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孤兒……沒想到，來到這裡依然沒有她渴望的親人。

唐寧華深深吸了口氣，其實這樣也好，楊倩沒有親人，她也就不用說謊了。

「我還有什麼需要知道的事就有勞你了。」她淡淡扯了一抹笑容，即使懷著期待、欣喜，但離開她熟悉的地方總令人有幾分難受。

「放心，我必定知無不言。」

以前倩姊罩她，現在換她罩倩姊，天經地義。

楊倩──這是她必須儘快習慣的新名字。

今天，安安跟她說了許多，她一時無法全部記住，只好當聽故事般，聽著歷史的更迭，歲月的無情，以及有太多新事物需要她一一去學習，這次能有機會獲得新生，她有很多事要做，沒空傷春悲秋，更沒有時間緬懷過去。

安安說穿越這種事只是小說情節，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可能發生，卻發生在她身上，就代表是上天的恩賜，那麼，她會好好珍惜這個機會，無論幾時會再讓她回去，這段時間她絕對要好好「享受」，安安昨天是這麼說的吧？她要用心享受這個嶄新的人生。

是了，這是絕無僅有的機會，她要把握。

只是……望著窗外的月色，她還真的有點很難接受，此刻她欣賞的月亮與幾百年前的月亮是同一個……

離開故鄉固然難受，但那裡已經沒有值得想念的人，相信也不會有人想念她，想到這裡，心頭僅剩下對故鄉的淡淡惆悵。她一直很懂得調適自己的心情，從小到大，她不是寄人籬下就是流落街頭乞討為生，很早就懂得看人臉色，懂得自己永遠都不屬於自己，只能任由別人差遣，即使和宋梓讓成親，她依然不屬於自己，直到現在她才有能夠掌握自己的感覺。

安安說，他們這裡的人都能替自己作主，不必管其他人的想法，不用在乎旁人的目光，只要不愧對良心，違背善良風俗，想做什麼都可以做，也就是說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不需要任何人同意，只要她想就能做。

但，真的有可能嗎？

從小就根深柢固的觀念，女人只能依附男人，這個地方真能讓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楊倩深吸口氣，目光遠眺夜空的月亮，沒想到只是一個意外卻徹底改變她的人生，她沒有思考的時間，只能接受，不過這樣也好，有時給了選擇這條路反倒三心二意，躊躇不前，她抱持既來之則安之的隨緣態度，儘管未來不可期，難以預料，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麼，但總算有個機會──一個能讓她做自己的機會。

再深吸一口氣，她有種舒服的感覺，就像是原本套在身上的枷鎖消失了，讓她感到輕鬆自在。

她伸出手，雖然天上的月亮抓不著，但是輕輕握拳，她好像……能握住自己。

「楊倩……」

從今天起，她不再是唐寧華。

倩姊真的不是倩姊了嗎？這個疑問一直在丁微安腦子裡打轉。

即使倩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看人的眼神溫和許多，講話的態度變得柔軟，甚至連微笑也令人如沐春風，她心底依舊無法置信，雖然成天作著穿越的美夢，可是真的發生卻令人不敢相信，在醫院的那幾天，她不斷地試探，可無論她怎麼問，就是看不出一絲破綻，直到坐上飛機，她最後一絲的懷疑隨著餐點送上來后終於消失了。

從不吃牛肉的倩姊居然對飛機餐里的牛肉片大快朵頤，這個鐵一般的事實就在眼前上演，她還要懷疑什麼？

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並且好好照顧這位古代小姐。

回到台灣后，丁微安先送楊倩回她的家，按下電梯按鈕，她走進去電梯里，楊倩卻站在外頭，一臉遲疑。

「寧寧，進來啊。」

「這是什麼？」楊倩滿心困惑，飛機、車子、手機什麼的已經讓她頭昏了，沒想到現在還要進去如此窄小的房間，她非常不習慣。

丁微安想了想才明白她問的是什麼。「這是電梯，你要進來我們才能上樓，你的房子在十一樓，不搭電梯，我們上不去。」意思就是別想教她爬樓梯。

楊倩微蹙眉心，咬了咬下唇，有些恐懼地走進電梯，沒一會兒便抵達十一樓。

丁微安領在前頭，開了門后回身對她說︰「寧寧，這是你的房子，行李先放著，我帶你認識一下環境。」

楊倩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活像幼兒園小朋友那樣黏著老師，丁微安也被她的表情以及動作逗笑了。倩姊已經三十，不過唐寧華才剛滿二十，十歲的差距果然會反映在行為上，以前的倩姊讓人有信賴感，現在的……卻有點可愛，需要有人照顧。

丁微安一一打開房間向她說明，又怕她一下子無法吸收太多，暫時不打算教她如何使用現代化的電器設備，免得一個不小心發生慘案。

最後她們回到客廳的落地窗前。

「請問，這是什麼？」打從睜開眼楮后，楊倩最常問的就是這個問題。

「落地窗，外面是陽台。」丁微安上前打開窗戶，風吹進來，旁邊的白色窗帘立刻擺盪出美麗的幅度。

她探了一下頭，「好高……」

「當然啊，我們現在在十一樓，如果你不怕高，可以靠近一點。」

楊倩遲疑了一會兒，隨即走出客廳，靠在陽台牆上遠眺難得一見的高空美景，「真的好高，風好大，好舒服！」她的髮絲隨風飄揚，忍不住深吸口氣，有股等不及的衝動。

她等不及去找尋自己的夢，縱然她先前的世界太小，夢的雛形還沒有雕刻好，可至少刀子已經握在手上了。

「安安，這裡好美。」

「你喜歡就好，這裡是倩姊存了很久的錢才買下的房子，每一樣傢具都是她親自挑選，擺設也是她喜歡的。」丁微安望著屋子裡的擺設，忍不住想念而紅了眼眶，「希望你替倩姊好好照顧房子。」

