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生來就是孤獨的一個人，到了後來流落街頭、輾轉各大宅門為奴，也都是一個人面對一切折磨苦難……

楊倩的手不禁收攏更緊，呂少煦也將她摟得更密實。

聆聽外頭的雨聲，她緩緩閉上眼楮。

這一刻，她從來沒有覺得那麼溫暖踏實過，讓她好似真能徹底放鬆，覺得什麼都不用說他就能了解，能將自己完全交給他，不用再擔心、煩惱。

這樣真好。

一覺醒來，楊倩發現自己睡在客廳地板上，驚訝的是她窩在呂少煦懷裡，他的手環上她的腰，讓她不敢亂動，因為他看起來好累，她便乖乖地繼續躺著，近距離欣賞他這張根據齊子學所說非常招搖的桃花臉。

前世的主子身體不好，總是面色蒼白，但愛慕他的小姐依然很多，曾經一天之內有五名媒婆登門拜訪，但全都鎩羽而歸。

呂少煦睫毛和主子一樣長，五官俊美，笑起來令人如沐春風，教人渴望被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永遠凝視著，她也喜歡呂少煦看著她，對她笑，她會覺得很幸福。

她伸出手，輕輕將他散在前額的頭髮往後撥，無預警的，這雙深遠眸子的主人睜開眼楮，視線相交，她臉上尷尬的笑容不禁也感染了他。

「早安……」哎呀，她怎麼好像有種做壞事的感覺。

「早。昨晚睡得好嗎？」

「很好。」她淺淺地笑。

此時的她就像個小女孩，需要人呵護珍惜，他喜歡她單純美好的笑容，讓他想捧在手心裡呵護。

「早餐想吃什麼？」

「都可以。」

「今天星期六，『多本明克』公休，你可以多睡一會兒。」呂少煦伸了個懶腰，側身坐起來。

明明很普通的動作，她看他做就是覺得很好看，「我也要起來了。」她愈來愈喜歡呂少煦了。

「待會我們先去找鑰匙，然後我要去書店，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楊倩聽了猛點頭，她只習慣住家附近，再遠一點的根本沒機會去，因為她不好意思麻煩丁微安。

「那先去刷牙洗臉，盥洗用具都準備好了。」他就像哄小孩一樣的說話方式，因為楊倩的模樣真的很像剛睡醒的小朋友，可愛又迷糊。

「是，遵命。」她笑得很甜，一早就能看到他，心情特別好。

昨晚一夜大雨洗掉了許多臟污灰塵，早晨的空氣顯得乾淨清爽，呂少煦把桌子移到落地窗旁，兩人就在窗邊吃著豐盛的早餐。

楊倩不時偷覷呂少煦，她喜歡他有張和主子一模一樣的臉龐，但她更喜歡他一些了因為主子是與她不同層級的人，但呂少煦就不同了，這美好的短暫片刻，值得她一輩子記住。

念念不忘……

吃過早餐后，兩人去了「蛋糕小屋」以及「多本明克」，可惜都沒找到鑰匙，直到回到小區，呂少煦眼尖地發現一串海綿寶寶的鑰匙就放在小區管理員的桌上，楊倩露出失而復得的笑容，待她回家洗澡，呂少煦就在她的客廳欣賞她的書法。

有些字柔美秀氣，一如她的個性，有些轉折卻格外陽剛有力道，一如她的外表，最後成為一個很矛盾的人。

一張一張瀏覽，他最喜歡她寫的兩個字就是——豁達。

人要豁達說的比做的簡單，有些事不可能說放手就放手，有些執著也不可能說不在乎就能完全不在乎，人畢竟有太多太多的無奈了。

「我好了。」楊倩頭髮微濕的走進客廳，一身休閑打扮，模樣看起來約莫二十五、六歲，一點也不像三十的輕熟女。

她笑得靦腆，那一瞬間，他覺得眼前的她彷彿穿上古代的服飾，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他面前，他閉了一下眼楮，再睜開時，剛剛的幻影消失了。

是幻覺吧？一定是，不然怎會看見她穿著古代服飾。

呂少煦將這個小插曲拋到腦後，帶她到誠品書局，他喜歡在那裡看書買書，不擁擠也不會有那種匆匆挑書的急迫感。

天氣不錯，東區人比較多，楊倩始終跟在他後頭，他不喜歡這樣，停下腳步，直接牽起她的手。

「這樣你就不會走失，也不用跟在我後頭了。」

「可是男女授受……」她的視線突然捕捉到前面走來的一對男女，他們雙手交握，後面又一對也是如此，看來呂少煦怕她走散牽著她的手也沒什麼，安安說要入境隨俗，她也很喜歡被呂少煦牽著，最後便乖乖服從了。「不，沒什麼。」

書店有幾百坪大，環境清幽，光線充足，他們先去食譜區，呂少煦幫她撓了幾本蛋糕的書，接下來各自逛自己喜歡的，他往攝影書籍那裡移動，她則是默默移到手工區，她被那些花花綠綠的顏色吸引住了。

她學著其他人坐在角落閱讀，除了蛋糕的顏色豐富以外，她沒想到還有其他有豐富顏色的東西。

「你想學這個？」呂少煦看著書名「可愛拼布小物」問。

「看起來很有趣的樣子。」她笑呵呵，興趣高昂。

「喜歡的話，待會可以去逛賣縫紉機的商店，那裡應該會有初學者的教學。」

「可以嗎？」

「只要你能把時間分配好，當然可以學，不然我怕你會太累。」

「不會累，我喜歡顏色豐富又很可愛的東西，我想學拼布。」

「好。」呂少煦又摸摸她的頭，「這本書拿著，我們走了。」

呂少煦帶她去買縫紉機，順便報名免費的裁縫初學班，然後到附近的咖啡店吃飯，楊倩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一坐下來就迫不及待翻閱剛買的書。

