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到台北市還有好一段車程,兩人清醒以後,開始訴說這半個月的生活。小瀚告訴他,最後他和阿富已經互不往來,那一陣子他時常輾轉難眠,食不下咽,賴昇平並沒有多作表示。

而最令小瀚納悶的是,賴昇平這半個月的去向。

「不知道。」賴昇平這麼說,小瀚越是積極地向他套出線索,越是沒有頭緒。賴昇平隨口胡謅,話鋒一轉,小瀚碰得一鼻子灰。

兩人在重慶南路下車以後,小瀚往忠孝西路的衝刺班方向走去,他正捥著賴昇平的手,才想起身旁的賴昇平只是個高二的學生,怎麼這時杵在這兒不走。

「夫唱婦隨啊。」賴昇平這麼說。小瀚忍不住發噱,賴昇平無厘頭的比喻,隱約帶出了他們已經交往的事實。

小瀚握著賴昇平的手掌,手指仍舊藉機磨蹭著,他盤算,若賴昇平來到了衝刺班,要如何給他一個位置?猛地想起他右方正好有一個空位,實在是突如其來的驚喜。

「那你怎麼不去上課?」小瀚問道。

「不想去了,浪費時間,不如自己念。」

很像賴昇平的行事作風,小瀚並不感到訝異,倒慶幸有機會能與賴昇平朝夕相處,心底暗暗微笑。

到衝刺班的電梯門口時,小瀚鬆開了手,他覺得賴昇平勢必招引許多目光,在衝刺班容易引起別人不必要的遐想。上了電梯以後,時間不過七點半,他如屨薄冰地將賴昇平帶往教室,往裡頭望去,教室里大約坐滿一半自修的學生,也有部份在桌上奄奄一息。

程銘補習班正為了人事異動的處理而困擾。今年是程銘看準首年多元入學方案導致學生無所適從的情況,決定大幅投資衝刺班以期獲利,第一年規劃,才正要起步便亂了陣腳。萱萱辭去了班導師的工作,取而代之的是個名喚魏主任的新任班導。

小瀚這幾天再也沒有看過萱萱。那時萱萱說魏主任是城府極深的人,為了地位不惜暗中作梗。由於萱萱先前在衝刺班招生時,

對衝刺班的運籌帷幄已了如指掌,她的辭職對程銘補習班造成不小的衝擊,連帶導致衝刺班原先內訂計劃,比如複習模擬考卷、指定考科前一周的模擬考,混亂至極。

魏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在巡視學生自修時,總要擺出架式。但衝刺班在點名制度上卻也因為她的不熟悉,而進行的十分潦草。學生逃課,或者外人潛入讀書,成為衝刺班接下來的難題。

小瀚正巧利用這次衝刺班的難題,將賴昇平遷移入境。小瀚坐在他原先的位置,而賴昇平坐在他的右方。賴昇平似乎覺得位置太擠了,他將胳臂抵在桌上並且趴下,狹小的睡覺空間令他渾身不自在,他再將手肘的疆域向外擴張一些,佔用到小瀚的部份空間,睡起覺來。

小瀚拿出第三冊的數學開始計算,早晨腦袋一向模糊不清,正好用數學激活。

八點整,衝刺班響起鈴聲,所有的學生全部歸位清醒,賴昇平也由不得他呼呼大睡。魏主任走進教室,在講台前巡視打瞌睡的同學,教室的後方則由另一個工讀生負責。

這會兒賴昇平閑來無事,他早上出門一無長物,於是向小瀚借了支筆,筆在他的指尖舞了起來,他覺得索然無味。

「借本書來念念吧。」賴昇平壓低音量。

「你要看什麼科目?」

小瀚的聲音相當微弱,他正巧藉由微弱的聲音,貼近了賴昇平的耳朵。並且藉機端詳了賴昇平的耳朵,他從來沒有發現賴昇平的耳垂這麼圓潤飽滿。

「英文好了,找一本最難的。」

小瀚在他雜亂的抽屜里搜索,找到一本學科能力測驗的單字片語複習,旋即又想這本書的難度太低,只怕賴昇平不屑一顧。他只好拿出他已經做完的英文歷屆聯考題,盼能給賴昇平消磨一點時間。

