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龍鳳客棧里人聲鼎沸,如常一般高朋滿座。
在二樓的貴賓廂房裡,引人注目的三大貴公子,仍舊聚在一起。
「擎,你真不夠意思,來到京城還住客棧,今天無論如何,你一定得讓我儘儘地主之誼,到我家去住個幾天。」秋無焰盛情地邀約。
這件事已經說過無數次了,從庸少擎到京城來,他就不停地邀請,只是庸少擎至今還是不為所動。
「不用了,我住這裡就好。」庸少擎不好意思去打擾人家。
雖然每天桌上都擺著酒瓶,但他不見得會喝。
畢竟酒不醉人人自醉,喝再多的酒也無法讓他心情得到平靜,既然如此,他可不希望自己因此而變成酒鬼。
現在他只希望時間能夠撫平一切傷痕。
「怎麼?看不起我這兄弟?」
「焰,擎住哪裡不都一樣嗎?何必計較?」駱平曜出言相助。
「你當然無關緊要,這龍鳳客棧是你家開的嘛!我就不一樣了,還說什麼好朋友,怎麼請都請不動。」秋無焰惡聲惡氣地抱怨。
「焰!」庸少擎知道他是好意,所以也不想再堅持了。「這樣吧,反正我也該回杭州去了,就趁這機會打擾你幾天。」
秋無焰總算笑了。
「這才對,真夠意思。」他拉著他急忙往外走,「現在就回去吧!小六,快去準備準備。」
守在包廂外,秋無焰的隨身傭僕小六趕緊應聲:「是的,少爺。」
「用不著這麼著急。」庸少擎真是拿他這急躁性子沒轍。
「我爹娘很想念你,尤其是我娘,每天念著你,都怪你不好,老是喜歡哄她又不來看她。」秋無焰沒好氣地說。
這個庸少擎不只少女傾心,連長輩對他都特別偏愛;只可惜上天愛捉弄他,讓他愛上一個不愛他的女人,嘗到了愛情的苦果。
「秋姨真的很美,人也很溫柔,我可沒說謊。」
秋姨當然是指秋無焰的母親。
「得了,去說給她聽吧!別教我反胃。」秋無焰張大嘴巴做嘔吐狀。
他娘對任何人都溫柔,就是對他這個獨生子兇巴巴的!搞什麼啊!他又沒欠她什麼。
「呵呵呵……」其他兩人大笑。
就在三人談談笑笑之間,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吵嚷聲,引起他們的注意。
「怎麼回事啊?」
三人好奇地紛紛望向窗外。
話說夏詠詠好不容易取得她娘同意,讓她得以自由出來玩玩。
京城說來比他們朱村還要熱鬧許多,一路上走來,到處都是人潮和攤販,哪像在朱村,就得等到廟會、趕集什麼的,才能有這番景象。
「真有趣!」她嘴裡咬著糖葫蘆,笑得可甜了。
美麗的眼睛不停地四處張望,像是想要找些什麼好玩的。
突然,她聽到前方有個老叟大喊——
「哎呀!你撞到我了。好痛……哇!我的腰……腰都挺不直了。」
「不會吧?我只是打從你身邊走過而已。」一個路過的少婦愣在當場。
「什麼走過而已?你明明撞傷我,你要賠償我,你非賠償我不可。」那老叟似乎打定主意賴上她。
從頭到尾,夏詠詠都看得很清楚,那個老叟根本就是裝模作樣,想要騙錢的。
太可惡了!她非好好教訓這個人渣不可。把袖子挽起后,她又忽然想起娘親大人的交代。
你要出去玩可以,但你得跟我保證,不許惹事。
對喔,不能惹事耶!自己要乖一點,否則回去鐵定讓娘給念到耳朵長繭,再說好不容易磨得娘同意讓她學武功,如果因此不了了之損失就大了。
算了!沒看見,就當作什麼都沒看見……
她在心裡拚命告訴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氣后,努力讓自己別過頭去看攤位上的東西。
這一邊,老叟和少婦仍在爭執著。
「今天你若不賠償我,我就抓你去見官。」老叟執意地道。