優閑的午後時光，陽光落在她的臉頰上，她滿足的神情顯得更為迷人，深深吸引呂少煦的目光，直到餐點來了，她才終於抬頭跟他聊幾句，這當下，他真後悔讓她學裁縫。

這算吃醋嗎？他堅決不承認。

「我去洗個手，等我一下。」

楊倩起身去洗手間，等她回來時，她的位子旁邊多了一個人，是個穿著很暴露的女子，她的側臉很美，笑起來也很好看，但不知怎地，看見女子對呂少煦笑，她有點不舒服，卻說不出是哪裡不舒服，只覺得胸口悶悶的，有點難受。

呂少煦看見她，略顯嫌惡的表情和緩多了，「小姐，抱歉，我女朋友回來了，請不要影響我們用餐。」

女子看見楊倩，聳了聳肩，幸悍然離開，臨走前還瞪了楊倩一眼。

楊倩坐下后，小聲地問︰「她是誰？」

「不認識，不理她，我們吃飯吧。」

「她是不是喜歡你？」安安說現在的人是談快餐愛情，就像泡麵一樣，三分鐘吃完就可隨手扔棄，一點也不重視，所以看上眼就會出手快狠准，絕不拖泥帶水。

「又如何？我根本不認識她。」

「說的也是，不過如果你用剛剛對那名女子的冷淡態度來對我，我一定會很傷心。」呂少煦的表情是那樣的冷酷無情，就好像她第一眼看見主子那樣。

呂少煦笑了，「所以我不會這樣對你。乖，快點吃，回家我們就先來測試縫紉機。」他早摸透她的個性，輕易就能轉換她的情緒。

「好。」楊倩開心地笑了。

果然如他所料，她的注意力又集中在縫紉機上頭了。

撇除剛剛那個無聊的小插曲不說，呂少煦覺得今天是一個不錯的假日，有她陪伴，時間過得特別快，心情也特別愉快。

「怎麼受傷了？」

「沒事。」

「讓人欺負了？」

「自己跌倒。」

她一臉倔強，不說就是不說。

「可真有骨氣！不過骨氣不是用在這時候，痛就哭，不滿就說，你還年輕，學什麼大人，一點都不合適。」

「主子，寧寧是婢女，不吞忍只會招惹更大的麻煩。」

她一點都不想惹麻煩，難得有個地方能為她遮風避雨，她不想再流落街頭。

「有我給你靠著呢，傻丫頭。怎了？我無法成為你的靠山？」

「不是。」

「那為何不肯說？」

「……主子，您又能成為寧寧的靠山多久？」

她覺得眼前的年輕男子不過是得到一個新鮮的玩具，還玩不膩，她可不想奉陪，最後弄得灰頭土臉。

到那時，她還是得自己承受一切，既是如此，不如一開始就沒有，沒有也就不會期待，不會期待，內心便不會受傷，往往內心的傷比外表的傷口更需要時間復原，甚至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好，所以她得學會保護自己。

「一輩子夠不夠久呢？」

他朗笑，眉目如星燦爛，輕輕幫她土葯。

「主子，沒有一個人可以保護另一個人一輩子……」

他處理好傷口后牽起她的手往外走，經過書房繞過回廓，最後停在白髮蒼蒼的管事面前。

「徐管事，我認了寧寧當妹妹，往後不許再有人欺負她，你把這話傳下去。」

管事看了他，又看了看寧寧，「走。」

她完全傻了眼。

他在做什麼？這不是想害死她嗎？

「主子，您這樣只會讓事情更難處理！」

「放心，管事比我這主子牢靠許多，有辦法讓所有人明白，往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他淺淺含笑，如沐春風。

她看得傻了。

「主子，為什麼您要對寧寧這麼好？」

「為何不能對你好？」

「我、我只是一名婢女，對我好值得嗎？我什麼都不能給您，對您一點幫助也沒有，只能做一些普通的事情。」

「誰說一定要對另一個人有幫助，才能接受別人的好？傻寧寧，我對你好沒有目的，就是想疼你照顧你。」

「為什麼？」

她真的不懂。

打從睜開眼楮，懂得什麼叫做肚子餓后，她便明白這世上不會有人應該對另一個人好，尤其他們還非親非故，一點關係也沒有，憑什麼得到他這般的疼愛？

她真的值得嗎？

「寧寧，往後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你再也不會流落街頭，儘管相信我，我一定會在你身旁陪著你，好不好？」

她心弦一動，心底好像有什麼感覺滋生了……

「為什麼？」

她還是只有這個問題，也只想弄清楚這個答案，對於眼前這名男子，她有太多太多的疑問。

他但笑不語，靜靜牽著她的手。

她記得他的笑容，也清楚自己永遠不可能知道這個答案了。

因為，她最後失去了他。

「上禮拜你是不是和老師一起去書店？」

楊倩坐在「蛋糕小屋」的沙發上吃著三明治，看見總是以芳佳為主的三人小團體的其中一人走進來，一坐下就問了這個問題，她沒想太多的點了下頭。

「怎麼了嗎？」

「你應該也發現芳佳很喜歡老師吧？只要有女學生太接近老師，她都會給對方一點教訓，我覺得她這點實在太幼稚了，喜歡一個人怎麼可以去傷害男一個人呢？所以你放心，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她。」短髮女生笑笑地說，眼楮都笑眯了起來。

呂少煦從沒跟她說這些事，她一點都不清楚，原來自己會給他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