賴昇平讀了起來,小瀚接續他的數學習題,算到一個段落,他微微瞄向賴昇平,賴昇平念書專註的神情,完全不似平時的淺薄,他反覆默念著看到的單字片語,紙上滿是他背誦的痕迹。小瀚覺得這些字跡不似人間。

「你寫一下你的名字。」

賴昇平頓了下來,他將紙翻面,賴--升--平,他寫道。小瀚笑了出來,他覺得賴昇平的字和他的臉一點兒也搭不上軌,他寫的「平」像疾走的龍蛇,依稀可辨,但「升」看起來像「昱」,他的「賴」更是支離破碎,給人分屍似的。

「我可以叫你『張旭』嗎?」

「誰?」

「草聖張旭啊。」這回換小瀚消遣他,樂不可支。賴昇平才想起曾經在歷史課本讀過這號人物,他莫可奈何地聳了聳肩。

兩人眉來眼去的同時,沒有注意到魏主任已經悄悄地走到他們的桌旁,疾言厲色斥道:「說話!」

小瀚瞧見她的眼神,端正自己的身體,並且投入原先的數學題目,十分難堪。賴昇平緩緩抬起頭,他的視線與魏主任交會,魏主任瞥見賴昇平的眼神,微微一震,旋即調頭離去。

十點的鈴聲響起,小瀚先帶著賴昇平訂購便當,接著在走廊上閑話家常,小瀚才發現不遠處的魏主任正在注意他們。不知她是否察覺了賴昇平不是班上的學生?

賴昇平直喊這種生活不是人過的。

他們坐回座位,坐在小瀚左方的學生,向小瀚詢問右邊那位新同學是誰。小瀚唐塞說是同班同學,遲來了幾天,賴昇平插嘴:「是同居人。」那位學生面有難色地苦笑起來。

第二個時段開始,鈴聲響起,全體再度歸位。片晌過後,魏主任從教室外走進來,她走到賴昇平身旁,要賴昇平到教室外,小瀚心想事態不妙。

片晌過後,賴昇平安然無恙地回來,魏主任尾隨在後,小瀚想要向他打聽些消息,但見到魏主任,他想起萱萱說過的話,覺得魏主任看起來真是色厲內荏,也不得不噤聲。

中午時間排隊領便當,賴昇平自告奮勇幫小瀚拿一個,用餐之刻,小瀚才向賴昇平詢問發什麼事。

賴昇平聳了聳肩:「沒什麼事,我兩三句話就把她擺平了。」

「她發現你是偷跑進來的嗎?」

「對。」賴昇平嚼了幾口,吐出嘴裡的雞骨頭。「可是我知道她希望我留下來。」

小瀚白了他一眼:「聽你在講咧。啊,那你學校那邊呢?你總不能每天逃課,來這裡念書吧?我記得你們學校期末考差不多在六月二十幾號,你到時候怎麼知道要考些什麼?」

「我的確是有打算不考。」

「怎麼說?」

「陪你呀。」賴昇平輕壓小瀚的鼻頭。

「別鬧了!」小瀚覺得半個月不見賴昇平,他整個人比半個月前還要更加荒誕不經,還沒來得及參透他的心思,就連為什麼賴昇平會突然提出交往的事,也一頭霧水。

食畢,他們到廁所漱了漱口。賴昇平提議到樓下便利商店買冰吃,但小瀚沒有意願,只是陪他一趟。賴昇平揀了杜老爺的甜筒,他舔了幾口,見小瀚鬱郁地。他豪爽地將甜筒遞給小瀚。

小瀚看著賴昇平一派和諧的笑容,他舐了口,甜味依舊,但混凝些許的悸動,冰涼直直衝上他的腦海,竟顯得有些肉慾。不過是一口冰,小瀚訕訕地想。

午休的音樂響起,賴昇平倉忙地解決手中的甜筒。他們歸位休息,小瀚趴著,他約略憶起與賴昇平的初吻,起初賴昇平吸引他的僅止於外貌,他的魅力漸趨紛雜。在他拐彎抹角的言談里,又似乎夾雜某種溫柔關注。