「什麼?見官?我……我根本什麼都沒做啊!」那少婦害怕極了。
「哼!有沒有做,咱們到官老爺那裡理論去。不過只要你肯賠償,我可以考慮放過你。」真是得了便宜又賣乖。
「我……我真的只是路過而已,大家都可以作證。」少婦無助地道:「你們大家替我說句話吧!」
「誰?誰能為你證明?」老叟細長的眼睛四處瞟,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傷重」的樣子。
當然路人也都知道,他這樣只是變相的勒索,只可惜敢擋人財路的人不多了,沒有人願意替她出頭。
「看吧!大家都看見你撞到我,快賠錢!」
「我……你們……我……」少婦急得都快哭了,一雙眼睛發出求助的光芒,卻得不到任何同情,令她有些心碎。
「賠錢啊!什麼你呀我的,有完沒完?」老叟再度大嚷。
「我……」少婦忍不住哭了。
在二樓上看著這一切的庸少擎、秋無焰和駱平曜三人實在氣不過,原本想出手相救的,沒想到有人動作比他們更快。
「你才有完沒完?」那嬌俏的氣憤聲音,是出自夏詠詠口裡。「我看你聲音這麼洪亮,哪有什麼被撞到的樣子?還是省省吧!」
「你這個小娃子,竟敢管爺兒們的事?」老叟根本沒將這乳臭未乾的小鬼放在眼裡。
夏詠詠一開口之後,原本很後悔的,畢竟她答應了娘不惹事。
但眼前這個該死的老傢伙實在是太過分了,如果沒有人好好教訓他,豈不是太沒天理了,相信娘若知道,一定也會很贊同她的作法。
想著,膽子於焉放大了許多。
「為什麼不敢?老傢伙,想見官是嗎?走啊!誰怕誰?我就不信哪個瞎了眼的狗官會判你是對的。」夏詠詠雙手叉腰,氣勢十足。
庸少擎見這一幕,心裡有股異樣的感覺。
眼前這勇敢的少女和段芊漫還真像,有著同樣的正義感和勇氣。
他臉上揚起了久違的開朗笑容。
旁邊兩人見狀,各自挑眉,訝異得不得了,畢竟他們已經太久沒有見過他如此爽朗的笑容了。
「你這個臭丫頭,竟敢這麼囂張!你爹娘沒告訴你,飯可以多吃,閑事不可多管嗎?」那老叟依然叫囂著。
「我爹娘只有告訴我,要明辨是非,不可以助紂為虐;尤其那種死不要臉的無賴,更是不可以輕饒。」夏詠詠才不怕他。
眾人聞言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可惡!臭丫頭,看來你真是欠人管教,今天老羅我就好好替你爹娘管教管教你。」那老叟惱羞成怒地朝她攻擊去。
「想管教我,還得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夏詠詠柔軟的纖腰一彎,躲過了他迎面而來的攻擊。
雖然沒有正式學過功夫,但是從小到大都在為人打抱不平,拜那些實戰經驗所賜,她很快就讓那老頭吃了癟。
「哎喲——」那叫老羅的老叟沒想到這小丫頭竟然這麼厲害,當場跌了個狗吃屎,登時顏面無光。
人群立刻傳來一陣喝采。
「謝謝,謝謝各位!」夏詠詠像個女英雄般,接受大家歡呼。
「謝謝你,小姑娘。」少婦由衷地感激。
「別客氣,小事一樁。」夏詠詠不在意地道。
少婦不敢多停留,趕緊離去。
「別走、別走啊!」老羅趴在地上不甘心地大喊。
「死老頭,你還沒被扁過癮嗎?」夏詠詠一腳踩在他腰上問:「我可不知道我這一踩,會出什麼事喔!」
「大羅,救命啊!」那老叟連忙四下亂喊。
「我倒要看看誰敢來救你?」
「小丫頭,你活得不耐煩了?」
一道洪亮的聲音,像是劈雷似地響起,旁人紛紛走避。
夏詠詠一個轉身,立刻嚇得瞪大眼。
眼前的男人簡直就像只大熊一樣,又黑又壯,她的身高大概只及對方的肚臍眼;而那人的手臂,則比她大腿還粗!