楊倩將她的表情看在眼底，突然覺得自己的開心卻讓別人難過了，她也不好受起來。

「你和倩姊感情很好？」

「嗯，倩姊把我當妹妹一樣，很照顧我。她對自己的要求很高，雖然公司很多人都覺得她很難相處，可是陪在她身邊的我最懂，倩姊常說，她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工作能證明她的存在，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工作，用工作來填補她的寂寞。」

楊倩聽了，微微一笑，「如果可以，我真想認識她。」

「雖然你和倩姊個性差很多，但我覺得你們應該會喜歡彼此，因為你們的眼神有點像。」這是她觀察了幾天的一點小心得。

「怎麼說？」她照鏡子不下百次，一點也看不出兩人有哪裡相似。

「你們都很想獲得肯定，希望有人能愛你們。」

一針見血。

楊倩愣了一會兒，沒想到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居然被個幾乎是陌生的姑娘看透，頓時說不出話來。

丁微安察覺她的表情有異，連忙道歉︰「對不起，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倩姊常說我雖然看起來不怎麼厲害，卻有一雙很會看人的眼楮，可是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被我看透。」

楊倩垂下眼，神情透著一絲苦澀，「我只是想到以前有個人第一次見到我就這麼對我說……」

「喔，那個人是誰？」

「我服侍過的最後一位主子，他待我很好，可惜身子不好。」

「那你離開，他一定很傷心。」

「我服侍他三年，後來我離開沒多久他就病死了。」她對之前的主子特別有印象，是因為他待她極好，就像對妹妹那樣疼愛，她也很喜歡主子，很遺憾沒能陪在他身邊照顧他到最後。

若說她的人生有遺憾，也就只有這件事，至於其他人在她身邊來來去去，卻沒有一個值得她記住。

「你既已來到這裡，就好好待著，你放心，這段時間我會陪你住，等你習慣了我再走。」

「安安，多謝了。」

「應該的，不過呢……」丁微安笑得很尷尬，「你第一個要改變的就是文謅謅的說話方式，我們這裡的人講話都很直接，我會找些電視劇給你看，讓你儘快融入我們這裡。」最近有幾齣電視劇都不錯，是要借小資女孩還是她最愛的大仁哥呢？

「好。」

「按照我看小說的通則，每個穿越的人都會有個共同的心愿，所以我要問你，你會想回去嗎？如果你想，我可以幫忙。」雖然身邊沒有這類高來高去的高人，但總會有辦法找到。

回去？！

楊倩眨了眨眼，才說︰「如果能讓你的倩姊平安回來，我願意回去。」她絕對不希望自己的快樂害了另一名無辜的女子。

「唉，坦白說，我覺得倩姊應該是回不來了，這可不是現實版的『尼羅河女兒』，可以隨便穿過來穿過去，你不要有那種犧牲自己來成全別人的想法，如果倩姊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好了。」

「安安，你的想法好成熟。」

丁微安搔搔臉頰，有些不好意思，「是嗎？這都是跟倩姊學的。總之，你就安心待下來。」

「其實我一點都不想回去，那裡已經沒有值得我留戀的地方，我想在這裡重新開始，就算哪天醒來我又回到過去，我也會努力過每一天。」

丁微安感受到她強烈的意志，不禁笑了，「很好，我很欣賞你的個性！我們先把行李整理好，明天我再教你怎麼使用現代化電器設備。不過我要先去上廁所，好急。」說完最後一個字，她已經衝進廁所。

這時，門鈴響了，楊倩愣了一下，廁所立刻傳來丁微安的聲音。

「寧寧，有人按電鈴，先去開門，就是我們剛剛進來的地方，轉動門把，圓圓的那個知道嗎？」

剛剛進來的門……圓圓的……楊倩走近剛才進來的門，確實發現一個圓圓的東西，伸手去轉，門打開了，但外頭還有一道鐵門，她不知道怎麼開，正要向丁微安求救時，鐵門外傳來好聽的磁性嗓音，吸引了她的注意，但才抬起頭，她便怔住了。

「楊倩小姐嗎？」

她愣住了，沒有反應。

「這是你的信，應該是管理員放錯信箱了。」男子將手中的信伸進鐵門上的縫隙要給她，楊倩卻呆愣著沒有伸手去接。

男子微微皺眉，「楊小姐？」

「謝謝。」剛從廁所出來的丁微安抽走男子手中的信，說了聲謝謝，然後就把門關上，「寧寧，怎麼了？」

楊倩仍處於混亂之中，她望著丁微安，神情萬分驚愕，「剛剛那個男人，他、他……」

「應該是鄰居吧，長得還不錯，不過看起來不好相處。」帥哥很吸楮，但太冷的帥哥就不吸引她了，剛剛那個就太冷。

「他好像我最後一任的主子。」

「真的假的？！」丁微安比她還驚訝。

「是真的……太像了。」楊倩也一頭霧水，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剛剛有東西擋住，說不定是我看錯了。」距離雖然近，但眼前有東西遮蔽，她也不敢確定是不是。

丁微安的眼楮突然冒出好多粉紅色的愛心，她握住楊倩的手，笑得無比燦爛，總算有個新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