他偷偷從臂旁的縫窺伺賴昇平,覺得現在和賴昇平靠得好近。靜謐地,他的腿輕輕挪去,就貼上了賴昇平。再扭動身子,不偏不倚地就相黏了,慶幸位置的擁擠。

公交車到博愛路以後,賴昇平拿起自己的書袋,他另一手則擎著小瀚的背包,相較之下更為厚重。下車之前,他向小瀚揮手再見。

賴昇平下車以後,他打開自己的書袋,百科全書《THENEWBOOKOFKNOWLEDGE》第二冊,編號「B」。他一天念一冊,盡其所能地讀。他估計可以在六月底將全套二十冊掃過一遍,想著,他往衝刺班走去。

他向來不愛早起,倒覺得和小瀚比肩念書效果不錯。這兩天念下來,他覺得自己單字量增加不少,唯必須早起等公交車,難受了些。無論啟程或者回程,他和小瀚在公交車上互相測驗單字,才發現他懂的字比小瀚還多。

小瀚看著賴昇平的背影,公交車繼續前駛,他預計在公園路下車。

六月十日,畢業典禮。從期末考以後,小瀚再也沒有接近母校一步。下車以後,他緩緩前進,走過台大醫院,心裡五味雜陳,他抗拒自己往前,又不聽使喚地走著。他明白他裝著自動裝置,逃不掉的。

躡手躡腳地經過中央川堂,有些惴慄,若遇上了不該遇的人,必定尷尬。球場上有一些應屆畢業生,他曾經看過那幾位同學。

上樓梯的同時,他感到舉步維艱,教室在四樓,越是登高,越是戒慎。

教室前的走廊沒有人,他走進教室,教室里桌椅狼藉,三五成群,倒是沒有看到「那個人」。走進教室時,幾位打牌的同學瞧了他一眼,繼續專註手中的牌局。

「同花順,我贏了!」阿富丟出手中剩下的牌,叉著雙手,臉上十足勝利的榮耀。他與小瀚四目交會,但不作聲。

「等一下幾點集合?」小瀚走向角落位置的班長鄧正洋,他正抱著化學總複習參考書。

「八點半吧!還早。」鄧正洋說,桌旁有堆鮮紅的塑料花,他拿起其中一朵遞給小瀚。示意將它別在胸前。塑料花下方有張紅色的紙,金色的字印著「畢業生」。

他將塑料花塞入口袋,覺得戴起來怪難堪的。

教室里張望,教室里牌局分為兩堆,分別為大老二和梭哈。畢業典禮,除了較用功的幾位,其它人完全沒有興緻讀書。

他雙手空空如也,書全給賴昇平帶到衝刺班去,只能在教室里發獃,於是走出教室。沿著蝴蝶館旁的樓梯下到三樓,這條走廊他已經一個月沒有走過,遂往八德樓的方向走去。

畢業典禮當天,全校放假,僅畢業生與送舊生須返校,因此這條走廊靜得出奇,椰樹格外巍峨,射向走廊的光芒有些斑駁。

他往操場望去,從來沒有發現學校這麼清新的味道。他望向一樓的樹叢,盛夏中滿溢著翠綠,好似泥壤都夾雜著濃郁的芬芳。

隨後來到了計算機教室前,睽違已久的秘密基地。這一帶原先已渺無人煙,現在看起來更顯得荒涼。

他抵在牆緣,阿富的聲音鬼魅似地在他腦海繚繞。闊別時日,記憶猶新。他忽然想起在西門町那一日,賴昇平與阿富的劍拔弩張。小瀚微微心悸,他間接造成了阿富的分手,這段記憶難以磨滅。

