了!」
「咦?」里緒訝異地問:「真的?」
「是啊。」高橋媽笑咪咪地點頭,「這年輕人真是靠得住。」
聽見母親大力稱讚征也,里緒不禁有幾分得意。
「我眼光不錯吧?」她悄聲地說:「告訴你,他還很會做菜呢。」
「什麼?」高橋媽瞪大眼睛,「這麼好的男人,你怎麼到現在才帶回來給我們看?」
「呃……」關於這個問題,那真是一言難盡。她想,她還是跳過不談比較好。
「高橋媽媽,屋裡的狀況如何?」屋頂上傳來征也的聲音。
「小征,已經不漏水了。」高橋媽看起來心花怒放的樣子。
「小征?」里緒皺起眉頭,「媽,你惡不噁心?」
「反正他早晚是自己人,這麼叫比較親切嘛。」高橋媽咧嘴笑道。
里緒輕時一記,「真是敗給你了。」
征也提著修補工具沿著長梯下來,全身濕淋淋,卻一點都無損他的帥氣。
而里緒發現,母親簡直看他看痴了。依她分析,征也已經徹底的收服她媽媽。
「你全身濕透了呢。」高橋媽一副不舍的樣子,「快進屋裡擦乾吧。」說著,她像是忘記女兒的存在,一把拉著征也便往屋裡走。
進到屋裡,只見高橋爸已經把水盆從桌上移走,臉上雖然還是沒有笑容,但眼底卻藏著刻意掩飾的激賞。
「看來你是真的有兩下子。」說著,他轉頭吩咐高橋媽,「拿我的睡衣給他換上吧。」
「喔,好。」高橋媽笑著對征也招招手,「小征,跟我來,我拿小緒她爸的睡衣給你暫時換上。」
征也點頭,跟著高橋媽往後頭走去。
廳里只剩下高橋爸跟里緒,這讓她有點上心志,她想父親應該會趁這個機會跟她聊征也的事。
「小緒,他還不錯,雖然建築工人賺的錢不比你多,不過只要他勤奮努力,薪水多寡倒也不是那麼重要……」
「爸,他自己開工程公司。」她說。
高橋爸一怔,「他?這麼年輕?」他頓了頓。「是家族企業還是家裡資助?」
「應該是他自己之前賺了不少錢吧。」
據她所知,征也開公司的錢都是他自己賺的,雖然他父親非常樂意資助他,但他以自己已經退出鬼若組為由,婉拒了任何的幫助。
「那他還真不簡單。」高橋爸沉吟一下,「他家裡有些什麼人?」
「爸爸、妹妹跟妹婿,還有即將出世的外甥……」她說:「他媽媽已經過世了。」
「唔……」高橋爸又問:「他老家在哪?家裡是做什麼的?」
這是里緒最害怕的問題,而她打定主意避重就輕。「他是大阪人,家裡是做做娛樂事業的。」
聞言,高橋爸蹙起眉頭,一臉疑慮,「娛樂事業?」
「呃,娛樂事業就是像……」糟了,她該怎麼跟爸爸解釋?
里緒正苦惱著,征也換上高橋爸的睡衣,跟著高橋媽一起走出來了。
雖然他個子比高橋爸高、身形也壯碩許多,但因為睡衣本來就寬鬆,倒也還穿得下。
「小子。」高橋爸看著征也,繼續剛才的問題,「你家是做什麼娛樂事業?」
征也愣了一下。娛樂事業?這一定是里緒說的,真虧她想得出來。
不過,要說他梅澤家的生意是娛樂事業,其實也算貼切。
「伯父,我家裡在大阪開酒店、大型遊藝場,偶爾也做土地買賣。」他說。
高橋爸似乎嗅到了什麼不尋常的氣味,警覺地瞪大雙眼。他以審視的眼神盯著征也,「聽起來都不是正當的生意。」
里緒心一驚,急忙解釋,「爸,當然是正當生意啊,他們又不偷不搶,只是……」
「里緒。」突然,征也神情一凝的打斷她。
她頓住,狐疑的看著表情似乎抱著必死決心的他……老天,他該不是想對她爸吐實吧?
「我不想欺瞞伯父,那不是我做事做人的風格。」征也語氣堅定地道。
「欺瞞?」情緒一直很且皂的高橋媽收起笑意,神情不安地問:「欺瞞什麼?」
「伯父、高橋媽媽……」征也打直腰桿,背脊一挺地出聲,「事實上,我來自一個黑道家族。」
「什麼?!」高橋媽忍不住驚呼。
「梅澤家自我祖父那代就在大阪打天下,創立了鬼若組,我也曾經在家父的栽培下管理幫務兩、三年。」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就是誠實面對,他不想對里緒的爸媽說謊,即使她的父母可能會因此反對他們。
「天啊……」高橋媽以手捂住嘴,一副快心臟病發的樣子。
反觀高橋爸,他平靜沉著的聆聽著,臉上是高深莫測到讓人猜不透的表情。
「現在的鬼若組由我妹婿接掌,我已徹底退出組織的運作,專心經營我自己的事業。」征也神情誠懇而坦蕩,既無懼也不見一絲的虛偽。「我知道伯父跟高橋媽媽一定會擔心,但我向你們保證,我會好好照顧里緒,絕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或傷害。」
「可是……」高橋媽怯怯地問:「黑道不是都都做一些犯法的事嗎?」雖然她實在很喜歡眼前這個年輕人,可他家底那麼黑,做母親的難免替女兒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