那「大熊」朝她走來,她下意識連退了兩步。
「呵呵!我……我是跟他開玩笑的啦!」夏詠詠立刻展現出討好的笑臉,「要不要吃糖葫蘆?很好吃的。」
她立刻巴結地奉上「貢品」——手上只剩下一顆的糖葫蘆。
「哼!」那冷哼聲,足以嚇倒一堆人。
夏詠詠也嚇跳了一步,又繼續後退。
「不想吃糖葫蘆也別這麼凶嘛!你會嚇到我的。」她眼兒一抬,故作驚訝狀道:「啊!原來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家了,不然我娘會擔心。」
「哼!回家,我就讓你這小娃子回老家去。」那倒在地上的老叟由地上爬起來,氣呼呼地道:「大羅,給我好好教訓這個死丫頭。」
一時間,氣氛緊繃到了極點,讓人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站在二樓上觀望的三人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出手救人。
尤其是庸少擎。
「教訓你個鬼啦!」
夏詠詠才不笨呢!她將手上的糖葫蘆往那高大的巨人丟去,立刻拔腿就跑。
「別跑!給我追——」
登時,熱鬧的市集亂成一團。
「真是笨女人,大街上也敢強出頭,我還以為她多有本事,原來……」秋無焰嗤之以鼻。
「其實她很有勇氣,我想鮮少有女人這麼大膽的。」駱平曜佩服地道。
「哈哈!笑死人了,勇氣?看看她夾著尾巴逃命的樣子,哪來的勇氣?」秋無焰繼續訕笑道。
「焰,我還真是不懂你,你討厭乖巧的閨女,而這種勇敢又富正義感的女子,也同樣得不到你的好感。」駱平曜諷刺道:「真難伺候呀!秋大少。」
「哼哼!」秋無焰高傲地說:「反正那些女人就是笨,煩死人了。」
「擎,怎麼都不說話?」駱平曜問。
「沒什麼。」庸少擎溫朗的臉上揚起笑容。
下一瞬間,他突然從窗口往下一跳。
「喂喂!」秋無焰趕緊往窗外望去,看到他平安落地,才放下心來大吼道:「你這個瘋子,想自殺也找個好時機嘛!老嚇人。」
「誰告訴你我想自殺?人生有時候還是很有意思的。」庸少擎丟下這句話后,往前疾步走去。
「喂!你去哪兒?擎,庸少擎——」秋無焰皺起眉頭,「真是個奇怪的傢伙,他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被女人拋棄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反正他也常拋棄別人啊!幹嘛神經兮兮的?」
駱平曜露出一抹難解的笑,這傢伙還真不是普通的單純。
「笑什麼笑?難道你知道那傢伙在搞什麼鬼?」秋無焰很討厭他那詭譎的笑容,讓人難以猜透,「那你快告訴我,別光是笑啊!你這無聊的傢伙,快說啊……」
「別跑!在那裡,別跑——」
「快追啊!給我抓住那死丫頭。」
呼呼!娘啊!我真是對不起你,不聽你的話是我的錯,要不然現在也不會淪落到被「大熊」追殺的命運。
夏詠詠氣喘吁吁地不停往前跑。
不過沒辦法,要她把這種欺人太甚的事當作沒看見,她會難過死的,尤其今天若她不出手救那少婦,恐怕一輩子心裡都會有遺憾。
所以出手了,她心裡反而好過許多,只可惜這種強出頭的事,常常會威脅到她的小命。
「在哪裡?你有沒有看見那死丫頭跑哪裡去了?」
「在那……在那裡,我看見她往那裡跑了。」一個路人用戰戰兢兢的聲音說。
那些路人真是沒良心,竟然幫助大熊追殺她!夏詠詠邊跑邊覺得真要氣壞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們,畢竟她自己也快嚇死了。
幸好她逃命功夫練得不錯,再加上夠聰明,知道大熊體積龐大,所以凈往些羊腸小路闖,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在危急之中逃脫。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她聽不見追逐的腳步聲,才稍稍停下來喘口氣。
這才發現自己腳軟得差點要跌倒在地。
好累啊!