我們昨天接吻了。他說他會用一輩子的時間給我幸福。你就會知道什麼叫做幸福。

阿富的神情是那麼的愉悅,像枝頭引吭的鳥。

經過時間的沉澱,或許阿富已經豁然開通。他當下決定,要向阿富當面道歉。正要往教室走去,卻在八德樓走廊的科任教師辦公室前,看見了久未謀面國文老師。

他走向老師,老師見著他,也微笑以對。小瀚點頭:「老師好。」

「承瀚,好久不見啊。」老師看起來又驚又喜,她示意小瀚進來辦公室。「我正要找你,學校那邊已經開始在核發校刊作品的稿費了。你有兩首詩,稿費是兩千元。」

小瀚看到老師的桌上,滿滿是學生的花束以及卡片。老師一向受學生愛戴,發現自己沒有準備禮物,略顯愧疚。

「老師那妳有幫我領嗎?」

「哪裡的事。」國文老師搖了搖頭,「沒有經過你的同意,我怎麼能擅自代替學生領稿費呢?」

「現在可以去領嗎?」

「這就是問題了,今天他們休假啊。他們差不多六月底以後就不上班了,我不曉得下個學期還能不能領到那筆錢,你可能要這幾天趕快找一天來學校,順便到訓導處那裡詢問一下。」

小瀚才發覺他沒有辦法抽身離開衝刺班,只怕這筆稿費終將付諸流水。他和老師協商的結果,只能立下字據,由老師代領。

他看著白紙,卻無從下筆,幸好老師恰好對於撰寫這類字據得心應手,一旁指導,小瀚最後再簽下自己的名字。他與老師留下了彼此的手機號碼,如此亦不勞費心了。

「老師,你今天怎麼在學校?」小瀚將紙筆遞給老師,離開之前順道寒暄一番。

「快要七月了,暑期輔導就要開始,我在準備他們的教材。這一陣子我在辦公室裡面,國文有問題的話,也很歡迎你們隨時來問我。」

小瀚點點頭,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國文老師時,是在一年前的暑期輔導。老師教材準備得巨細靡遺,講義也是編排得極耗心思,光陰遞嬗,已然是下批學生重複相同的劇情。

「聯考準備的如何?」老師問道。

「物理化學比較難,其它大致上還OK。」

「我相信你國文一定OK。」她說,「教材再改,重點仍然是那些,訣竅抓住,其它的也就不難了。」

小瀚微笑,鐘聲響起,學校廣播:畢業生以及送舊生到體育館集合。小瀚向老師道別,並且倉忙地跑回教室,走廊上人滿為患,整個年級二十四個班在狹長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擁塞。

阿富在人群的最前端,小瀚被擋在後方。他不方便過去,便尾隨在人群之後。一群人沿樓梯而下,擠不勝擠,小瀚看到樓梯口的「那個人」,他的頭髮已經染成暗褐色,他正和身邊的同學其樂融融。

小瀚聚到幾位和自己較為熟稔的同學旁,談論這半個月以來,用功的程度。並藉機討論各個衝刺班的優劣。

到體育館各班就位,他們坐了下來。典禮開始,依次校長、來賓致詞,沒幾分鐘台下已經東倒西歪。在教官致詞時,大伙兒的精神才又振作起來。

阿富坐在最左一排,而「那個人」正好坐在小瀚的前方,小瀚愣愣地看著他。荒謬的學期,從此以後兩個人再也無瓜葛。

凝視著他,從耳垂到頸間,從肩膀到手臂,他不知道半年前他如何產生那麼強烈的依戀,而今,這些依戀的情愫已煙消雲散,留下一顆殘疾的心。

小瀚揣測自己還有沒有可能喜歡他?那手臂看起來有些肉碩,那肩膀十分寬厚,他想,如果能夠吻上去,仍然會有著半年前劇烈的心跳和奔騰的血,但這已回歸生物本能性的反應。

接下來輪到各班的導師致詞,每位導師致詞完以後,該班的學生馬上為屬於自己的導師歡呼。藉由歡呼聲音的大小,可以判別那位老師受班上同學歡迎的程度。因此不乏幾位得到稀落掌聲的導師。

班上的導師致詞完畢,鄧正洋帶領全班齊聲起立歡呼:「老師我們永遠感謝你!加油!加油!加油!」小瀚還沒回過神來,趕緊起立,他們用儘力氣嘶吼,男孩子的聲音凝聚成渾厚的牆,感染到每個角落,體育館內約略可以聽見迴音。他好久沒有這麼放肆地吶喊了。台上老師笑了起來,台下的同學們也開懷大笑。

時間已經十點,有人傳話通知畢業紀念冊已經送到學校,鄧正洋要求幾位自願者到川堂幫忙搬送到教室。幾位同學歸心似箭,自告奮勇,阿富舉起他的手。

體育館台下的學生逐漸哄鬧,部份學生已經開始不耐煩了,直到十點半,開始播放驪歌,終於宣布解散。小瀚看到別班的同學,正摀著臉,大概已經涕淚縱橫。

小瀚和同學邊走邊聊回到教室,途中盤算著該如何與阿富會面。但走進教室,才發現阿富已經失去了蹤跡。

他走到講台前拿了本畢業紀念冊。畢業紀念冊交由班上同學設計,印刷過程延宕至六月才印製完畢,全彩且厚重。他一頁頁翻著。高一時的同學,在分班以後,如今已四散到各個班級。因此每個班級都有著不同的驚奇,不同的歡笑。

當他翻到自己班上的頁首,那張照片是畢業旅行時,在墾丁沙灘的合照。那時小瀚和「那個人」還不夠熟稔,僅為點頭之交。他們肩比著肩,阿富也在一旁,當墾丁的陽光灑擲下來,那幅畫好燦爛。

他一張張照片看下來,有他的,有阿富的,有「那個人」的。

他覺得照片里「那個人」看起來彷佛整個人都迸發著光亮,不僅如此,連自己也迸著光芒,每個人看起來一派和諧,每個人的笑顏都滋味萬千。怎地,再細細咀嚼以後,卻像篇未竟的悼文?

班上有同學脫下制服,拿起麥克筆,請其它同學幫忙簽名在制服上。其它的同學則攤開畢業紀念冊,邀請同學簽名。於是開始交換彼此的畢業紀念冊。

小瀚此刻顯得躊躇,他不知道該不該將畢業紀念冊給同學簽名。有同學來到他的面前,素來不甚有交集,小瀚拿起麥克筆,簽下自己的名字。簽完以後同學連聲道謝。

熱鬧的氣氛逐漸擴張,同學們簽名簽得不亦樂乎,小瀚隨後繼續簽了十幾本,手裡抱著那本畢業紀念冊卻欲言又止。班上愈是熱鬧,愈令他局促。

「可以不要生我的氣了嗎?」一本畢業紀念冊攤在眼前,上面已經簽滿了各個同學的名字。「那個人」遞了麥克筆給小瀚。

看著他,他的聲音那麼自然,彷如一切都不曾發生。

小瀚沒有,他從來都沒有怪罪過他,他只自嘲一廂情願,他只是無能為力,他只是,只是懊悔沒能挽回從前的時光。小瀚想要脫口,卻只能低頭不語。

他抱著自己的畢業紀念冊,簽下名字,盡量讓那些字跡工整。並在一旁標註今天的日期,六月十日,他遞還給他,並嘗試讓自己綻出笑顏:「你要搜集全班的簽名哪?」

「謝謝。」他拿去畢業紀念冊以後,轉身再尋覓其它同學。

小瀚察覺大多同學都已經簽名完畢而紛紛離去,他拿著畢業紀念冊,調頭離開教室,並且走下樓梯。如果目前沒有任何的行程,他得回到衝刺班,再度拾回他的參考書。

走到校門口時,他又回想起「那個人」的表情。他越想越覺得謬妄,從今以後,他們幾乎沒有任何機會再謀面,即使原諒,那又有著什麼意義?

他翻開自己生命的扉頁,這些台辭像在譜一出荒腔走板的鬧劇,半年,整整半年的魘夢,竟如此倉皇地戛然而止。

濟南路上林蔭茂密,他怏怏地攫緊自己的發,用力撕扯,他閉上眼睛,深呼吸。

手中的畢業紀念冊仍舊一乾二淨,他再把它打開,重新端詳他們的合照。他才覺得,或許他的心,從來就如這本畢業紀念冊,

沒有向任何一個人坦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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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中成功愛情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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